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摩托车从马路左侧的岔路口突然冲出来,风驰电掣般地向程保通的福特车前方疾驶而来

从刘主任的办公室出来,程保通几乎无法按捺自己内心的喜悦,刚才刘主任那语重心长的话语仍在他脑海中不断地回响着。

程保通于25年前毕业于临渝大学经济管理专业,大学毕业后,就在本市市政府办公厅谋得了一个科员岗位。当年,他的许多同学都优先选择了外资企业,因为他们认为,外资企业不但工资较高,待遇优厚,而且还可以经常提供出国的机会。可是程保通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外资企业虽然待遇优厚,可是工作却未必稳定:外资企业大多足私人企业,而既然是私人企业,一切都要看老板的脸色行事。万一哪天老板看你不顺眼,只要一句话,就可以立刻让你滚蛋!到那时,再另寻工作可就麻烦了!还不如在政府单位里来得稳当,虽然不能大富大贵,但保证一家人的衣食也是绰绰有余!如果运气好的话,将来再混个一官半职,岂不是就能够荣宗耀祖?

程保通本是一个诚实而谨慎的人,他压根儿就不会投机取巧,更不会溜须拍马,他一一直抱着这样一个传统信念:只要自己勤勤恳恳做事,老老实实做人,迟早总会赢得领导的信赖!有了这样的指导思想,他平时在单位里始终是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无论工作有多忙,任务有多艰巨,他从来都不曾有过半点儿怨言。而对于办公厅领导的指示,他向来也都是不折不扣地坚决执行。

他的勤奋终于获得了回报。在16年前,他被提升为正科级科员!虽然仍然是一名科员,手中也不曾掌握任何权力,然而毕竟已经成为了正科级。他曾暗自思量道,倘若是在县里,就相当于局长一级的官员了!

程保通当时不由得沾沾自喜,他憧憬着光明的未来。他预计,再过三五年,自己或许就可以被提升为副处级。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45岁就能够坐上处长的宝座了!

自那以后,他的劲头更大了,工作也更加努力了。他希望自己能够如愿以偿!

可是,他在科级的位子上居然一坐就是16年!

如今在市政府办公厅,他已经是资格最老的正科级科员了!由于他一向谨小慎微,从来都不曾犯过任何明显的过失,每年的年终考评他几乎都能获得优秀。可升级却总是与他无缘,每次升迁,机会居然都落到了其他人头上!许多比他晚来的年轻人都已经成为了副处级甚至正处级,唯有他仍然原地踏步,如今已经年近五十,却还坐在这科级的位子上!

程保通也曾寻思过其中的原因,反思过自己这许多年来的工作经历。自己的工作态度可谓是极度认真负责,自己的工作能力也并不算差,而且从来都不曾出过任何差错,为什么就是升不上去呢?

其实他心里也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他只知道认真做事,而不善于人情世故!而在官场上,做人是比做事更加重要的!

他发现,在市政府办公厅,有少数人并无过人的才干,工作能力也很平常,但却能够仕途通达、平步青云,还不到四十岁就已经坐上正处级的宝座!因为那几个人深谙为官之道!在他们的心目中,他们不必对政府负责,也不必对老百姓负责,而只须对顶头上司负责,只有顶头上司才能决定他们的前途和未来!在日常工作中,他们所遵从的并非是所谓的真理,而是领导的意向。事无巨细,他们都要仔细揣摩和猜测上级领导的意图。

程保通的妻子叫罗斯敏,22年前毕业于省城的河西大学艺术系,一直在临渝第四中学担任音乐教师。她也并非那趋炎附势、贪图富贵之辈,但看到许多后来者居然都爬到丈夫头上,也不免抱怨丈夫的无能。

程保通也曾思索过,自己是否应该及时改弦易辙,尽量顺应市政府办公厅目前的生态环境呢?他也的确曾试图改变自己,试图颠覆自己原先的做人原则。可是他发现,他根本就做不到这一点!他的是非观和原则性都太强,眼里揉不得沙子。对与错,真与假,理应是泾渭分明的,岂可混淆?他又怎么能够违心为之?他更不愿为了自己的升迁而逢迎拍马!

于是,他至今仍旧呆在原先的正科级位子上。

已经对自己的升迁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的程保通在镜子里看到自己那已经开始变得花白的头发,暗自思忖,再过十来年,就算以正科级的职务退休,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最要紧的是,自己此生一向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从来都不曾做过半点儿违背道德的事情!

他唯一感到愧疚的便是妻子。他觉得,妻子嫁与自己已经20年,非但不曾享过什么清福,甚至连一件像样的首饰也不曾戴过!尤其是四年前购买了南郊玫瑰园小区这套三居室的公寓后,多年的积蓄全部付了首付,此后每月还要付出高昂的月供。夫妻俩的工资本来就不高,现在经济情况就显得更加困窘了!

就在程保通对升迁之事万念俱灰之际,情况却突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新任的办公厅领导似乎有意在人事上进行某些改堇!

程保通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燃着一支烟,反复回味着刚才刘主任的话。他觉得刘主任似乎是在传递一种暗示。

刚才刘主任在谈话中似乎已经透露了这样的信息:为了顺应目前的经济形势,市政府领导已经决心在政府机构实施某些改革。尤其是在干部任免和升迁的问题上,应优先考虑才干和品德。刘主任对程保通的工作热情大加褒奖,对他历年来的工作成绩也作了肯定,最后还说道,像他这样既干练又清廉的干部,正是政府部门不可或缺的宝贵财富!

如此看来,自己总算是熬出头了!按照刘主任刚才的口气,不久之后,自己就可以晋升为副处级。既然领导层决心在用人制度上一扫陋习,那么,再过几年,说不定自己还可以坐上正处级的宝座呢!

程保通沉浸于美好的遐想之中。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看了一下墙上的挂钟,已经是下午5点40分,早就过了下班的时间。他收拾好办公桌上的文件,拿着提包,匆匆离开了办公室。

临渝市政府位于淮海路上,而程保通的家则位于南门外的玫瑰园小区。他来到市政府楼下的停车场,坐进了自己的黑色福特车,沿着中山南路向南郊方向驶去。现在正是下班时分,马路上车水马龙,非常拥挤,程保通只好耐着性子,随着那甲壳虫方阵一般的车流缓缓向南蠕动着。

好不容易才出了城南门,不久就来到三里庙,这是一个十字路口,由此向西,只需卜几分钟便可以抵达玫瑰园小区了。这儿的车流量已经大大减少,程保通终于可以加大马力行驶了。

因为已经是城郊,公路两侧分布着广袤的绿化带。望着车窗外那万木吐翠的晚春美景,程保通此刻感到非常惬意,他的内心完全沉浸在对未来美好的憧憬中。想到指日可待的升迁,他几乎陶醉了,甚至于还有些飘飘然。想到这些,他情不自禁地加大了油门。

可就在他距离玫瑰园小区不足200米的地方,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辆摩托车从马路左侧的岔路口突然冲出来,风驰电掣般向程保通的福特车前方疾驶而来!程保通猛然惊醒,他立刻意识到了迫在眉睫的巨大危险,根本就没有时间考虑,本能地急忙向右猛打车轮,福特车向右侧方向猛地转了过去。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当口,程保通突然发现前方闪现出一个人影,他立即踩下刹车,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得一声惨叫,一个身影倒在了他的车前!

今天是4月23日,程保通压根儿也不曾意识到,他的厄运将从现在开始了。

程保通大吃一惊!自己怎么会如此倒霉,居然撞了人!只不知那人被撞得如何了?他慌忙打开车门,下车察看。

这一看可把他吓了一大跳!只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仰面朝天地躺在车前,已是一动也不动了。程保通快步上前,他一面摇动着那老妪的肩头,一面大声呼唤着。可是那老妪就像是睡着了一般,毫无反应!程保通已经意识到事情严重了,这位老妇人已经处于昏迷状态,想必刚才撞得不轻!他伸出胳膊,轻轻抬起她的脑袋,却意外地感觉到她的头发似乎热乎乎湿漉漉的。他再低头一看,老妪脑袋下的水泥地面已经聚集了一摊鲜红的血液,而且正沿着她那下垂的头发流淌而下!

程保通顿时惊慌得犹如冷水浇身,几乎瘫软在地上!此刻,周围已经聚集了几个行人,正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很快,程保通清醒过来,他明白,不幸的事情已然发生了,躲是躲不脱了,也只好硬着头皮面对!他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那伤者的颈动脉,还算好,依稀还能够感觉到血管的跳动,然而那跳动却已经十分微弱了。程保通此刻的第一个意念便是,必须立即将伤者送医院抢救!万一这老妪死了,那可就麻烦了!

程保通立即拨打了120,继而又拨打了122公共交通报警服务台。

打过电话后,程保通默默地站在旁边,暗自思忖道,这老妪的脑袋似乎还在继续出血,该不会因流血过多而丧命吧?如果将她的脑袋略略抬高一些,或许就可以减轻出血的程度。于是,他立即从车上拿了个小枕头,轻轻塞在那老妪的脑袋下面。

此刻,那摩托车上的两个人也一瘸一拐地爬了起来,那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姑娘,看上去像是一对夫妻或是恋人。刚才在和程保通的福特车遭遇的当口,那小伙子为了避免自己的摩托车与福特车相撞而采取了急转弯的措施,可是因为速度太快而被重重地摔倒在路边。但现在看上去那两人似乎并无大碍,只不过是皮肉受了些轻伤而已。

看到那两个男女,程保通的气就不打一处来!若非这两个冒失鬼突然闯了出来,自己又怎么会发生车祸?按理说,他们理应承担主要责任!程保通是一个做什么事都非常认真的人,既然自己有车,平时就看了许多有关交通法规方面的书籍。他依稀记得,我国的相关法律规定了紧急避险制度。而所谓紧急避险就是指,为了使公共利益、本人或他人的人身和其他权利免受正在发生的危险而不得已采取的损害另一种利益的行为。刚才自己的福特车在遭遇突如其来的摩托车时,倘若不采取猛打车轮的紧急措施,则必定会造成摩托车车毁人亡!而按照我国的相关法律法规,因紧急避险而造成损害的,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

想到这里,程保通那紧张的心情才稍稍轻松了一些。

为了避免那摩托车手随时逃走,程保通立即掏出手机,将那摩托车的牌照拍摄了下来。紧接着,他又将那小伙子和那姑娘的容貌拍摄下来。他还告诉那摩托车手,不得擅自离开,必须等候交警的处理。

此时,一位路人大声喊叫起来。原来,他是那被撞老妪的邻居。据他说,那老妪叫赵玉玲,就住在附近的巷子里,是南郊红叶服装厂的一名缝纫女工,已于几年前退休。

几分钟之后,两名交警来到现场,一边向程保通和那摩托车手简单地询问事发前后的大致情况,一边进行拍照、测量等一系列勘查程序。须臾,救护车也呼啸着赶到现场,两名医护人员对伤者略做检查后,小心翼翼地用担架将伤者抬上了救护车。

只见一名医护人员与那两名交警小声说了些什么,一位身材魁梧的胖警官随即转身来到程保通面前,吩咐道:由于至今尚未联系到伤者家属,作为肇事者,你应该随救护车前往医院,协助办理有关住院治疗事宜。

程保通立即提出异议,他认为,按照我国道路交通法规的有关规定,似乎应该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既然如此,自己对这场车祸理应是不负任何责任的,而应该让那摩托车手随同救护车前往医院。

那胖警官朝程保通乜斜了一眼,眼光里充满了轻蔑,冷冷地说道:究竟该由谁来承担责任,是由你说了算还是由我们说了算?切都要等我们勘察完毕进行全面研究之后才能够做出最后认定。现在,你们双方谁都脱不了干系!

程保通愤愤不平地在心里嘀咕道: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他咽了一口吐沫,无奈地上了救护车,而那摩托车手正垂头丧气地坐在他的对面。

这笔钱理应由那摩托车手负责才是,程保通立刻环顾四周,可是那摩托车手已经不见了踪影

对于颅脑外伤而言,最要紧的就是应使伤者尽快地得到救治,时间就是生命!因此,救护车迅速驶向离车祸现场最近的临渝市第四人民医院。

在第四人民医院的急诊室里,医生们立即对伤者进行了相关诊查。医生发现,伤者后脑右侧部位头皮出现大面积破损,一小块颅骨已经下陷。虽然局部出血已经暂时停止,但病人目前仍然处于深度昏迷状态。

医护人员岂敢怠慢?立即对伤口进行了清创、消毒、包扎等紧急处理,继而安排进行颅脑CT扫描。CT检查结果表明,伤者的大脑显示出一系列脑挫裂伤的病理表现,大脑区域已出现较严重的脑水肿,在大范围的低密影区域内出现了许多散发性的高密影斑点及斑片,而该高密影则意味着伤者脑内已经有大大小小的出血灶了。那些出血灶必须立即进行手术处理,否则病人随时会出现难以控制的颅脑大出血,其后果将会危及生命!

就在此时,一个中年男子慌慌张张地跑到医院,他就是伤者赵玉玲的儿子,刚刚从邻居那儿得知母亲出了车祸,这才赶来。那人大约三十余岁,中等身材,体格强壮,皮肤黝黑油亮,说起话来粗声大气,一看就是个粗人。

那壮汉来到医院后,从护士那儿得悉了母亲目前的大致情况,便径直来到程保通面前。他两手紧握着拳头,愤怒地凝视着对方,眼光中似乎蕴含着万丈怒火。他沉默了片刻,继而恶狠狠地问道:我母亲就是你撞的吧?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说来听听!

于是,程保通便将事故发生的大致情况又说了一遍,他最后解释道:其实,这场事故的责任人并不是我,按照我国道路交通法律法规的有关规定,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

程保通话犹未了,那壮汉就非常粗暴地打断了他,继而声色俱厉地大声吼叫道:我才不管什么法律法规,我只知道是你的车撞倒了我的母亲,你和那摩托车手都休想脱了干系!若是我母亲治好了便罢,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将唯你是问!

正在此刻,医生走了出来,将伤者的大致情况向众人介绍了一遍,并建议立即进行开颅手术,而那位壮汉也毫不犹豫地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了字。医生说,手术费至少需要三万元,而且必须立即交钱,以便连夜进行手术,否则,病人可能随时因为颅脑大出血而死。

可是,这笔钱究竟该由谁出呢?

程保通思忖道,按理说,这笔钱理应由那摩托车手负责才是。他立刻环顾着四周,可是那摩托车手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刚才,那年轻人明明还站在自己身后,怎么突然就消失了呢?

程保通顿时如梦初醒!那小伙子根本不愿意付这笔手术费,他已经逃掉了!他大概是乘伤者家属签字的当口溜之大吉了!

程保通心里突然没有了主张。现在该怎么办呢?这三万元的手术费本来是不该由自己支付的。可是,如果自己不支付,又该由谁支付呢?难道由伤者的儿子支付?程保通朝那壮汉瞥了一眼,那壮汉正对他怒目而视,而且,他的双手正紧握着拳头!

此刻的程保通心乱如麻!他继而暗自思索道,倘若自己不出这手术费,伤者便无法进行手术。而按照刚才医生的说法,如果不及时进行手术,伤者就随时可能因颅脑大出血而死!到那时,自己的责任可就大了。虽然按照我国交通法规的有关规定,自己似乎不应该对这起车祸负责,然而那老妪毕竟是倒在自己的车下呀!自己又岂可袖手旁观呢?况且,万一伤者家属闹到自己单位,说自己是见死不救,将不可避免地造成极坏的影响!自己目前正处于升迁的关键时刻,决不可发生任何意外!算了,自己也只好自认倒霉暂且支付这笔钱了!反正日后交警应该会做出公正的裁决的!而且,相对于自己未来的大好前程,这区区三万元钱又算得了什么呢?

于是,程保通不再犹豫,他掏出手机,让妻子立即送三万元人民币来医院。

从医院回到家里后,妻子不断地抱怨他,怎么会如此不小心,居然撞伤了人!目前还不知道那老太婆今夜的手术是否顺利,万一那伤者在手术过程中发生了什么意外,或是日后留下了后遗症,那可怎么好呢!现在谁都知道,如今的医院便是那贪婪的钱老虎,多少钱才能够填满那虎口呢?

程保通反复安慰妻子,说这三万元只是暂时垫付而已。待交警队查明真相后,必能分清青红皂白!可是妻子仍然是疑虑重重,她对丈夫的说法将信将疑。她小声嘀咕道:既然按照有关法规应该由那摩托车手来承担责任,你为什么又要主动支付那三万元的手术费呢?出手的钱便犹如那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够收得回来吗?她继而又抱怨丈夫不曾看好那摩托车手,在关键时刻,怎能让那家伙溜之大吉呢?

妻子终于不再抱怨了,她已经累了,睡着了,发出均匀的鼾声。可是程保通却仍旧无法安睡。下午出了车祸后,他本来就无比懊恼,再加上妻子不停的唠叨,更使得他心烦意乱。他觉得心头就好比有一块千斤巨石压着,简直就喘不过气来!

他转而想道,妻子的担忧也不是全无道理呀!即使是交警部门在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上将全部责任都归之于那摩托车手,但如果那小伙子真的已经逃往尺涯海角,又到哪儿去讨回这三万元呢?如此看来,昨天傍晚在医院轻易支付那三万元,的确是过于鲁莽而欠考虑了!

可是再仔细想想,他似乎也并没有错呀!毕竟目前正面临升迁的紧要关头,如今好不容易才有了出头的机会,如此关键时刻,决不能够出任何差错!万一惹恼了那赵玉玲的儿子,到市政府来大吵大闹一番,必将造成极其恶劣的影响!因此,自己昨天采取息事宁人的姑息策略还算是正确的。

可是,万一那三万元钱真的要不回来,咱己又怎么向妻子交待呢?自从四年前购买了这套公寓之后,家中经济常有紧迫之感。尤其是去年儿子考取了省城的河西大学医学院之后,每年的学杂费及生活费都需要将近二万元左右,程保通更感到捉襟见肘。目前,虽然家里的存折上还有3万元左右的存款,但那都是妻子平时节衣缩食,一块钱一块钱地节省下来的,是给儿子上大学用的。

程保通看了一眼熟睡中的妻子,心中充满着无限的愧疚!

他决定,明日上午就去交警部门,让他们尽快出具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只要交警部门认定该事故的责任全部由那摩托车手承担,自己就没有任何责任了!不但无须再继续交钱,而且还可以将昨天已经交出的那三万元讨回来!即使是赵玉玲的儿子蛮不讲理,他也将师出无名了!

翌日上午,市政府机关召开科级以上干部大会,程保通岂敢擅自缺席?他垂头丧气地坐在会议厅的一个角落里,独自想着心事。会议上的内容他一点儿也听不进去,满脑子里全都是昨日车祸的事情。

散会时,已经将近11点了。程保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立即上网查阅道路交通方面的有关法律法规,很快就查找到自己所需要的法律条文: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第129条的规定,在因为紧急避险而发生交通事故的情况下,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

看着条文,程保通心中顿时感到无限宽慰!这个条文无异于尚方宝剑,根据此项规定,对于昨日下午发生的交通事故,自己的确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程保通随便捏造了一个借口离开单位,驾着福特车,兴冲冲地来到南郊交警大队,很快就找到了昨天处理车祸的那位胖警官。

程保通首先作了自我介绍,继而将伤者赵玉玲在医院的大致情况告诉了胖警官。接下来,他就振振有词地提出自己的主张: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第129条的有关规定,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全部民事责任。因此,自己昨晚垫付的三万元手术费理应由那摩托车手偿还。

胖警官凝视着程保通,面孔上依稀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继而以一种略带嘲弄的口吻说道:可是,根据我们的现场勘查,你似乎也不能够置身于事外呢!

此话怎讲?听得此言,程保通不由得顿时紧张起来!

只听那胖警官慢条斯理地回答道:正如你所说,根据我国《民法通则》第129条的有关规定,理应由引起险情发生的人承担民事责任。可是,那必须要有一个前提:你在该事故过程中必须没有任何过错。而据我们对现场的勘查,你并非没有任何过错,你当时正处于超速行驶的状态,因而你也应该承担一定的责任。

程保通立刻激愤起来,他大声嚷嚷道:这根本不可能!我开车已经8年,从来就不曾超速!你凭什么说我超速呢?你的证据何在呢?难道现场附近有测速仪?

那胖警官并没有丝毫的激动,他仍1日平心静气地继续说道:现场附近并没有任何测速仪,然而你的福特车在现场的水泥地面上留下了长长的刹车印痕。你既然是一名老司机,你就应该明白,刹车印痕的长度与车速之间是有一定关联性的,而且是平方的关系。一般而言,制动拖印的长度取决于车速以及地面的摩擦系数,有统一的公式可以计算。既然车祸现场是水泥地面,其摩擦系数应为0.7。根据我们的计算,你当时的确已经超速了!

胖警官立即在电脑里调出了相应的计算结果。

看了电脑里的相关数据,程保通顿时呆若木鸡!他涨红着脸站在那儿,急切之下竟然说不出一个字!

程保通终于使自己镇静了下来,他实在回忆不起来自己当时是否超速了,似乎并没有明显超速,但根据刹车印痕的计算,却又已经超速了。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努力思索着其中的缘由。突然,他明白了!既然车速与地面的磨擦系数有关,则理应与车轮胎的摩擦系数也有关,而且是平方的关系!自己那福特车的车轮胎已经很旧了,早就应该更换了,可是为了省钱,自己总是一拖再拖,至今仍然未曾更换,谁知道竟因此而惹祸了呢?

程保通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他解释道,既然在计算车速的公式里有地面摩擦系数这一项,则理应也加入车轮胎的摩擦系数这一项。自己的车轮胎已经很旧了,摩擦系数必然变小,这才是刹车印痕拖长的真正原因啊!

可是,那胖警官对于程保通的解释却完全不予理会。他强调道,警方一直是按照上级规定的统一公式进行相关计算,绝不会因人而异!而且他告诉程保通,虽然警方至今尚未确定这起交通事故的责任认定结论,但已经有了大致的意向:程保通与那摩托车手应该各负50%的责任。

程保通仍然试图辩解,但尽管他说得口干舌燥,却完全无济于事。看来,警方已经有了定论。

胖警官还告诉程保通,据初步调查,那摩托车手叫马志远,今年24岁,是南郊农贸市场的一个鱼贩子,就住在三里庙附近的马家村。

程保通无比沮丧地离开了交警队。他暗自思忖,如此看来,那三万元钱是难以索回了!不但如此,倘若那赵玉玲的病情再发生其他变故,说不定还要继续花钱呢!

已经是正午时分,程保通走进了路边的一个小饭店,要了一碗阳春面。他一边吃着面,一边思忖,午饭后应该立即去医院看一下,倘若赵玉玲在手术后已经清醒过来,最多再有个十天半月的,也就可以出院了。即使是今后还需要进行某些后续治疗,可能还需要再花一些钱,估计至多也不过二三万元吧?最要紧的,是千万不要留下任何后遗症!

离开了小饭店,程保通便驱车前往临渝市第四人民医院。他走进外科病房大楼,乘电梯来到位于11楼的颅脑外科病房,立即向护士站的护士们打听赵玉玲昨夜手术后的具体情况。

一位值班护士告诉他,赵玉玲昨夜已经接受了开颅手术,由于颅内损伤情况比较严重,手术持续了五个多小时,直至凌晨3点多钟才下手术台,如今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接受药物治疗呢!

程保通随即来到走廊西头的重症监护室。隔着玻璃门,他远远望见一个病人正躺在室内的病床上,显得很瘦弱的样子;她面色苍白,脑袋被厚厚的白色纱布包裹着,身上则插满了各种管子,床边摆放着各式各样的仪表电器。程保通不由得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他暗自思念道,正所谓人生无常,好端端的一个人,刹那间居然就变成了如此模样!虽说这场车祸的罪魁祸首是那冒失的摩托车手马志远,但赵玉玲毕竟是倒在自己的福特车下呀!

他试图推门进去一睹究竟,但旁边的一位护士阻止了他。因为病人目前尚处于危险期,外人不宜随便进入,以免引起意外感染。那护士还告诉程保通,赵玉玲手术后一直处于昏迷状态,至今尚未清醒过来。

程保通闻言后大吃一惊!他原以为赵玉玲接受手术后便可以立刻清醒过来,谁知道她至今仍然是昏睡不醒呢?他顿时感到了一种莫名的恐惧!他此刻最为担心的问题便是,赵玉玲究竟还有没有生命危险呢?万一她不治身亡,那事情可就闹大了!不知还要花多少钱才可以将此事摆平呢!他突然想起了去年夏天本市淮海路上发生的一起车祸,一辆大客车撞死了一个中年女人,最后被法院判赔57万元人民币!倘若交警部门真的确定自己要承担50%的责任,而且比照去年那起车祸的处理结果,则自己就必须付出28.5万元的巨额赔款!可是,家里的存折上只剩下区区三万元,到哪儿去筹集这一大笔钱呢?想到这一点,他的脑袋都要炸了!

程保通立即向那护士打听,病人现在的生命体征如何?为何至今仍然昏睡不醒?究竟何时才可以醒转过来呢?

护士告诉他,医生昨夜开颅后发现,病人颅脑已出现较严重的脑挫裂伤,软脑膜已被撕裂,部分脑组织发生破损、出血,而且损伤范围已经波及某些神经核团及脑室结构,并引起了弥漫性脑肿胀。虽然经手术处理后,病人已基本消除继续出血的危险性,但脑组织水肿一时间尚难以彻底消除。因此,目前尚不可预测病人究竟何时才能够清醒过来。不过,目前正采取静脉滴注甘露醇、抗生素等一系列治疗措施,一方面降低脑压,一方面杀菌消炎,希望能够尽快使病人情况得到改善。据那护士估计,按照目前情况,病人暂时应该没有生命危险;如果乐观的话,二三天之后,病人或许会清醒过来。但究竟会不会留下某些后遗症,则不得而知了。

正在此时,只见另一位护士拿着一摞账单从护士站匆匆走了过来。她来到程保通面前,朝他看了一眼,继而冷言冷语地问道:你就是那肇事司机吧?你昨日交付的三万元钱已经全部用完了,这是账单。你必须立即继续交钱,否则明天就要停止治疗!言毕,那护士将一张账单塞到程保通手中。

程保通朝那账单看了一眼,那上面密密麻麻地一行行数目字,他一时也看不太明白。他略略迟疑了一会儿,嗫嚅着小声问道:可是,再交多少钱才算够呢?

病人目前还躺在重症监护室里,按照现在的治疗情况,每天的治疗费用都要超过3000元,你至少要再交3万元才行吧!其实,这3万元也维持不了多少日子的。

那护士已经离去了,程保通拿着那账单,茫茫然地站在那儿,脑子里-一片空白。

程保通每天下午都要去医院看望赵玉玲,他每次都会走到病床边,拉着赵玉玲的手,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他希望会发生奇迹,希望赵玉玲会突然睁开眼睛

从医院出来,程保通思索道,既然交警部门已经初步认定,对于昨天下午的车祸,自己与那摩托车手马志远应该各自承担50%的责任,而且赵玉玲的治疗还需要继续交钱,则理应由马志远与自己共同分担,凭什么让自己独自承担呢?因此,必须上门去找那马志远,岂可便宜了他!

他驱车来到三里庙附近的马家村,很快就找到了马志远的家。那是一个较小的院落,房屋看上去已经非常破旧,围墙外遍地长满了杂草。可是遗憾的是,那院门上却是铁将军把门!程保通拼命敲门,并大声呼喊着,可是根本就无人应答!程保通不由得有些儿心慌意乱起来,这马志远究竟跑到哪儿去了呢?难道真的是已经远走他乡?

程保通立即向附近的邻人们打听马志远的有关情况。邻人们七嘴八舌地告诉他,马志远父母早亡,他至今也不曾娶妻,家中只有他独自一人。他平时并无任何固定职业,每日在南郊农贸市场里贩卖些鱼虾以维持生计。可是从昨晚到现在,村民们都不曾看到过他!据邻人们介绍,马志远平时喜欢赌博,但仅仅是小赌而已,输赢不过几十元钱,他几乎每晚都要到隔壁邻居马大毛家里搓麻将。但昨晚他却不曾去马大毛家,大家都感到有些意外。更加令人不解的是,今天上午连农贸市场上也不曾有人见过马志远的踪影!

程保通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估计,那马志远很可能已经溜之大吉了!他随即想起,那小子不是还有一个女朋友吗?通过她或许可以了解到马志远的下落!于是,他立即向众人打听马志远女朋友的情况。

根据村民们提供的线索,程保通来到了不远处的田家庄,找到了马志远的女朋友田丫丫,她正是昨日下午与马志远共骑那辆摩托的年轻姑娘!可是令程保通沮丧的是,田丫丫明确告诉他,马志远已经连夜逃往南方去了,估计是在深圳。但至于其确切地址,她也不知道。

程保通总算是明白了,马志远为了逃脱罪责,已经亡命天涯!而且,近期之内大概是不可能回来的了!既然如此,赵玉玲的后续治疗费用只好由自己独自承担了!

其实,程保通也曾产生过这样的极端念头:如果现在自己索性采取不理不睬的态度,干脆不再继续付钱,又能怎么样呢?毕竟自己已经付出了三万元手术费,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倘若赵玉玲在最近几天里慢慢醒转过来,最多再花上四五万元吧?加上已经付出的手术费也就是八万元左右。即使是赵玉玲的家属今后把自己告上法院,即使是交警部门最后认定自己在那场车祸中必须承担50%的责任,自己也只需再付出一万元,怕什么呢?现在是法制社会,难道赵玉玲的家属还能把自己生吞活剥了不成?

至于赵玉玲的后续治疗费用,虽然那混帐马志远已经溜之大吉,赵玉玲的家人们难道就不能垫付一些儿吗?凭什么必须让自己独力承担呢?要打官司,就奉陪到底好了,谁怕谁呢?

可是程保通立即考虑到另一个问题:如果自己真的拒绝继续付钱,万一赵玉玲的儿子真的拿不出钱来,医院方面就很可能会中断治疗!倘若那赵玉玲因中断治疗而死亡,自己所要承担的就不再是区区几万元的后续治疗费了,而是高达28.5万元的死亡赔偿金!如此看来,中断治疗是万万不可以发生的!

况且,赵玉玲的儿子看样子是一个粗莽之人。这样的人,什么样的糊涂事情做不出来呢?倘若他一怒之下跑到市政府大门口去大吵大闹一番,指责自己非但肇事伤人,而且见死不救,岂不是大大有损于自己的名声?自己的脸往哪儿放呢?更何况现在领导上已经对自己青睐有加,正处于升迁前的关键时刻,怎么能允许这种不光彩的事情发生呢?

想来想去,程保通最后认为,现在决不能出任何乱子,一切必须以大局为重!而至于赵玉玲的后续治疗费用,该承担的就必须承担。

但是,如何才能够说服妻子呢?程保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今天是4月28日,赵玉玲接受颅脑手术后已经过去了五天,她于三天前从重症监护病房搬到了脑外科普通病房。

为了确保病人能够维持及时的治疗,程保通在手术后的翌日又付出了三万元钱。他心里非常明白,尽管病人已经离开了重症监护病房,但现在每天的治疗费及医药费仍然超过千元,这区区三万元又能维持多少时日呢?

手术后的头两天,赵玉玲的体温曾一度有所升高,最高曾达到39.5度,程保通不免为此而惴惴不安,他担心赵玉玲会不会因为颅脑严重感染而丧命。护士安慰他道,这是由于伤者在遭遇车祸时,颅脑外伤引起的局部细菌感染所致,在进行恰当的抗生素治疗后,病人的发热状况理应会逐渐好转,体温也会接近于正常,倘若不发生其他意外,近期内患者生命当无大碍。

正如护士所预料的,近两天,病人各方面的生命体征已经趋于稳定,呼吸、心跳、血压等各项指标也都基本恢复正常。可是令程保通感到头疼的是,赵玉玲目前仍然处于深度昏迷之中。

程保通也曾多次问过护士,既然病人各方面体征已经趋于正常,为什么至今仍然处于昏迷之中呢?护士告诉他,由于病人在车祸中受到的脑挫裂伤比较严重,广泛的脑水肿至今仍未彻底消除,目前正采用甘露醇进行脱水治疗,希望不久后会逐渐好转。

对于程保通而言,目前最要紧的问题是,赵玉玲究竟何时才可以彻底苏醒过来?倘若她能够在近期内苏醒过来,即使再维持一段时间的后续治疗,只要不留下明显的后遗症,所花费的金钱也应该是有限的,自己不妨找朋友们东挪西借一下,或许还能够承扒。但万一她再继续昏迷,那可怎么办呢?多少钱才可以填满这医院的血盆大口呢?

程保通简直不敢想象其后果!

这一段时间以来,程保通每天早晨醒来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默默祈祷,但愿今天赵玉玲能够苏醒过来!

程保通每天下午都要去医院看望赵玉玲,他每次都会走到病床边,拉着赵玉玲的手,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他希望会发生奇迹,希望赵玉玲会突然睁开眼睛。可病人根本毫无反应,至今不曾呈现出丝毫要苏醒的迹象。她始终是双目紧闭,一如既往地躺在病床上,一动也不动。

由于赵玉玲始终处于昏迷状态,为了维持病人生命,必须提供一定的营养,而仅仅依靠静脉滴注葡萄糖之类的营养物是远远不够的。因此,自手术后的第三天开始,医生就为赵玉玲插入了鼻饲管,开始给病人喂食。按照医生的指示,将牛奶、米饭、鸡蛋、肉类、蔬菜、果汁、植物油等各种营养成分按一定比例混合起来,用搅拌机打碎,制成匀浆,通过鼻饲管输入病人胃中。医生说,鼻饲管喂食不但能够给病人提供充足的营养,而且还能够保护其胃粘膜,防止胃出血。

护上还提醒程保通,由于病人长期卧床,其身体的某些部位长时间受压,容易产生褥疮。特别是某些缺乏脂肪的部位,如枕骨粗隆处、肩胛部、肘部、脊椎隆突处、髋部、骶尾部、足跟等部位,必须重点加以关注和照料。而一旦发生大面积褥疮,则会产生继发性感染,其治疗将会非常麻烦。因此,家属在护理时必须做到五勤:勤翻身、勤擦洗、勤按摩、勤整理、勤更换,一般每两个小时就必须翻身一次。

程保通暗自思量道,这项任务理应由患者家属承担才是,他有好几次曾试图向赵玉玲的儿子提出此事,但他终究未敢开口。他思索道,既然赵玉玲是被自己的车撞伤的,自己有什么理由要求其家属做这做那呢?无奈之下,程保通只好花钱雇用了两名护工,24小时轮流值班,对赵玉玲进行日常护理。

赵玉玲的亲友及邻居们也常来看望她。从他们的口中,程保通也得知了赵玉玲家里的一些基本情况。

赵玉玲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年轻时就成了寡妇!

她的丈夫叫许旺才,是临渝市某运输公司的一名大货车司机。当初许旺才与赵玉玲是自由恋爱结的婚,婚后几年的生活虽然并不算富裕,但夫妻俩相亲相爱,小日子过得也还算红火。只是好景不长,在婚后第六年的夏天,许旺才一次去广西拉货时突然遭遇暴雨,他驾驶的大货车不幸坠落山崖,许旺才当场殒命。当时赵玉玲年仅26岁,而她的儿子许大年刚满4岁!为了使年幼的儿子不至于受到委平时授课非常严谨,连半个音符都不会出错,怎么会整段音乐都跑调了呢?罗斯敏也曾试图集中精力再弹一遍,可是她仍然是力不从心!

自从得悉赵玉玲成为植物人之后,她感到了一种濒临绝境般的恐惧!

可是,该怎么办呢?

罗斯敏突然产生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意识,似乎应该做点儿什么最彻底的办法就是,应该趁早结束那植物人的生命!

可她几乎是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可怕的想法!那虽然是一个植物人,但毕竟也是一个生命呀?怎么能随便就结束她的生命呢?自己有什么权利这样做呢?况且,那植物人还是自己的丈夫一手造成的!

罗斯敏立刻对自己的念头感到惶恐和恐惧起来!她觉得,自己居然动了如此邪恶的念头,岂不是太自私、太卑鄙、太残酷了呢?

可是,反过来想一想,如果任由那植物人继续存活下去,其后果将不堪设想,自己的家庭将永远沉沦于无边无际的泥淖之中!

而且,不妨采取换位思考的方法设想-F,那赵玉玲即使是能够继续存活下去,但作为一个植物人,她已经没有了意识,没有了感觉,没有了记忆,只不过是作为一个仍旧呼吸着的活死人而存在着!试问,这样的活法即使是对于她自己而言,还有任何的意义吗?

即使是对于社会公益而言,为了这样的一个活死人而消耗掉巨额的社会资源,也应该是不值的吧?

这样一想,早日结束赵玉玲的生命也并非是没有道理的!

此事非比寻常,理应与丈夫仔细商量一番才是。可是,罗斯敏转而又思量,丈夫一向谨小慎微、优柔寡断,平时对于某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他都是瞻前顾后的,更何况像这样严重的事情!如果要干,就让自己独自去干好了,根本就不必与丈夫商量,否则只会有害无益!

罗斯敏终于打算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施了!

可是,怎样才可以成功地结束赵玉玲的生命而又可以保证自己的安全呢?那可不是弹钢琴,而是真刀真枪地杀人!

罗斯敏伸出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白皙、纤细、修长而美丽的艺术家的手。这样的手本应该去弹钢琴的,可是现在却要去杀人!

罗斯敏凝视着自己的手,她思量着,自己能下得了手吗?

她陷于困惑之中

自从得知赵玉玲变成植物人,程保通已经一连几天不曾去医院看望她了。他呆坐在办公室里,默默地抽着烟,已经彻底绝望了!

他考虑自己是否应该拒绝继续支付赵玉玲的医疗费用?因为那实际上就是一个无底洞呀!可是,倘若自己现在拒绝付钱,那许大年势必会来市政府大闹一番,这样会对自己的升迁带来不利后果。

想到这里,他的脑袋都要炸了!

突然,刺耳的电话铃声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索。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那是第四人民医院住院部的电话!医院方面通知他,赵玉玲的病情发生紧急变化,要他立即去医院!

程保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来到脑外科病房的医生值班室,医生告诉他,CT扫描发现,赵玉玲的颅脑中又发现了新的血肿,必须尽快手术。手术费用大约三万元。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一个月之前的手术不是已经将病人颅脑中的血肿全都取出了吗?怎么会又出现新的血肿呢?

医生解释道,人的脑组织外有几层保护膜,分别叫软脑膜、蛛网膜和硬脑膜。人体有若干对桥静脉由大脑皮质以垂直方向穿过蛛网膜下腔,继而进入硬脑膜下腔,然后进入矢状静脉窦内。在颅腔之内,大脑就如同岛屿一样漂浮在周围的脑脊液中。当外力造成头部剧烈震动时,脑组织就可能发生旋转运动,从而导致桥静脉在进入硬脑膜这一点上发生撕裂而出血。倘若一开始的撕裂并不严重,则难以被发现,因而会产生继发性的慢性出血。而对于老年人而言,其脑组织会出现不同程度的萎缩,脑组织在颅腔内显得空荡荡的,有很大的移动余地。在这种情况下,外力就更容易造成桥静脉的撕裂。赵玉玲目前的硬膜下血肿就是桥静脉慢性出血所造成的。

医生继而强调,硬膜下血肿具有很大的危险性,倘若不立即进行手术,则会使脑压升高。一旦引起脑疝,进而使脑干受压,则可导致病人突然死亡。

程保通立即问道,如果进行手术,病人究竟能不能苏醒过来呢?

医生摇了摇头,继而说道:病人苏醒过来的可能性并非完全没有,但是非常非常小,很可能仍旧保持目前的植物人状态。但如果不进行手术,则必死无疑。

程保通一边听着,一边暗自思忖,既然已经成为了植物人,像这样不死不活地勉强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死了岂不是比活着更痛快些?手术还有任何的意义吗?可是,倘若不交手术费,赵玉玲的儿子肯答应吗?

半个小时后,在临渝市第四人民医院附近的一家咖啡屋里,程保通和许大年面对面地坐着。程保通似乎想说什么,但他好几次都是欲言又止,好像是难于启齿的样子。许大年横眼怒目地斜睨着他,目光中充斥着无比的仇恨。

程保通终于开口了,他尴尬地干笑了两声,继而说道:今天我找你过来,是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情

有屁快放,不必转弯抹角!许大年的语调简短而且阴沉。

主要是关于令堂的病情。我知道,这一切全都怪我不好,使令堂遭受到如此巨大的不幸!可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后悔也是无济于事的,关键问题是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赵玉玲事件发生后,吴保德就感到有些儿心慌。他暗自思念道,自己每晚将办公室钥匙借与江兴涛,他该不会利用那电脑做出什么非法勾当吧?但瞬即又想道,那江兴涛看上去还算老实,况且他又不知道医院电脑系统的密码,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是就在昨天,情况突然发生了变化!

昨天上午8时许,江兴涛突然向医院保安处请假,说是其母病重,必须立即回福建老家探望老母。吴保德中午才得悉这一消息,他想道,江兴涛平时与自己聊天时曾透露过,其父母都已经过世,怎么又突然冒出来个老母昵?该不会是借机逃走吧?

于是,吴保德立刻拨打了江兴涛的手机。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根本不接他的电话。当天下午,吴保德又接连拨打江兴涛的手机,但对方已经关机!

当天晚上,吴保德久久未能入眠,他越想越不对头,于是今日一清早就向警方报了案。

赵铁柱命手下立即赴电信部门查找江兴涛手机的踪迹。据调查,昨日中午吴保德打电话给江兴涛时,他虽然不曾接听,但相关数据表明,他的手机当时正位于云南省境内。这就表明,他根本没有回福建,他是在撒谎!

警方立即对业务科办公室的电脑进行了相关检查,但未发现任何疑点。市局的计算机专家们设想,作案者会不会已经将某些痕迹清除了呢?

从技术上讲,当人们删除计算机上的电子数据时,删除的并非是存储在计算机磁盘上的真实信息,而是将其在文件分配表的索引删除掉,于是,存储原文件的空间就被标上可再利用的标记。当人们存储新的文件时,就直接用新数据覆盖旧数据。这样设计的目的是为了保障机器的处理速度。只要不曾存储新的数据,旧数据就不会丢失。因此,被删除的文件就可能被完全恢复。

通过一系列的技术操作,市局的专家们果然从磁盘上发现了相关的木马程序,通过该程序,作案者很可能窃取了医院电脑系统的密码!

事实已经比较清楚,江兴涛很可能就是私自改动赵玉玲血型纪录的罪犯!当警方的计算机专家入驻医院后,他担心罪行败露而仓惶逃离!

可是,其幕后指使者又是谁呢?

警方对江兴涛的手机纪录进行了详细调查,可是,并未发现他与程保通、马志远、以及许大年的通话记录。

然而,这并不能证明他与上述三人没有联系,为了确保自己的安全,他完全有可能拥有另一个手机!

赵铁柱明白,只有抓住了江兴涛,才能查明其幕后指使者!

警方立即向云南省及其邻近地区发出协查通报,希望能够尽快将江兴涛抓捕归案!

半年时间已经过去了,江兴涛仍然在逃。

关于赵玉玲医疗事故致死案,法院也已经做出了最终裁决:临渝第四人民医院必须支付死者家属死亡赔偿金等共计32万元人民币。

在这漫长的半年时间里,程保通夫妇可谓是度日如年!他们只知道江兴涛拿着他们的40万元正在逍遥法外,但他们不知道他现在藏身何处?他究竟还能躲藏几时?

程保通夫妇非常清楚,警方或许很快就能够抓住江兴涛,但也可能在三五年内都抓不住他。而一旦江兴涛落入法网,他们夫妇俩也将随即锒铛入狱!因为江兴涛将会供出一切,而银行方面的汇款纪录和监控录像也可以证明他们的罪行!因此,只要那江兴涛仍然活在这世界上,便犹如一颗定时炸弹,随时随地可能将他们夫妇俩炸得粉身碎骨!

程保通望着妻子那越发花白了的头发,心中充满了无限凄凉!他明白,厄运已经永久地缠在了他们的身上!

许大年粗暴地打断了他:医生已经说了,还需要再进行一次开颅手术,我们必须听医生的安排,你只须交足手术费就行了!

程保通停顿了片刻,哆嗦着递过去一支烟,但许大年没有接,于是他将烟和打火机放在对方面前,继而谄笑着说道:按照医生的判断,令堂已经成为了植物人。据估计,她再度苏醒的几率已经非常非常小了。因此,即使她能够继续存活下去,也将永远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其实,这对她本人而言也是一种折磨。我已经查阅了世界各国关于植物人的有关报道,按照西方的看法,绝大多数的植物人几乎都是不可逆的,因而他们都倾向于采取安乐死的办法加以处理。这样,不但可以减轻活着的人的负担,而且即使是对于植物人本身而言,也可以使他们早日得以安息

你什么意思?许大年再度打断了他。

现在,令堂的颅脑里又出现了新的血肿。我也曾思量过,倘若这血肿与令堂目前的昏迷状态有关,那么通过手术将该血肿取出后,令堂将会苏醒过来。可是,我已经详细问过医生,据医生说,这次新出现的血肿与令堂的昏迷并无关系,所以即使再度手术取出血肿,令堂也不大可能苏醒过来所以我想和你商量一下

你的意思是放弃手术,让我母亲自行死亡?

话不必说得那样难听嘛!这也就相当于西方国家的安乐死吧?程保通轻声嗫嚅着,他怯生生地朝许大年看了一眼,继而补充道:当然,我会从经济上给与补偿,至于补偿的具体数目,我们还可以慢慢商量

听得此言,许大年顿时怒火填膺,他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满腔的愤怒,拍案而起,一把揪住程保通的领口,厉声呵斥道:你这个混蛋,居然会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话!我母亲是被你撞倒的,你不去尽力设法救治,反而想落井下石!我现在正式告诉你,你若是不愿交那手术费,我明天就将母亲抬到市政府大门口,让市长给评评理,也让全市的老少爷们给评评理!

言毕,许大年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咖啡屋。

20分钟之前,赵玉玲死在了手术台上!当程保通得知这一消息时,心中五味杂陈

交谈无果,程保通只得设法筹钱为赵玉玲做手术了。这天是星期六,程保通一大早就驱车前往临渝东郊的机动车贸易市场,他必须卖掉自己的福特车。

自4月23日的车祸发生至今,程保通已经在赵玉玲身上花费了大约12万元人民币。其中的6万元是家里原先的存款,而其余的6万元则是向朋友及同事们借来的。可是,赵玉玲目前面临再次手术,而手术费又需要3万元。赵玉玲的儿子已经下了最后通牒,倘若今天不将这3万元交到医院收费处,明天他就要将他的母亲抬到市政府大门口示威!为了不至于将事情闹大,程保通只好老老实实地交钱,他别无选择。

罗斯敏独自留在家里,她的内心犹如一团乱麻。

她思量道,即使是将福特车卖掉,交了第二次开颅手术的费用,即使是顺利进行了手术,但按照医生的预期,那赵玉玲仍旧不会苏醒过来,她将一如既往地维持原先的植物人状态,今后不知还要付出多少钱呢!那将是一个看不到底的无底洞!

此刻,罗斯敏甚至于有些儿羡慕起马志远来!那马志远倒是跑得干净利落,将这一堆烂事留给别人处理!

罗斯敏转而又想,马志远仅仅是一个小商小贩,他当然能够说跑就跑,到哪儿不能当小贩呢?可是,自己与丈夫都有正当职业,都是有头有脸的人,正所谓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又岂能够效仿那穷小子溜之大吉呢?

现在看来,唯一的出路就是让那植物人尽早去见阎王爷,而且是越早越好!罗斯敏也曾设想过各种各样的谋杀方法,其实,要想杀死一个无知无觉的植物人,应该是不难的。比如,可以在其鼻饲管里或是静脉输液里加进某种毒药,也可以在其气管插管里注入某种胶状物而令其窒息,或者是干脆往其血管里注入空气。可是,所有这些办法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这些杀人方法都具有立竿见影的效果,只要她一旦下手,病人就会在极短时间内迅速死亡!而她将无法提供自己不在杀人现场的证据!

能不能够采取买凶杀人的方法呢?罗斯敏立刻想到了可怕的后果。她明白,一旦自己买凶杀人,就会留下致命的把柄,说不定还会受到敲诈和威胁。

正当罗斯敏胡思乱想的时候,客厅里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罗斯敏赶忙走过去,来电显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的号码,罗斯敏迅速拿起电话听筒。

喂,请问是程保通的家吗?从电话那头传过来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

是的,您是谁呢?

我是马志远。

罗斯敏立时惊讶得张口结舌!那该死的马志远不是早已亡命天涯了吗?他怎么会主动打电话过来呢?难道他会自投罗网?

罗斯敏没好气地质问道:你不是已经溜之大吉了吗?将这烂摊子留给我们!你现在究竟在哪儿?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踌躇了片刻,继而缓声解释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呀!你看,我只是一个小贩子,哪里能付得起那巨额的医药费呢?万般无奈之下才逃到渝西县的表叔家里暂躲一时。但我也并非是一走了之呀!我今天不是主动打电话给您了吗?

你现在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你愿意分担赵玉玲的医药费吗?罗斯敏暗自思量道,倘若他愿意分担一半,自己的负担也可以减轻一些。

你开玩笑吧!我一个穷光蛋,吃了上顿没下顿,哪有闲钱付那巨额的医药费呢?

那你今天打电话过来是什么意思?

我已经考虑很长时间了,赵玉玲的事情只要是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不能回临渝。我的家在临渝,我的女朋友也在临渝,我总不能永远飘泊在外吧?因此,我想将此事做一个永久性的了断!

罗斯敏感到奇怪,她完全听不懂对方的意思,怎么个一次性了断呢?难道是一次性地付出一大笔钱?可是那穷小子哪来的钱呢?

只听得电话那头的人继续说道:我虽在外地,但对于赵玉玲的情况我也无时不在关注。我知道,赵玉玲已经成了植物人,她的后续医疗费将达到一个天文数字!我虽然逃亡在外,但那笔费用仍然会记在我的头上,这样我将永远有家难归!思前想后,我觉得要采取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说到这里,对方停顿了片刻。

对方的话句句说到了罗斯敏的心坎上,她似乎已经猜测到接下来的话了。果然,对方又开口了:那植物人无异于一个吸血鬼!如果我们逆来顺受,她将会吸干我们血管里的最后一滴血!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尽快结束她的性命!

罗斯敏感到自己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她几乎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尽力克制着,使自己显得镇定一些,一边调节着呼吸,一边轻声问道:可是,植物人也是一个生命,倘若我们擅自结束她的生命,那也是违法的呀!

电话那头的人立刻反驳道:我知道!可是我们现在已经没有了其他的选择,要么是那植物人死,要么是我们双方被她活活拖死。我对此事作了周密盘算,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安全的行动计划!

能够把你的计划说来听听吗?刹那间,罗斯敏感觉到她全身的每一根神经都紧张了起来!

于是,她听到了一个完美的计划。

罗斯敏从电话里得知,马志远自幼父母双亡,由姨母抚养成人。姨母对侄儿一向嘘寒问暖、关怀备至,如同自己的亲生儿子一般。马志远的姨母在临渝第四人民医院担任护士多年,对该院人际关系非常熟悉。马志远逃离临渝后,一直与姨母保持电话联系,因而能够及时了解赵玉玲的病情变化。前一段时间,马志远就想对成为植物人的赵玉玲下手,他曾试探着向姨母提出建议,能不能采取某种方法尽早结束赵玉玲的性命。可姨母对他的建议断然拒绝了,认为那样太危险,毕竟人命关天啊!万一警方介入调查,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可就在昨天晚上,姨母突然打电话通知马志远,说机会来了!原来,赵玉玲近日要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既然是手术,而且是颅脑部位的手术,就必定存在相当大的危险性。倘若那植物人因某种原因死在手术台上,那应该是非常自然的事情,家属和警方都不至于深究。因此,如果要对那植物人下手,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姨母还告诉马志远,她有一位好友将会参与赵玉玲的手术,她决定请那好友在手术过程中伺机下手,应该可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不过,他需要支付一些钱,作为对那好友的报酬,因为那人毕竟担负着一定的风险。

究竟要多少钱呢?罗斯敏急切地问道。

姨母那好友开口要20万元人民币,姨母与他讨价还价了一番,最后说定10万。姨母说,毕竟是一件人命关天的大事情,不能再少了!而且双方已经说好,事成后再付钱。也就是说,如果那植物人死在了手术台上,我们就支付那10万元人民币;如果她不曾死,我们就不必支付。我想,这样应该是比较安全的,所以就爽快地答应了姨母。可是,我现在根本就拿不出钱,所以那10万元就要靠你筹集了

罗斯敏听完,紧张极了,手心里已经渗出了许多冷汗。怎么办?自己早就想结束那植物人的性命,现在机会来了,岂不是天助我也?对于马志远提出的条件,是接受还是不接受?如果接受,不仅仅是要支付那10万元人民币,而且还要承担相应的风险!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看出了罗斯敏的心事,他继续说道:你应该知道,找人干这种重大的非法勾当是存在着很大风险的,这风险完全由我和姨母承担,无论事情成功与否,你都可以装作完全不知情。因此,虽然那10万元由你支付,但是我承担了风险,这样也算是公平的吧?

罗斯敏思索了一会儿,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那就按照你说的去做吧,如果事成,我自然会遵守承诺,立即支付10万元人民币的酬金!

撂下电话后,罗斯敏那紧张而激动的心情久久未能平静下来。

罗斯敏继而想到,此事要不要与程保通商量一下呢?毕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情,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吧?可是,丈夫的性格她是再清楚不过的,倘若将此事告诉他,他必定会百分之百的反对!况且,目前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罗斯敏终于下定决心,此事自己独力为之!

下一个问题就是那10万元人民币。罗斯敏庆幸自己平时精打细算,婚后20年居然存下了8万元的私房钱!虽然还差两万,但可以找学校里的同事临时借一下。因此,钱不是问题。

罗斯敏继而又想,马志远姨母的好友将会参与赵玉玲的手术,但不知那好友具体是什么身份。是主刀医生呢?是麻醉师呢?还是参与手术的某个护士呢?刚才自己在电话里也曾问过马志远,但对方的回答语焉不详,含含糊糊的,也许连他也不太清楚吧?如果那好友是主刀医生,他可以有意弄破病人颅脑中的某根动脉,令其大出血而死。而如果是麻醉师,则可以故意改变麻醉剂的剂量,或是在麻醉剂里加入其他某种有害物质。总而言之,作为一个医生,如果想结束某个病人的性命,理应是易如反掌的,外行人怎么能轻易看明白呢?

罗斯敏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倘若马志远姨母的好友采取某种方法结束了赵玉玲的性命,外行人固然不会轻易明白其中的蹊跷,但内行人却是难以瞒得了的!万一露出了某些蛛丝马迹,并被举报到警方,那可怎么办呢?倘若进一步进行尸检,或许就能够查明赵玉玲的真实死因。如果一直追查下去,马志远与其姨母将会进入警方的视线,再下一步就会追查到自己了!

想到这里,罗斯敏不由得立刻胆战心惊起来!赵玉玲虽然是一个植物人,但也毕竟是一条活着的生命呀!既然如此,自己所犯下的就不是一般的罪名,而是谋杀!

罗斯敏几乎有些儿后悔了!她觉得,自己刚才那样爽快地答应马志远,未免太过于鲁莽了!

然而,有一条是明摆着的:如果不尽快结束那植物人的性命,自己的家庭将会永无宁日!或许,马志远的姨母会将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而自己刚才的担心也只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

罗斯敏继而又想,事成之后,自己必须支付10万元人民币的报酬。可是,采取怎样的方式付钱才最为妥当呢?她想来想去,认为银行汇款的方式还算是比较安全的。不过有一条,千万不能以自己的真实身份进行汇款,否则会在银行里留下相关纪录。因此,必须事先花钱请人制作一张假身份证!

5月29日上午,赵玉玲被推进了手术室,她将接受第二次开颅手术。

今天上午,程保通并没有去第四人民医院,他照常来到市政府办公厅上班。

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了,他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突然响了起来。程保通看了一眼来电显示,那是第四人民医院的电话号码。他懒洋洋地拿起话筒,可是,从电话那头传过来的是一个令他惊异无比的消息!

就在20分钟之前,赵玉玲死在了手术台上!当程保通得知这一消息时,心中五味杂陈。他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不知道究竟是感到沮丧还是幸运!

按道理,程保通应暗自庆幸才对,可他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毕竟,赵玉玲是因为他而死的!

程保通立刻出门,叫了一辆出租车,往临渝第四人民医院疾驶而去。

来到医院,医生告诉他,今日上午在对赵玉玲实施第二次开颅手术时,出现了意外:赵玉玲的血液循环中枢突然发生严重衰竭!虽然医生们尽力抢救,但仍未能挽救病人的性命。

从医生办公室出来,程保通迎头遇上了死者的儿子许大年。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许大年怒目圆睁,直勾勾地盯着程保通的面孔。那眼光里充斥着无限的愤怒和仇恨。

程保通顿时感到紧张起来,他发现自己的双腿似乎有些儿颤抖。他尽力使自己镇定下来,他向许大年深深鞠了一躬,继而以一种悲哀而惋惜的语气说道:老人家已经走了,请你节哀

废话少说,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程保通的目光中显露出困惑。

你不要装蒜!我说的是钱!

丧葬费可以由我出,你看究竟需要多少?程保通怯生生地问道。

丧葬费自然由你出,这是毋庸置疑的。我说的主要是关于死亡赔偿金,那可是一笔大数目!

你认为死亡赔偿金大概需要多少钱呢?

许大年朝程保通斜睨了一眼,继而说道:

你应该知道,去年本市淮海路上曾发生了一起车祸,后来经法院审理,肇事者赔偿了57万元人民币。因此,家母的死亡赔偿金不应低于57万元!

程保通沉吟了一会儿,继而小心翼翼地说道:关于死亡赔偿金的数额,我们都不太懂,似乎应该由交警部门或者法院斟酌决定。可是有一条是肯定的,根据交警部门当初出具的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你母亲的这起车祸应该由我和马志远共同承担责任,而且是各负50%的责任。因此,关于死亡赔偿金的数额和具体支付方式,理应由我们三方共同协商之后才能够决定吧?

许大年立即大声嚷嚷道:简直是笑话!那马志远已经亡命天涯,我到哪儿去找他?我只要抓住你就行了!

在马志远缺席的情况下,我不可能单方面与你签订任何协议。程保通的语气虽然温和,但他的态度似乎比较强硬。

既然如此,你就等着法院的传票吧!

从妻子口中得悉如天方夜谭般的离奇故事,程保通顿时惊吓得浑身冷汗淋漓!由于过分的恐惧,夫妇二人都已面如死灰,如同寒蝉般哑然无声

许大年已经决定将程保通告上法庭。

至于母亲的死亡赔偿金究竟应该定为多少,许大年心中完全没有底。他也曾向周围的亲友邻居们打听过,然而众人七嘴八舌的,最后还是莫衷一是。可是大多数人都倾向于认为,既然去年本市淮海路上的那起车祸最后由法院判赔了57万元,大概这个数日应该是比较合理的。

许大年暗自思索道,母亲遭遇横祸而命丧黄泉,此事固然不幸,然而倘若果然能够获得57万元的巨额赔偿,不但自己后半生的生活没有了问题,而且还可以娶一个媳妇儿,岂不是因祸而得福呢?

可是,法律上的事情自己并不太懂,弄不好要吃亏,还是请个律师比较妥当。于是,许大年来到南门附近的正义律师事务所,一位复姓司徒的中年律师接待了他。

听完许大年的有关陈述后,司徒律师又问了好几个问题,许大年都一一作了详细回答,司徒律师在经过一番思索后说道:在开始进行任何一件诉讼前,我们都必须预见到可能产生的各种后果,,否则我们的诉讼将没有意义。就你目前的这个案子而言,倘若根据警方出具的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而提起诉讼,我完全有把握能够打赢这场官司。也就是说,法庭肯定能够判令程保通和马志远分别支付适当数额的死亡赔偿金。可是,由于马志远早己逃往异地他乡,即使是法庭进行缺席判决,你也根本就找不到他,那法院判决书将成一纸空文。而至于程保通承担的那一半,我估计,你也很难拿到多少钱。

听了司徒律师的话,许大年显出满面困惑。既然自己能够胜诉,为什么不能从程保通那儿拿到巨额赔偿呢?

司徒律师继而解释道:我们首先来计算一下,你母亲的死亡赔偿金总金额究竟应该为多少。按照我国的有关规定,赔偿义务人除应当根据抢救治疗情况赔付医药费外,还应该赔偿丧葬费,死亡赔偿金、以及被抚养人的生活费等。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使用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7条的规定,死亡赔偿金的数额应该按照受诉法院所在地上一年度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或农村居民人均纯收入标准,按20年计算。而根据临渝市统计局去年年底公布的相关数据,本市城镇居民去年的人均可支配收入为10200元人民币,因此,你母亲的死亡赔偿金应为204000元人民币。程保通理应承担其中的一半,也就是102000元人民币。可是,根据你刚才的介绍,程保通前期支付你母亲的医药费已经高达15万元,而这15万元理应由程保通和马志远两人分担。因此,程保通应支付的医药费应该是75000元。这75000元加上死亡赔偿金的102000元,共为177000元。可是,由于程保通已经支付了15万元,他只须再支付27000元就可以了。既然如此,你只能从他那儿获得27000元的赔偿。当然,我刚才不曾计算丧葬费,因为那笔钱是要用掉的。

许大年立刻焦急得涨红了脸,他大声嚷道:不对!去年本市淮海路曾发生过一起车祸,后经法院判决,肇事者赔付了共计57万元人民币哪!

司徒律师微笑着解释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去年那官司的原告律师乃我的老同学,我对那案子是再清楚不过的了!当时判定的死亡赔偿金也不过20万元上下,只不过那死者有两个未成年的儿女,还有一个老母长年病卧在床,这才增加了赔偿金额。因为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使用若干问题的解释》第17条的规定,赔偿义务人除应赔偿丧葬费、死亡赔偿金之外,还必须赔付被抚养人的生活费。可是,对于你目前的这个案子而言,你就得不到任何的被抚养人生活费了,因为你已经是一名成年人,而且身体健康。

闻听此言,许大年如同冷水浇身,顿时没了精神。他沮丧地嘟囔道:如此看来,这官司也没多少油水了

司徒律师沉吟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或许,你能够从其他渠道获得一大笔赔偿也未可知呢!

许大年立刻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是指马志远吧?他已经跑了,我到哪儿去要钱呢?

此刻,司徒律师的面孔上流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他为自己燃着了一支烟,又递给许大年一支烟,继而问道:你母亲是死在手术台上吧?可是,其死因究竟是什么呢,你知道吗?

许大年的面孔上充满着困惑,他想道,既然母亲因为遭遇车祸而成了植物人,生命一直处于垂危之中,即使是死在手术台上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呀!可是律师为什么问这样的问题呢?

司徒律师见对方没有反应,于是接着说道:我们首先需要确定,你母亲究竟是死于医疗意外,还是医疗事故?

许大年反问道:我母亲是车祸后死亡,理应由肇事者支付赔偿金,与医院又有什么相干呢?

司徒律师微笑着解释道:我刚才已经计算过了,倘若你向程保通提出诉讼,最多也只能得到几万元的赔偿。但如果你母亲并非死于医疗意外,而是死于医疗事故,你将能够获得至少几十万元的高额赔偿。医院财大气粗,几十万元对他们而言也只是小菜一碟!你说是吗?

许大年顿时明白了,他的诉讼对象不应该是没什么油水的程保通,而应该是财大气粗的临渝市第四人民医院!

自从前几日与马志远通过电话后,罗斯敏几乎是日夜不得安宁,她的内心就像是有无数个小虫子在不停地啃噬着!然而,她也明白,她根本不能将实情告诉丈夫,丈夫胆子太小,她必须独自承担一切!

她终于听到了振奋人心的消息:赵玉玲已经死在手术台上!这就说明,马志远并没有说谎,他已经兑现了承诺。既然如此,她自己也必须信守承诺。于是,她按照马志远提供的银行账号汇出了10万元人民币。当然,她在汇款时使用了一个化名。

马志远所提供银行账号的姓名是方伊惠,那似乎是一个女性的名字。罗斯敏猜测道,那方伊惠想必就是马志远姨母的好友,她可能是一个医生,也可能是一个护士,而且她理应参加了赵玉玲的第二次开颅手术。当然,这名字也许并非是真实的,可能也只是一个化名而已。但无论如何,既然她已经成功结束了赵玉玲的性命,毕竟承担了巨大风险,就理应获得这10万元的报酬。

罗斯敏明白,赵玉玲死后,她的儿子许大年必定要提起诉讼,要求支付所谓的死亡赔偿金。但如果与植物人长期存活下去的巨额医疗费相比,死亡赔偿金毕竟是比较有限的,况且,丈夫的福特车是上了第三者责任险的,保险公司还可以支付大约5万元人民币。

无论如何,这场飞天横祸总算是彻底结束了!罗斯敏理应感到稍稍的宽慰,可是她的心境却怎么也轻松不起来,仍然沉浸于一种莫名的忧虑之中。

实际上,罗斯敏正在考虑这样一个问题:那方伊惠究竟是如何结束了赵玉玲的性命呢?她的行动会不会留下某些明显的蛛丝马迹?那赵玉玲虽说仅仅是一个植物人,但毕竟也是一条性命。万一哪一天东窗事发,其后果将不堪设想!

漫长的三天时间已经过去了,罗斯敏不曾听到任何令她感到不安的消息。她暗自思念道,再过几日,赵玉玲的遗体即将火化,这件事情将会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其实,一般人都会顺理成章地认为,既然赵玉玲是一个生命垂危的植物人,她死在手术台上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现在看来,这件事情似乎是可以平稳渡过了,似乎没有任何人觉察出其中的蹊跷。于是,罗斯敏那一根绷紧的心弦也渐渐地松弛了下来!

今天下午罗斯敏没课,四点钟就回到了家里。她准备了几个小菜,又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葡萄酒。她思忖道,这一个月来,夫妻俩天天担惊受怕,现在总算可以轻松一下了!

她坐在客厅里,静静地等候丈夫回来。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现在已经6点钟了,丈夫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她忽然听到了楼梯上的脚步声,她知道,那正是丈夫的脚步声。

当程保通出现在门口时,罗斯敏惊讶地发现,丈夫双颊绯红,满面喜色,眼睛里放射出兴奋的光芒!

自从那该死的车祸发生至今,夫妻俩一直沉浸于深深的忧虑之中,丈夫的面孔上始终笼罩着厚厚的愁云,一个月来从来都不曾出现过一丝儿笑意。今天究竟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听到了什么好消息?是有关升迁的消息?

程保通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事情总算是彻底结束了!赵玉玲的死亡赔偿金已经不需要我们支付了!

罗斯敏完全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满面迷茫地凝望着丈夫。程保通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喝了一大口冷开水,终于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天下午快下班时,程保通接到了一个老同学的电话。那老同学叫魏立文,在临渝市卫生局担任计划生育处副处长。魏立文告诉程保通,赵玉玲的儿子许大年已经将临渝市第四人民医院告上法庭,说是其母死因不明,要求进行医疗事故鉴定。倘若能够证实赵玉玲的确是死于医疗事故,第四人民医院将支付巨额赔偿金,而程保通则不需再支付一分钱。魏立文还悄悄告诉他,据他暗地里听来的小道消息,赵玉玲之死确有蹊跷,而且很可能真的是死于医疗事故,只不过医院方面为了自身的声誉而一直加以隐瞒而已。

听了这个消息,罗斯敏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她本能地意识到,倘若医疗鉴定机构真的对赵玉玲之死进行彻底检查,她与马志远的密谋必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自己的末日即将来临!

无奈之下,罗斯敏终于将自己与马志远的密谋、以及赵玉玲死后自己汇给方伊惠10万元人民币的事情向丈夫和盘托出。

从妻子口中得悉如天方夜谭般的离奇故事,程保通顿时惊吓得浑身冷汗淋漓!由于过分的恐惧,夫妇二人都已面如死灰,如同寒蝉般哑然无声。

程保通逐渐恢复过来,他并没有责怪妻子。追根溯源,这件事情原本是自己惹出来的,妻子的做法也是情非得已。程保通扪心自问,自己不是也曾暗自思量过如何才能够尽早结束那植物人的性命吗?倘若那天接到马志远电话的人不是妻子,而是自己,说不定也会答应他的提议呢!

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倘若有关医疗鉴定机构对赵玉玲的遗体进行病理检查,会不会发现某些有价值的蛛丝马迹呢?

现在,程保通与罗斯敏只知道,赵玉玲是在手术过程中被刻意弄死的,但却根本不了解其操作细节。那个化名为方伊惠的女人究竟是一名医生呢?还是麻醉师呢?或者是一名普通护士?她又是采取何种手段结束了赵玉玲的性命呢?

无论如何,现在最最重要的问题是,在进行医疗事故鉴定时,究竟能不能查明真相?

正在此时,茶几上的电话突然响起了震耳的铃声。来电显示表明,对方正是马志远。罗斯敏立刻拿起话筒,她气急败坏地嚷道:赵玉玲的儿子怀疑其母是死于医疗事故,他现在已经提出要进行尸检,你知道吗?

我正是为此事打电话给你,我姨母刚才通知我,说那个方伊惠现在非常惊慌。姨母也非常担心,万一方伊惠被捕,我们也将难逃法网!

此刻,罗斯敏心中尚抱有一丝侥幸:倘若医疗事故鉴定过程查不出任何人为加害的证据,则岂不是尚有转机?因此,关键问题是方伊惠在下手时会不会留下某些蛛丝马迹!于是她问道:方伊惠究竟是如何将赵玉玲弄死的呢?

我刚才也向姨母提出了这一问题,据姨母说,方伊惠是在手术过程中乘机加入了某种药物,导致赵玉玲血液循环中枢迅速衰竭而死

罗斯敏似乎已经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大事不妙,她立即打断了对方,急切地追问道:关键问题是,那种药物是否能检测出来呢?

据姨母说,只要将死者血样注入高效液相色谱,立刻就能够检测到该药物的存在。

罗斯敏闻言后大惊失色,她几乎要哭出来了!

只听得对方继续说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方伊惠立即远走高飞!只要抓不住她,即使警方对我们有所怀疑,也将无可奈何。可是,姨母说,要想让方伊惠逃走,就必须再给她一大笔钱,否则她今后将如何谋生呢?

罗斯敏似乎看到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问道:她究竟要多少钱呢?

她开价50万元人民币,并且要立即支付。

可是,我哪来的50万呢?

我姨母也曾和她讨价还价,最后好不容易才说定了30万,不能再少了。据说尸检的日期定在大后天,因此方伊惠必须在后天晚上之前离开本市。也就是说,明后两天,你必须将30万元汇到她的账户上,否则我们就都要面临铁窗生涯了!拜托你了!

罗斯敏撂下电话,面色苍白地瘫软在沙发上。

从妻子口中得悉刚才的电话内容后,程保通不由得心惊肉跳!原来,那个叫方伊惠的女人是在赵玉玲的颅脑中注入了某种药物,导致病人血液循环中枢发生衰竭而死!既然是某种药物,警方应该不难查明真相。既然如此,方伊惠很快就会落入法网,她接下来就会将马志远的姨母供出。于是,妻子将会毫无悬念地锒铛入狱!

那么,妻子在此次谋杀中又扮演了何种角色呢?妻子是出资人,有银行转账的记录和监控录像为证!既然是出资人,也就会顺理成章地被认为是主谋!而作为一起谋杀案的主谋,是要被判死刑的!妻子的一辈子也彻底完了!

想到这里,程保通已经是心裂胆破、骨软筋酥!

程保通不理解,妻子怎么会如此愚蠢呢?既然敢于买凶杀人,那就必须详细了解每一步的操作步骤和细节,怎么能够糊里糊涂就付钱了呢?那方伊惠更是愚不可及!想要结束赵玉玲的性命,大可采取某种不留痕迹的安全方法,比如,有意将病人脑血管捅破,或者是用手术刀往病人脑干的神经中枢部位捅一下,这些方法都是事后难以查证的。可是,她居然使用了药物!药物一旦注入,就将长期留在死者体内,就成为了永恒的证据!

他继而又想,案情的发展恐怕还不止此!检控方或许会认为,罗斯敏很可能是受到丈夫的指使才买凶杀人,他程保通也将难逃法网!即使他再三声称自己毫不知情,但是谁会相信呢?他是车祸的肇事者,是这一系列事件的始作俑者,既然如此,推断他作为这起谋杀案的主谋理应合乎逻辑。说不定,他程保通也将陷身囹圄!

程保通顿时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巨大恐惧,冷汗正沿着他的脊梁往下流淌。

程保通毕竟是男人,而且是一个成熟的男人,他很快就使自己冷静下来。灾难既然来了,害怕是没有用的,必须勇敢面对!

那么,对于目前的巨大灾难,又有什么解救之道呢?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程保通最后认定,唯一的解救之道就是让方伊惠尽早逃往天涯海角!这样的话,即使警方查明了赵玉玲的死因,即使警方能够认定方伊惠就是凶犯,但只要他们抓不到人,就无法认定幕后指使人!当然,警方可以根据相应的受益人而推定可能的幕后指使人,但那毕竟仅仅是推定而已,而法庭是讲究证据的!

因此,必须让方伊惠尽快离开临渝!

但如果让她逃离,就必须支付30万元人民币。程保通叹了一口气,看来,父亲临终时交给自己的那幅吴昌硕的画必须卖掉了!

程保通如梦初醒!他现在已经明白,那个在电话里自称是马志远的人根本就不是马志远,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

6月5日上午,临渝市卫生局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组织了14名相关专家对赵玉玲的死亡原因进行了鉴定。鉴定结果表明,赵玉玲的死亡原因并非如同第四人民医院先前所声明的所谓血液循环衰竭,而是一起严重的输血事故!

经专家小组的重新检测,赵玉玲的血型为B型,可是在5月29日进行第二次开颅手术时,居然被错误地输进了500毫升A型血液,从而导致发生凝结反应而立即死亡!专家小组详细检查了赵玉玲的电脑病历记录,令人奇怪的是,在其病历的血型一栏里赫然写着A型!

其实,第四人民医院在事故发生当时就立刻意识到这是一起输血事故。可是,医院方面向患者家属撒了谎,说病人是死于血液循环衰竭,其死亡完全是由于病人本身的原因。医院方面当时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医院的声誉,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支付高额的医疗事故赔偿金。

临渝市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专家们不免感到困惑。像这种输血错误导致病人死亡的情况在本市从未发生过,即使是在全省也几乎不曾发生过,而临渝第四人民医院是一家资质较好、设备完善的三甲医院,怎么会发生如此低级的错误呢?究竟是化验室在给病人验血时发生了错误?还是后来在将有关数据输入电脑时发生了错误?

因为事关重大,临渝市公安局南郊分局刑警大队立即介入调查。刑警大队长赵铁柱考虑到,会不会是化验员在为赵玉玲检验血型时发生了错误?比如说,将赵玉玲的血样与另一个病人的血样相混淆?可是,警方立即就否定了这样的推测。因为在4月23日夜里,在为赵玉玲实施第一次开颅手术过程中,也曾给病人输过血。有关电脑记录显示,当时确实输入了500毫升B型血液。也就是说,当时在赵玉玲的电脑病历记录上记载的血型是B型,是正确的血型!可是,在第二次开颅手术时,其病历上的血型为什么突然变成了A型呢?究竟是什么时候被改动的昵?又是谁私自改动的呢?

近几年来,随着我国电脑的广泛普及,越来越多的医院都采取了病历的无纸化。病人进入医院就诊时,挂号、门诊、医生书写病历、开处方、以及化验和各项检查、住院治疗等一系列过程全都被记录在电脑上,而废除了以前的传统纸质记录。病人只需持有一张卡片,便可以很轻松地完成一切。与传统的纸质记录方式相比,电脑记录当然更为快捷而且便利,但同时也带来了另一个问题:可靠性与安全性!

事实已经表明,的确有人擅自改动了电脑上的数据,从而结束了赵玉玲的性命!可是,那人究竟是谁呢?

倘若第四人民医院里的某个职工试图私自改动电脑记录,他只要了解了进入电脑系统的密码,就理应很容易做到这一点。即使是医院外的某人,他虽然无缘知道系统密码,但如果他是一名电脑高手,就很可能通过某种木马程序窃取系统密码而进入医院电脑系统。

赵铁柱认为,不妨从犯罪动机来寻找罪犯。那么,赵玉玲之死究竟对什么人最为有利呢?

赵玉玲因车祸而成为了植物人,每天都需要巨额的医疗费用,后续治疗费用将成为一个天文数字!既然如此,程保通会不会为了逃避责任而狠下杀手呢?

当然车祸的另一名责任人马志远也存在着一定的犯罪嫌疑。虽然马志远已经逃离临渝,可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马志远的家在临渝,他的女友也在临渝。他虽然至今不曾支付赵乇玲的任何治疗费用,但那笔巨额费用的一半始终会记在他的名下,因此,这对他而言也将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因此,马志远也应该被列为可能的犯罪嫌疑人。

赵铁柱也曾考虑到另一个人作案的可能性,他就是死者的儿子许大年。按理说,赵玉玲是他的亲生母亲,他理应不至于狠下杀手。可是,既然其母已经成为了一个植物人,而且苏醒的可能性已经非常渺茫,他会不会设法结束其母的性命而获取巨额赔偿呢?许大年应该知道,车祸的肇事者程保通已经为其母支付了15万元左右的医疗费,而这笔医疗费理应由程保通与马志远二人分担。如果其母于近期内自然死亡,程保通理应再支付死亡赔偿金的50%,也就是10万元左右。可是由于程保通前期已经超额支付了7.5万元的医药费,因此他只需再支付2.5万元。那马志远虽然理应支付17.5万元赔偿金,但他早己亡命大涯,许大年到哪儿去索债呢?也就是说,倘若赵玉玲近期内自然死亡,许大年将得不到多少油水。

可是,倘若赵玉玲并非自然死亡,而是死于医疗事故,情况就大不一样了!许大年完全可以向第四人民医院索要高额赔偿,甚至于高达四五十万元!因此,许大年也应该具有作案嫌疑。

那么,上述三人中,谁才是真凶呢?

从卫生局的老同学魏立文那儿,程保通又听到了新的消息:临渝市卫生局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对赵玉玲死亡原因的鉴定结果是,赵玉玲的真正死亡原因是输血错误。赵玉玲的血型是B型,但在第二次开颅手术过程中却被错误地输入了500毫升A型血液,从而发生凝集反应而立即死亡!魏立文还告诉他,发生输血错误的根本原因是,有人非法入侵了医院的电脑系统,对赵玉玲的血型作了改动!

程保通大吃一惊,他如入五里雾中!怎么会是这样?根据马志远的说法,方伊惠明明是在手术过程中注入了一种药物,从而导致赵玉玲循环衰竭而死,现在怎么又突然变成了输血错误呢?

程保通仔细思念道,临渝市卫生局医疗事故鉴定委员会的检查结果应该是不会错的,肯定是马志远欺骗了自己!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欺骗自己呢?

程保通终于想明白了,这一切全都是为了钱!

试想,倘若赵玉玲之死归结为电脑数据的错误,那么,私自改动数据的人既可能是医院内部的某个职工,也可能是医院外的某个电脑高手。既然如此,即使警方立即介入调查,估计短期内也很难查明作案者的具体身份。在这种情况下,程保通还愿意顺顺当当地付出那30万元巨款吗?可是,如果赵玉玲是死于药物,情况就将大不相同!高效液相色谱能够很容易地查明该药物的存在,而参与手术的医护人员又只有区区几个人,警方不用费多少力气就能够找出投毒者。在这种紧急情况下,程保通为了保护自己和妻子的安全,自然会毫不犹豫地付出30万元,让作案者迅速逃走。

程保通立刻产生了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他非常后悔,竟然中了那马志远的奸计!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那30万元早已汇入了方伊惠的账户。

程保通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痛恨自己的愚蠢和无能。祖传的墨宝已经被自己卖掉了。更可恨的是,那幅吴昌硕的兰石图本来可以卖更高的价钱,据去年国内几个拍卖行的相关行情,少说也值五六十万元。可是因为情况紧急,居然只卖了32万元!

程保通越想越生气,他立即拨打了马志远的手机,想与他理论一番。可是,对方关机了。他又连续拨打了几次,对方依然是关机。

程保通继而思索道,马志远是一个年轻人,理应没有多少经验,这些鬼主意大概是他的姨母想出来的,可是,那女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现在,对方对自己的情况可谓是了如指掌,而自己对于对方简直是毫不知情。因此,自己正处于一种信息严重不对称的状态。马志远的姨母究竟在医院里担任何种职务?那化名叫方伊惠的女人又是什么人呢?

程保通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件事情似乎还没有彻底结束,有必要对马志远的姨母进行一番调查。

可是,马志远的姨母究竟姓甚名谁呢?不知道具体姓名又如何进行调查呢?因此,必须首先找到马志远!然而,马志远早已经逃离临渝,据他自己说,他就躲在渝西县的表叔那儿,其具体地址也不清楚,更本就无法找到他。

程保通突然想起,马志远还有一个女友,不妨找她去打听一下。

事不宜迟,程保通立刻离开办公室,他叫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南郊外的田家庄。他很快就找到了马志远的女友田丫丫。那姑娘还依稀记得他,很客气地将他让进屋内。当程保通问及马志远的姨母时,田丫丫满面的困惑,她说道:不会吧?马志远哪来的姨母呢?他自幼父母双亡,在村子里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我与他交往已经四年,从来就不知道他有什么姨母。倘若他真的有个姨母,我又怎么会毫不知情呢?况且,我也不曾听说他在渝西县有个表叔呀!

田丫丫还告诉程保通,马志远半个月前曾从深圳打来一个电话,说是要与两个朋友一起去缅甸做生意,估计两年内是不能回来了。他要求田丫丫等他,他发财后一定会来接她的。

程保通如梦初醒!他现在已经明白,那个在电话里自称是马志远的人根本就不是马志远,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而所谓的姨母,所谓的方伊惠,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与此同时,赵铁柱决定对临渝第四人民医院的电脑系统进行彻底检查,他从市公安局调来了两名资深电脑专家。

两天后,案情突然有了重大转机!

临渝第四人民医院业务科副科长吴保德主动向警方报告说,医院的保安江兴涛似乎有重大作案嫌疑!

据吴保德反映,江兴涛于三年前应聘来本院担任保安。吴保德原籍福建,平时在相互攀谈中得知江兴涛也是福建人,两人之间的关系顿时变得亲近起来。江兴涛在医院附近租了一间民房,他平时酷爱上网。有一次他向吴保德提出,说是他在临渝无亲无友,晚上闲彳导.无聊,因此,下班后能否将业务科办公室的钥匙借给他,他可以利用办公室的电脑上网。吴保德心想,他是本院保安,平时工作勤勤恳恳的,应该不会出什么纰漏。于是每天下班后就将办公室的钥匙交给江兴涛,第二天早晨再取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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