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光年间,赣中大地的新昌县有个叫金大锤的工匠。他不仅铸的锣响亮清脆,就是敲锣,也手法超群,可以敲打出激越之声、欢快之声、喜庆之声、悲戚之声……众人称赞他为“金铜锣”。

这天,已是午夜时分,金大锤并无半点睡意。透过店内昏暗的烛光,呆呆望定悬挂的一面面大者如斗笠,小者似碗口,多数为草帽般大小的铜锣,他紧蹙眉头满脸愁容,不知如何为好。令他犯愁的事是,新任新昌知县的史亦耀第二天要来走马上任。为震慑百姓,炫耀官威,史知县进城时,发话要“金铜锣”鸣锣开道,民众夹道欢迎。

说到史知县,赣中二十几个县的百姓几乎无人不知这是个贪得无厌的县官,每到一处做官,就巧立名目大肆搜括民脂民膏,真是“为官一任,祸害一方”。当地有句民谚:“天不怕地不怕,就怕‘死也要’来当官。”

第二天一早,两个衙役来到锣店,不由分说气势汹汹地押着金大锤就走。

早饭后,血红的太阳冉冉升起。史知县身穿官袍,头戴七品官帽,两手抄在身后,神气十足地踱着方步过来。二十几位衙役也穿戴整齐,腰挎短刀,一个个精神抖擞的样子。出发前,金大锤双手捂住腹部,满面痛苦状来到正要坐进官轿的史知县前,央求道:“禀报知县大人,我肚子痛得厉害,这敲锣找别人吧!”史知县瞪圆了眼睛回头恶狠狠地盯了金大锤一眼,冷冷说道:“不行,我就要你金铜锣鸣锣开道。”说完,跨过轿杠,稳稳坐了进去。无法推脱,金大锤只得提着一面大锣上前,两个各手执一面“避”、“肃静”牌匾的衙役紧随,史知县的官轿居中,其他衙役随后。

随着一声吆喝:“起轿——鸣锣——”队伍开始行进。金大锤牙关紧咬,额上青筋直露,挽起衣袖执槌对准锣中心奋力一击,“哐——”铜锣发出洪亮清脆一响。锣声响彻云霄,在高低错落的屋宇上空飘荡。就在第一记锣声还未散尽,铜锣还在晃动之时,蓦然,金大锤叉开手掌紧贴锣面用力一按,“咔嚓”,锣面竟裂出一条长缝。再敲第二下时,铜锣却发出嘶哑变音的裂帛之声,听着令人撕心裂肺。史知县眉头一皱,喊声“停轿!”传唤领班来问:“怎么回事?”领班回话:“禀报大人,这是金大锤使坏,故意用猛力将锣震裂了。”听此一说,史知县非但不生气,反而大为夸赞:“好样的,有金铜锣的气势!”令领班重新换来一面新铜锣,并让他试着重重敲打了几下。

队伍继续前行。这时,只见金大锤往锣上轻轻那么一敲,怪了,此锣竟突然哑然失声。击在锣面上,仿佛在敲打生铁一般,声音异常刺耳。史知县这回来了火,等官轿停住,大步跨过来,“啪啪”煽了金大锤几记耳光,骂道:“兔崽子,你竟敢给本官捣鬼,你吃了豹子胆啦!”史知县还不罢休,又令领班取来第三面铜锣,铁青着脸对金大锤厉声说道:“你再捣鬼,看本官怎么收拾你!”

队伍快近城门。金大锤有气无力地敲打着铜锣,半天一下,半天一下。端坐轿内的史知县觉得金大锤好像又在胡弄自己,忍不住撩起轿帘打量,只见两旁看热闹的民众正在掩嘴暗笑。他感到奇怪,吩咐领班传唤一名乡民过来,厉声问:“你告诉本官,你们在笑什么?”这名乡民如实禀告:“大人,这是当地出殡送葬的锣声。”“什么!什么!”史知县闻听,恼羞成怒,脸气青了,鼻子也气歪了,大喊:“停轿!”还不等官轿停稳,大步奔过来,气急败坏地从身旁衙役的腰间抽出刀来,要砍杀金一锤。众人一拥而上,一个个磨拳擦掌怒目而视。史知县面对愤怒的人群,怕引发事端,这才骂骂咧咧坐进官轿,垂头丧气进了新昌县城。

史知县来到新昌主政后,横征暴敛巧取豪夺。百姓更是饥寒交迫,如置身水深火热之中。一年后,太平天国的起义军进入赣中,各地的农民起义也风起云涌。史知县吓破了胆,整天惶惶不可终日。他叫家人把搜括到的金银、珠宝、古玩、字画等全部装箱待运,只要一有起义军逼近的消息,就赶紧向安全地带逃跑。

这天深夜,史知县正在熟睡之中,突然,“哐哐哐!”震耳欲聋的锣声骤然轰响,如千军万马进发,似万钧雷霆炸响。史知县从睡梦中惊醒,仔细谛听了一会儿,觉得这锣声不是喧哗取闹之意,好像是紧急出击的号令。他心中一惊:“莫非起义军的队伍来了!”黑暗中慌慌张张喊醒家眷,正要传唤衙役来装运财物细软,踉踉跄跄来到厢房,掌灯一看,咳,胆小如鼠的衙役们早已逃之夭夭。此时锣声是越敲越急,越敲越响,激越的锣声中似乎夹杂阵阵喊杀声,吓得史知县脸色煞白,胆战心寒。望着大箱小箱无法带走的金银财宝,心中有如刀刺般疼痛,喟叹道:唉,生死关头还是保命要紧,狠狠心,赶紧走吧!

一记锣声震天响,万千锣响动地来。激越的锣声震醒了沉寂的县城。人们在朦胧中不知外头发生了何事。有胆大好奇的悄悄打开屋门来观望,当看到夜色中史知县一家人在仓皇逃蹿时,不由得惊喜地大声嚷叫:“‘死也要’滚蛋啦!‘死也要’滚蛋啦!”

这敲锣者不是别人,正是金大锤夜半在后山岗上,用一个木架悬挂八面铜锣,用惊天动地的锣声吓跑了史知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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