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城市一个小打工的。这天夜里,我又到一个街边排档买醉去了,我喝了不少,有点醉了,走的时候,我又买了袋卤鸭胗带走,还有一瓶罐装啤酒。夜已经很深,街上人车犹自不少,晃晃荡荡,我走到了一条小路上,街灯太暗,人迹几无,不知道是哪里,意识昏乱的我迷路了。想找辆的士搭我回租屋去,明天还上班的。又回头乱走了一段路,却走进了更昏黑的地段,像荒郊野外。开始害怕。

“当!当!”身后传来锣响,还有奇异的鼓乐声,声音诡异。还夹杂着呼喝怪叫声。接着一排灯笼从身后过来,借着依稀的月光和灯笼光,看上去是一队人,这伙人看上去有些怪怪的。再近一些,看得清楚了点,吓我一跳!这哪是人啊!直他妈的是鬼魅啊!个个奇形怪状狰狞恐怖,多是青面獠牙赤发红须袒身赤脚的小鬼,执着各式古怪兵器,钢叉,锁链,狼牙棒,哭丧棒,鬼头刀,开山斧,有面色惨白的皂衣鬼吏,执着灯笼和牌子,几个身形壮硕的小鬼掌着鼓乐,乐声弄的夜晚渺渺幽幽。后边几个鬼卒抬着顶大轿,轿上有个身形硕大的判官鬼,红袍红帽,恍若钟馗,旁边一个鬼将捧着一把四尺长的钩,可能是判官的兵刃吧。轿旁还有几个白衣曳地的女鬼,披着长发。它们是跳舞着过来的,脚不着地,虚空飘着。初看以为是拍片子的,当然这样拍片子的也可以吓死人了。再看着看着分明是真鬼了。我身子颤抖走不了了,晕晕乎乎,几个阴兵飘下地来,直接把我裹胁进去了。

不知道又飘着走着过了几条路,穿了几条巷,到了一个热闹地,灯火通明,声音嘈杂,让我回过神来。阴兵们不管我,它们自己走进去了。这里是个大殿宇,古式的大殿,不知怎么的我就走进了。判官上了大殿里一个高台坐下了,随之响起判官巨雷一般声音:“本期人才市场夜市开市啦!。”接着鬼众喊堂威,敲锣鼓,忙乎了好一阵,然后台子上安静下了。殿内热闹纷乱起来。我的妈,原来这里还是人才市场!夜市!还真的有很多展位。来来往往的,奇装异貌,语言古怪,动作诡异,看上去神啊鬼啊人啊的都有,古往今来,各行各业,男女老少,齐全的很,招聘应聘的皆是如此。有人掏出竹简,有人拿着纸张文件,展位上的摆设有的有电脑仪器,有的拿着笔墨纸砚。标的职位名称也五花八门,有古代称谓,有现代叫法。我脑袋一团乱,穿越?片场?……

太拥挤了,挤着挤着,有个家伙把我撞了一下。那家伙赶忙向我道歉:“对不起,撞着你了,不好意思。”我忙说没关系,同时打量了一下。那家伙,那是什么怪物啊:穿着古代袍服,戴着奇怪的头盔,青袍紫脸,圆眼怪嘴,身材清瘦,红须络腮,颈上手上黑毛无数,手指如怪物利爪。不知怎么这时我也忘了害怕了。可能酒喝多了。这家伙走到一个招聘展位前,就问了起来,原来是来应聘的。我发现这些招聘展位都是阴间的,不时有夜叉无常穿行其间,有的穿着保安服装。只听那家伙说:“给我个活儿吧,我很吃苦耐劳的。”,我看见这展位里坐着的是个戴眼镜西装革履的,那人抬了抬眼镜、摇摇头:“对不起,你形象不好。”,摆了摆手,叫他走了。也是,他是形象不好。他不再说了,走到另一个展位前,我跟过来,这展位热闹,原来是保险公司的,业务里有一样是向死人家属推销某些保险,结果这个仁兄大概口才不好,那个HR(一个粉面惨白的制服女鬼)不耐烦就把他赶走了。后来又有个展位,招收“转轮殿锅炉房机械工”,说他不具备相关经验,又把他轰开了。

……

他走出了大殿,背影看上去怪凄凉的。我跟上去,跟着他走了一段路,他回头看我,看了一会儿,他说:“你不是鬼。”我说我是人,他就说:“活人能到这样地方来,多是人生不顺,失意运衰,才会碰上这冥间场面。你会折寿的。”我说:“我的确是过的不顺,今夜喝醉了,不知怎么就碰上了判官队伍,就卷到这来了。会折多少寿?”他说:“这不好说,你反正要多做善事,或许会改善。”我说:“兄台这身穿着,哪个朝代的?是鬼吗?”他叹叹气:“我不是鬼。我是个落魄的地方小神。在明万历年间成为神的,至今好几百年了。沧海桑田,人间变化改易,世情不好,最近我走霉运,辖地没了,我这个神失业了。想再找份差事,总是找不到,没有什么特别技能,口才又不行,天界神界神满为患,竞争激烈,拼爹拼关系,我这个能力不够的过时小神挤不进去,没门路。有些工作又太糟,我不想做。”我问:“听你口音是我们这里当地人。”他说:“是的,我就是这地区出生的。”我笑着说:“是老乡哈。我是郊区的。”他说他也是郊区的,“几百年了,没成想我们的乡音还能沟通得来。”我们渐渐聊得融洽,我听见他肚子咕咕响,晓得他饿了,想起手上还拎着啤酒和卤货,就拿出来递给他一起吃,他接受了,连声感谢:“老乡,你真是个好人!”吃了一阵,他不那么饿了,又说:“神界找不到活,我今夜特来此鬼界找个生计,谁知又处处碰壁,有的鬼家里烧了很多纸钱,先把好差事抢了。”我安慰了他一回。他忽地省起什么,对我说:“此间不是兄弟你久待之所,待久了会损你阳气,为兄助你一阵神风,给你开条明路回去。”然后他就念念有词,接着他手背上的黑毛变长,长到两尺多,他念道:“尘归尘,土归土,鬼有鬼道,人有人途,霹雳一声开混沌,送尔明路奔前程!”他手上的长毛飘了起来,像两把扇子,我觉到有夹着腥湿水气的冷风吹拂面上,沁入心脾,整个人异常清醒,天上一声雷响,一道闪电,亮的我睁不开眼!耳边有风雨之声。

等我能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集市中,是租屋附近的农贸市场,那个倒运的神仙老乡已不知去向。周围人声此起彼伏,天色渐亮,卖菜买菜的,老百姓拥拥挤挤,好不热闹。我回到我的现实里了。

此后很长一段日子,都没有他的消息。神人殊途,我只能时不时的心里想念。

这一年,因为气候和各种人为原因,我们这地方发生了大旱,城市里像个大火炉,农村的情况更糟。我回了趟农村家里,只见到处农田干裂,江水甚浅,鱼虾牲畜死亡极多,恍若旱魃临凡施威模样。自来水起初还有些咸咸的水,后来干脆没水了。地方上本来有好多口水井,这些年被填塞了不少,井水都难弄到了,要去很远地方挑水,挑水的人排成队,井也差不多干了。我们村本来有三口井,一口在远处山坡上,隔着远,去的人也已排成队;另一口在一处菜地边,快干了;再远点儿还有口井,处在坡路,后来村里修路,把这口好好的井给填掉了。所以我们村现在饮水也出麻烦了。我们家水缸也干了。爸妈的嘴唇干裂了,人也脱水严重,市面上桶装瓶装水已经很难买到。偶尔还有老人渴死。

忽然一天,我们家厨房不知从哪爬进来一只螃蟹,是只毛蟹,以前我们家旁边池塘里常有毛蟹,后来池子被当官的填了,就没有了。这只毛蟹一直爬上了我家水缸。我爸苦笑着说:“这蟹也是渴得难受了,可是我们没有水供它喝了,可怜。”它爬进了水缸,一直爬到了底部。然后,水缸就开始冒水,从蟹的旁边开始冒起,水越来越多。我们一家子都看傻了,妈妈说:“这是神物。”便拉着我们下拜,拜完起来看时,水缸已经满了,蟹不见了,忽地缸里射出道青绿色光芒,须臾不见。妈妈说:“感谢上苍,派神来救我们。”爸爸舀起一小碗水,水很清澈,喝了一口,说:“这水好。”于是我们家有水用了。而且水一舀出一些,就又冒出水来,用不完。这事我们不敢跟别人说,怕生出麻烦。

当夜,我梦见了那个神仙老乡,他看上去有些累。我问起他近况。他说:“我本就是你们村里的井神,就是住在你们村里那口被填掉的井中的。你们村当官的修路把井填了,弄的我无处栖身,失了辖地,别的井神自己辖地也小,不好容纳我,搞的我无处依着。”我反应过来:“你是蟹神吧?”他点点头:“我本身是一只大毛蟹,得道成为水神,在此间井中,已有多年。”我向他拜谢日间送水之恩。他说:“小事不足挂齿。我也只有这点小术。想救解更多的人,奈神力不济,只救解你们家。送水之事,不可对外人道。”我答应了,又问他找到差事没有。他叹气:“唉。自与你别后,想进龙宫投靠,龙王说他龙宫也自神满为患,且这些年人间环境破坏严重,填海造地,赤潮,乱排放,江河水浅,水族多有灭绝,自顾不暇,不能纳我。我就去了北京,想着京城重地,需要的神仙也多。京城的水是南边引来的,旱情也重,沙漠化什么的,那里的水神也不好混,虽愿纳我,我也混不下去。又南下到了上海,这里财神生意兴隆,但我无路可进。黄浦江的水质很不好,不能栖身,太湖水质也是营养化。于是我又回来老家了。”我也不知怎么安慰他好,我说:“这里干旱,你更没地安身了。”他说:“我闻得近日将有降水。”然后他把身一晃,不见了。我醒来,向我父母说起这事,他们信了。为不泄露天机,我们没说出去。

后来几天,果然降水了,台风过境,下了好几天雨,旱情缓解。我们家的水缸这时也恢复了正常了。至于井神,他不知又去哪里谋差使了。想想他的遭遇,也怪让人心凉的。

重阳节的时候,我去给爷爷上坟。爷爷葬在山上,所在地势不好,荆刺丛生,至于无路可上,地方窄狭,下边是乱石堆,半山腰有个小水洼,洼里长了不少水草,有些儿小鱼,那水主要是山上的流水,水量不多,来山上造墓的百姓有时也来洼里舀些水。我爬上坟堆放纸压石的时候,脚下的土松滑了一下,我沿着那土整个人滑下去,一个失脚,跌下去了,面朝下,眼看要掉到下边乱石堆里,不死也得残废罢!正在这时,神异的事发生了,我看见从遥远的水洼里朝这边猛射出一道水柱,强大的力量把我下坠的身子托住,把我弹了回去,我摔在坟前那狭小的黄土实地上,只是屁股有点疼,万幸!那水柱也没了。山上有很多人在上坟,还有放牛的,割草的,有好几人看见了,后来这事就传开了,地方上人都说水洼里有神。于是水洼很快就热闹起来了。老百姓成群结队去洼边膜拜求告。我捡回条命,当然也要去拜谢敬奉一番。一夜,井神出现在我梦里说:“自台风过后,蒙此间土地山神收留,我住在山上那个小水洼里,日子倒好过了些。”我谢了他救命之恩:“我也猜到是你救我。”他说:“救你以后,我的名气大了些了。近有广东南越王赵佗差人把我调去岭南当差,我想广东是个富贵地,前程胜过这小水洼,特来跟你道别。”我劝他留下:“我看仁兄你就留在此间当个小神,平平安安,日子好过。”他执意要去,我也不好留他。

过得一阵日子,他又回来了,在梦里跟我说:“不听贤弟之言,到了岭南,反而更糟!”我问什么情况。他说:“那里神役太多,调我去韶关水路做水神——”,我打断他话:“你别去那,新闻里说那边水脏,癌症村死了好多人的。”他说:“就是因此,所以我又回来了。山上的水洼有了新主了。好在前些日子在肇庆那边江面遇上一艘外洋货轮,是丹麦国的,上面有中国籍船员,听他们说起丹麦荷兰那几个国家环境好,水比这边干净多了。我决定等货轮返回欧洲那日,上他们船,去那边过活。”我说:“你去了那边,远隔重洋,咱俩以后难得一见了。”他笑道:“抽空我还回来看你。人生嘛,聚散本无常,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的。好了,我去也。”一阵风不见了。

他走了以后,连着几天我都作恶梦,心里不安,去求卦,大凶!

后来一天,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新闻报道,说珠江口一艘外籍货轮上,有中国籍船员在货轮厨房酒柜旁边发现了一只硕大毛蟹,好像是偷喝船上的酒喝得醉了,船员们给它拍了照,这几个船员爱吃海鲜,把醉了的蟹给烹了吃了,吃了顿免费醉蟹大餐。报道上还附有高清照片。据说这只蟹有一个小房间那么大,蟹钳一个就有桌子大。报道中说,这蟹味道鲜美,船员们吃得津津有味!那个大蟹壳被他们留下,说要带去欧洲展示。

别了,我那倒运的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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