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门县城两家有名的饭馆,福和楼和百合楼,被称为石门双楼,两个老板原来亲如兄弟。但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数十年后,两家饭馆为了生意,明争暗斗,终于闹得水火不容。到最后,一场大火,不但烧了百合楼,还烧死了百合楼的老板成弘远。十二年后,百合楼老板成弘远的儿子出现了,他要报当年一场大火烧毁百合楼,烧死父亲的深仇大恨。正当百合楼的后人报仇成功,置福和楼老板于死地的时候,成弘远那个疯疯癫癫的老父亲出现了,他解开了当年烧死了他亲生儿子的那场大火的秘密。

明争暗斗

石门县城最繁华的那条街,就是上南落北的那条县前街,县前街有两家饭馆,朝东那一家叫福和楼,老板姓穆;朝西那一家叫百合楼,老板姓成。这两家饭馆可都是有来头的,据说两家饭馆的创始人早在大清同治年间,都在京城里当御厨。西太后垂帘听政那会儿,这两个厨师都被封为正五品御厨。两人都是嘉兴府石门县人,一个名叫穆天和,一个名叫成九合,虽说是烧菜的厨师,但凭着荷叶叫化鸡和糖醋鳜鱼两道菜,深得慈禧太后的宠爱。当时每年一次回家省亲,嘉兴知府也要带了各县知县到七里亭迎接。大清朝被推翻后,两位年逾古稀的御厨便双双回到了家乡石门县。回到家乡后,靠着从宫里带出来的积蓄,在县城最热闹的县前街买屋,各自开了一家饭馆。穆天和开的叫福和楼,成九合开的叫百合楼,当时两人亲如兄弟,开张后还相互照应。穆家福和楼的拿手菜是荷叶叫化鸡,成家百合楼的看家本领是糖醋鳜鱼。凭着这两道菜,两家饭馆的生意都做得很好,官宦之家若有婚丧宴席红白喜事,都以请到两家的厨师掌勺为荣。

俗话说,一山不容二虎,两家门对门的饭馆,经营的是同一个行当,这天长日久,免不了就有矛盾了。到民国十年,穆天和和成九合相继去世,由他们的儿孙掌柜后,两家饭馆为生意上的事就有了矛盾,到后来甚至发展到互不往来。

民国二十年的时候,福和楼的老板叫穆若冲,百合楼的老板叫成弘远,两个人虽然表面上还相互敷衍,但心里却存有芥蒂。到这一年的十月十日,为了石门县政府的一餐庆贺晚宴,福和楼和百合楼便正式闹翻了。

十月十日是国民政府的国庆节,也叫做双十节,每年这一天,石门县政府都要召集县政府、县党部以及全县的头面士绅,开几桌酒席庆祝一番,开销也由县政府支出。县政府设宴,当然要挑县城最高档的饭馆,因福和楼和百合楼都有宫廷的御菜秘方,两家菜馆在这一带名声又都在伯仲之间,所以以往都是福和楼一年,百合楼一年,去年的双十节大宴是摆在福和楼的,照理,这一年要摆在百合楼了。谁知前几天留良乡有一户士绅为儿子摆满月酒,选的就是百合楼,正当大家吃得热热闹闹的时候,一位喝酒的客人竟然从糖醋鳜鱼中夹出了一只红头苍蝇,于是闹得不欢而散。

因为出了这么一件醋鱼苍蝇的事,这次县长便临时改变主意,把国庆宴席放在了福和楼。成弘远见这两桌酒宴泡了汤,不由心中大怒,两桌酒席也算不了什么大生意,但他知道,从此,百合楼的生意要一落千丈了。于是,他一心想要报复一下福和楼。

眨眼到了农历年底,穆若冲在后院里搭了个大棚,大棚里一字儿摆开了十多只七石大缸。原来杭嘉湖一带,大的饭馆都是自酿米酒的,就是用上等糯米浸透蒸熟,拌上酒药,然后放入七石缸,保温发酵,一个月后出酒。这酒清冽甘醇,因用的是白米白水和白药,所以被称为三白酒。

到了出酒那一天,还要举行祭酒公仪式,因仪式上主人要给看客分烟,给小孩子分糖,所以非常热闹。想不到就在福和楼祭酒公的仪式上,出了一桩事情。

祭酒公,就是在后院搭一座楼阁,楼阁里供着酒神杜康神像,神像面前的供桌上,置有猪头一个,鲤鱼一条,全鸡全鸭各一只,还有几盘水果,正中置有一只海碗似的大酒杯,然后点燃香烛,老板要亲自从第一口缸里舀出第一瓢酒,倒进供在酒神杜康面前的大酒杯中。

当一阵爆竹响过,老板穆若冲笑吟吟地走上前,朝着众人作了一个揖,然后掀起第一只酒缸上面的棉絮和草帘,顿时酒香四溢。穆老板接过伙计递上的一只瓢,正要舀起第一瓢酒时,忽然发了呆,旁边的伙计也失声叫了起来:老鼠老鼠

围观的人一听,不由自主地拥了上来,围着酒缸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这酒里怎么会有一只死老鼠?

是啊,这酒还怎么喝啊?

唉,这下福和楼的生意要倒灶了!

穆若冲一见酒缸里的死老鼠,不由大吃一惊,心想这下糟了,但他很快镇静下来,让伙计捞出死老鼠,只见那只死老鼠毛皮无损,显然是刚刚被人放进去的。又让伙计把酒缸原样盖好,再打开第二缸,舀出一瓢清冽冽的白酒,恭恭敬敬地倒在神像面前的大酒杯里。伙计又点燃一串百响,然后开始分烟分糖。

大家抽着烟,吃着糖,正要散去,忽然,一个伙计大声道:请各位街坊邻居稍等,我们老板有话向大家说!

于是,大家又纷纷围拢来。穆若冲向大家拱了拱手,大声道:各位街坊邻里,刚才大家都看到了,第一缸酒里有一只死老鼠,那老鼠毛皮无损,显然是刚刚淹死的,但这一大缸酒,真的要我倒掉,我还真有些舍不得呢!

大家一听,不由纷纷议论起来:这酒里淹死了老鼠,怎么还能卖给客人喝啊?

穆若冲见大家议论不息,又向大家挥了挥手,大家静下来后,他又大声道:这酒倒掉是舍不得的,因为喝还是能喝的,各位街坊邻居,大家如果不嫌弃,回家去拿瓶瓶罐罐,把这一缸酒灌走吧!

大家一听有这种好事,便都回家拿来瓶子罐子,福和楼的伙计用漏斗提子给大家灌酒,不到一根烟的工夫,一缸三白酒被分得见了底。

维持会长

穆若冲当然知道,这只死老鼠是有人故意放入酒缸的,那是为了坍他福和楼的台,毁掉他福和楼的生意。好在穆若冲为人机敏,等祭酒公仪式一结束,就让大家把这一缸三白酒当场舀了个底朝天,才消除了大家的口舌,要不,福和楼酒缸里浸有死老鼠的事一传开去,福和楼的生意算玩完了。想想,还有谁会来喝浸过死老鼠的酒?

这年冬天,日本人从金山卫登陆,国军节节败退,日本人很快占领了石门县城。驻守石门县城的日本军队长官是龟田少佐,龟田少佐喜欢喝酒,得知县城两家酒馆的祖上都是御厨出身,便经常到福和楼和百合楼喝酒。

这天,龟田带了保安队长余子高又来到了福和楼,穆若冲照例为龟田准备了酒菜。龟田喝了一口三白酒,笑道:好,这酒大大的好,比大日本的清酒有味!

一旁的余子高点头哈腰道:对,对,太君说得对,这石门县的三白酒就是有味!

说起这个余子高,别看他长得骨瘦如柴,但心狠手辣,因生了白癜疯,一张猴脸一边白一边黑。他原是石门县城的一个无赖,日本人占领石门县城后,他就投靠了日本人,当了石门县城的保安队长。

龟田嘿嘿笑道:穆老板,你的大大的好人,皇军,要你当维持会长!金票大大的给你!

穆若冲一听龟田要他当维持会长,不由大吃一惊。

原来,龟田占领石门县城后,因人生地不熟,便要找个当地人当维持会长,帮他们拉夫派捐,想想只有福和楼的老板在县城有一定的影响,便要穆若冲充当维持会长。

穆若冲想了想,道:龟田队长,我是一个生意人,可不是当长官的料!

旁边的余子高见穆若冲推托,便叫道:姓穆的,太君让你做事,你可别不识抬举!

穆若冲乜斜了余子高一眼,冷冷地道:我穆家祖祖辈辈都是凭着一门手艺,靠做正经生意吃饭,从来不靠出卖灵魂谋官!

余子高见穆若冲话里带骨头,知道是在讥讽他,不由恼羞成怒,一张阴阳脸涨得血红,伸手就要掏枪。

龟田横了余子高一眼,训斥道:你的,不得无礼!又转身对穆若冲道,你的,皇军朋友大大的!

穆若冲道:我们穆家祖上有训示,除了做生意,决不涉及其他行业,请龟田队长见谅!

龟田见穆若冲执意不肯,不由大怒,一拍桌子,喝道:穆老板,你的,不识抬举!说着,朝着余子高一挥手。

余子高便从口袋掏出两张纸来,放在穆若冲面前。

穆若冲一看,原来是一张委任状和一张封条。

龟田冷笑道:穆老板,这两张纸,请你挑一张,要么,当大日本皇军的维持会长;要么,就把你的饭馆给封了!

穆若冲也嘿嘿冷笑几声:龟田先生,维持会长,我是绝对不做的!如果龟田先生要封福和楼,那就请便吧!

龟田大怒,正要发作,一旁的余子高连忙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太君,这福和楼封不得,如果一封,全县的人都要造反的!

龟田问道:怎么,造反?

余子高道:太君你想,县城那么多的士绅,逢年过节都要到福和楼办酒席,这饭馆一封,这些人一定会造反的!

龟田气得口中八格,八格地骂个不停,然后一挥手,出了福和楼。

作孽差使

龟田怒气冲冲地出了福和楼,一双大皮靴踩着大街上的青石板,对跟在身后的余子高道:你的,维持会长人选的,推荐!

余子高眨了眨一双三角眼,道:太君,这石门县城,除了福和楼的穆老板,就只有百合楼的成老板了!

龟田道:好,我们的,马上到百合楼!

余子高道:太君千万别急,我们最好晚上去百合楼,悄悄地,悄悄地和成老板谈!

龟田不解地问道:悄悄地谈,怎么回事?

余子高道:太君不知,为太君做事,这些人有,有

龟田喝道:有什么?

余子高道:有,有顾虑

龟田大怒:八格!你的说,成弘远的,他和穆若冲的一样,不肯做皇军的维持会长?

余子高道:我想,成弘远他会做的,因为穆老板和成老板在生意上一直明争暗斗,面和心不和!所以穆老板既然不肯做维持会长,那个成老板一定会做的!

龟田哼了一声,道:嗯,怎样才能让成弘远接皇军的委任状?

余子高道:太君,等到晚上,我们再到百合楼,只要成弘远他接了委任状,以后还不是捏在太君的手里!

龟田想了想,哈哈笑道:你的,说得有理!

当天晚上,龟田和余子高来到百合楼,老板成弘远见龟田晚上上门,不知有什么事,便连忙准备酒菜。

龟田见成弘远一副恭敬的样子,便朝他竖起大拇指:成老板,你的,大大的好人!

成弘远躬身笑道:招待皇军,应该的,应该的!

龟田喝了一口新酿的三白酒,嘿嘿笑道:成先生,皇军的,让你的,维持会长的干活!

成弘远吃了一惊:什么,维持会长?

龟田道:对,维持会长,就是县长的干活!

成弘远沉吟道:这,这

其实,这时的成弘远心里也明白,当这个维持会长,那可就是日本人的走狗啊,可是要遭万人唾骂的。

龟田看出成弘远的心思,笑道:成先生,你当了维持会长,在石门县城可是最高的长官了。如果成先生不愿意,我想,我可以去找福和楼的穆先生!

见成弘远还在犹豫,龟田又嘿嘿冷笑道:如果成老板执迷不悟,不识抬举,嘿嘿!说着,一双竹筷一伸,把一条刚刚端上桌来的糖醋鳜鱼一下夹成两段。

成弘远还不知道龟田已经找过穆若冲,心想:这几年来,福和楼的声誉已经远远地超过了自己的百合楼,如果自己能够当上维持会长,就能压倒穆若冲了!便双手一垂,躬身道:多谢龟田先生栽培,我愿意为皇军效力!

龟田哈哈笑道:好,好,给皇军做事,亏不了你!来,来,来,为了我们的合作愉快,我们的,一起干一杯!

龟田走后,成弘远拿着那张委任状翻来覆去看不够,正在高兴,忽然,后堂转出一个老人,他怒喝道:逆子,你真是不知高低,怎么能做日本人的差使!

成弘远一看,正是自己的老父亲,不由慌了:爸,爸

成老爷子手指成弘远:维持会长这个差使,就是帮日本人拉夫派捐,你一个中国人,怎么能做日本人的走狗,让后人唾骂!

成弘远顿了一下,道:爸,这些年来,福和楼处处压我们百合楼,我们的生意越来越难做了。如今,我一当上维持会长,就有日本人做靠山,看他穆若冲还能奈何我!

成老爷子跺脚大怒道:自古以来,生意人靠的是诚信,怎能仗势欺人!

成弘远却涎着脸皮道:爸,我当维持会长,也是为了百合楼,又不是去帮日本人杀人放火!

成老爷子知道这时的成弘远已经鬼迷心窍,哪里还听得进他的话。他见儿子心意已定,直气得大骂不停。

冲天大火

转眼两个月过去,这天一早,成弘远正在店堂里忙,忽然,门口踏进一个人来,成弘远一看,正是那个余子高。

余子高哈哈笑道:成老板,噢,不,成会长,龟田太君有令,要你马上到太君司令部开会,皇军要出发到乡下扫荡征粮!

成弘远道:余队长,皇军下乡扫荡征粮,我去能干什么?

余子高奸笑道:你是维持会长,当然要你带路啦!

当晚,龟田带了下乡扫荡的日本兵满载而归,还赏了成弘远一大把金票。成弘远回到百合楼,边喝酒边哼着小曲数金票。但他没有想到,门后正有一双眼睛在狠狠地盯着他。

几天后的一个早晨,百合楼店门前忽然来了一个疯子,那疯子在店门口时而哈哈大笑,时而呜呜大哭。成弘远见那疯子吵走了店里的生意,便出来驱赶。那疯子一见成弘远,便大叫道:你这个秦桧,你勾结金兵,侵我大宋,杀害我大宋子民!岳元帅饶不了你

成弘远大怒,让伙计把疯子赶走。

当晚,有人看见那疯子投大运河死了。

第二天,成老爷子到茶馆喝茶,隐隐约约听说,那疯子是东郊御驾桥人,几天前,是成弘远带着日本兵下乡扫荡,日本人杀了他全家,他才疯了。

那声音虽然很低,但还是钻进了成老爷子的耳朵,把成老爷子臊得一张老脸通红,当下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茶馆。

这一天晚上,余子高又来了,成弘远便和他喝酒。忽然,成弘远压低声音道:余队长,我要发财了!

余子高道:那次你带皇军下乡扫荡,皇军赏了你金票,你是发财了!

成弘远嘿嘿笑道:那是小儿科,你知道吧,我打听到了天花荡抗日游击队在城里的联络点!

余子高一听,忙道:真的?快告诉我!

成弘远道:你想得美,我告诉了你,你去皇军那儿报功领赏?我告诉你,明天一早,我去找龟田队长,向他报告!

两人喝到半夜,余子高才醉醺醺地走了。成弘远便躺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忽然,成老爷子砰砰地敲响了儿子的房门,因成弘远喝得爬不起床,儿媳妇惠妹不知公爹半夜敲门有什么事,便起床开了门。

成老爷子道:瞧我老糊涂了,忘了一件大事,今天早晨我在茶馆喝茶,乡下亲家托人捎来口信,说你妈病了,要你带了孩子去看看她。

惠妹一听乡下的母亲有病,不由着急道:啊呀,爸啊,乡下妈病了,你怎么现在才说啊,这半夜三更的,我带着孩子怎么去啊?

成老爷子道:你妈病得厉害,怕是挨不了天明了,你去找浒弄口的划船阿二,给他一点钱,让他连夜送你到留良去!

惠妹记挂着乡下母亲,当下准备了一下,带了六岁的儿子找浒弄口的船户划船阿二,请他划船送到留良乡下。

当晚三更时分,石门县城一片寂静,忽然,百合楼二楼的卧房里冒出一股烟雾,转眼间火光冲天而起,只听得一阵劈劈啪啪的火爆声,把两个睡在后院的小伙计惊醒,连忙打开大门高喊救火。

大街对面福和楼的老板穆若冲带了伙计赶过来救火,但火势正旺,靠几个人提几桶水怎能浇得灭。

这时,几个伙计忽然叫道:成老板,成老板还在楼上房间里呢!

于是,几个伙计冒着浓烟,扑到二楼,不一会,背下两个人来,大家一看,正是老板成弘远和成老爷子。

一个时辰后,等县城那支救火队闻讯带着水龙赶到百合楼时,二层楼房大火已经透天。

等到大火被扑灭,一座装修考究的百合楼已经被大火烧塌。

大家七手八脚把成弘远和成老爷子送到迎恩桥堍下的中医茹大夫家,成弘远已经没了气息,成老爷子也奄奄一息。

成老爷子虽然毁了容,但经茹大夫医治,总算捡了一条命,只是从此变得疯疯癫癫,时而自言自语哈哈狂笑,时而手舞足蹈号啕大哭。因儿媳妇和孙子在留良乡下,穆若冲便让人把他送到留良亲家那里去了。

百合楼大火过后,大家暗地里传说,说这场大火一定是福和楼的穆若冲放的,因为两家饭馆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明争暗斗,如今这一场大火,百合楼被烧了个精光,这石门县城再没有第二家饭馆和福和楼争高低了。

但传说毕竟只是传说,又没有证据,而且这一段时间百合楼的老板成弘远又当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还带日本人到乡下抢粮,老百姓都在背后骂他,所以过了一段时间,就风平浪静了。

新招伙计

转眼八年过去,日本人终于投降了。

这天午后,福和楼的生意刚刚落市,穆若冲正坐在柜台后算账,只听得一个声音怯怯地问道:老板,您,您店里需要人吗?

穆若冲抬眼一看,只见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伙子,一双眼睛怯怯地望着他。便问道:你叫什么,是哪里人啊?

小伙子道:我叫陈经之,是留良乡人,家里人都被日本人下乡扫荡时杀死了,现在日本人投降了,我想到城里来找个差使,混碗饭吃。

穆若冲端详着陈经之一会,问道:你会烧菜吗?

陈经之道:我会烧鱼!

穆若冲道:善烧鱼者会杀鱼,你且杀几条鱼我看看!便让伙计捉出三条五六斤重的黑鱼,让陈经之当场宰杀。

那陈经之一见三条硕大的黑鱼,在地上凶猛地翻滚,顿时眼睛放光,只见他两只衣袖一捋,左手一伸,捏住黑鱼的脑袋,右手操刀,三下两下就把一条黑鱼收拾干净了,几个伙计见了,不由啧啧称赞。

穆若冲见陈经之手脚利索,便留下他当了伙计。这陈经之聪明伶俐,虽说是店堂的伙计,但更喜欢上灶台,只要看一遍厨师烧菜,就能照着样子烧出来,而且口味更好。穆若冲见他喜欢烧菜,是个掌勺的料,便让他上灶台相帮大厨,帮助配料,打打下手。

这个陈经之特别喜欢烧鱼,只要见到一斤左右的鳜鱼,就会两眼放光,而且烧的鳜鱼特别吸引人,那略带酸味的香气能飘到大运河对岸去,往往能让走过福和楼的行人吞口水。

原来糖醋鳜鱼的烧法非常复杂,用料也特别讲究,除了一斤左右的天花荡鳜鱼,那佐料也特别讲究,糖要用广西的甘蔗糖,醋要用镇江的三年陈,而且最难掌握的是火候,火旺了,这鱼要烧焦,火小了,这鱼要夹生,所以自从民国二十六年冬天,百合楼被一场天火烧了个精光后,石门县城就少了一道糖醋鳜鱼的美食,成了石门县美食家的一大憾事。

但那陈经之到了福和楼后,竟能烧一手醋鱼,那滋味并不逊色于当年百合楼的糖醋鳜鱼。穆若冲见这个小伙子会烧这糖醋鳜鱼,便觉得奇怪,问起这手艺的来历,陈经之说是他祖父教他的。

福和楼也能烧百合楼的招牌菜糖醋鳜鱼,这消息在石门县城一传开,福和楼的生意当然更好了。

有人告密

陈经之到福和楼的第三年,外面都在风传,说解放军快要打过来了,几百万解放军准备横渡长江,攻打上海,石门县城的国军也乱纷纷准备南逃。这天一早,穆若冲正在大堂招待客人,忽听得店堂外面一阵乱糟糟的声音,一个伙计奔进来,对穆若冲道:老板,不好了,余子高带着侦缉队来抓你了!

穆若冲问道:抓我?

伙计道:是啊,余子高说,要抓你!

穆若冲正要躲往后堂,门外已冲进一群人来。只见为首一人,身穿一件黑绸上衣,长得骨瘦如柴,一张猴脸一边白一边黑。这人正是余子高,原来日本人投降后,他又摇身一变,当上了国民党石门县城的侦缉队长。

穆若冲知道已不能脱身,便镇静下来,笑吟吟地迎上前,道:唷,余队长,一大清早,带那么多人来到小店,不知有何事啊?

余子高嘿嘿冷笑道:穆老板,没想到啊,原来你是个共产党!

穆若冲道:余队长,这一大早的,你没喝酒吧,这话可不能乱说啊!

余子高一只脚踏在一条长凳上,嘿嘿冷笑道:穆老板,你装得倒挺像!今天一早有人到侦缉队揭发你是共产党!

穆若冲道:余队长,有人揭发我是共产党,可要有证据啊!

余子高道:好,我看你抵赖!便回头叫道:带人证!

只见陈经之从灶台后出来,看着穆若冲道:穆老板,就在昨天夜里,有几个共产党在这里开会!

穆若冲吃了一惊:你?告发的人是你,经之?

陈经之道:正是,是我向侦缉队告发的!

穆若冲笑道:我是个开饭馆的,每天都有人到我店里喝酒相聚,怎么能说是开会呢?

陈经之道:其实,我早就发现福和楼经常有人相聚,好像是在开会,我就暗中留意了。昨天晚上,已经打烊了,我正要回房睡觉,只听到你的房中有很多人在一起,我就躲在门口听,听到你们在说解放军就要渡长江了,要组织人配合解放军攻打石门县城!

原来,穆若冲的福和楼饭馆是中共地下党的联络站,地下党负责人经常在这里开会。昨天晚上,地下党负责人在这里商量如何迎接解放军解放石门县城。因已是深夜,店里又没有外人,于是穆若冲疏忽了,他想不到陈经之偷听了他们昨晚开会的内容,今天一早还报告了侦缉队。只见陈经之嘿嘿冷笑道:穆老板,你不认识我吧,但你一定还记得十二年前百合楼的那场大火!

穆若冲道:那场大火,我当然记得!

陈经之道:我,就是成家的后人,我不姓陈,而是姓成,叫成经之!

穆若冲道:成经之?你,你果真就是成弘远的儿子?

成经之道:对,我就是成弘远的儿子成经之!当年,就是你,为了争生意,放火烧了百合楼!我到福和楼三年,一直在寻找报仇的机会!

穆若冲摇了摇头:经之,自从你烧出了那份失传多年的糖醋鳜鱼,我就知道你就是成弘远的儿子了。但我没有想到,你是来为百合楼报仇的!

成经之恨恨地道:当年,你为了在石门县城独家经营,竟然放火烧了百合楼,烧死了我父亲!好在我祖父侥幸活了下来,教我学会烧糖醋鳜鱼,才不使这门绝技失传!

穆若冲道:经之,你,你

这时,在一旁的余子高叫道:来人,把这个共产党带走!

揭开秘密

几个侦缉队员冲上前,拉住穆若冲。正在这时,外面跌跌撞撞撞进来一个人。那人一进店堂,在场人都大吃一惊,显然那人面部已被毁容,容貌可怕。

穆若冲一见老人,叫道:成老伯,你,你怎么来了?

老人冲进店堂,一把拉住穆若冲,叫道:穆老板,你是个好人!

成经之也叫道:爷爷,你,你怎么来了!

原来,这个老人正是当年百合楼老板成弘远的父亲。当年,百合楼一场大火,烧死了老板成弘远,成老爷子虽然被毁了容,但捡了一条命,从此就变得疯疯癫癫,以后便寄居在留良乡亲家家里。日本兵和保安队下乡扫荡时,烧杀抢掠,因成老爷子带了孙子成经之在浜底头捕鱼,才躲过了一劫。日本人投降后,已长大成人的成经之便告别祖父,化名陈经之,到福和楼做了伙计。

成老爷子一双眼睛望着孙子:经之,你,你竟然向侦缉队告发穆若冲?

成经之一双眼睛恨恨地盯着穆若冲:爷爷,我替你报了仇,替我爸爸报了仇!

成老爷子诧异地问道:报仇,你报什么仇?

成经之道:爷爷,虽然你一直没有告诉我,当年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但我知道,当年那个放火的人,就是福和楼的老板!

成老爷子一手指着孙子:经之,你这个逆子,真正的仇人就在眼前,你想知道吗?当年,我和你在浜底头捕鱼,逃过了一劫,杀害你外公外婆和母亲的,就是这个阴阳脸余子高!当年,就是他带了日本人到留良乡扫荡,杀害了你的亲人!

成经之道:如果没有当年一场大火,我们一家还不都在县城开饭馆!

成老爷子长叹了一口气,这时,他没有一丝的疯癫样子:都怪我,把糖醋鳜鱼的烧法教给了你们父子,但却没有教你们如何做人!你知道当年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吗?

成经之一指穆若冲,恨恨地道:就是他,为了抢生意,是他放的火!

成老爷子摇了摇头:你错了!

成经之道:难道不是有人故意放的火?

成老爷子道:不,那场大火是有人故意放的!

成经之叫道:爷爷,那是谁放的火?

当年那场大火,是我亲手点燃的!

成老爷子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成经之叫道:怎么,爷爷,是你亲手点的火?

成老爷子点了点头:正是!

穆若冲一听,大惊道:成伯,这一把火,真是你放的?

成老爷子道:想当年,成弘远鬼迷心窍,不但做了日本人的维持会长,还干下了伤天害理的作孽事。那天晚上,我听他说要向日本人告发抗日游击队的联络点,我实在不能让他再做作孽的事,那可是要遗臭万年的啊,所以我情愿一把火烧了百合楼,让这个不肖之子葬身火海,也不能让他再祸害乡邻了!

成经之也惊慌地叫道:爷爷,你

成老爷子道:经儿啊,当年,你父亲接了日本人的委任状,残害百姓,我情愿一把火把他烧死,也不能让他继续作恶!那场大火以后,我自觉难于见人,因为我生了一个不肖之子,从此就装得疯疯癫癫的!

这时,余子高嘿嘿冷笑道:当年,这个成弘远为了拿头功,不肯把抗日游击队的联络点告诉我,想不到半夜里让他老子给放火烧死了!

成经之一下跪在了地上:穆伯伯,我,我错了

穆若冲回过头,对成经之道:经之,穆伯伯不怪你,你还年轻又对成老爷子道:成伯,我走了,这福和楼的生意,拜托你,特别是那荷叶叫化鸡和糖醋鳜鱼,请你帮我打理下去,千万别失传了!请相信,天,就要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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