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一个从小养成的习惯与人接触时我会习惯性地去看对方的指甲。
在嫩粉色指甲肉的映衬下指甲盖呈现出淡淡的樱花粉。一旦指甲变长边沿部分就会多出一圈极细微的月牙白。那略显惨白的颜色让整只手的线条延伸不少手指显得更为纤长秀丽。可偶尔一晃神又觉得神怪小说里描写女妖时都喜用十指纤纤来形容并不是全无道理过长的月牙白色的指甲确是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鬼气妖气。既娇且嗔。
每个人的指甲都不尽然相同有人刻意修饰也有人无暇顾及仅仅只是命运作弄才使它有了今天这般或圆滑或细长的形体。
我在自己的指甲上着实费了一番功夫。小时候性格泼辣最崇拜武侠小说里仗剑走天涯的红衣女侠。远黛红唇明眸皓齿最重要的是她必然有一双涂了艳丽丹寇的纤纤玉指。那细细长长的指甲形状应是像极了她似怒非怒似喜非喜时微微上挑的狭长眼角。红衣黑发一双丹寇执剑浪迹四方指尖拂过红尘繁华眼底却阅尽人世沧桑这般凉薄的模样我很喜欢。因这份执着便和长指甲有了很长的故事。
对养长指甲这件事我无疑是十分虔诚的。幼时爱闹回回在寒暑假回到乡下的祖母家总会和几个隔壁小伙伴相约抓虾抓泥鳅再不济也要在炎炎夏日里冲个凉后马不停蹄地去抓几只毛毛虫来戏耍一番。但尽管疯的像个野丫头对于指甲我仍是上心的紧。每每在泥里扑腾一天后我便要在略显黯淡的白炽灯下拿着一根细细的旧式别针将银白色的针头往外轻轻一掰细细短短的针头便反射出幽幽的夕阳色的光。龇牙咧嘴又小心翼翼地将针头塞进指甲缝里紧紧挨着指甲盖轻轻一刮一层厚厚的淤泥便堆积在了银针上头尾随着针头暴露在了灯光下。看着那堆垢污顿觉身上神清气爽却仍不敢松懈。重新轻悄悄地将针头塞进指甲内大拇指紧紧地将指甲肉往内推挤好让指甲盖上污秽的残余能够被银针一丝不留地推搡出去。指甲盖上的大半污垢很快就被清理了出去只剩星星点点的黑色印记仍顽固地抵抗着。接着只需将肥皂切下一块小角丢进一盆备好的清水中双手浸没在肥皂水中数分钟等到手指肉变成皱巴巴的模样时指甲也已经被彻底清理干净了。指甲上惨白的月牙色重现便私心觉得自己与红衣侠女的形象又贴近了几分距离风云起伏的江湖又近了几分。欢喜无限。
后来年岁推移借着年轻名义横行霸道的张扬终究输给了成长的催熟速度不敌时间与现实的双重洗礼。我收敛了一身的孩子气蓄了一头长发也剪了十指指甲。
我曾渴望御马涉猎此生纵情豁达。年长我只愿世事洞明最好人情练达。指甲其实从来都是人生态度的傅丽。十指纤纤明媚张狂也好平滑圆润文静婉约也好这都不过只是一个表象而表象的作用是将内心的意志形象化。
由此而言我与人交往时总是有意无意地注意到对方的指甲或许其实我也是想借由这个物证来看看别人想要努力的方向吧。总是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可我说即使是落落大方地直视对方只要你一有想要探究的想法那便成了窥探因为眼睛藏不住苦难。伤口留下的疤痕在肌肤上但疼痛却是永远留在眼睛里。大概是因为一生平顺的人容易过得浑浑噩噩所以命运除了给我们安排柴米油盐酱醋还有苦难。于是我们在苦海里煎熬着咒骂着又勤勤恳恳的努力着。眼睛见证的是煎熬指甲见证的是努力。何必去注意一个人承受过什么呢我更愿意去了解他现在又是为了什么隐忍着。
做人是不易的。原本有棱有角的我们为了生存将该磨平的地方磨平该削去的地方削去终于成功地将自己塞进生活这个大容器。血泪凝聚在了瞳孔里于是瞳孔变得墨黑而深沉。希冀与妥协藏在了指甲里于是指甲不再是伤人的武器。
人的忘性大一生又还算长。不如在撑不下的时候再瞧一眼那或细长或圆润的指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