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台北之音担任广播节目主持人时,曾经对马英九先生做了一次两个小时的专访。那时候他才从公职卸任,在政大教书。根据经验,在所有的受访者中,政治人物是最保守的。除了他们曾经发表过的意见,你很难从他们的嘴里挖出新的看法或意见。

对政治人物来说,这当然是最安全、保险的做法,但是对主持人来说,这可无聊了。为了打破这种无聊,我决定不按常理出牌,问些别的主持人问不出来的问题。

于是节目一开始,我就说:我想不通,为什么有人会想学法律。

马先生反问:为什么?

我说:因为律师一辈子面对的不是犯罪,就是纠纷,一天到晚在法院帮人吵架,心情一定不好。

律师的工作不只这么多,我当然知道。只是,为了引出精彩的答案,我必须找有哏的话题才行。就在我期待看接下来马先生怎么接招时,他忽然说:我才想不通呢,为什么有人想学医。一辈子面对的不是死亡,就是病痛,一天到晚听人哀号、呻吟,心情一定更不好。

照样造句还造得这么有杀气的,真是首度遭遇。只是,现在球又回到我的手里,我不得不接招,于是我说:马先生看到的、听到的是哀号、呻吟,但我看到的却是可以让病人从病痛、死亡中恢复健康的机会。

马先生不甘示弱,立刻回嘴:侯先生看到的是犯罪、纠纷,但我看到的却是可以帮助弱势群体、为大多数人伸张正义的机会啊。唉,又是照样造句。

眼看继续纠缠下去就要变成一场烂仗,我决定见好就收。于是我说:看来我们都是很乐观的人,总是看到事情的光明面。

是啊,侯先生和我都是很乐观的人。

接着,我们像是签了和平协议的两个人,沉默了几秒钟,然后,笑了起来。

差不多就在那一刹那,我忽然理解到,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要说得过一个律师,几乎是不可能的。接下来的专访我改变策略,没有提太多政治问题,改走亲切、家常路线。我问了他当年追求夫人周美青的往事。

马先生告诉我,周美青是他妹妹在北一女中的同学。他们坠入情网是因为出国留学前一次郊游露营时,两个人在帐篷中聊到深夜。

马先生告诉我:那个晚上的谈话,我完全被她折服。那次的谈话,我发现她是一个非常有想法、有看法、有智慧、有内涵的女人,从此开始追求

我简直被折服这个词吸引了。我一边发问,一边想,如果一开场时,我花了那么大的力气,只落得了个平手的和平协议,那么,那个晚上,周美青小姐到底说了什么观点、内容,可以令眼前这个学法律的人折服?

作为一个称职的主持人,我当然要追问。

可惜马先生想了一会儿,只是笑着回答我:那个晚上到底聊了什么,老实说,我现在也不记得了。

这个悬疑一直在我心中,直到好久之后,我才有机会得到解答。

根据周美青的说法:那个晚上啊,都是他一个人在讲,我在听啊

噢,我恍然大悟。原来更厉害的高手是这样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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