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天快黑了。冷冽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出站的行人一个个仓皇地快步走着。木村尾随着人流,从新干线列车走出来,忍不住拉了拉风衣的领口。他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皮箱,皮箱里除了衣物之外,还有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东西:一只浅红色的高帮女式皮鞋。

 

“孩子,我把这只皮鞋交给你,你拿到大阪市区尖湾町,那里有一个订制衣鞋的店,名叫卡娃伊。老板见到这只鞋,他就知道该兑现承诺了,”养父有井岛躺在病床上,有气无力地告诉木村。

 

“是什么样的承诺?”木村记下了有井岛的话,跟着问道。可有井岛再也没有机会回答他的问题了,眼一闭,就离开了人世。

 

有井岛做了一辈子警察,他为人正直,清廉,死后积蓄少得可怜。他没有结过婚,养子木村是他留在这个世间最后一个亲人。木村如今带着女式皮鞋来到大阪,他脑子里已经想象过很多的可能。比如,有井岛曾经和黑帮分子有过什么秘密交易,这只皮鞋是个信物。凭着这个信物,可以从黑帮那里得到很多钱。当然,这是最好的打算。也有最坏的打算:曾经有人托付过有井岛什么事,有井岛一直没有完成,现在他死了,得给人家一个交代。

 

木村招了辆出租车,上了车之后,他还在漫无边际地想着这只皮鞋究竟意味着什么。一个小时后,车准时地停在了卡娃伊的店门前。这是一家铺面不大的鞋店,里面站着一个年轻人,正低着头在那里算着什么。木村走了进去,客气地问道:“请问,店老板在这里吗?”

 

那年轻人抬起头来,白皙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你好,我叫加藤一郎,就是这里的老板。你有什么事吗?”

 

“我从东京过来。是这样的,我有只女式皮鞋,麻烦你看看。”木村说着,将皮箱放到了柜台上。箱子一打开,木村自己愣住了,皮箱里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别说皮鞋了,就连自己的衣物都不见了踪影。

 

是出租车司机,那个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调了自己的包!

 

木村茫然地看着加藤一郎,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眼前这个局面。好在加藤一郎并没有为难他,他淡淡地向木村说道:“皮鞋没带来也不要紧,你能介绍一下究竟是什么情况吗?”

 

木村只好把养父有井岛去世让他到这里的事情全部告诉了加藤一郎。加藤一郎听着听着,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知道他让你来的用意了,这个店面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虽然他去世了,可他留下的账目我都会兑现的。”

 

账目?木村心里一阵狂跳。果然是钱!可他随即想到作为信物的皮鞋已经丢去了,眼前的这个加藤一郎还会把钱给自己吗?果然,加藤一郎又说道:“可是你手头没有信物,我还是没办法兑现该兑现的东西呀。”

 

木村一阵失望,不过他跟着说道:“我有身份证,还有,我可以请求警视厅帮我出具一份证明,证明我和有井岛是父子关系。”

 

加藤一郎缓缓地摇了摇头,“对不起,这样做不行。因为账目上没有名字,只有编号。编号是写在鞋底的。”

 

木村又一次想到了自己的皮箱,那里面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出租车司机要那些衣物有什么用呢。“这样吧,我再慢慢找找看,这段时间我会住在大阪的。”木村向加藤一郎说道。刚才那一刹那,木村想到了一个主意。他明天一早就去电视台和电台,播发寻物启事,以重金酬谢替自己找回失物的人。即便是那个出租车司机自己将东西送过来,他也不会追究对方调包的责任。

 

加藤一郎同意了木村的要求,但他又提出了一个新问题:“假如出租车司机自己凭着信物,来兑现账目呢?”

 

木村听到这个问题,顿时傻了眼。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层。

 

“要不这样,你每天店面一开门,我就赶过来。对方来兑现信物,我在他开口之前,就会认出他来的,”木村向加藤一郎央求道。那个出租车司机的相貌,木村可是记得很清楚,那人约摸50岁左右,脸胖乎乎的,头顶秃秃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那就祝你好运,”加藤一郎做了个送客的手式。

 

木村走出了卡娃伊,就在鞋店对面找了家汽车旅馆住下了。

 

第二天一早,木村去了趟电台,掏钱播出一则寻物启事,然后又迅速地回到了卡娃伊鞋店。鞋店的生意挺不错,加藤一郎忙着做鞋,并没有时间和木村闲聊。木村看着他忙碌的身影,心里又犯起了嘀咕,这样的地方,会是黑社会的地盘吗?

 

正在木村犹疑的时候,加藤一郎取来了一沓报纸。“看看这个消磨时间吧。不好意思,这些都是旧报纸,是我父亲生前看的。我从来没有看报的习惯。”

 

木村撇了撇嘴,呆坐在这里自然无聊,于是,他打开了报纸,一页一页地翻看起来。忽然一则访谈吸引了他的注意。这则访谈是关于有井岛的。有井岛打击黑帮毫不手软,几年来他捣毁了几个黑社会帮派,就连东京隐蔽得最深的黑帮,都连续有三个头目被他送进了监狱。要命的是,这三个头目是黑帮老大的亲兄弟,黑帮老大派人威胁有井岛,发誓在有生之年,就算干不掉有井岛,也会将他的家人全部杀光。记者写到这里,以同情的口吻写道:“有井岛为了避免伤害亲人,他矢志不娶。黑帮老大和有井岛打了一个赌,他表示如果有井岛真的一辈子不结婚的话,在他退休之年,会赠送有井岛一个礼物。”

 

这里出现了一个词:礼物。难道所谓的礼物就是来源于这里?木村连忙翻看报纸日期,发现这份报纸竟然是10年前的。10年前,那时候他已经被有井岛领养了。真的按报纸上的说法,那自己并不算是有井岛的亲人了。想到这里,木村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

 

“请问,”一个熟悉的声音传到木村的耳际。木村迅速地将头从报纸堆里抬了起来。没错,说话的人正是那个出租车司机。司机手里提着一只红色的高帮女式皮鞋。

 

“这只鞋是我的,”木村急忙叫了起来。

 

司机这时也看到了木村,他先是怔了怔,接着笑了,“哦,你凭什么说鞋是你的?难道上面写着你的名字?”

 

木村顿时语塞。加藤一郎向司机走了过来,“先生,您有事吗?”

 

“是这样的,我找一下店主,想兑现一下信物,”司机缓缓地说道。

 

“好的,”加藤一郎接过了鞋,将鞋翻过来看了看,然后写下了一个数字,正要做下一步举动时,木村已凶神恶煞地举起了地上的一个凳子,狠狠地朝着那司机的头部砸去。司机猝不及防,哼都没哼一声,就倒在了地上。木村迅速地将他拖移到了店面里内堂里。木村再次走出来之后,他劈手夺过了加藤一郎手中的皮鞋,然后冷冷地向加藤一郎问道:“你这里是只认信物不认人的,对吧?”

 

加藤一郎还在惊愕之中,茫然地点了点头。

 

“现在我把这个信物交给你,你现在就兑现账目吧。”木村说着,又把鞋子交到了加藤一郎的手里。

 

加藤一郎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向木村说道:“那好,那就楼上请吧。”

 

顺着木质的楼梯,加藤一郎领着木村上了楼。眼前出现了一个金属门,加藤一郎摁了摁旁边的一个按纽,门无声地打开了,等两人走进去之后,门又再次悄然合上。

 

“你很喜欢钱吧?”加藤一郎突然问道。

 

木村迟疑了一下,用力地点了点头。他背着养父在外面赌博,已经欠下了一屁股债。养父的临终嘱托,成了木村自救的最后机会。这也是他为什么铤而走险,将出租车司机打倒的原因。

 

里间有一排柜子,加藤一郎走向编号为l的抽屉,又一次回头向木村说道:“其实这次来兑现信物的,是那个司机。”

 

木村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不也承认了吗?现在兑现信物的人是我。难道里面不是钱?”

 

加藤一郎摇了摇头道:“不,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有的时候的确是钱。但我和我父亲一样,都是职业杀手,做这一行,必须守信,要不我以后不但做不下去,还得因为失信被同行追杀。不管打开以后是什么,都得完成。你看过报纸,应该知道委托人是原来的黑帮老大,他叫奎因。”

 

木村静静地听加藤一郎把话说完,却没有任何表示,他的目光始终盯在1号抽屉上。

 

加藤一郎从腰间取出了一把钥匙,打开了抽屉。木村急切地走了过去,他已经看到了抽屉里的东西,那是一张薄薄的纸片。加藤一郎将纸片拿了出来,递给了木村。木村立即读了起来:“如果来兑现信物的人是一个年轻人,那就杀了他。如果是有井岛,请付给他1000万日元养老。”

 

木村手一颤,一支黑洞洞的枪口已经指在了他的额头上。

 

“其实司机进来的时候,我已经认出来了,他是奎因的出狱才三年的弟弟。”加藤一郎说道。

 

“那,那他为什么要阻止我?”木村颤声问道。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加藤一郎面无表情地抠响了扳机,木村倒了下去。

 

加藤一郎来到楼下,发现出租车司机已经坐起来了,他脸色悲哀地看着加藤一郎。

 

“你知道吗?我哥哥奎因五年前曾经告诉我一件事,说有井岛可能真不结婚了。他也没有亲人,但来兑现信物的人,也有可能是一个年轻人。因为我哥哥曾经和一个舞女关系密切,那个舞女后来怀孕了,生下的孩子被有井岛领养了。”司机伤感地说道,“我在有井岛身边安插了暗线,只要木村一来大阪,我就会阻止他,谁知道,唉,我们一家在有井岛面前,是真正的输家。”司机感叹道。他曾经想过篡改哥哥奎因的赌注,也曾想过把实情告诉木村,可就是因为眼前的这个杀手,他不能那么做。黑帮,也有黑帮的规矩。

 

有井岛死前,想通过兑现信物的方式把木村送回到奎因身边,谁知奎因的礼物竟然是一颗子弹。

相关推荐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