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时老八所在的城市里骡马大车是很常见的。有的运输队配备的全是青一色的牲口车不下几十套。
又过了几年有一种一九五型拖拉机挂斗车问世了随即它替代了一部分骡马车。所以在大街上汽车、骡马车和挂斗拖拉机都是常见的车辆。
拉车的骡马是训练有素的很听车把式的吆喝当车把式分别喊出“得、驾、喔、吁”时牲口就会听话地起步、快跑、拐弯儿和立定不动。
而那种一九五型拖拉机挂斗车却并不听话其刹车制动系统质量不过关经常因紧急情况刹不住车而引发交通事故。所以人们送给它一个雅号“瞪眼儿撞”。只是因为拖拉机能干拉得多、跑得快才得以兴起。
年过四旬的老八就是一名车把式。
其实老八在兄弟姐妹中的排行并非老八而是老五老八是他的绰号还是他自己不小心“挣”来的。
解放前小五子——就是老八——给一个大车店的老板当雇工。后来解放了政府倡导公私合营那个大车店也改为了集体企业——某某运输队小五子便成了运输队员。
有一次单位让队员们登记个人解放前的经历小五子听到有人解放战争时期干过担架队、有的抗日时当过交通员、……。于是他也头脑一热说自己当过八路军。
在当时运输队的领导也仅仅是解放战争时期参加革命的而小五子竟是老八路他的革命资历可是仅次于老红军的是老革命呀
所以队领导很重视这件事儿就向上级做了汇报。
俗话说无巧不成书。可是所谓“巧”有时是好事、有时却不一定是好事。小五子就碰上了第二种“巧”事。
几位上级领导一起听了运输队负责人汇报小五子曾当过八路军的情况其中一位上级领导抗战时期恰恰在小五子家乡那一带工作过当时他是县大队的副队长。
他听完汇报后便向运输队负责人询问了小五子的基本情况然后他哈哈笑了“我认识小五子这个小鬼那时是儿童团他受交通员的委托给我们县大队送过信。”
随后他话锋一转“不过他那时才十几岁还是个孩子也不在组织。所以只能说他曾经为抗日战争做过有益的事情但不能说是当过八路军。”
这位领导中肯的分析也结束了小五子差点儿成了老革命的美梦。不过由于他的确为八路军做过事儿所以单位也没有认为他是在欺骗组织未予追究。
不过事后同事们知道了他的这段儿“英雄事迹”便不再叫他小五子而是“尊称”他老八了。
老八是个苦命人。他年轻时是在战乱时期度过的受尽了死亡的恐吓解放前夕辗转来到了A城当了车把式又尝遍了受老板剥削的苦楚。直到解放他才见到了天日有了当家作主的感觉。
后来他娶妻生子不过伴随着天伦之乐一起俱来的还有无尽的困难由于不懂得节制媳妇便接二连三的生儿育女可是他们夫妻俩在持续造人时媳妇原本健壮的身子骨却每况愈下等到了第六个孩子降生后不久当娘的终于因患严重的心脏病而从此不能再做家务了多数时间是在卧床。
老八的工资不高但是身强力壮、能吃能喝六个孩子六张嘴再加上病病歪歪的媳妇还得成天吃药。所以老八的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
好在还有组织的帮助逢年过节的给一些困难补助。只不过给生活困难的职工补助是件救急不救穷的事儿只能解一解燃眉之急却难以克服常年的困难。
于是为了维持全家生活老八想尽了各种办法发动孩子去菜市场捡菜叶、庄稼收获季节去附近的农田里捡麦穗、捡红薯头这些也可以下锅在垃圾堆里捡些废铜烂铁、牙膏袋可以到废品收购站换些小钱儿。
有了上述的贴补老八家的日子虽然过得紧紧巴巴到不至于吃了上顿儿没有下顿儿。一家八口人也倒是其乐融融。
老八年轻在老家时就会饲养于是他发挥了这个特长在院子里喂了一头猪、养了一只奶羊、还养了一群鸡。
猪喂大后卖了换钱、羊奶可以让媳妇和两个小的孩子喝、鸡蛋却舍不得全吃了还要带到自由市场去卖钱。老八有空了还常常带着孩子们去地里打草鲜草可以喂羊、晒干的草磨成草面可以喂猪、也可以喂鸡。
总之天无绝人之路老八就这样又上班、又搞“副业”亦工亦农地苦苦挣扎着带领全家人过了一年又一年。
后来运输队有了挂斗拖拉机大家谁都知道拖拉机是“铁牛”比骡马能干。队里跑运输是计件的拉一车有一车的计件工资。所以尽管队员们也知道这个“瞪眼儿撞”不好摆弄、甚至有危险依然都争着、抢着要当拖拉机手老八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队领导却有自己的主意拖拉机手是技术活儿只让有文化的年轻人干
所以老八他们这些老车把式与“瞪眼儿撞”无缘只能看着那些小青年开着它耀武扬威的样子暗自生闷气。
……
时光到了一九六八年。
这是一个初夏的清晨天刚麻麻亮在城里的革命者大街与反修路交叉口东北角处的便道上一位半老的妇人正站在这里准备向西穿过革命者大街她刚刚从身后不远处的小饭馆里买了一斤油条走过来。
初夏的清晨还是很凉爽的妇人刚要下马路牙子时只觉得一阵阴凉、阴凉的风从身后袭来。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忙紧了紧身上的夹衣念叨了一句“奇怪这股子风怎么像冬天的寒风一样冷呢”
忽然妇人看见眼前的马路上有一张钱币在冷风中飘舞她下意识地就要拔腿去捡那张钱。恰在此时一辆马车从南边跑来“吁”地一声停在她的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她生气地骂道“赶车的你没长眼呀差点儿撞着我”
而赶车人似乎并没有听见妇人的骂声他“吁”住车后便径直朝着那张钱飘去的方向急跑。
“这个挨千刀的他是抢着去捡钱。”眼见一张即将到了自己手里的钱却要被别人捡去妇人不由得怒火中烧气得她把眼一闭“不看了眼不见、心不烦”
就在妇人闭眼消烦时她却听见了异常的响动“嘟嘟——嘟嘟啊……”
她急忙睁眼一看眼前的景象把她吓呆了那个赶车人头朝着北一动不动地趴在机动车道上他的身下是一片血迹他的前方几米远处停着一辆“瞪眼儿撞”。
与此同时她还看见一股小旋风在那个赶车人头前旋转着似乎漩涡中有一张纸币。她眼见小旋风快速地旋转、并向东移动着一会儿就不见了。
再说那位闯了祸的“瞪眼儿撞”驾驶员急忙与路人将那位车把式送到附近的医院抢救但是却没有救过来。
车把式正是老八他为了捡一张钱币被从后面开来的一辆“瞪眼儿撞”撞了一个正着。
当时那位驾驶员看见前面有人弯腰捡东西并不是不刹车、而是刹不住——制动不灵眼看着车撞倒并碾轧了人之后才在几米远处停下来。
不过那位妇人和老八却都不知道他们看见的那张钱币它根本就不是钱它被一阵阴风从路口东边那个阴气很重的地方——以前曾经是乱葬岗后来被平掉了——吹过来其实它是灵异作祟的工具是索命的诱饵不捡没事儿谁捡谁倒霉
正如那位妇人所见它后来又被一股小旋风带走了表明灵异这次又作祟成功了才收走了工具。
那位妇人算是命大起初她想去捡钱却被急速赶来的老八抢了先儿结果是老八用自己的命保住了妇人命。
一场悲剧呀可怜的老八受了将近五十年的磨难现在终于不用在人间再受苦了。
后来运输系统的领导终于下狠心淘汰了“瞪眼儿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