我八岁了,仍然没上学。一起玩的伙伴们早已背上书包进了学堂,只余我开始了极其孤独的童年。于是,我一个人便常常光着脚丫去田里玩泥巴,搓汤圆,捏泥人…

小小的我一直不知道大人为何不送我上学。那年夏天的某个夏午,妈妈到玉米地里除草,我便背着背篓前去割猪草。

对门的阿姨也在那里干活,看见我割猪草,便问我:“华昌,你怎么不去读书啊?”

我:“我不知道啊,妈妈没叫我去。”

阿姨便问妈妈:“碧珍(妈妈名),对了,孩子这么大了,问他什么话都会说,我看决不是你说的他是傻瓜,依我看他一点儿也不傻,什么事都知道,这样的孩子怎么可能是傻瓜?”

妈妈:“我也觉得他一点也不傻,我看他知道的事比他哥哥还多,可是他父亲硬说他是傻瓜。”

阿姨:“是不是傻瓜,送学校去不就知道了?象你这样子,八周岁了还不送,你们太偏心那大孩子了,我总觉得他很聪明,他长大后不会记得你们这样对他才怪!”

妈妈不再答话,只是转头问我:“你真会记得么?”

我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阿姨看得清清楚楚,妈妈却只看见了我的摇头。

晚上,我听见妈妈对父亲道:“华昌满八岁了,我看下半年还是送他去读书吧,这样不送他读书,村里左邻右舍说长道短啊。”

父亲:“不行。”

妈妈:“怎么不行?我要送!这家我说话一点也不能作主?”

父亲:“除非他把一二三的三说清楚,你看他,一说就是一二摊,无论怎么教怎么大,他就是摊摊摊!哪个孩子象他这样?而且连做饭都学不会,你看他哥哥,五岁就会做饭了。”

妈妈沉默了。我悄悄把头捂在被子里落泪…

父亲是民办教师,第二天,他很早带着哥哥去了学校。

妈妈要下地干活了,今天她第一次破坏例要我留在家里。我已习惯了随妈妈一起割猪草去,突然在家玩,有些受宠若惊。

妈妈说:“华昌,你知道为什么不送你上学吗?”

我佯装不知。

妈妈:“你父亲说你把三说成摊,改不过来,你就是傻瓜,不用读书的。”

我:“妈妈,读书做什么?我就这样挺好的。”

妈妈:“算数啊。”

我:“算数做什么?”

妈妈:“你去买东西,算不来别人就坑你。”

我:“那我要读书,我不能让别人坑我。”

妈妈:“你说要读不行,你把三不再说成摊了,下半年,就送你去学校。如果改不过来,就只好等明年了,如果一辈子改不过来,就别想上学去。”

我便留在了家里,应该在五月,玉米刚抽花没结上棒子,天气晴朗。

我便独自一个人努力把三不再念摊。一次两次…一百次两百次,我每次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仍然是摊。我有些烦,开始怨恨自己是真笨真傻,于是便停止练习,从房子旁边一个两米左右的坎疯狂跳了下去,口中高喊:“天哪,一二摊,我学不会跳下去摔死算了!”

我第一次发现我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去而安然无恙,心底为自己而震惊。这时,我低头看见一只手工布鞋面,上面两排扣,每排正好三个,于是捡起来数左边一排:“一二摊,一二摊…”一边数,我一边听自己发音,还是摊!心道:“怎么会这样子?自己怎么老是发出摊?明明心中说的三啊,听起来为何是摊?”我拿着那布鞋面呆站着百思不得其解。呆站了一会后,我自语道:“我现在再数数这扣,这次数右边这排的三个,若心中明明说的三,听起来还是摊的话,我便不再学了,也不奢望上学去。”

“一二摊!”我一字一顿,听起来还是摊。我再来第二遍:“一,二,摊!”“天哪还是摊,好,我来最后一次了!再不行就算了。”我心道。

“一,二,三。”我第一次听见从自己口中发出了三音。

我格外兴奋,继续一试:“一二三!”真是三了,我高兴得连续大吼:“一二三!你真要命!”

从此,我会发三音了,我将这一喜讯第一时间告诉妈妈。晚上,妈妈对父亲说华昌会说三了。父亲不信,他不相信教了七八年都不会说三的孩子就这样突然会说了。于是,我在他面前试了一次,父亲才信了。

哥哥悄悄对我说:“弟啊,其实我看你比我都聪明,可以前怎么就不会说三啊,让父亲觉得你是傻瓜,自小就折磨你,弄得我都看不下去。现在好了,你也能去读书了。”

那年秋,我背上书包开始了学校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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