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中叶,盐铁转运史牛长风年迈告老,返回老家江州乡下。这牛长风做了多年的盐官,巧取豪夺,早已挣下偌大身家,可谓是豪富。两个儿子牛文牛武,也精通钻营之术,熟谙盘剥百姓之道。

到了江州,牛文和牛武不愿意住在自己家那四间祖屋,想建一处深宅大院,可是牛长风却摆了摆手道:“建肯定是要建,但不是这里。”牛长风让牛文带着厚礼,前去拜见江州知县杜之年,说是准备择一处佳地,建房而居。他又让牛武四下打听,看看哪里有成片良田。

不久,牛文从县衙返回,告诉牛长风说那知县杜之年收下了礼物,并说一旦牛长风在哪里落脚,就会立即前来拜谒。

牛武也到了一处名为江夏里的集镇,说是那里的良田集中,足有数千亩之多,尤为可喜的是江夏里位于一座土丘腹地,村落静谧,鸡犬之声相闻。牛长风很是高兴,他点了点头道:“就是那里了。”

牛长风带着牛文牛武,全奔江夏里而来。时值初夏,菽麦青青,油菜金黄,江夏里的百姓正在摘桑叶,小孩于村头村尾嬉戏,一副世外桃源的模样。

牛长风找到里正,把自己准备在这里落叶生根的话说了。

里正得知眼前之人是一个回乡养老的大官,哪有不答应的道理。里正立即为牛长风在村口找到了一处好地,说这里原来是官田,现在由自己代管,如果牛转运史不嫌弃,就在这里安居吧。

牛长风让牛武在村里找了些劳力,每人每天十钱银子,让他们替自己建房。这房足足建了半年之久,到了年底,牛家的新房就要竣工了,江夏里的百姓吃惊得瞪大了眼睛。

这房占地两亩,正房偏屋,足足有数百间之多,青砖片石,琉璃屋瓦,尽管没有院落,可是房屋相连,俨然已是一个整体。

牛文对父亲牛长风的举动很是费解,既然房子建成了,为什么不就地生根建起围墙呢。

牛长风微微一笑,他没有解释,只是让牛文速回老家,将家里的金银细软和家人全部接到这里,顺便写成一帖,告诉县令杜之年,说他的房子已经建好,敬请数日内赶来一叙。

牛文走后,牛长风又让牛武买酒买菜,请来全村妇女,置办酒宴,他要宴请全村百姓。

江夏里憨憨的百姓们就赶来吃饭。一走近牛家新居,他们就呆了,酒宴就摆在屋外的空旷地上,一共有近百桌,桌与桌相连,鸡鸭鱼肉,摆满了桌子。美酒成坛,摆放一地。

这流水宴一摆就是三天。就算过年,江夏里的百姓们也没有这么吃过呀,他们第二天就连夸牛长风是个大善人。县令杜之年在第三天也赶到了,他见到杜家这样的排场,也是吃惊万分。

牛长风暗中给了杜之年两锭黄金。“今日请杜父母官前来,是要为我作个见证。”说着,牛长风领着杜之年来到屋外,那些来吃流水宴的百姓们早已坐齐了。

牛长风朗声说道:“各位乡亲,你们能让牛某在这里安家,牛某感激不尽。这几天的流水宴,算是我的一点心意。我牛某告诉大家,如果大家愿意把田地归在我的名下,我每年只收大家每亩三担谷子。另外作为酬谢,我还付给各位每年每亩一两银子。”

牛长风的话音刚落,杜之年诧异道:“牛大人,您,您这么做,不如自己买粮食吃。买谷子也要不了这么许多。”

牛长风嘿嘿一笑:“人要脸树要皮,那些告老的官吏家家户户都有千亩良田,我牛某没有,在他们面前实在抬不起头来。我这么做,只是花钱买脸面呢。”

里正听到这话,率先表态,他愿意把自己家名下的十亩地契交给牛长风。说着,里正返回家里,一会儿,他就把地契送了过来。

牛长风让牛武和里正签了契约,又让杜之年作了见证之后,旋即捧出了十两银子,交给了里正,“这是你明年的银两,请收好。”

银子惹得人眼热,这天晚上,江夏里的千亩良田地契,几乎全到了牛长风的手里。只有两户没有交,一户是桑农姚家,另一户是泥工陈家。

没有交的,竟然被全村人指着鼻子骂傻。一担谷子二钱银子,除去交给牛家地租三担谷子,每亩地还能赚上四钱银子。一亩地全年的收入,也不过三钱银子。这样的好事,何乐而不为呢。

姚家的男人叫姚林,他总觉得牛长风不是什么好人,可被众人说得多了,也悄悄地把地契送到了牛家,和牛武签了契约。

泥工陈明和姚林一样,他也觉得牛长风肯定在打什么如意算盘,要不,他为什么不呆在自己的老家,却要跑到这里来装善人呢。陈明受不了村里人的冷嘲热讽,悄悄地离开了江夏里,投奔他的一个亲戚去了。临走前,他告诉妻子如果明年牛家真能按契约说的做,他也回来把地契送到牛家去。

转眼就是第二年秋收,赶到牛家交谷子的人却彻底地傻眼了。这牛长风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个巨大的轮形木扇叶,十多名家丁握着长长的扇叶柄,交谷子的农户必须把谷子从扇叶前一斗一斗地过一遍。

里正是第一个缴谷子的,他无可奈何地把谷子装进斗里,正要往牛家房前空地上倒的时候,冷不丁牛家那十多名家丁旋转起扇叶来,一斗稻谷只剩下一升不到。

里正前前后后送来三十担谷子,最后勉强装了三担。牛武冷冷地笑道:“大叔,你家十亩地,还欠二十七担谷子。”

里正倒吸了一口凉气,按牛家这种收法,自己这十亩地的上好稻谷全被他收走了。他终于忍不住了,骂骂咧咧地说着什么,那牛武听在耳里,冲上去就把里正一顿狠揍。

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里正气愤难当,跑到县衙告状。县令杜之年把里正和牛家签的契约往里正身旁一扔,“你仔细看看,上面可不是写得清清楚楚,你每年按每亩三担上好的稻谷到牛家交租。现在你把牛家的银子拿了,到了交租的时候想反悔,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里正哑口无言,他到这时候才明白了牛长风的蛇蝎心肠,可是一切为时已晚。

江夏里的村民看到里正是这个下场,也不敢违拗,只得按契约把谷子送到了牛家。这一年,全村家家户户的粮食都不够吃,到外地去买,路途遥远,光是驴车费用,一担谷子也得花掉二钱银子。

这时候,牛家开始向外卖粮,每担谷子六钱银子。村民们百般无奈,只好拿着银子去牛家买粮,牛家给他们的银子现在又全部回到了牛长风手里。这一回买卖,全村人都亏了。

当年年底,村民们几乎家家户户欠了牛长风的粮食,牛长风逼着他们改了契约,把原来的地契改成租种牛家的田地,租金是每亩四担谷,至于那一两银子一亩的条款,已经被删了。

陈明入冬的时候回了家,一进村,他就感觉到气氛不对。村里的老老少少脸上没有半点欢颜,有些地少的农户,脸上出现了浮肿。难道是饿的?他走进家门,妻子欢喜之后,凄然地告诉他:“现在全村人都成了牛家的佃户,我们家的地看来也保不长了。牛家地里的积水,全部排到我家地里了。”

陈明气得面红耳赤,他家地势低洼,平时和乡邻们在一起种田,人家在排水前,总要提醒他,让他开挖水沟。现在地全是牛家的,牛家正恼他不愿意交地契呢,排水怎么可能来通知呢。

“不行,得想个妥善的法子来,”陈明忖道。这牛长风一家,已是江夏里村里一颗毒瘤,不及时地除掉,最后肯定要饿死人。

可是,牛家有钱有势,他就算联合了全村人,又怎么会是牛家的对手呢。

陈明正想着,牛文走了进来,笑眯眯地告诉陈明:“我家准备在房子四周建围墙,我爹听说你回来了,特地让我来请你过去喝几杯。你的泥匠手艺,在这里可是数得着的。”

陈明硬着头皮跟牛文去了牛家,牛长风给他开了价:“建围墙,我付二两银子,全村劳力任由你挑。陈明哪,你很有骨气,这里是容不下你了,我再给你三两银子,你搬走吧。”说着,牛长风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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