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朽木不可雕也

高一那一年,秦夏因为一篇写人的作文而在学校名声大噪。

随之而火的,是她在作文里描述的那个人:老师块头很大,经常穿着一件棕色外套,头顶上只有几根稀疏的头发,整天黑着一张脸,活脱脱的就像一个黑面罗刹。

而这篇实在称不上佳作的文章,也被当事人,也就是文中的黑面罗刹,当着全班念了出来,一口浓重的乡音普通话,配上他标准的阴沉表情,让台下的同学们一个个忍俊不禁,又不得不憋住。

于是就出现了这样一幕,四十多个人的教室里,一张张憋笑憋得通红的脸,时不时憋不住冒出来的呼气声与黑面罗刹讲的一口乡音普通话相交织,奏出了一曲高亢激越的交响曲充斥在秦夏的耳旁。

啊!读完一篇作文后,脸色愈加阴沉的黑面罗刹象征性地发出了他多年来沉迷于书香气中的感叹声,随之降临的就是一通慷慨激昂的质问,他伸出拿著作文本的手,朝着秦夏,深恶痛绝地指责,秦夏同学!你这简直是赤裸裸的嘲讽!是对老师的不尊重!

看着黑面罗刹气得都快冒烟的样子,秦夏站在座位旁,大仇已报的喜悦感在心底开出了一朵花。她面无表情地应道:老师,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写的难道不是事实吗?你长得牛高马大,不就正好烘托出你高大伟岸的形象吗?你最爱穿那件棕色外套,不就是赞扬你勤俭节约的高尚品德吗?还有你稀疏的黑发,不就是因为日日夜夜为学生操碎心的表现吗?

秦夏拿出平日里朗诵诗歌时高昂的情绪,用清晰、响亮的声音回应着黑面罗刹。她一本正经的模样与气得冒烟却无言以对的黑面罗刹相对比,俨然就像一道墨水硬生生地泼上干净的画纸上的场景,引得同学们纷纷咂舌。

看着黑面罗刹就像吃了一碗芥末一样的表情,更加使得秦夏亢奋起来,兵书有言,乘胜追击。深谙其道的秦夏更是抓住这个机会,连忙摇头感叹地望着黑面罗刹:还有,老师,你拿镜子照一照自己,阴沉的脸加上气呼呼的大鼻子,真的就跟个黑面罗刹一样。

说完,秦夏还觉得此处应有掌声,低眉看了看沉浸在这场战争里的同学们,问:你们说我说得对吗?

然而,四周一片寂静。

没有一个人敢公然地对抗黑面罗刹,就算是有秦夏这个勇士带头,但同学们深知的是:nozuonodie。

面对这样一群不给面子的人,秦夏难免有些尴尬,她连忙用眼神示意平时要好的小姐妹应和,可眼部的肌肉还没舒展开来,黑面罗刹已然行动了。

黑面一怒,血溅三尺。

毕竟是从教多年,教人有方的黑面罗刹。原本尽占上风的秦夏很快就从天堂掉到了地狱。

黑面罗刹大手一挥,怒气滔天地对秦夏吼道:拿着你的书站到后面去!从今天开始打扫一个月的教室卫生!

常言道,好汉不吃眼前亏。原本秦夏可以卖个笑,讨好一下怒头上的黑面罗刹也不至于扫地一个月,但秦夏自诩五尺女儿家,也是有铮铮铁骨的人!怎么能,但他的名声远远大于年级主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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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谈及黑面罗刹,同学们总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痛骂他多管闲事!

黑面罗刹不仅管自己班的同学,就连外班的也不放过!

什么作弊啊,谈恋爱啊,上课玩手机啊,他不仅抓自己班上的,就连偶尔经过别的班时,看到了也要告发他们。

因此,此次得知秦夏恶惩黑面罗刹的事后,整个年级的同学看她的目光都不一样了,那目光,如同看见了天安门上红星闪闪的五角星啊,更有甚者,恨不得抱住她的大腿,崇拜地称赞一声:拯救地球的侠女啊!

秦夏就温柔地摸摸该同学的头,大义凛然地大手一挥:我会替你们报仇的!

虽然得到了不小的惩罚,但秦夏心底还是乐开了花啊!想到同学们都站在她这边一起对抗着黑面罗刹,他们崇拜的眼光就是她无限的动力!

可偏偏有一类人是隔绝于俗世之外的。

夕阳西下,秦夏一个人在教室对付着满桶垃圾的时候,恨不得直接把垃圾桶从四楼扔下去才好!

可她再怎么讨厌黑面罗刹她也不会愚蠢地干这种事,要是这样的话估计会被黑面罗刹整得更惨了,她还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种悲壮的情况出现在她身上,于是当她奋力地提起垃圾桶朝门外走的时候,抬头就看到了传闻中成绩优异、师生喜爱的好学生叶安。

她就像看空气一样地无视了叶安,双手艰难地提着垃圾桶转弯朝楼下走,身后清澈的嗓音叫停了她:秦夏,我们谈一谈吧。

不像是问句,反而像是肯定句。

秦夏好笑地回头瞥了叶安一眼,她向来讨厌这种好学生,以为有了老师的庇佑就自以为是。所以,她跟叶安之间也毫无交集,是在走廊上碰到也不会打招呼的那一种关系。

她淡淡地回道:我不觉得我们之间有什么好说的啊?我跟你很熟吗?

秦夏说起话来永远是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偏偏语气中含着一丝嘲讽,让人听了总会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她就像是一只傲慢不已的刺猬,对于自己讨厌的人或事物总要竖起尖刺。

果不其然,叶安的眉头微微皱着说:我想跟你说说秦老师的事。

哦,黑面罗刹的事啊?我跟他不共戴天,怎么了?许是手上的垃圾桶太重了,她放下垃圾桶,面对着叶安,眼中是显然易见的敌意。

叶安依旧镇定,想要说什么,却被秦夏打断:黑面罗刹的事没有什么好说的,我要去倒垃圾了。

转瞬,她就提起垃圾迈开步伐。许是她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惹恼了少年,叶安上前一把就扯住了她的手臂,力道有点大,使得她重心不稳,手中的垃圾桶轰然落地,顺着楼道滚下去,垃圾撒落一地,臭气熏天。

秦夏本来就是一肚子火,叶安的举动无疑是在上面泼了一桶油,她一把甩掉叶安的手,怒不可遏地破口大骂:叶安!我怎么样关你屁事啊!谁要你来多管闲事了?

她就不明白了,她跟他不熟,也无任何关系,他怎么就要来多管闲事呢?

可能因为刚刚手上力道失误,叶安被秦夏吼了一阵,也不好发作。

金黄色的阳光穿透在彼此之间,映照出他鼻翼上隐隐的几分怒气。

他按下心头的隐怒,好声好气地说:对不起。但他还是不忘此行的目的,秦夏,你这么胡作非为是想要得到什么?秦老师都快五十岁的老教师了,你这样气他有什么好处?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秦夏看他这副说教的阵仗,顿时就乐呵了:我再怎么对黑面罗刹好像也不关你的事吧?秦大宇是你爹还是你妈啊?转瞬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她拍了一下头,哦,我怎么忘了,成绩优异的叶安由年迈的奶奶抚养长大,由品德高尚的秦大宇老师资助入学!

她面容露出一抹嘲讽:就像他养的一条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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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两相对,凛冽的气氛蔓延。只要一谈起秦大宇,向来内心病态的她不惜用最刻薄的言语来伤害眼前无辜的少年。

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嘴里会说出这么刻薄至极的言语,可此时此刻,她并没有低下头跟叶安道歉,而是连忙转身回教室拿书包,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下楼去。

因为她看到了少年缓缓攥紧的拳头,或是害怕,或是内疚,她落荒而逃。

可背后仍是传来一声暴怒的咆哮:秦夏!秦大宇也是

(三)同仇敌忾,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当天晚上,秦夏闭上眼睛总能想起黑面罗刹那张阴沉的脸和叶安充满怒气的面孔,让她难以入眠。

第二天早上,当她顶着黑眼圈走上楼道的时候,却发现楼道里的垃圾扫得一干二净,垃圾桶也回归到原地。

她好似明白了什么,脑海里闯入昨天那张暴怒的面孔。

我这样对他,他还这样帮我?秦夏心底不由得冒出一个声音,该不该去道歉呢?

还没细想,另外一个声音又湮灭了她刚才的想法。猫哭耗子假慈悲的家伙!就跟黑面罗刹一样爱管闲事!

就在秦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一旁的小姐妹们不由得凑了上来,她们神秘兮兮地问:哎!秦夏,你听说了吗?据说邻班成绩优异,长得又帅的那个叶安是黑面罗刹资助入学的呢!

对啊对啊!还说他家庭情况很不好,难怪一心学习啊!

啊!不是吧!我心中的高富帅啊!顶多算是高帅了!

小姐妹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如同一记重拳击打在秦夏的心里,脸上是遮掩不去的惊讶,她问:这些都是谁说的?

其中一个女孩子横眼看着她:不是你说的吗?今天一大早就有人到处宣传了,说源头来自你啊!

放屁!秦夏把手中的书一甩,谁栽赃陷害我呢!

秦大宇为了照顾叶安的自尊,这件事也一直秘而不宣,除了昨晚秦夏当面嘲讽叶安的时候,她真的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不会是叶安自己爆出来,好让她愧疚,从而回头是岸吧?

此时此刻,她还是这样自以为是。

可还没等秦夏追究此事,黑面罗刹就率先追究了。

流言如同三月细雨,纷飞在校园各处。

而这流言的一切源头都指向了秦夏,当秦夏踏入办公室时,秦大宇的脸变得更加阴沉了,不怒自威,这就是众多学生害怕秦大宇的原因。

可偏偏只有秦夏不怕,她大大咧咧地走到黑面罗刹的面前,等待着暴风雨的降临。

显然是秦夏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刺痛了秦大宇的眼睛,他压抑着自己奔涌的怒气,问:叶安的事情是不是你到处宣扬的?

秦夏懒得对视秦大宇怒气冲天的眼神,漫不经心地瞥向他身后的窗外,用极不耐烦的口吻说道:不关我事,不是我说的。

霎时,秦大宇的怒气抑制不住了。他大手一拍,桌面打得作响:秦夏!你居然还敢说谎?这件事本来就只有你知道!除了你还有谁?

她脾气也上来了,抬起头怒视,嚷嚷道:你要不信就直说是我啊!反正不是我!信不信随你!

你你秦大宇气结,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目眦俱裂的样子让秦夏心底笑开了花,她没好气地瞪回了他,一副不识好歹的样子。

秦大宇还是拿她没办法,极力抑制住气得颤抖的身子,转过头,手无力地一挥:你走吧。

秦夏冷哼着转身,嘴角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她一回到教室,一群小姐妹就凑上来问东问西。她扬起嘴角,傲慢地说:黑面罗刹他能拿我怎么样?我就是专门克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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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话引来一阵阵唏嘘声,有赞叹,有高兴。

好像所有人都讨厌秦大宇呢,同仇敌忾,大概就是这样了吧?

只除了叶安。

她转过头,恰好就看到了从教室窗口经过的叶安,带着忌恨的神情看着她。

转念,她又想起了从办公室出来的时候,秦大宇无力的神情,五十岁的老教师了,面对她却无可奈何。还有叶安,好心好意来劝解自己,她却又爆出了隐藏许久的秘密,让他被人指指点点,这种感觉一定不好受吧?

可是,她为什么就是没有想要去道歉的勇气呢?

她就像是把自己封闭在一个黑暗的空间,凡是有人接近,就竖起尖刺,不留余力地伤害无辜的人。

(四)她想,叶安来这里,就是为了替她解释给黑面罗刹听的吗

日子悠然而逝,流言也逐渐沉寂,好像从未发生过什么一样,叶安仍是年级前十名以内的好学生,秦夏还是每天跟黑面罗刹斗智斗勇的坏学生,两人之间再无任何交集。

除了那一天,暮色四合时,秦夏才背著书包缓缓地回家。她每天放学都会先在外面游荡一阵子再回去,好像对那个家没有很大的眷念感。

她一步一步悠然自得地走着,抬起眸子,远远地就看见一个清俊的少年缓缓走近,好像是刚从她家出来,不用想她也知道,估计是叶安趁她不在,去找了秦大宇吧?

本以为两人碰面就如同陌生人一样擦肩而过,可看着人影缓缓靠近,她内心仿佛有一种不知名的情绪渐渐升腾,待叶安走近了,看着叶安面无表情地无视自己后,那种情绪总算是压抑不住了。叶安从她身边走过两步路时,她转过头,喊了一声:叶安!对不起!

她聚集了全身的勇气才喊出来的话,好像闭着眼喊出来才觉得不那么难堪,可为什么没有想象中那么难堪,反而舒畅了许多呢?

还没等她找到答案,就听见叶安冷冰冰地问:你道歉闭着眼做什么?

啊?她连忙睁开眼睛,有些手足无措地看着叶安,在叶安凛冽的眼神中,头一次有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一定很讨厌自己吧,她心想。

喂!怎么不说话了?看着秦夏无措的目光,叶安倒来了兴致。

你没听到吗?我在跟你道歉啊!好像之前的感觉一下子消逝无遗,秦夏又恢复了从前气势凌人的样子,嘴巴扬起,那样子让叶安感觉不像是道歉,反倒是问罪。

叶安呵的一声,冷笑了一下,有不屑也有嘲讽:秦夏,你还是这样死性不改啊!

她气上心头,瞪他:你不知道这样子跟女孩子说话很不礼貌吗?

他反讥:那你上次跟我礼貌了吗?

一想到上次的事情,叶安心里就十分不舒服了,要不是看在秦老师面子上,他才懒得理她。

秦夏一时语噎,叶安趁此继续数落:秦夏,你看你,永远都是一副要强、偏执、自私、蛮横无理的样子!你以为整天嚷嚷着跟秦老师过不去就很威风吗?他们都只是看你的好戏而已,你被罚打扫一个月时又有几个人帮你了?

就像是一条条罪状被一一陈列出来,又好像是戳进了她心底最敏感的地方,一语中的。叶安轻易地就掀开了她的伪装,那种感觉,就像她是一个跳梁小丑一样。

看得最清楚的人是他,会坦白相告的人也是他。

可秦夏一点也不高兴!她讨厌这样被人揭露出来!

她就像发怒了的猫,龇牙咧嘴地看着叶安:那也不关你的事!

好像又没有什么话能反驳,她只好转身跑,想要离开让人难堪的氛围,这样子,真的就像自取其辱。

可还没跑多远,她又被身后的声音喊停了脚步。

喂!秦夏!

她猛地一回头,怒视着叶安:你又想说什么来侮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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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安双手插进口袋里,好笑地看着秦夏恼羞成怒的模样:上次那件事已经真相大白了,是有同学撞到我们那次的谈话了,才会流传出去!

所以呢?她倔强地抬起头,这段时间的委好一点!

她的脚步顿了一下,没有回头,心底冷哼了一声:干吗要听你的?

她小跑着回到了家,一进门就看见秃顶的黑面罗刹坐在沙发上看报纸。黑面罗刹也看到了她,似有一些不好意思地说:夏夏,上次误会你了,我跟你道歉。

她自顾自地换鞋。

你不会怪我吧?他低声问。

嗯的一声,似是从喉咙里发出的声音。

不太想在这样的氛围里长久待下去,她才不要明明白白地跟黑面罗刹说我不怪你这样的话呢!

她连忙迈开脚步走上楼,身后似是传来一声叹息。

她想,叶安来这里,就是为了替她解释给黑面罗刹听的吗?

(五)这一刻,她真的好恨自己

很长一段时间,秦夏仿佛老实了许多,不再在语文课上顶嘴,也没有整天想法子跟黑面罗刹闹腾。

不用分心再管秦夏,黑面罗刹管理这个班级更加用心了,班级平均分每每都在年级前列便可得知。

家长们似乎对此十分满意,高二文理分科的时候一个个争破头往里钻,本想趁此脱离黑面罗刹魔爪的秦夏,本来选的是理科,跟叶安一样的科目。

偏偏名单出来时,她发现还是进了文科班,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黑面罗刹作梗!她怒气冲冲地找黑面罗刹问个明白,黑面罗刹在学校里永远都是面无表情的样子:你头脑简单,算不清楚那些公式的,还是安心学文科吧!

一句话,就断了秦夏的后路。

可她无可奈何,如今的她还是得迫于黑面罗刹的淫威之下。

可更让她乃至全班同学气愤的是:开学之际,抬眼一看,全班男生仅有五人!其余全部女生!据说都是黑面罗刹暗自踢走了之前在班上捣蛋的男生。

谈及这件事是,黑面罗刹自得地说:别以为你们的心思我不知道?我告诉你们!就是要杜绝你们早恋!他大手一挥,我带的学生里!只有一对搞早恋成功了的,现在在菜市场买菜,前两天我碰到了,还给我少了几毛钱继而他又给大家洗脑,养娃不读书,不如养头猪!你们爸妈辛辛苦苦养你们

看着黑面罗刹苦口婆心的样子,配上一口乡音普通话,秦夏不由得在下面翻白眼:老古董!

秦夏向来记仇,更喜欢记黑面罗刹的仇。

许是一时的叛逆又在黑面罗刹的精神压榨下奋起,文科班女生偏多,又喜欢分小阵营,你来我去一不小心就可能斗起嘴。

而那一次,秦夏的小姐妹就跟一个女孩子结了仇,两群人约好放学时了断这件事。等到放学后,校园里的人渐渐少了,两帮人就由拌嘴慢慢动上手了。

暮色四合中,一群女生对峙着。

一个个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秦夏脑子里正想着如何对付眼前的女孩子呢,就被一道尖叫声镇住了!

也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黑面罗刹来了!

一时之间,大家作鸟兽散,各逃各的,再也顾不上打架了。

可还没跑多远,就都被抓了回去,而秦夏就是第一个被抓回去的人。

一群人站在办公室里,一个个耷拉着脑袋听着黑面罗刹开着批斗会,只有秦夏还是一副轻松自如的样子,站在一群人里东张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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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黑面罗刹的谆谆教诲,就跟个催眠曲一样,让秦夏呵欠不断。

末了,她只听到:你们每个人写两千字的检讨书交过来,另外,请家长明天来一趟!

有人讨价还价地恳求:秦老师都要写这么长的检讨了,就不要请家长了吧!

对啊!对啊!一个个接着应和,想要从轻处理。

可她们实在太高估黑面罗刹的气量了,他怒吼:你们是不是还想再加一千字的检讨?

如此一说,一个个落荒而逃。

秦夏也迈开脚步准备离开,却听见黑面罗刹黑着脸叫她:秦夏,你给我留下!

她惊得停下脚步,瞌睡都被他吼醒了。她转过身来,知道接下来又是一场针对自己的批斗。

果然,黑面罗刹劈头盖脸地骂:秦夏啊!你怎么就不学好呢?尽干一些幼稚的事情!

她不甘地反问:我哪里幼稚了?

黑面罗刹指着她,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就是带坏班风!我让你待我班上是怎么的?就是让你好好学习!考上个好大学!

够了!秦夏也不甘示弱,总是讲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教也教不好!

啪的一声,响彻耳旁。

黑面罗刹颤抖着手指指着她,身体也站不稳妥了:我养你这么多年,竟把你养成白眼狼了!

秦夏感到好笑,伸手摸着被打的半边脸,冷哼:谁要你养了!有本事你别养啊!我自个找我爸妈去!谁要你养了!

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愈演愈烈,旁边的老师也连忙来劝架,说:秦夏,你大伯不也是为你好吗?赶紧跟伯伯道个歉!

秦夏甩开那个女老师的手,气急败坏地说:要我道歉?下辈子吧!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风风火火地闯进教室时,正在晚自习的同学们一个个抬起头看着她。感觉被无数的目光注视着脸上的红肿,她愤怒地走到桌子旁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此时她却突然听见一个讶异的声音:啊!秦老师气晕了。

一时之间,喧哗声四起。

一个个同学站起来跑到前门外,伸长了脖子往办公室里看。

真的真的!秦老师晕倒了!

又有人说:啊!李老师在打120!

七嘴八舌的声音打断了秦夏收东西的速度,一阵阵喧哗声引得李老师出来了,她显得有些焦急,也不忘安定人心:你们一个个回座位上坐好!秦老师身体有些不舒服!

一群人连忙坐回了座位,秦夏手中的笔袋一松,掉在地上,同桌凑过来好奇地问:哎,不会是被你气的吧?

一句话,吸引了无数目光。

秦夏没有说话,心脏跳动得异常快,她不断地安慰自己:怎么可能?常言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黑面罗刹这种祸害,怎么可能会气晕呢?

她故作冷静地坐在座位上,听见旁边一个个声音交织。

有担忧的,有好奇的,也有兴奋的。

一个个声音,宛若尖刺,纷纷扎入她的心里。

她故作冷静的姿态终于在救护车声音临近的那一刻轰然破裂,同学们好奇地望向窗外,有的甚至跑了出去,就连邻班的同学也被吸引了出来。

秦夏的脚步像是不受控制了一样走到门口,她看见医护人员提着担架从她眼前经过,还有叶安疾步如飞地跑到办公室里。

又有老师出来维持秩序,同学们一个个被赶回了教室,只有秦夏呆呆地站在门口,却怎么也迈不开脚步,她看到被担架担着出来的黑面罗刹,他昏沉地躺在担架上,肢体麻木,神色痛苦万分的样子,哪里还有往日不怒自威的气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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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夏瞪口呆地看着他。

陪伴在担架两旁的叶安看见了秦夏,满眼通红地瞪着秦夏:你还不过来一起去!你难道就这么铁石心肠吗?他可是你大伯!

一语惊醒梦中人,是的,黑面罗刹秦大宇就是她大伯,养了她五年的大伯!她知道他长年患有疾病,她还这样气他!

这一刻,她真的好恨自己。

她跌跌撞撞地跟在担架后面走,跟着叶安上了救护车,呼啸的急救声音撞击在她心里。

(六)她是又偏执又自以为是的人

秦大宇被推进急救室后,秦夏神情恍惚地坐在椅子上,她不禁埋怨起自己:为什么要不听话?明明知道他有高血压的!

她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平日里威风凛凛的秦大宇,阴沉着脸的黑面罗刹,怎么会轻易地被她气倒呢?

她还来不及忏悔,身边的少年面色阴沉地直视着她,让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她听见叶安愤恨地说:秦夏,这下你满意了吧?你把他气出病来你就满意了是吧?他养了你那么多年,你不懂得报恩也就算了,还成天给他闹事!这下好了!你是要闹出人命吗?

听着叶安森然的逼问,她不由得蜷缩起身体,像是保护自己一样地摇头:没有,我没有要变成这样的!

声音很大,空荡荡的长廊中荡漾出回音,似是想借此掩盖她不安的心。

可偏偏这一切都被叶安看在眼里,他步步逼近:秦夏!你还是这么死性不改!嘴巴又硬!秦老师就不该把你养大!

此时,正在气头上的少年看着不知悔改的少女,不惜用刻薄的言语来刺激她,希望她能就此清醒。

可秦夏还是秦夏,她嘴巴又烂又硬,总是那么自我为是又不肯轻易低头。她瞪大眼睛对视着叶安,眼中满是怨怼,她说:他本来就不该答应养我!那样我就可以跟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是的,多年以来,她所有的不听话、吵闹、顶嘴都是想要摆脱秦大宇!她自己有爸妈!为什么要他养?

她怪他!假如不是他答应养育她,她爸爸妈妈怎么可能去国外不带她去呢?

她或许会有更好的生活,她会生活在幸福美满的家庭,而不是天天受到这个黑面罗刹的管制!

所以她胡闹、任性,都是希望爸爸妈妈能回来接走她,亲自来管教她,而不是这个冷面无情的黑面罗刹!

她沉浸在自己自以为是的世界里无法自拔,耳边却清晰地听见了一个冷酷的声音,他说:秦夏!你真是幼稚!这么多年来,你难道没用脑子好好想想?

你亲生父母要是真在国外,怎么可能五年不回来见你?他们早就死了!是你大伯!你口口声声的黑面罗刹!争取了你的抚养权!

就像是身处在零度以下的雪地里,秦夏感受到了无尽的冷意,她努力抑制住颤抖的身体还有颤抖的灵魂,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癫狂道:不可能!怎么可能!爸爸妈妈还经常从美国寄当地的东西给我!你说谎!

叶安望着接近癫狂的秦夏,他知道,是时候该说出真相让她清醒了!他想起了当初秦老师说这个秘密时那沉痛到极致的表情。

他厉声地说:那些东西都是秦老师托他朋友从国外带来的!你爸妈在你十一岁的时候是要出国没错!但是飞机失事,他们去世了!你那么小,秦老师不忍心让你知道真相,所以他才编织了这个谎言,想要等你长大了再告诉你!他希望你的人生不比别人坏!

秦夏!这么多年来,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秦夏恍惚地摇着头,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会是这样的。

所有的谎言终会有露出破绽的一天,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她所怀疑的是大伯要她的抚养权,是要霸占那笔赔偿费。

她就像是陷在淤泥里无法自拔,自顾自地呢喃:他不就是想要我爸妈那笔赔偿金才抚养我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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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死性不改!叶安真得气急了,怒道:你当自己活了这么多年,上高中,上大学,乃至以后结婚生子都是个屁啊!

是的,她是又偏执又自以为是的人,沉浸在自己编织的世界里,惶惶不可终日,所以才会像刺猬一样竖起尖刺,伤害每一个无辜的人,特别是对秦大宇。

可是如今真相水落石出,她的胸膛里仿佛装入了一个大水缸,满满的愧疚溢出来。

她终于哭了,哭自己的愚昧,哭自己的自以为是,她痛哭得不能自已。

看着她哭,原本气势逼人的少年不免问了一句:你哭什么?

她号啕大哭着攥住拳头,打向叶安:因为我愧疚,我难过,我伤心啊!

(七)这大抵是最好的岁月了

只是还好一切都来得及。

就像黑面罗刹中风急救过来一样,就像叶安及时告诉了秦夏真相一样,就像心理病态的秦夏及时被扯回来了一样。

幸好一切都来得及。

黑面罗刹偏瘫了半年,秦夏学会人前人后地照顾着他,傍晚一起出去散步,一起运动,总算让他变回了从前的黑面罗刹。

而秦夏,也逐渐在这兵荒马乱的青春里成长。

高考之后,她踏出考场就看到了叶安。她考得不错,多亏有黑面罗刹的辅导,还有叶安的帮助。她兴奋地拍了拍叶安的肩膀:喂!考得怎么样?

叶安一回头,眉眼似画:还行,说好一起去的学校你能考上?

她淡然一笑,自信地说:那是当然!

他似有些遗憾,转身就走:唉,又要跟你待一起那么多年。

秦夏冷哼一声:黑面罗刹可说了,要你照顾我的!

她追了上去,走到校门口的时候,就在人山人海里看见了黑面罗刹那张熟悉的面孔。她的手被身旁的人牵起,他说:你这么笨,别跟丢了!

她朝他翻了一个白眼,仍是那样傲慢,却少了锋利的锐气。

从前的她又幼稚又敏感,最会的就是装腔作势。而今的她逐渐成长为外柔内刚的女生,不再肆意地用言语去伤害任何一个人。

此时,阳光正好,人世间千般万般的风景过后,而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还在身边,这大抵是最好的岁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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