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英宗治平4年(公元1067年),北宋著名文学家、书法家、年仅22岁的黄庭坚考中了进士,被朝廷任命为叶县(今河南叶县)县尉。

是年7月17日,晴空万里,秋阳高照。吃罢午饭,黄庭坚正在书房里看书,门人突然前来报告,说门外有一位老太太求见。

“老太太?她没说是我什么人吗?”

“问过了,她说是您的家人,小人不敢怠慢,这才来告诉你。”

“家人?”刚刚做了官就有人前来攀亲,黄庭坚觉得非常好笑,但他还是让人把老太太带到客厅相见。

“儿呀,娘好想你呀!”黄庭坚刚刚来到客厅,一位他从没见过面、根本就不认识的老太太猛的扑了过来,两只手紧紧地抱住他,闹得黄庭坚好不尴尬。

等老太太情绪稍稍稳定下来,黄庭坚安排老太太坐了下来,又让人给她倒了一杯茶水,这才陪着笑脸说:“老大娘,你认错人了,我不是您儿子。”

“傻儿呀,娘怎么可能连自己的儿子都不认识呢?”

“老大娘,您真不是我娘,我娘在我的老家洪州分宁(今江西修水县),离这里少说也有上千里路。”

“不是你娘?”老大娘有些生气,她放下手中的茶杯,很不高兴地说,“我来问你,今天是不是你22岁生日?”

“是呀。”黄庭坚心里暗暗吃惊,她怎么会知道我的生日?

“我再问你,你的屁股蛋左边上是不是有一块小孩巴掌大小的淡紫色胎记?”

“是呀,可您……您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我儿子,我从小把你养大,怎么能不知道呢?”老大娘用非常得意的口气说道。

“老大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唉,”老大娘唉了一口气,说,“说来话长!”

老大娘用非常忧伤的语调告诉黄庭坚说,她姓苗,祖籍河南叶县苗家庄,她们家是当地有名的富户之一。老大娘小时候不但人长得非常漂亮,而且非常聪慧。父母见她聪明好学,喜欢读书,从小就教她读书、写字,很快她就能熟读四书五经,写一手好字,还能作诗写文章,成了当地远近闻名的漂亮才女。

14岁那一年春天,噩梦像一个恶魔一样悄悄地降临到她身边。那天中午,她和几个好姐妹们一起外出踏青。因为贪玩,她们一直到太阳落山才开始朝回家走。谁知走到半道上,路边忽然窜出来了四、五个恶少,直朝她扑了过来,其他姐妹们见状,全都吓跑了。就这样,她被为首的一个恶少强暴了!

她怀着万分悲痛的心情一步一步地挪回家里后,没敢把这件丢人的事情告诉父母,只是偷偷地整天以泪洗面,希望能用泪水洗刷自己的清白。

然而,噩梦并没有就此结束,更大的悲剧正在前面不远处等着她。

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她发疯地在暗中折磨自己,采取了多种危险的措施,可孩子却赖在她的肚子里,说什么也不肯出来。眼看着肚子一天天地变大,万般无奈的她只好把这件事讲给妈妈。

闻听此事的爸爸顿时火冒三丈,怒发冲冠。经过多方打听,终于知道强暴女儿的恶少是县太爷(县尉)的大公子。这时,爸爸却沉默了,因为他知道县太爷权势熏天,自己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如果硬和他斗,最终结果只能是以卵击石,倾家荡产,甚至家毁人亡。为了苗家长久的富贵与幸福,爸爸只好忍气吞声,自认倒霉。

既斗不过县太爷,又不想在众人面前丢脸,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女儿赶出家门。一天晚上,爸爸给她带了一些银两,让她离开苗家并且从此再也不要回家。

走投无路之时,她想到了死,但又不忍心让肚子里无辜的孩子受到连累,经过激烈地思想斗争,她最终含泪告别了父母,挺着大肚子,来到离她家很远、离县城很近的李家岩村安了家。

“苗大娘,您说的这些和我有关系吗?”黄庭坚耐着性子,云里雾里地听苗大娘讲了好半天,忍不住问道。

“当然有关系。”老大娘语气非常肯定,“听娘慢慢给你讲。”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在李家岩苗大娘顺利地产下了一个男婴。她让男婴随她姓,取名叫“苗林旺”,意思是希望儿子能像森林里的树木一样茁壮成长。

此后她把自己的全部心血都倾注在苗林旺身上,倾其所能,教儿子读书、写字、作诗、填词。令她欣慰的是苗林旺长得活泼可爱,聪明伶俐,5岁就能背诵《诗经》、《易经》等,10岁就能做诗、填词、写文章,且下笔千言,出口成章。因此虽然她们母子的日子过得异常艰难,但看着苗林旺一天一天的长大,苗大娘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然而,就在她再次憧憬的美好的未来时,噩运也再一次悄悄降临到她身上。

那一年七月十七中午,14岁的苗林旺突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不省人事。苗大娘双手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发疯似地去找郎中。虽然郎中倾其所能,极力抢救,但最终还是没能把苗林旺从死神手里抢救过来。弥留之际,苗林旺断断续续地告诉妈妈说:“我知道妈妈一个人把我养这么大很不容易,可我却未能报答妈妈的养育之恩,不过请妈妈放心,我一定会报答妈妈的。”

当天晚上,苗林旺托梦告诉妈妈说:“我已经托生到一户姓黄的人家里,22年后的今天就是我们母子相见的日子。”

一晃22年过去了,昨天晚上,苗林旺又托梦告诉妈妈,让妈妈在叶县县衙里找一个名叫黄庭坚的人,说他就是今世的儿子。所以天还没亮,苗大娘就急匆匆地朝县衙走来!

昨天晚上?梦?经苗大娘这么一提说,黄庭坚突然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也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他独自一人来到一个村子,径直走进一户人家里。这户人家里只有一位60多岁的老太太,老太太长得慈眉善目,看见他后非常热情,和他聊了很长时间的话。现在仔细想想,眼前这位苗大娘非常像他梦中见过的那位老太太。

出于好奇,也为了验证自己的梦境,黄庭坚告诉苗大娘说:“苗大娘,我们一起到您家里看看如何?”

“好,好,走,跟娘回咱家去。”黄庭坚随苗大娘一起朝城南的李家岩村走去。

走了大约四、五里路的光景,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得越来越熟悉,笔直的乡间小道、绿油油的庄稼地、尤其是村口那棵一人合抱的大柳树,和梦中的情景一模一样,黄庭坚感到格外亲切。

来到老大娘屋里,黄庭坚更加惊讶,因为屋里的情景和他梦中所见完全相同,黄庭坚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画像问老大娘说:“老大娘,这就是你儿子苗林旺?”

老大娘点了点头,说:“是的。”

一转身,黄庭坚又发现墙角有个用铜锁紧锁着的木头箱子,上面落了厚厚的一层灰尘,看样子好久都没人动过。他问苗大娘说:“苗大娘,这箱子里放着什么东西?”

老大娘说:“都是我儿子生前写的诗呀、词呀什么的。”

听说箱子里装的是诗稿,黄庭坚一下子来了兴趣:“苗大娘,能不能打开让我看看?”

“行,行。”老大娘边说边拿出钥匙递给黄庭坚,说,“你慢慢看吧,妈给你做饭去。”

黄庭坚用钥匙打开箱子,发现里面果然装满了稿纸。他随手取出一页稿纸,只见上面写了一首《清平乐》词:

“春归何处?

寂寞无行路。

若有人知春去处,

唤取归来同住。

春无踪迹谁知?

除非问取黄鹂。

百啭无人能解,

因风飞过蔷薇。”

未及看完,黄庭坚就惊得目瞪口呆:苗林旺填的这首词竟然和他最近刚刚填好的词一字不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儿呀,”黄庭坚正在发呆,身后传过来了老大娘的声音,“快,娘给你做了一碗你最爱吃的芹菜面。”

望着一脸慈祥的老大娘,再看看老大娘手里那碗热腾腾的芹菜面,一股暖流迅速传遍全身。黄庭坚心想,苗大娘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本来应该是锦衣玉食的一生,谁知恶少的一次暴行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如果说当年苗大娘因为被恶棍强暴而怀孕,继而又被父母赶出了家门,支撑她活下来的全部信念就是肚子里的孩子,那么儿子死后,支撑她继续活下来的信念就是22年后今天的母子相遇。如果我不认她做娘,那她……

想到这里,他扑通一声跪在苗大娘面前,动情地叫了声:“娘!”

“唉……”老大娘激动得热泪直往下流。

此后,黄庭坚将老大娘接到自己家里,像对待亲生母亲一样地侍奉老太太,直到14年(这个数字正好与苗林旺寿命相同)后老大娘寿终正寝为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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