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班的泗州戏好看,压花场更是精彩,最让人称奇的当数梅罗表演的放黄蜂。

梅罗不姓梅,也非姓罗,是班主陈一腔在徐州演出时收留的一个乞丐。

一次演出,敲锣人因受凉肚疼不能上场,梅罗拎起锣说,让俺来吧。

你会敲?陈一腔满脸疑惑。

打过。梅罗脸露羞色。

陈家班这场演的是真假美猴王,需要铜锣来带动场上的气氛。美猴王一上场,就听锣声响起,时高时低,时清脆,时悠扬,真是要脆声有脆声,要水音有水音。没想到一个乞丐能把手中的铜锣打出花儿来。陈一腔这才想起,还不知道小乞丐的姓名,便问他,跟谁学敲锣的?

小乞丐说,自小在马戏团敲锣耍猴,他说自己姓罗,可马戏团的人都说他不姓罗。演出途中遇山匪,他和马戏团走散,便流落街头。

改叫罗梅好吗?陈一腔问。

叫梅罗吧,好听。

看着文静的梅罗,陈一腔心想叫罗梅多好,但还是依他说,叫梅罗,好。

陈家班的泗州戏自从有了梅罗的伴奏,整场演出火爆炽烈。

更让陈一腔惊奇的,梅罗还能将纸剪成一只只外形逼真的大黄蜂。压花场时,梅罗左手拎锣,举起右手敲锣时,那些纸黄蜂伴随着低沉蜂鸣的锣声,便一只只从他衣袖中飞翔出来,落满四座。纸黄蜂有时会飞进看客的衣袖或衣襟中,梅罗一改低沉的蜂鸣为欢快跳跃的锣声,只见那些黄蜂仿佛有了生命一般,一只只又飞回到梅罗的衣袖中,在场的人无不称奇,都说他有法术。

花旦小鱼儿也相信梅罗会法术,有了梅罗伴奏,她的唱功一天比一天好了,连班主陈一腔也夸。小鱼儿喜欢听梅罗打锣,他的锣声总能让她找到入戏的感觉。演到开心时,笑靥如花,唱到悲痛时,泪随着优伤的锣声,哗,涌出眼眶,把看戏的人心都湿酥疼了。看着那一只只纸黄蜂伴随着欢快的锣声飞进梅罗的衣袖,小鱼儿的心也轻飘飘离开自己的身体,偷偷跟在那些纸黄蜂身后,悄悄溜进梅罗的衣襟,依偎在他的胸膛。

天连续阴雨,陈家班有几天没演出了。

不唱戏,小鱼儿也想听梅罗敲锣。

以前,小鱼儿渴盼天下雨,她可以睡到自然醒。睡醒,小鱼儿就坐在桌子前,望着窗外那多如毛线的雨条,却想着冬天飘飞的雪花儿。

这个雨季,小鱼儿站在窗前,盼天晴。

太阳出来了,小鱼儿能闻见濉河两岸的槐花香,她想看,就拉着梅罗去闻槐花香。

满树的槐花,一串串的白,香哩!

小鱼儿忍不住伸出手,可槐树太高,她只抓着了一把空气。

咣、咣咣、咣咣咣,响起悠扬清脆的锣声。

有槐花,如雪一样,飞飘。

捧着洁白的槐花,小鱼儿的心轻飘飘地飞了起来,她又听到了期盼已久的声音。

伴着梅罗欢快的锣声,飘舞的槐花中,飞来一对白蝴蝶,随着锣声翩翩起舞。

满眼槐花白,飞舞蝴蝶美,小鱼儿心醉了,溢着酒香。

要演出了,表演的地点是虫岗山。山匪坐山虎点名要小鱼儿唱泗州戏。

陈一腔不放心,更舍不得让小鱼儿去。

小鱼儿第一次单独和梅罗一起出城。有梅罗相伴,小鱼儿一脸的幸福,想到要去的地方是虫岗山,她才会在心底生出一丝担心来。

路上,小鱼儿要听锣。梅罗不敲,还说要好好敲给坐山虎听,让他听个够。

小鱼儿不开心了。

梅罗只好说,敲锣,会惊着山沟里游泳的小鱼儿。

骗人呢。小鱼儿脸上的幸福又荡漾开了。

咣咣,咣咣咣!锣声响起,小鱼儿看见清澈的溪水里,有鱼儿争先恐后向锣声响起的地方游来,聚到一起后,就随着梅罗的锣声,欢快摆起尾巴。

咣咣咣,咣。梅罗左手将锣抱在怀中,右手一挥说,散吧,俺们要上山了。话音一落,那些鱼儿就顺着刚才来的方向,游走无影。

不是亲眼看见,小鱼儿不会相信梅罗能用锣声指挥鱼儿摆尾。

坐山虎一见小鱼儿,挑起拇指大笑,果真是条美人鱼。

坐山虎亲自为小鱼儿倒酒。

小鱼儿不喝,坐山虎不高兴了,美人喝酒才更动人。说着话,又亲自把酒端给小鱼儿。

唱戏吧。小鱼儿起身说。

别急吗,美人鱼,来,再吃一碗。坐山虎又劝。

小鱼儿收起脸上的笑说,再喝,就不能唱了。

好,美人唱,俺喝。说话时,坐山虎的眼睛不离开小鱼儿的脸。

小鱼儿唱的是《真假美猴王》。

梅罗将手中铜锣一敲,小鱼儿入戏了。

看着美人,坐山虎醉了,他忘记这是在听戏,将上衣一脱,就过来抱小鱼儿。

咣咣咣咣,咣咣咣咣随着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坐山虎看见眼前的美人鱼,转眼变成一只张牙舞爪的猴子

喽罗们也看到了,不是一只,上百只猴子闻听锣声狂奔而来,手舞足蹈,逢人就抓,见脸就咬

咣,咣,咣,咣伴着梅罗的低沉的锣鸣声,可更可怕的一幕出现了,眼前一片黑压压的黄云直扑山寨。

听着坐山虎和喽罗们凄惨的鬼叫,走在山道中的梅罗望着小鱼儿说,没吓着吧。

俺喜欢那些精灵!小鱼儿脸红说。

那好,让它们回来。说着话,只听咣咣咣,锣声急响,只见那片黄云瞬间从山寨升起,散开。

小鱼儿还看见不时有猴子从路旁的树梢上跃过,几只大黄蜂扇动着翅膀,在她面前欢快舞蹈。

回到陈家班的小鱼儿听泗州人说,被大黄蜂咬过的坐山虎和喽罗们没有死,可满身伤痕,坐山虎的眼睛也被猴子抓瞎了。听这些,小鱼儿一点儿也不开心。

她只关心梅罗的消息。

从虫山岗山回来,梅罗就走了。小鱼儿不相信班主的话。可陈一腔说,他能用锣声招呼黄蜂和猴子,为什么说他是个女人偏不信呢?

小鱼儿也想忘,可一唱戏,她就想起那一树洁白的槐花,她忘不了压花场时,满场飞舞的纸黄蜂,还有梅罗那水音悠扬的铜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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