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喜鹊想干啥?

吃狼是大别山上的一个猎户,他与别的猎户不一样,打猎不用猎枪和土铳,单用丝网和弹弓,只捕飞禽,不猎走兽。他如今六十多岁了,一辈子以捕鸟为生,山里人就送他一个外号,叫吃狼。

这天中午,吃狼正躺在树阴下睡大觉,突然看见两只喜鹊抬着一支长长的芦苇秆,从山上飞了下来,停在他旁边的一棵树上,鬼头鬼脑地看着他。

吃狼眯眼瞧着,心里直乐。平日里,山中的鸟儿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跑还来不及,今天这两只傻鸟是咋的了?

两只花喜鹊偷窥了半天,见他没有反应,其中一只悄悄地飞了下来,轻轻地落在他的身边,试探地叫了一声。吃狼的好奇心上来了,这鸟忒胆大了,简直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为了看看这对鸟儿到底想干什么,他一动不动地继续装睡。

那只喜鹊见吃狼睡得像个死人,又飞回树上,与另一只喜鹊交头接耳地叽喳了几声,接着两只鸟抬着那根芦苇秆飞了下来。吃狼差一点扑哧笑出声来,心想:莫不是这两只傻鸟,把他这乱得像杂草的脑袋,当成了老树疙瘩,想在上面筑个窠不成?

可是,两只喜鹊接下来的举动,让吃狼大吃一惊,只见它们将芦苇秆抬到他身边,从他的头到脚,认真地比划着,就像两个兢兢业业的小裁缝,在给人量身材。吃狼心里大骇,与鸟儿打了几十年的交道,还没见过这样的稀奇事儿。他故意将身子动了一下,那两只喜鹊一见,“嗖”地一声,惊得像箭一样飞回到树上,居然还不肯飞走。吃狼瞧着它们躲在树叶间,不依不饶地看着他的架式,就像不把他量一个清楚明白不罢休!

过了一会儿,两只喜鹊见吃狼又没动静,就壮着胆又飞了下来,把他的身宽体长仔仔细细地量了一遍。这一下,吃狼心里打起了鼓,再也躺不住了,他猛地一声大吼,一下子坐了起来。两只喜鹊惊得羽毛都竖了起来,但它们居然还不顾性命地抢着抬走了那支芦苇秆,然后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向大山。

吃狼愣愣地坐着,半天没回过神来,这真是大晌午遇上白日鬼,这两只喜鹊到底想干什么?

岛儿咋就不落网?

时候不早了,该上山打猎了。开野味店的儿子上午从县城里回来,说店里的鸟快吃完了,而且还特别交待,城里的一个大老板想吃鹰,要他务必弄一只。他胸有成竹地告诉儿子,叫他天黑来拿就是。

吃狼赶紧背着网,腰里揣着一个牛筋弹弓,别着一个粗布大口袋,手中提着一个鸟笼,猫着腰进山了。

一个时辰后,吃狼就来到了一个叫落雁坪的山垭口,这里是丽拱山中两座摩天接云的险峰之间的山坳,每到黄昏,成千上万只在山下觅食的鸟在这归林,还有南来北往的大雁,都在这个时候打这儿飞过。

吃狼选好地方,就把一张大网支了起来,放下纲绳,又打开笼子放出了自己养的“鸟媒”。俗话说,人中有汉奸,鸟中也有鸟奸。每到张网的时候,他就把那只鸟媒画眉子放出来,画眉子就飞到网前的一棵树上,吱吱喳喳地歌唱,向鸟儿们报平安,鸟儿们一听,就放心大胆地飞过来,就在这一刹那,吃狼猛地一提纲绳,一张大网陡地张起,鸟儿一下子来不及收翅,就撞了进来,他一收网,就有成百上千只大鸟在网底扑腾。

吃狼找了个草丛隐蔽起来,一双耳朵却没闲下来,支愣着听山下的动静。没过多久,一阵聒噪声从山下传来,他透过草丛一看,只见一群群黑压压的归鸟,向山口飞过来。他连忙打开鸟笼,放出画眉子,将大网的纲绳紧紧地抓在手中。

可是,吃狼等了半天,只听见鸟群的喧嚣声,却不见鸟儿飞过来,他禁不住抬头一看,大吃一惊,尽管画眉子还在那里拼命地啼叫,可一群群的飞鸟像约好似的,全部停在山口前的林梢上,齐刷刷地看着这里。

吃狼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一只鸟儿飞过来,他垂头丧气地放下了网,这可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收了一个空网。这样的事,几十年都未曾出现过,今天,这鸟儿是咋的啦?

老鹰为何不护崽?

吃狼看了看天色,太阳快要落山了,一只老鹰正在山口上空的鹰嘴岩上盘旋飞翔,一声声呜叫,在苍山日暮中,显得有几分凄凉。

吃狼一听到它的叫声,就一下子想起儿子的交待,他憋着一股怒气,今天没网着鸟儿,可不能放过它!这几年来,大别山的老鹰已经被他猎得剩下不多了,这只老鹰与吃狼是一对交锋多年的老冤家,它有不知多少的儿孙死在吃狼的手上,可就是它,每次都侥幸逃脱。

吃狼连忙放下手中的网,摸了摸腰间的弹弓和口袋里的泥丸,向鹰嘴岩上爬去。在今年春上,吃狼瞄准老鹰孵小鹰的时候,专门上了一次鹰嘴岩,他乘老鹰外出觅食的机会,靠近了鹰巢,把半斤桐油,抹在还没长毛的小鹰身上,大半年过去了,想必小鹰已经长得正肥。

片刻功夫,吃狼就爬到了鹰嘴岩下的鹰巢旁,那只小鹰由于抹上了桐油,身上片毛不生,虽然已经长成了母鸡大小,却不能高飞蓝天,已经被老鹰喂养得膘肥体壮。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老鹰见吃狼爬了上来,就从空中俯冲下来,立在不远处的一个岩尖上,振着翅膀,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吃狼连忙从腰间拔出弹弓,包上泥丸对准老鹰。这只老鹰知道吃狼弹弓的厉害,连忙一拍翅膀,飞到一边。

吃狼一见就乐了,原来,这只老鹰的双腿鲜血淋漓,鹰爪的趾骨都露了出来,它一定是碰到更厉害的猎物,受伤了。吃狼的信心大增,他决定,今天要与这个老对手,作一个最后的了结。

为了彻底激怒老鹰,引它到近处来,好用弹弓射它,吃狼放肆地将手伸进鹰巢里,将小鹰抓到手上,并把小鹰捏得惨叫起来,没想到老鹰看都不看一眼,就一下子飞到岩顶上去。吃狼一见,惊得合不拢嘴巴,老鹰护崽,是有名的不要命!这老鹰见自己的小鹰被抓,咋就不管了呢?

吃狼只好将小鹰装进布袋里,顺着崖壁上的缝隙,向岩顶上追去,很快就爬上了鹰嘴岩的顶部。这是一个山峰环绕台地,由于绝壁的阻隔,人迹罕至,这里也就成了各种野生动物的天堂。那只老鹰正站在中间的一棵树下,一双鹰眼阴鸷地看着他。

吃狼知道,别看这里表面上平静,树林里说不定有吃人的野兽窥视着他。他顺手从地上捡起一根手臂粗的长棍,一步步小心谨慎地向老鹰走去,而老鹰却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对峙着。

这时,吃狼突然停了下来,他用手中的棍子往前面草地上用力一戳,“咔嚓”一声,一个带着镣牙的夹脚弓腾空而起,把他手中手臂粗的棍子夹成两截。就在这一刹那,老鹰腾空飞起,强有力的翅膀猛地一扫树上,只听见“轰”的一声,一个钉满长长钢钉的树排临空而降。吃狼就地一滚,闪到一边,那树排刚好落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树排上的钢钉刺进泥土里半尺多深。

吃狼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不是大别山的猎人捕野猪的连环弩吗?如果不是他机警,看出了门道,不是被夹脚弓夹碎了脚踝骨,就会被树排刺得对心穿。他回头看了一眼歇在远处的老鹰,一阵心怵:这狗日的成精了,它把我往这里引,是要我的命!

这时,老鹰向他示威似地大叫一声,

扬起翅膀飞到对面的山崖上停了下来,又回头死死地看着他。吃狼心头的怒火腾地上来了,他几步就赶了过去,一道悬崖拦住了他的去路,脚下只有几根手臂粗的山藤伸到对面的山崖,这是一种叫过江龙的山藤,可以从一座山蔓延生长到另一座山,很有韧性,几棵过江龙缠绕在一起,就形成了一座藤桥。

这座藤桥,吃狼往日打猎时走过,可此刻,他看见山谷里的穿堂风把藤桥吹得晃晃悠悠,就有一点胆寒。没想到老鹰却在那一边的山崖上,振起几米长的翅膀,鼓噪起来。吃狼狂叫一声:“你狗日的,最狠也是个鸟,老子今天不杀了你,我就不叫吃狼!”

吃狼攀上藤桥,像荡秋千一样,向对面快速地爬去,正当他爬到藤桥的半中间时,老鹰却飞到藤桥上面,张开弯镰般的巨嘴,开始奋力地撕扯藤条。吃狼心里大叫一声“不好”,他知道鹰嘴的厉害,即使是半寸厚的生牛皮,它也能一口撕开。现在再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他只好拼命地向对面山崖爬去,就在他快要到达的时候,藤桥还是被老鹰咬断了。

吃狼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的风声响起,他下意识地拼命抓住了一根断裂的藤条,顺着陡峭的山崖滚了下去,轰地一声,又跌回到他支网捕鸟的谷口,双腿的胫骨齐森森地跌断,如果不是他侥幸地抓住了一根山藤,减缓了下降的速度,此刻,他恐怕是粉身碎骨,连命都没有了。

正当吃狼暗自庆幸逃过了这一劫的时候,那只老鹰又从山崖上扑了下来,它张开铁蒲扇般的翅膀,猛地一扫,将已经不能动弹的吃狼,一下子扫进了一个深坑。这是一个刚挖不久的土坑,还散发出新翻泥土的气息,土坑的长度宽窄,如同吃狼的体型,正好躺下他一个身子。吃狼抬眼一看,吓得三魂走了六魄,他赫然看见,土坑边上的新土上面,横着一支长长的芦苇秆!

这时,吃狼才一下子明白过来,为什么在今天晌午的时候,有两只花喜鹊抬着一个芦苇秆给他量身高?为什么老鹰的爪子鲜血淋漓?原来,它们早就合计好了,在这里弄好了一个深坑等着他。不过,还有一点吃狼没明白,那些成群的鸟儿,为什么到现在,还等在山口前的树林里不走?

吃狼奋力从土坑里挣扎着想爬出来,可老鹰再也不给他任何喘息机会,老鹰长啸一声,猛扑过来,扬起铁爪,狠狠地将吃狼压住。那成千上万只早就候在树林里的鸟儿,一听到啸声,腾地一下子飞到半空,像雨点一样砸了过来,顷刻之间,土坑上面就树起了一座一丈高的鸟山……

夜里,吃狼的儿子骑着摩托,带着那位心急着吃鹰脑的老板回到山下的家里,左等右等,一直等到第二天大早,还不见父亲带着捕获的鸟回来。吃狼儿子感觉到情况不妙,连忙带着那位老板和同村的村民上山寻找。

一路上,他们就觉得有些蹊跷,这山上咋不见一只鸟!当他们找到落雁坪的山坳口,一座堆积如山的鸟冢出现在他们眼前。吃狼的儿子一看,脸色大变,他跑过去,刨开死鸟。那位老板早就听吃狼的儿子吹嘘,他父亲如何了得,是鸟儿的克星!也挤过去一看,只见吃狼浑身鲜血,身上沾满了各色羽毛和鸟粪,活像一只丑陋的死鸟,那老鹰临死还立着,铁爪硬生生地抓进了他的心脏。他禁不住狂呕起来,怪叫一声:“只听说人能吃鸟,没想到鸟能葬人,今后再也不敢吃鸟了!”说完,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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