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秋风习习,霓虹闪烁。虽然还不到国庆节,但街上的人明显地多了起来。人们趁着夜晚四处走动,把一些准备过节的吃的用的东西买回家。

丁铁强站在至尊大酒楼门口,显得有点焦燥不安地看着路口。时间已是晚上7点半了,比约定的时间过了半小时,但却一直没有见到今天要请的客人。

丁铁强今年才三十多岁,但生活的磨砺使得他看上去老成了些。他又抽出一支香烟,点燃后用力地吸了一口,又下意识地弹了弹烟灰。对于今天的饭局,他是有所准备的,也知道这至尊大酒楼在这个城里是最高档的酒店,花费一点不便宜。只是,客人指定要在这里用餐,主随客便,也就不便换其它的场所。再说,求人的事,吃顿饭总是应该的,不然的话,人家会为你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办事?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软,只要客人今天晚上吃得高兴,那以后的事就好办了。所以,这等人的事急归急,但他相信这会是一笔合算的买卖,也就耐着心等下去。

这几年,随着城市的发展,城市周边农村的土地不断被征用,丁铁强所在的下沙村虽然离城较远,但被征用是早晚的事。为此,一些村民便开始把自家的空地盖成房,等着到时能拿一笔补偿款。只是,如今盖房要审批,而已被列入规划的村子,这盖房审批一般是办不成的。但农民自有农民的想法,你不让盖,我就偷偷盖,盖后顶多也就是罚点款,还是合算。而且,这早有先例,前一段时间一些胆子大的村民盖好的房子便也成为榜样。

丁铁强这几年到外地开了个水果批发店,多少也赚了点钱,便打算也在自家的院子里盖个房子。当然,这房子将是盖得最简单最省钱的,买些城里拆迁的旧料,草草搭上就是了。毕竟,这是等着被拆的。

无奈,这房子刚动工,不知怎么竟然被城管发现了,几个城管人员来到丁铁强家,责令立即停工。本想着只要几天功夫就能盖成,这一停,原来的打算都落了空。毕竟,如今不同以前了,城管的一来,也就算是立了案,要想再建,后果难料。为此,丁铁强急忙找人帮忙疏通,经人介绍找到了邻村的会计刘裕实。

这刘裕实不久前也是在自家的平房上加盖一层楼,也是被城管制止过,但他人缘好,认识的人多,最终找到城管大队长黄吉成,事情得以摆平。刘裕实告诉丁铁强,这事说大是大,说小是小,只要攻下黄吉成,他睁一眼闭一眼,事情也就过去了。只是,这是要花点银子的,没钱是办不成事。

丁铁强自然知道现在的社会行情该怎么办。先是与刘裕实一起找到黄吉成,送了两条中华牌香烟,算是见了面。然后约好今天吃顿饭,把有关的事理个头绪来,待事情最后摆平,再另答谢。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慢慢向路边靠,终于停了下来。车门打开,几个人下了车。丁铁强一眼就看到刘裕实,急忙把手上吸了一半的香烟扔掉,掏出香烟,大步迎了上去。

铁强,我给你介绍一下。刘裕实接过丁铁强递来的香烟,这位是河东区建设局陈科长,这位是他们办公室的小林,这位你认识了,我就不用介绍了。

丁铁强心里不由一阵咕噜,这本来说好只是请黄吉成一人,怎么平空多出两个人来?这事情本来是不好张扬的,怎么说也有点是不好公开的,多一人就多一事。况且,这多一人是多一人的费用,这钱也就要多花了。但是,既然人家来了,总不好说什么,便也面带笑容,说:认识认识,是黄大队长。

在这里不用称官职,我还比他小。黄吉成指着陈科长笑着说,大家都是朋友,叫老黄就行。

对对对,大家都是朋友。刘裕实附合着说。

陈科长哦,老陈,来。丁铁强点了点头,打燃打火机,恭敬地用双手凑了上去。

陈科长稍低下头,点燃香烟。丁铁强又转向小林,也把香烟给点上。

黄吉成自己点燃香烟,对着丁铁强说:你的事情,我和老陈说了,以后请他关照你一下。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见黄吉成这么说,丁铁强放下心来了。虽然他这次建房没办证,但以后有个认识的人,多一个人多一条路,事情会好办得多,便说:有些事情我不懂,那以后老陈可要关照关照下。

好说好说,都是自己人。陈科长笑了笑,以后有什么事情我能帮上忙,我会尽量帮的。

丁铁强听了,不由一阵感动。这陈科长看来没什么架子,第一次见面就说这么实在的话,那以后真得好好报答下。

铁强,你不知道,陈科长老陈可不是随便就请得出来的。刘裕实有点讨好地说,上次我的事情,也是他帮的忙。

都是小事情,值不得说。陈科长哈哈一笑,小事小事。

对你是小事,对我们可是大事。刘裕实也笑了笑,没你们帮忙,我那房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是吧?

对对对,小事不小。丁铁强说,这件事情还得靠你们。不然,我一个粗人,还真不知道找谁呢。

你这次是找对人了。刘裕实看着丁铁强,安排好了吗?

都安排好了,二楼4号包厢。我们上去吧。丁铁强说着,领着一行人向酒店大厅走去。

(二)

欢迎欢迎,黄大哥。至尊大酒楼的值班经理一看到黄吉成一行人走上楼,急忙迎了过来,陈大哥,您好!今天要什么,我叫人安排一下。

已经定了,4号。黄吉成使了个眼色,今天有几个朋友来聚下,你要优惠点噢。

值班经理一看黄吉成的眼色,知道今天又是有人要找黄吉成办事而来,这买卖是最好用力的。一般来说,找黄吉成这些人办事的人,请客时是不会斤斤计较的,这钱也就可以放心大胆地赚。他也知道,黄吉成这话是说给那请客的人听的,以此再赚个人情,便心领神会地说:那是当然,有你黄大哥来,我会叫他们安排得好好的。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介绍下,这位是丁黄吉成稍稍停顿了下,铁强,叫小丁吧,是我的朋友。

丁大哥你好!值班经理朝丁铁强点了点头。

丁铁强一时有点手足无措,急忙也向值班经理点了下头:你好!说着,抽出一支香烟递了过去。

谢谢!谢谢!值班经理接过香烟,大家里面请,里面请。

一行人走进包厢,一番客套后,围着桌子坐了下来。服务员也把茶水一一放在各位客人的面前。

今天大家想吃点什么?值班经理眼光扫了一下,最后落在丁铁强的脸上。一旁的服务员也把菜单放在丁铁强座位前的桌面上。

丁铁强看了一眼菜单,那上面写着的菜谱名称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尽是一些阳春白雪、龙风呈祥、宫庭三煲什么的,根本就看不懂。并且,这菜谱只有名称,没有价格,点太贵了,心有点痛;点太便宜了,这面子上也说不过去。也难怪,虽然他也算是走南串北,见过世面,但也只是在一些小酒店里吃吃喝喝,图的是实惠。如今,这至尊大酒楼可不是一般的小饭馆,单是这名称就起得不一般,让他感到无从下手。况且,今天这客人也不一般,不是随便几个小菜就可打发的。所以,这菜还是由客人点,也算是尽东道主的心意。主意一定,他便把菜单拿到黄吉成面前的桌面,说:老黄,你看什么好?你来点。

随便就行了。你是主,我是客,你点就行。黄吉成把菜单推了回去。

还是你点吧,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丁铁强又把菜单挪到黄吉成前面。

黄吉成这回不再推辞了,把眼光投向陈科长:老陈,你看要什么?

陈科长想了想,说:这里也就是这些,也没什么新鲜的。那还是老样子,四菜一汤,老五样吧。

好,那就先来老五样。黄吉成对值班经理说。

好,好。那就先老五样。值班经理点了点头,转身向服务员说着什么,服务员一一记在本子上。

听着他们的对话,丁铁强如坠五里雾中,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想他们这些人必是这里的常客,平时吃的是什么,值班经理心里有谱,一说就知道要什么。既然他们点了,他也就不好再问,便凑到坐在身边的刘裕实,压低声音问:什么是老五样?

老五样是这里的招牌菜。刘裕实也把声音压低,也就是龙虾,鲍鱼,鱼刺,还有还有一个什么我说不上,再就是个燕窝。上次我请他们也是这些。

哦丁铁强点了点头。要说现在稍高档点的酒席,这几样也不是什么特稀罕的,只不过是这里的价位会高点罢了,还是可以接受的。但这四菜一汤,未免也有点少,这让他感到有点过意不去,便说:还是加点吧?

不用不用,先这些。这东西要趁热吃的,多了不好吃。黄吉成摆了摆手,再说,要是我们一下都上菜,凉了,等会他们来了不好。

丁铁强一听,心里不由又是一阵咕噜。他们?他们是谁?难不成今天请的不止这三人?早先他也听说过,一些有权的人,你请他来,他会再叫几个来吃的,顺便作人情。毕竟这帐是由请客的人买单,吃了是白吃。而这请客的人虽然心里不乐意,但有求于人,这钱也就省不得,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到时乖乖付款。这样看来,今天晚上的这顿饭,钱是少不了了。

那好,那好。先这些,吃完再点。丁铁强感到喉咙里有点干涩,拿起桌子上的茶杯,一口喝了下去。

那酒要什么的?值班经理又问。

丁铁强这回有点学乖了,要是他们再点个什么洋酒,听说一瓶几千上万的都有,那他还不玩完了?忙说:有剑南春吗?

有,剑南春有。要几瓶?值班经理问。

先一人一瓶吧?丁铁强看着黄吉成说。

一人一瓶是可以。只是,这剑南春黄吉成顿了下,然后用一种不容商量的口气说,我看还是酒鬼好。就来酒鬼。

好的。值班经理回答说。

见黄吉成执意要喝酒鬼酒,丁铁强心里不由有点叫苦。虽然他没喝过这种酒,但也听说这种酒的价格不便宜,还分什么年份的,价格相差很多,但具体怎样分的,他就不太清楚了。但他知道,以黄吉成的嗜好,这酒肯定更好喝,也肯定比剑南春更贵。只是,事到如今,开弓没有回头箭,这酒不喝也得喝,这钱不付也得付了。

那就酒鬼吧。丁铁强显得有点底气不足地说,老陈,你看行不?

行,就这好喝。陈科长说着,转头看着值班经理,先上几个小菜,边吃边谈。

好的,马上就来。稍等下。值班经理说完,朝各位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三)

丁铁强拿起桌子上的香烟,站起来一一给客人递上,最后递给黄吉成:老黄,你看我那房子的事

好说好说。我不是给你说了,我叫下面的人这段时间不去你村里,也就是了。黄吉成接过香烟,显得有点霸气地说,不过,我话说在前头,后天是国庆节,你要抓紧时间,一个星期内一定要完工。不然,国庆节后上班,要是碰上有人再来举报,就不好办了。

我会在一星期内完工的。丁铁强说,也就是砌个墙,上个屋架,用不了这时间的。

先把房壳盖好就行。黄吉成吐出一口烟,这样,就是上面下来过问,我也好交代,说这是以前盖的就是了。

好,好。有你的关照,我就放心。丁铁强连连点头,说真的,现在盖个房子也不容易,要是盖好再被拆,那亏大了。

所以嘛,房子不是可以想盖就盖的。那还不乱套了。黄吉成往椅背上靠,很是自负地说,前几天就有人被强制拆除的。本来我还想保他一下,但那人认死理,硬要与别家比,自己违规盖,却老是说别人也在盖,要拆就一起拆。他也不想想他是什么货色,人家是什么货色?

也是的,现在做什么都要灵活点,认死理的总会吃亏的。刘裕实说,当初我也被人捅了个底,要不是老黄帮忙,那就完了。

正说着,服务员把小菜与酒送来,放在桌子上。

黄吉成站起来,对服务员说:小妹,把酒都打开,一人一瓶。

酒很快都打开了,各人纷纷往自己面前的酒杯倒上酒。

丁铁强拿起酒瓶,一股酒香扑鼻而来,果然是好酒。他把自己的杯子倒上酒,站起来把酒杯举起,说:今天我先敬大家一杯,谢谢大家的关照。说完,一昂头,把那杯酒喝下,然后又拿起酒瓶,把酒杯倒满。

酒一下肚,丁铁强顿时感到满嘴留香。真是好酒呀!难怪他们要喝这种酒。而且,这酒瓶还真的与一般的酒瓶不一样,看上去就特别地有趣,如果不说,他还真不知道这里面装的是酒呢。再有这酒名,起得也不一般,酒鬼,还真是让人就是喝了成鬼也要喝。

只是,这酒不知道一瓶多少钱,应该不低于剑南春吧,而且在这里,起码也要六七百吧。这一下子就五瓶,也就几千了。刚才这一杯,虽然只不过小半两,但算下来,也值几十元的。他不由稍稍地估算了下,这一桌吃下来,该要五六千才能摆平,这可是他来前所没有料到的。他本以为,请一个黄吉成,任怎么吃,也就二三千。吃完后,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再送个五千元,也就万事大吉。可这时带来的钱也许就会吃没了的,那钱只能以后再送了。

花这么多钱吃一顿,这让他感到有点心痛。心痛归心痛,但这钱还是得花。俗话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只要房子盖成,堤内损失堤外补,将来还是可以把这钱补回来的。

丁铁强又把酒杯举起来,说:我先干一杯了。这次大家一起来。干!

随着众人的干、干声,酒杯一杯杯见底。众人各自又把酒杯倒满,拿起筷子,夹起小菜,嚼了起来。

突然,黄吉成的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看了下号码,按上键,就说起来:你在哪里?怎么到这时还不来?我们都已经喝半瓶了。噢,噢,好,好。那快点来,至尊二楼4号。快点来。

听到黄吉成说要那人快点来,丁铁强心里顿时又是一阵紧缩,刚才的笑容一下子不见了。这顿晚餐算下来,早已超出预算了,要是再来人,那又要花多少?只是他这时已经身不由已,无法阻止人家不来。看来,他今天这当冤大头是当定了。一旁的黄吉成电话还在说着,但他已经感到,那人是肯定要来,并且一定很快就会来了的。

唉呀,大哥你说什么呀,今天这场合,带什么二奶?黄吉成哈哈地笑着说,倒是你有就带来吧,也让小弟认识一下呀。都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面。要是路上撞倒了,我又不认识,那还不是哈哈哈。开个玩笑,不当真啊,不当真。哈哈哈

听黄吉成在说着二奶的事,陈科长与小林都笑起来。

对对,叫他带来。你说我在这里。不然我跟他说。陈科长说着站起来。

看着这些平时道貌岸然的官员,一到酒桌上,说起这些平时不可告人的事,竟然都变了模样,似乎是家常事,更似乎是一种炫耀,这让丁铁强感到难以接受。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平时省吃俭用,哪知道在这里竟然是如此的不值一提,似乎就是一叠纸。在他们这些人眼里,钱也就是吃喝玩乐,哪有一点其它用处?他感到肚子里有股气,憋得让他难受。他更想早点结束这场交易,把钱花出去,早点回家。

黄吉成并没有把手机给陈科长,仍然拿着手机说:好了好了,不说了。等你十五分钟,迟到就罚你两瓶。

这小子,又玩什么花样。陈科长说着,拿起酒杯,看着丁铁强,来,喝。我们不管他。干了。说完,自顾把一杯酒喝下。

丁铁强看陈科长喝了,也拿起杯子,一口把酒喝下。这杯酒一喝下,他感到这酒似乎没有刚才的好喝了,竟然有点呛。他感到有点窝囊,这明明是他请的客,是东道主,怎么就变成客人了?他凑向刘裕实,问:他们说的是谁要来?

是王爱民,国土局的。刘裕实说,刚才在车上,黄队长就给他打电话了。

哦丁铁强轻轻地吐出一口长气。看来,这黄吉成把今天这顿饭当成他的自家宴了,想叫谁就叫谁。他感到这包厢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雾气,让他快要窒息。他想出去吸点新鲜的空气。

他看到桌上的小菜已不多了,便站起来:这菜也上得太慢了,我去看下。说完,走出包厢。

(四)

丁铁强一走出包厢,立即感到整个肺里舒服了些。他本想去服务台问下,可感到小腹里胀胀的,便一转身朝卫生间走去。他淋漓尽致地把体内的尿液排了出去,顿时感到一阵轻松。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问下这菜和酒是多少钱,也好看口袋里的钱够不够。只是,这直来直去地问,未免有点唐突。毕竟,敢来这里玩的人,都是袋里有的是钱。想了想,还是不要问服务台的好,以免留下笑柄。他看到一个服务员正从过道那头走来,想必厨房是在那里,便走了过去。

厨房里雾气腾腾,几个厨师正忙乎着。他向最近的一个正低头切菜的厨师走去,问:4号包厢的菜做了吗?

厨师抬起头,看着丁铁强,不由叫了起来:铁强。

丁铁强定睛一看,这厨师竟然是以前的初中同学肖志华,不由也叫了起来:志华。你怎么在这里?好久不见了。

是很久了。肖志华放下手中的刀,急忙从袋里掏出香烟递给丁铁强,听说你到外地,赚了钱吧?

哪有什么钱那么好赚?丁铁强点燃香烟,现在的生意很难做,也就是赚点辛苦钱吧。

肖志华定定地看了一下丁铁强,笑着说:你也太谦虚了吧,能到这地方的人还说没钱?都是老同学,我又不找你借钱,还怕露富呀?

丁铁强一听,不由急了,说:怕露什么富呀?现在不是怕露富,是怕露穷。人穷气短,想借钱都没门。

我可是没钱借给你啊。肖志华依然笑着说,我在这里赚的可是真正的辛苦钱。

丁铁强也笑了起来:你这狗嘴里就是吐不出象牙,本性难移。

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不说这了。肖志华停住笑,我问你,你今天来这里干什么?

请客。就是4号包厢。丁铁强回答说。

那龙虾就是。肖志华指着一边的蒸笼说,我说你发财了你还说不是?不然吃这龙虾?

这哪是我吃得起的?丁铁强苦笑了一下,是被派的黑单。

黑单?肖志华有点吃惊地问。

是黑单。丁铁强又深深地吸了口香烟,实话说吧。我想在院子里盖几间房子,也就是等拆迁。被城管发现了,停了。后来找到城管大队长黄吉成,他叫我在这里请一顿饭。我想,这一顿如果不请,那房子肯定盖不成。没想到请他一个人,他竟然叫来一堆,什么建设局国土局的。我还不知道今天这顿饭要多少钱,所以想来打听下,没想到遇到你。

这个王八蛋。肖志华咬牙切齿地说,这人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他是这里的常客,每次不宰得你大出血是放你不过的。

一听肖志华这么说,丁铁强感到心里一片冷嗦嗦地。他小心翼翼地问:那这龙虾?

八百元。肖志华指着案板上的一个小盆子,那鱼刺也是你的,也八百。

啊!丁铁强吃惊地张着嘴,那那酒呢?酒鬼酒?

也八百。肖志华冷冷地说。

八百?外面不是一瓶才三四百吗?丁铁强顿时感到心里一阵虚,八百?

是八百。肖志华肯定地说,这里怎么能和外面比呀,一杯咖啡都要收你30。成本是多少?2元!这里的酒加一倍还算是便宜了。

八百,八百?八百!丁铁强感到有点绝望了。这么算来,几个菜加上五瓶酒,他口袋里的钱可能不够付了。要是等会那个国土局的再带几个人来,那这一顿饭就是一万元也是摆不平了。这是怎么回事呀?

丁铁强狠狠地把香烟连吸几口,又从口袋里掏出香烟续上,但他感到手有点不听使唤,哆嗦着就是接不上火。一旁的肖志华看在眼里,急忙从案板上拿起打火机,帮着丁铁强把香烟点燃。

厨房里热气腾腾,但丁铁强却感到一阵寒意。要说以前在农村自己盖个房,也就是和村里干部打个招呼,请几个帮工,三下五除二就把事搞定,哪有现在这么地周折?这么地费钱?这房子现在还没盖,虽然这黄吉成拍着胸脯打保票,但万一有人举报上去,上面叫查,那这黄吉成真能顶得住?官大一级压死人,这黄吉成说到底还算不上什么官,无非是现在正管着这违建房。并且这种人是最靠不住的,要是上面一句话下来,他翻脸不认人,就会来个公事公办。到时他一推三六九,那盖好的房子被来个强制拆除,建房子的钱打了水漂,这酒钱也就白白花,岂不是鸡飞蛋打两头空?

况且,看到黄吉成与那班人今天的表现,更让丁铁强感到愤慨。凭着手中的权力,吃喝拿要,拈花惹草,花天酒地,这些人哪还有一点羞耻感?并且,在他们眼里,你要违规建房子,就该被宰,不宰白不宰。虽然他们也是违规放行,都是违规,但黑道白道都吃得开,到头来拍拍屁股也就是了。

丁铁强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事情走到这种地步,这房子该怎么盖呢?

肖志华估摸时间到了,掀开蒸笼盖,一股热汽直冲上来。他把那盘龙虾端放在案板,麻利地把调料与青菜撒上。很快,一盘色香诱人的美餐呈现在眼前。

你看这龙虾,多好,是活的。肖志华用抹布擦了下盘沿,不是我吹的,我做的龙虾是最好的,上面来的人都指定要吃我做的。等会你尝尝,看我的手艺。

龙虾,八百。八百,龙虾!丁铁强看着那盘中的龙虾,那长须,那钳子,活脱脱就是一只威武的勇士,只有颜色变了,通体鲜红。只是,英雄气短,一失足成千古恨,被人一把抓了,刀切蒸煮,虽然看上去还是那么有型,却只是人家嘴中食,腹中餐。如今,自己不也是像这龙虾一样,正在被几张大嘴吞噬?

去你妈的龙虾!丁铁强恨恨地盯着那龙虾,活该!

你怎么啦?肖志华看着丁铁强那铁青的脸,你

你的手艺我会尝的,我相信一定是最好的。只是,改天吧。丁铁强说完,扔下一脸迷茫的肖志华,自顾走了出去。

丁铁强走出厨房,走过过道,走下楼梯,走出大厅,来到门口。

丁铁强掏出手机,按下号码。他听到黄吉成的声音,也听到了一片噪杂的叫声。他静静地听了一会,知道那国土局的人来了,也知道龙虾已端上桌了。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龙虾还好吃吧?那你们尽管放心吃。只是我想告诉你,房子我不盖了,这顿饭钱嘛,你也自己买单吧。

街道上,车水马龙,一片喧哗。两旁的行道树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灯泡,不断地闪烁着;马路的上面,绳子牵着的彩旗在微风中轻轻摆动着,整个城市正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

丁铁强从容地拿出香烟,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再慢慢地把烟雾吐出来。他感到几天来的怨气,也随着这一口烟雾的吐出而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慢慢地走着,渐渐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相关推荐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