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梦人本来是个很普通的猎人,在林子里钻进钻出打些野兔山鸡,运气好的时候还能扛回一头野猪。

有一天猎人带回家的除了一只兔子,还有一个小孩,一个小小的孩子。

更准确点说那是个小婴儿,她从落叶堆里露出一条光溜溜的胳膊,还有大半张被风吹得红通通的小脸,咧了嘴咿咿呀呀地嚷着,也不知道是哭是笑。

猎人给这个孩子取名叫伊呀。

猎人开心地看着伊呀迅速健康地长大。

可是伊呀,不管猎人什么时候去看她,她总是睁圆了黑黑的眼。

一天半夜,猎人习惯性地醒来,翻过身去瞧旁边新搭不久的小床。呀!伊呀呢?这个时候应该躺在床上,睁大了眼看着屋顶的伊呀呢?猎人的瞌睡全醒了,一骨碌爬起来,“伊呀伊呀”地连声叫。

“我在这儿。”光了脚丫坐在窗台上的伊呀清脆地回答。

“你夜里怎么都不睡觉呢?”和伊呀一同看了半天窗外的猎人终于出声,问了这个老早就要问的问题。

“我白天也不睡觉。睡觉真是太可怕的事情。”

伊呀又往猎人怀里缩了缩,把脑袋也收回来,埋到他怀里。伊呀把脸贴到猎人暖烘烘的胸口,听他嘭嘭嘭有力的心跳,觉得很安全。

“我一闭上眼,安安静静,让自己睡觉,就觉得周围变得特别黑特别冷特别空。您有时回来晚了,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天慢慢黑下来,太阳、鸟儿都回自己山上林子里的家了,周围也特别安静。可这黑和静跟那个黑和静是不一样的。起码我知道您很快就会回来,屋子里是我熟悉的,每天要抹好几遍的桌子椅子柜子,还有床。可是睡着了的黑,我在那里什么也看不见听不到感觉不到,什么也做不了。要是我能动一动嘴唇,发出一点声音,我就可以叫您的名字,您一定会来带我离开。可是不行啊,我连眨一下眼睛,动动手指头的力气也没有。”伊呀的声音越来越轻,“所以我从来不敢让自己睡着……”

猎人心疼地摸摸她的脑袋,他不知道整天开开心心快快活活的小伊呀,心里藏着这么可怕的事情。

“你睡着了,都不做梦的吗?”猎人想了想,说。

“梦?那是什么?”

“梦,嗯,就是你闭眼睡着了,开始会觉得很黑,但很快,就会慢慢亮起来,亮得和你白天看到的听到的一样。梦里会发生很多事情,多半会比白天的那些更有趣。我小时候就梦见过自己有一双特别大的翅膀,靠它在森林上空飞啊飞啊,比老鹰飞得还要高还要稳还要快呐!”

“当然有的时候,你会做一些伤心的甚至是可怕的梦。但是没关系的,梦就是梦,很快会醒来,再伤心难过,再害怕,也会像清晨草叶上的露水,太阳一晒就飞到天上去,不留什么痕迹。”

猎人努力向伊呀描述着梦,伊呀也努力地想弄懂它。

“可是我还是想不出来。梦到底是什么样子呐?”

猎人抱了伊呀从窗台上跳下来,回到床上去。猎人让伊呀就趴在他胸口睡。

“我把我的梦分给小伊呀。”他这么说。

伊呀咬咬嘴唇,点头信任地闭上眼。

猎人想,我得替伊呀找些不同的,有趣些健康些,更适合一个孩子的梦。

于是猎人白天打猎的时候,除了抓野兔山鸡外,还会去捉一些并不适合煮来吃的动物,像松鼠、刺猬、山猫,甚至是狡猾的蛇,还有扑着翅膀善于逃跑的鸟类。

猎人告诉这些在他手里瑟瑟发抖的动物们,如果它们愿意拿出一个有趣的梦来做交换,就可以放过它们一次。

现在,猎人每天傍晚带回家的除了食物外,还有好些梦。

猎人带回来的梦越来越多,伊呀每天睡足十个小时都没办法做 完它们。

伊呀就把这些梦用草绳系好了,挂到窗边的大松树上去,到夜里睡觉的时候,再挑一个解开绳子,放在屋子里。

那些梦挂在树上,太阳一照,闪着五彩的光,就像老松树开出了美丽的花儿。那些梦挂在树上,风儿一吹,晃晃悠悠,还你碰我我撞你的,就像老松树也结出饱满的果子来。

一些蝴蝶蜜蜂被引过来,要在那些“花儿”上采蜜。一些鸟儿飞过来,伸出尖尖的嘴啄那些“果子”几口。还有从树下跑过的其他动物,被系得不够紧的“花”或者“果子”掉下来砸了脑袋。

于是一只蜜蜂会梦见自己是只在半夜瞪大了一只眼的猫头鹰,一只蝴蝶会梦见自己成为一条冰凉的蛇在草丛里低着身子咝咝滑过。还有梦见自己变成狼的兔子,梦见自己变成蚂蚁的熊。哈,真是有趣的经历,尽管是在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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