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四连进城办事耽搁了时间,返回时天已擦黑没了班车,他就从同学家借了辆嘉陵摩托车,风驰电掣般地往家里赶。

快进村时,丁四连蓦然发现在前面省道与村道的交叉路口,一条胳膊粗、丈余长的大花蛇正在追逐一只黑褐色的大蛙。眨眼间,大花蛇就追上了大黑蛙,并将它拦腰咬在嘴里。

大黑蛙四肢蹬地拼死反抗,嘴里发出一连串“咕噜咚”的急叫声。蛙声嘶哑沉闷,凄婉而悲切。

丁四连见此一幕,心头骤然升起一股解难救危之情。他猛踩油门,双手紧握车把,正对着大花蛇冲了过去。车过蛇翻,丁四连掉转车身看时,大花蛇已当腰被车碾断,中间仅裹着层扁瘪的蛇皮,而碎断了的两段蛇仍在滚动挣扎着,蛇口也衔咬着大黑蛙不放。

过了几分钟后,丁四连料定大花蛇已丧失了反击能力,才跳下车来解救大黑蛙。当丁四连把大黑蛙从蛇口里救出来时,倒把自个儿吓了一大跳。

原来,这是一只奇大无比的癞蛤蟆,足有尺二长,三四斤重。它背面焦褐,腹部呈淡黄色,周身布满了指头般大的黑疙瘩,丑陋不堪。

丁四连有些害怕,怎么会有这么大个的癞蛤蟆?难怪连大蛇都一时奈何它不得。他急忙将癞蛤蟆扔下,心想,你自个逃生去吧!

丁四连起身想走,不想癞蛤蟆一跳跃到他的一只脚背上,四肢有力地抓牢了鞋帮,还死死咬住他的裤脚不放。

这时天已大黑,丁四连无心在路上停留过久,便打开摩托车的后备箱,将压死的大花蛇扔进去,又将癞蛤蟆放在里面,径直回了家。

丁四连的摩托车一驶进家院,他就张罗着要给大花蛇剥皮取肉,他实在舍不得那十几斤鲜蛇肉哩。当他把大花蛇从后备箱里提溜出来时,他父亲惊叹道:“哇,哪弄来这么条大蛇,要是活的,岂不是能卖上千元!”

丁四连边剥蛇皮边讲述刚才在路口巧遇的一幕。他父母走近后备箱揭开箱盖一看,只见堆着堆牛屎样的东西,不由吓得倒退了几步。丁母对儿子说:“使不得,使不得,连儿啊,快把它送出去!俗话说,‘癞蛤蟆进到家,祸事来得快’,你马上将它放生!”

丁四连听母亲这么一说,一时语塞,他将巨癞送到院门外说:“癞啊,我虽然救了你一命,但我也不希望你给我家添乱,你还是回到自己家去吧。”

丁四连吃罢晚饭,回自己房里睡觉,突然发现巨癞规规矩矩地端坐在床前。丁四连心里一热,蹲下说:“癞啊,你这是怎么啦?嗨,难得你一片深情,好吧,你就在我房里陪伴我吧。”

第二天早上,丁四连去老同学家还车送蛇肉时也对他说起了昨晚的蹊跷事。同学瞠目结舌地说:“好你个傻瓜蛋,难道你不知道癞蛤蟆的本名叫蟾蜍,是专吃害虫的益蛙,具有极高的药用价值。被你救了的必定是只蟾王,所以才通人性,它知道感恩,日后定会报答你的。这是天底下很难遇到的一桩稀罕事啊,你咋还把它往外扔呢?你家里人若嫌弃它,我出一千元卖给我吧。”

丁四连如梦方醒,他哪里还按捺得住,立马就要赶回家见蟾王。可房间里哪里还见得到蟾蜍的影儿?丁四连沮丧极了,气鼓鼓地走到院子里,猛然眼睛一亮,他发现院门旁的一块青石下有堆黑物,竟是大蟾蜍。

原来,丁四连骑车走后,巨蟾怕被丁四连的母亲发现,就往外爬了。院门挡住了它的去路,它只好隐藏在青石下。

丁四连欣喜若狂,双手把巨蟾捧起,激动地说:“你一定是只蟾王,你这般有情,我岂能无义?这下好了,任何人也不能把我们分开了,我要精心饲养你,保护你。”

丁四连的父母见儿子又把癞蛤蟆带进家,脸色就阴沉下来了。丁四连不等他们发作,马上说:“你们知道吗,这是只蟾王,你们硬是容不下它,我马上带着它离家出走!”

这一来,父母亲还能说什么呢?只有默认的份了。

丁四连立马在自己的住房后面为蟾蜍砌了一间一米见方的蟾房。蟾房建造得很别致,安有门窗,门开得低低的,便于它爬行。窗上装有玻璃,便于观察,房顶是块活动五合板,方便投食、晒太阳。丁四连还别出心裁地给蟾房取名为蟾宫。

就在这天深夜,丁四连被几声“咕噜咚”的叫声给惊醒了。丁四连知道这是巨蟾的呼叫声,难道它又遇到了什么敌情?

丁四连翻身下床,推开后窗一看,哇,真不得了,蟾宫周围聚集了几百只癞蛤蟆,黑压压的一大片。它们一只只盘坐着,前肢撑地,抬头直背,齐刷刷地朝着蟾宫,似在朝拜。

啊,真是只蟾王!丁四连高兴得手舞足蹈,硬是把父母叫醒来观看这一奇景。两位老人惊讶得大气都不敢出……

不久,丁四连的母亲病了,患的是急性关节炎,四肢关节肿痛得都不能下地,父亲从十里开外请来位老郎中,他诊断后说:“这病不难治,我有特效药方,只是有味药难找。”

“什么药?”丁四连的父亲赶紧问。

“蟾酥——就是直接从癞蛤蟆身上收集到的毒腺液。”老郎中解释道。

“这好办,我家养有蟾王,它一定会帮忙的。”丁四连急忙拉上老郎中到了蟾宫前,拍了三下巴掌,蟾王便缓悠悠地出现在宫门口。

老郎中惊得倒退了两步说:“我的天啦,这么大的癞蛤蟆,我活了六十几年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呀!的确是只蟾王。”

丁四连蹲下身子,轻声对蟾王说:“蟾王呀,我母亲病了,老医生说需要蟾酥入药,你能帮我吗?”

随着“咕噜咚”一声,蟾王抬起了头。只见它两眼圆睁,肚子越鼓越大,就像在运气,随即,从它的两侧耳后根的那颗最大的疙瘩里,慢慢泌出乳白色的液体来。

“蟾酥,这就是蟾酥!”老郎中大喜过望,“这才是真正的顶级蟾酥啊!”

果然,丁母服了老郎中开的药后,病情大为好转。老郎中不仅为丁母治好了病,还细心地将采集蟾酥的办法及技术要领传授给了丁四连。

时间过去了三年。三年里,丁四连一家对蟾王是悉心照料,呵护有加,而蟾王对丁家更是仁至义尽,它不仅帮丁家清除菜园里的一切害虫,还能召呼成千上万只癞蛤蟆来为丁四连提供蟾毒。丁四连仅采集蟾酥一项,每年收入都不下二万元。

丁四连要结婚了。办喜庆酒的这天,丁家院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酒宴上有人提议要观赏蟾王,新郎新娘哪能不答应,立马找了脸盆大的搪瓷托盘,上面铺上红绸布,把蟾王请了出来。

只见蟾王盘腿端坐在红绸盘中央,前肢撑盘底,挺腰抬头,精神抖擞。陡然间,它张开了扁阔嘴,一连“咕噜咚”三声叫,紧接着肚子一凹一凸地波动起来。过了片刻,一颗鹅黄色的珠子从嘴里突现了出来,缓慢地向外移动,“咚”的一声掉落在托盘里。

“蟾王献珠啦——天大吉利!”

“蟾珠价值连城,无价之宝啊!”

“……”

人们欢呼雀跃,兴奋到了顶点。有谁亲眼目睹过蟾口吐珠呢?有幸能目睹这旷世一幕,能不高兴吗?

蟾珠有如鸽蛋般大,呈椭圆形,鹅黄色,光洁细润,溢发出淡淡的幽香。新娘爱不释手地捧在手掌心里,新郎激动得一个劲地亲吻蟾珠。宾客们早忘了吃酒宴,内外三层地围着争看蟾珠,丁家院里沸腾了一整天。

蟾王献珠的事不胫而走,很快传遍了三乡十八寨。那位曾经替丁母诊病的老郎中闻讯后,硬是逼着两个孙子用竹轿把他抬到丁家。当他看到那颗并不放光但很夺目的硕大蟾珠时,一时精神大振,仿佛一下子年轻了十几岁。他眉飞色舞地说:“蟾珠乃旷世奇宝,皇帝老子也未必见到过。据医药古典上介绍,蟾珠乃蟾蜍积百十年内毒凝结而成,具有抗百毒、消百痹之奇功,属罕世珍物。”

可是,蟾王自吐珠之后,元气大伤,整天缩伏在蟾宫一角,不肯挪动半步。它不吃不喝,身子日见消瘦,半年后死在了蟾宫。

丁四连全家悲伤欲绝,对蟾王实行了厚葬,立小墓于庭院,常年祭供永不忘,并议定将那颗凝结了蟾王毕生精血的蟾珠当作传家之宝,世代相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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