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松龄再次进京赶考,又未中举,失落之下只好收拾行囊,赶往山东老家,途中经过济南时,想起当年进京赶考时相识的一个叫做王臣的朋友,当年他二人在京考试之时相识,少年才情,对酒当歌,大有相见恨晚之意。二人月下吟诗,互为知己,好不畅快,只是他二人当年都未曾中举,却因此更添加相惜之情,之后便书信来往。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只是最近这些年考试都未见到他,书信也断了,不晓得是何缘故,蒲松龄便顺道去拜访故人。

读书人在那时是有些名气的,尤其是多年考试未中的人似乎名气更大些,蒲松龄没费多大功夫便找到了他朋友的住所。敲开一间破旧的房门,一个伛偻矮小的背影出现在他面前。王臣只比他大了三岁,但是此人看起来却如同近百的老头,蒲松龄时常感叹自己年华衰去,早生华发。此刻看到他的朋友,蒲松龄不觉得吃了一惊,枯黄的皮肤如同老松树皮,深刻的皱纹将他的脸横七竖八的划分开来,脑袋后面的辫子松松垮垮,稀疏的白发像贴在头皮上,似乎风大一点,就会将这些头发吹去。

“剑臣?你怎么在这里。”如果不是他的朋友首先喊出他的名字,蒲松龄绝对不会认为这就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

“文甫?我这次进京赶考返乡,路过来便顺路看看你。”蒲松龄回答道,“这些年赶考未曾见你,有些想见你,你怎么看起来这么憔悴?”

王臣将蒲松龄迎进屋,温了一壶酒,当下月光皎洁,照在院落之中,他二人在窗边对饮,回忆往事,都不胜唏嘘。从交谈中蒲松龄了解到王臣除了读书其他的又不会,因此家道中落,前几年家中老母生了重病,他母亲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因此王臣不再进京赶考,变卖家产给母亲治病,可是母亲终究在去年过世,而他在变卖家产中本来想典当家中的一个祖宅,可曾想刚典当三百两银子,当晚夜里就招贼了,偏偏被偷去了,老母亲一气之下便撒手人寰。好好的一个宅子被人家占了,自己又如此无能,害的老母亲逝去,郁闷交加,自己便害了重病,如今家里更加贫困了。

“为何不报官呢?”

“哎,我从陈威那里典当了三百两银子,此事只有我与他二人知晓,当晚银子就丢了,除了他还能有谁盗取。只是苦无证据,案子也不了了之了。”

如此,蒲松龄感叹道:“这世道,恶人当道,贫苦老实之人怎么能活下去。”

当下二人长谈半夜,昏昏睡去。

第二天二人起来,已经临近半午,王臣执意送蒲松龄出城,“剑臣兄,此去一别也不知道何时再见,为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我便多送送你吧。”二人慢步走向城外,路过一个宅院,王臣不禁低头叹息一声。蒲松龄好奇的问道:“王兄为何叹息?”

王卜答道:“此处便是我王家老宅,可悲我这不孝子孙,没了祖宗的家产,将来怎么去见祖宗?”

蒲松龄也叹息一声,可惜自己也是文弱书生一个,如何能帮助朋友呢?二人正要离开,恰巧此时,一个约莫六旬的老妪在一个丫鬟的搀扶下缓缓走近,进了宅子。

蒲松龄眼前一亮“王兄,刚才那老妪是谁?”

“那人是陈威的母亲。霸占了我家祖宅,他们一家便住了进来。”

“哦?这陈威是不是有个两三岁的儿子?”

“对,你怎么知道的?”

“刚刚那老妪的丫鬟手中挎了一个篮子,篮子中有两尺新布,色彩艳丽,恐怕是用来做小孩子的衣服。王兄,我有个办法,或许能够帮你夺回这宅子。”

陈家老太太在家里威望很重,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家里的生意交给了儿子,家里的材米油盐仍是自己负责,这一天又要要出去采购些东西,这次买了一些东西准备回家,路过一个街道,忽然听到:“老人家留步。”回头望去,只见一人,道士打扮,戴着道士帽,颇有些仙风道骨。手中持有一面旗帜,上写

“缓一步,再相逢必是缘由;多一言,免凶恶自然相安。”

“这位道爷,有何贵干?”老夫人转过身。

“夫人面色黯淡,旁边这位小姐脸色亦不大好啊,想必家里有位不请自来之客啊。”

旁边的丫鬟答道:“呸,你这道士怎么的说话如此无礼,为何咒我家老太太,我家老太太前些日子在灵岩寺可求了一个签运,上上签,大吉呢。”

“正是正是,我看老人家面相便觉得慈祥,想必也是个心善之人,我道家佛家都是劝人向善,所谓意相同而已,这上上签便是与我道家相干哪。天意注定我来帮你逢凶化吉。”

“还请道爷详细说来?”

“我徐慢仙话在前面,救了别人是功德,若是收了你半两银子,你便拆了我的旗子。”

听闻此话,王老太太才站稳脚步,“你且说说看。”

“老妇人面色中隐约有丝黑气,这黑气便是妖气积累而成,依我看来,这黑气约莫有四年有余。想必是家中有了妖吧。老夫人吉人天相,这妖气定然无大碍,只是,”

“只是什么?”

“老夫算来,家中定然有幼孩,只是这孩子年纪小,定然会体弱多病,只怕日积月累下去,恐怕。”

“恐怕什么?”

“老夫人难道猜不出来么?这妖气在人体内积聚久了,对人自然百害无一利。”

“还请道长,帮我除了这狐妖吧。”

“贫道只救人不枉杀生,况且这妖气平和,并无戾气,想必是个好妖,万物皆平等,贫道实在没有缘由去除妖。贫道这里有三粒药丸,你让你家孙子每日吃上一粒,用清水服用,服用初时,腹内会有疼痛,之后便会腹泻,排泄之物定然腥臭无比,女子身子弱,还请一二十岁壮汉下人速速掩埋,这便是将体内妖气出去,三粒之后定然妖气尽除,小少爷必然康复如初。此事奥妙,不可与外人说起。贫道在此呆上三日,看看是否还有有缘之人。”

且说王家老太太将信将疑,自领了药去,此药温润,嗅之有清香。回到家后便让孙子服下,果然开始肚子疼痛了一会,大便黑色,奇臭无比。

陈老夫人大是相信,嘱咐贴身丫头把盒子放好,明日午时再服用。

第二天晚上,王家用过饭食,丫鬟聪明伶俐,自去取那药丸,打开盒子,不禁惊吓一声,“啊。”“怎么了,大呼小叫什么。”“老夫人,不好了不好了,药丸不见了。”“什么,怎么不见了?小翠,怎么回事?你放在哪里了?”

“我,我就放在这里,连同盒子一起,刚才我打开,这盒子里面空空如野,哪里还有什么药丸。”“哎呀,这可如何是好,”老夫人急的,“快,快去找那位老神仙。”“夫人,这么晚了,城里怎么找呢?老神仙说他要在此地逗留三日,收个徒弟,不如我们明日一早便上街区寻找。”

老夫人一夜未眠,第二天天还未亮便携着丫鬟上街了。

此刻这道士正坐在一桥头,悠闲的抚着胡须,太阳刚刚升起,金黄色的阳光笼罩着他,真的如同仙人一样。“老神仙,感谢您赐药解毒,只是我家丫鬟不小心将剩余两颗药丸弄丢了,还望神仙道长再多赐我两颗。”

可是这次,那徐慢仙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冷笑道:“不是丫鬟弄丢的,是贫道收了去。“

陈老夫人暗自纳闷,却又不知为何,急声问道:“老神仙,老神仙?这是何故?”

蒲松龄慢慢说道:“贫道只是修行道士一名,何来称呼贫道老神仙?莫不是讥笑我么?”

“怎敢怎敢,老人家,那我家孙儿的药?”

“哼,我道你是善男信女才出手相助,给你药丸。只是昨夜尊府的狐仙现身斥责于我,想不到你等这看起来慈祥之人也能做出这种事?”

“老人家此话怎么说起?”

“我问你,这宅子本不是你家的吧?”

“是,不,不是,是我家小儿在四年前买下的。”

“买下的?夫人不诚,又欺瞒贫道了。”

“道长,这,原来的宅子主人因为急需用钱所以就从小儿那里典当了些银子,日子到了,却无法还清,之后将宅子抵押了。这,逾期不退,可也是公平的。”

“哼,昨日晚上,我在城东庙中借宿,忽然见一少年,身白衣白靴,斥责于我,‘贼道士,多管闲事,他陈家自作孽,于你何干?莫不是你想告诉我你修行更胜我,想与我比试比试?’

我见此人身形飘忽,定睛一看,原来是个狐狸所变。我便回复他‘小道才疏学浅,不知何处得罪了灵狐,还请指明。’他将事情原本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他便是这宅子中居住的狐狸,修行已百年有余,三十年前渡劫之时受了重伤。被这王家老宅的老主人救了一命,见其慈善,便搬进宅子中居住养伤,一住便是三十年。这宅子本不是你们陈家的,问我为何插手此事。

老道答道‘我看那老夫人是个善人,便想出手相助,度过一劫而已’

‘那陈威雇人行窃,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只是当时未曾干预,暗想想必这也是他的命数。如若今年参加科举,王臣定然不中,忧郁自杀而死,可是这病的正是时机,却救了他一命。所谓因果循环,必有定数。历经此难必然否极泰来,三年后王臣要注定皇榜高中,出任大官,日后身世显贵,陈家的灾难才真正到来,大祸之期恐怕不远了。你这道士还道什么救人,你能帮助他们度过此难么?’

陈老夫人听完此话,早已大汗淋漓,忙问:“道长,这可怎么办?要救救我那孙儿,救救我们陈家啊。”

道长抚着胡须道:“救人难,救自己容易,可世上之人都指望他人相救,自己却不救自己,真是可笑。”

“救自己,如何救?”

“我且问你,这灵狐所言非虚否?”

“这,这,确是真的。”

“既然如此,物归原主,各自相安。这宅子对于陈家来说,虽不说九牛一毛,但也是无关痛痒,于你本来就无损失,那王臣将来及第,说不定还感谢你。狐仙那边,你写封书信,我替你呈递给他,将此事前后因果告诉他,想必他也不会再怪罪于你们。”

“道长所言甚是,我这就让我那小儿把宅子还给人家。”

“如此甚好,这是另两个药丸,让你孙儿服了吧。”

且说凭空将宅子还给王家,那陈威自然不甘心,可是听闻他老母亲的种种叙述,也不由心里信了七八分,再者老母也写了那封信,只怕将来王臣真的做了官,倒成了一个把柄,因此便顺水推舟将宅子还了王臣。

王臣时隔四年重新得回故宅,不禁感慨万千,再次送别蒲松龄的时候,对其感谢道;““剑臣兄,假借狐仙吓得那陈家怕受到谴责,慌忙还了这房屋契约,实在是妙计妙计。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那药丸到底是什么,怎的凭空消失了,亦真亦假,把我也弄糊涂了。莫非这世上真有狐仙,又与剑臣兄相识?”

“哈哈,文甫,那第一粒药丸只是寻常的小儿打虫所用之药丸,因此排泄之物腥臭无比,其余两粒是我糖水加面粉染色而成,里面是中空的,放了一群蚂蚁,薄而镂空,蚂蚁将外壳啃食离去,那两个药丸自然不见了。”

“剑臣兄智力异常,实在高明。佩服佩服”

“文甫兄保重身体,保重啊。”

且说那王臣三年之后果然皇榜高中,此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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