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在菜市口被砍头的年轻人,名叫马飞,是个读书人。

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书里都这么说。这只是个比喻,马飞缚鸡的力气,还是有的,可是不忍心去缚鸡,这话就另说了。况且,马飞看见血,还头晕。

“书中自有黄金屋,并且还有颜如玉。”——为了这两项目标,马飞读书很给力,每天都到深夜,村里人都说:“有马飞亮着灯听动静儿,咱就放心睡吧!”

村人这样说,是有道理的,因为那个时候,时常闹土匪,深更半夜的,来抢劫。

村里人很苦恼,来找马飞,说马飞呀,你是读书人,帮想个法子吧。

法子也不是没想过,跟土匪打,打不过;把东西藏起来,土匪一咋唬,又乖乖拿出来……思来想去,马飞觉得只有一个法子——就是去衙门报官。

衙门的官儿叫赵仕诚,也是读书人,黄金屋和颜如玉都有了,所以他心情很好,不仅做了记录,还拍了桌子,说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本官非弄死那些狗玩意儿不可!

所以说,马飞回家的时候,心情也很好,他想:还是文化人好办事啊!

等了几天,也没见赵仕诚带人来弄死几个狗玩意儿,反倒是土匪来村里弄死了两头牛和四只鸭子……并且还抢走了马飞的笔墨纸砚,说以后写索票的时候,用得着。

马飞又去找赵仕诚,还带了点土特产。赵仕诚就批评了马飞,说你这样不好嘛,让我犯错误嘛!马飞说没别的意思,就想交个朋友,说点掏心窝子话,村里不太稳定,有人打算到顶上上访呢!

赵仕诚果然重视起来,带着人,来到村里,剿匪。

村里自然要接待,吃个农家饭,尝点山里鲜,品点自酿酒……没过几天,人们吃不消了,感觉这帮人,比土匪还狠呢!于是一齐去谢恩,说土匪跑了,真太平啊!

赵仕诚开心地走了。马飞却遭了殃,不是门外草垛着火,就是家里鸡被毒死,夜里还有人往窗户里扔石头……马飞犯了众怒,比惹上土匪还麻烦。他很恼火。

马飞就找人打了把刀,刀很锋利,拔根头发放上去,拿嘴一吹,断了。

土匪,并不都占山为王。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土匪也明白这个道理。做土匪的人平时跟好人一样,做农民的下田,做商贩的卖物,做乞丐的讨饭……只要牵头的一联络,马上就组团趁着夜黑去抢东西。事后东西一分,又成普通人。

但啥事就怕有心人,隐藏得再深,总有被发现的时候。马飞就是个有心人。

前头说了,马飞是个读书人。读书人就不太被别人防备。

马飞走到田间,问路,被问的农民指点后,马飞说谢谢,抽冷子砍上一刀!

马飞去买东西,问价钱,被问的商贩就答,讨价还价间,抽冷子递上一刀!

马飞遇到乞丐,摸出几枚铜板扔过去,趁乞丐低头捡钱,抽冷子送上一刀!

一砍一个准儿,马飞虽然力气不大,也没什么功夫,但他抽冷子砍人的做法却防不胜防,让那些暗地里做土匪的人心惊胆战……就这么着,这事儿就有了点儿反响。

不管咋说,砍人总是不好。作为父母官,赵仕诚拍了桌子,瞪了眼,限几日内破案。手下人也很给力,通过摸查,从郎中张笃仁口里探知,读书人马飞找铁匠打过一把快刀。

找来马飞,问问吧。毕竟交过朋友。赵仕诚还给倒了水。

一被当朋友,马飞读书人的毛病就犯了,一五一十全说啦,很快意恩仇的样子。赵仕诚说打土匪有我,犯得着你去冒险吗?马飞就“嗤——”地笑了一下。

就这一嗤,赵仕诚受不了啦,他跟马飞笑了会儿,抽冷子问:你认识那些土匪吧?马飞说:认识,烧成灰也认识。赵仕诚顿时翻了脸:既然认识,那就好办了!

马飞被锁进了囚笼,理由是通匪。倘若他服了软,说点好话,兴许蹲几年,吃些苦,受点罪,也就被放出来了,可他偏偏不服软:赵仕诚,你念书都念到狗肚子里去啦!

——所以,马飞的罪名就大了,要被砍头啦!

砍马飞头的人,名叫李顺,业余也搞点副业,杀猪。

马飞把自己的死设想得很轰烈,比如要这样,比如要那样,还比如……

可一到菜市口,还没等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李顺的鬼头刀就抡过来了。

望着咕噜噜滚动的人头,李顺说:要死便死,哕嗦什么呢?

说完便走回肉铺,秃噜猪肠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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