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小青蛙还太小,老青蛙还不老,他们主要在青草池塘附近生活,那里的水草非常丰美。

小青蛙和老青蛙是一场大雨过后认识的。当时,小青蛙屁股后面的尾巴还没有丢,青草池塘四周全是青草和新泥的香味。从那天开始他俩就不分开了。

青蛙基本上是跳着走路的。老青蛙走在前面说:“出发了,小东西,跟上!”小青蛙便乖乖跟在后面。有时候小青蛙也生气,“嘿,等等我,我跳不远。”老青蛙便说:“我可以等你,飞虫可不等你,要不快点跳,我们会饿死的。”

小青蛙要跟着老青蛙后面学习跳跃。有一次,小青蛙练习从一片荷叶跳到另一片荷叶,结果扑通掉在水里。自己还被吓了一跳。老青蛙蹲在对面的大荷叶上面呱呱大笑。

他们在草丛里跳来跳去的多半是为了食物。

小青蛙当然喜欢食物,但最喜欢的事情还是老青蛙蹲在池塘边睡觉,这时候不用跳来跳去的。有一回有一只红蜻蜓从老青蛙头顶飞过,小青蛙看见了,心想,“这飞虫是不要命了。”与蜻蜓的肉相比,小青蛙更喜欢看红蜻蜓在池塘上空飞来飞去的样子。在这里,要是没有她们飞来飞去的也太单调乏味了。小青蛙担心总有一天他们要被老青蛙捕光。

幸亏现在老青蛙是睡着的。小青蛙便小声告诉蜻蜓,“快离开,你下面有一张大嘴呀!”

其实老青蛙是假装睡觉,他猛地吐出长长的舌头。当然这一次他没得手,红蜻蜓及时飞离了险境,红蜻蜓在空中向小青蛙致谢。

老青蛙很生气,“小东西,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你得跟我学会捕食的方法!”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小青蛙屁股后面的尾巴也不知什么时候丢掉了。为这个,小青蛙蹲在一片荷叶上伤心地望着夕阳,整个傍晚都不肯说一句话。老青蛙却说:“那东西以前我也有的。想长大总得丢掉些东西,丢掉了尾巴,你就是地地道道的青蛙了,从前你只是一只蝌蚪。”

小青蛙喃喃地说:“我更喜欢做一只蝌蚪啊……”然后扑通一声跳进青草池塘。小青蛙不愿意让老青蛙看见他流眼泪。小青蛙从水下浮上来的时候,老青蛙仍旧蹲在那里。老青蛙在等小青蛙上来。老青蛙说:“想流眼泪又不愿意让别人看见,就是真的长大啦。”

红蜻蜓在空中飞来飞去,小青蛙和老青蛙在青草和水草之间跳过来游过去,时间一天一天过去,后来那些事情都变成从前的事情了。在小青蛙看来,除了丢了一条尾巴,日子跟过去比还有了别的不同——这期间小青蛙与那只红蜻蜓悄悄的恋爱了。小青蛙指着月亮发誓,说将来要娶红蜻蜓做妻子,红蜻蜓说,只怕一个天上飞一个水中游,将来一起生活不太方便。小青蛙说这不算什么,他可以减减肥,身体变轻了,再做个手术把脚蹼改成翅膀,飞上天也是有可能的。红蜻蜓提醒小青蛙做手术是很疼的,小青蛙说再疼他也不怕。红蜻蜓听了很感动,同意考虑考虑。这件事,老青蛙一直蒙在鼓里。

有一天,小青蛙和老青蛙一前一后跳上岸,想去另外一个地方找食物,突然从一片蒲草后面飞来一支闪着银光的梭镖,直朝老青蛙刺来。小青蛙喊道:“快跳开!”老青蛙迟钝了一下才用力跳开,梭镖戳伤了它的后脚蹼。老青蛙及时跳回池塘,没有被俘虏。

老青蛙受伤了。

小青蛙看着老青蛙。说:“为什么不快点躲开啊。是你教过我的,梭镖来的时候,要……”

老青蛙皱了皱眉,笑了一下:“小东西,怎么说呢,我也不知道……哎呦,有点疼!”

老青蛙的伤很快就好了,但再出门的时候,往往落在小青蛙的后面,小青蛙要经常蹲在前面等他赶上来。一天下午,老青蛙望着西沉的太阳突然明白了:我老了,我已经是一只很老的青蛙啦!

老青蛙慢腾腾地赶上小青蛙,“小东西,我想,我是老了吧。”

小青蛙还不明白“老了”是什么意思,只是答应着:“大概是吧。”

老青蛙就在这个时候变成了老青蛙,小青蛙也彻底忘记了自己的小尾巴,丢掉就丢掉了吧。小青蛙对红蜻蜓说,他得照顾照顾老青蛙了,再没时间为一条小尾巴伤心了。红蜻蜓答应帮助小青蛙照顾老青蛙,虽然她不太喜欢他。

小青蛙要经常提醒老青蛙:“闪开,有只水靴踏过来了。”老青蛙的眼神大不如从前。

是这样的,还是那个男孩,梭镖不见了,现在整天举着一张安装了竹竿的细网,在蒲草丛里到处粘蜻蜓玩。小青蛙真替红蜻蜓担心,就让红蜻蜓暂时离开了这片池塘。临别,小青蛙说他永远等她。

男孩在池塘边粘蜻蜓玩,有一天失足掉在池塘里,男孩挣扎着大喊救命。老青蛙和小青蛙只能蹲在旁边看着,他们一时还决定不了该不该救他。还好,一个女人跑过来了,她跳进池塘,把男孩托上了岸。可是她自己却不会游泳,池水渐渐淹没了她。小青蛙跳下荷叶向女人游过去,可是荡漾的池水把他推开了。老青蛙说:“小东西,你帮不上她,跟我一起为她祈祷吧。”

男孩在岸上趴了一会,终于清醒过来,喊着:“妈妈,妈妈!”他找到了竹竿,“妈妈,抓住它!”

女人得救了,男孩抱住女人,“妈妈!”女人说:“妈妈没事了!”

小青蛙跳回到荷叶上,学着男孩喊道:“妈妈,妈妈……”

妈妈是什么意思,小青蛙不知道。

老青蛙笑了,“小东西,叫的真不错,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叫呢。”

有了老青蛙夸奖,小青蛙蹲在一片大荷叶上,望着天空中升起的一轮圆月,笨拙地叫个不停。趁着小青蛙唱歌,老青蛙悄悄潜入水中,向池塘深处游去。很快,老青蛙在对面上了岸,他去寻找新的池塘了。有一个意识不断地提醒他,他必须到另一个地方生活。

“他长大了,该有自己的生活了。他想娶红蜻蜓也不错的。”老青蛙愉快地想着。老青蛙就这样离开了,离开时小青蛙不知道。

小青蛙发现老青蛙不见时,青草池塘的水面还没有恢复平静,细小的波浪上面正反射着零碎的月光。

小青蛙一直等了许多个夜晚,老青蛙都没有回来。这个时候小青蛙格外想念红蜻蜓,要是有个伙伴陪他一起想念老青蛙,他心里也许会好受一点。又一个傍晚来临了,红蜻蜓居然回来了,红蜻蜓在弥漫水汽的青草池塘上空停住,那样子不太真切,小青蛙怀疑红蜻蜓是在自己的梦中。不过小青蛙还是高兴极了,说:“我一直等着你啊,你还活着!你没有被别的网粘去,这太好了!”

红蜻蜓落在一个莲蓬上面,说:“其实我离开两天后就撞在一张蜘蛛网上……所以我一直不能来看你。”

小青蛙马上哭了,这是他长大以后第一次当着别人的面哭,他实在忍不住了 。

小青蛙说:“你还是死了……”

红蜻蜓说:“是啊,我不能嫁给你啦。”

小青蛙扎到水里,把眼泪洗掉又浮上来,他得先忘掉自己的婚事,“你知道吗,老青蛙没打招呼就走了。”

红蜻蜓说:“我看见老青蛙了,我和他在另外一个地方过着平静的生活,那地方水草丰美。”

小青蛙说:“带我去那里吧,我们马上出发吧。”

红蜻蜓说:“你还不能去,但你要答应我好好在青草池塘活着。唉,我该走了……答应我好好活着……”红蜻蜓说着从莲蓬上飞起来,消失在青草池塘上面的梦一样的雾汽里。

小青蛙一急,从荷叶上面掉下来,刚才的情景真的是一个梦。

小青蛙突然明白了什么,便回到一片最大的荷叶上面不停地喊道:“妈妈妈妈,妈妈!”

别的小青蛙们也来了,帮他喊:“妈妈,妈妈……”

盛夏来到了,傍晚的青草池塘传来一片哀伤的蛙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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