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书房里,壁上挂着一只镜框,里面装着一帧油画,画的是一只双桅的古代帆船,在蓝色的波浪上航行。

这天晚上,爷爷睡觉了。月亮从窗间望着画中的帆船。不一会儿,画中的波浪在月光中动起来了;接着,画中那只古代的白帆船也晃动起来;这时,船中走出一个木偶人,他是水手。他走到甲板上,站住,不停地向窗外天空中的月亮招手,说:

“我们的船,现在就开行吧。”

这时,画中的波浪哗哗地响起来。木偶人水手使着舵,帆船一下子就从窗口开出去;画中的波浪跟着帆船开行,全都在帆船的周围、在帆船的前前后后,不断地起伏、汹涌。帆船后面拖着两股波浪,在月光照耀下,好像两条发亮的缎带在飘动……

这只帆船从爷爷书房的窗口开去后,一路航行。不一会儿,便开到一座古代的村庄前面来。那里有正在开花的向日葵、稻草垛,还有一群群古代的白鹅,正在一片沐浴着月光的草地上吃草。还能看见一座又一座古代的村屋,其中有一座低矮的村屋,从木窗中间射出灯光。木偶人水手想:

——那恐怕是姑娘在纺纱吧?

木偶人水手这么一想,那射出灯光的村屋里,果然传出古代的纺纱车的响声……

不一会儿,木偶人水手又把帆船开到一座古代的城堡前面来。城楼上飘着古代的军旗,有两位提着灯的兵士,在城上巡逻。木偶人水手看见这两位兵士,便从船上向他们打招呼:

“我是水手。古代的兵士,你们好!”

那两位兵士把灯笼举得高高的,看见原来是木偶人水手的帆船,正在波浪中开来,也打招呼道:

“木偶人水手,原来是你。你要把帆船开到哪里去?”

“向前开啊——”

木偶人水手在船上高声答道。只见两位古代的兵士听了,又高高地提起灯笼,向木偶人水手摇晃,表示再见的意思,又向前巡逻了。

不一会儿,这只帆船便开到大海中去。这时,波浪很大,帆船上下摆动不止。可是木偶人水手是一位好掌舵人,他驾着帆船冲开波浪往前开,一直开到一座古代的灯塔下面去。那灯塔里放出明亮的灯光,里面住着一位古代的守灯塔的老人。这位老人看见木偶人水手开着帆船来了,便向他招手:

“木偶人水手,你好!”

“灯塔老人,你好。”木偶人水手说,“我在很远的地方,便看见你的灯塔——”

“你能到灯塔里来玩一会儿吗?”

“不,”木偶人水手一边掌舵,一边摇摇头说,“我还要把船向前开!”

木偶人水手心中真高兴。他看到一座村庄里的向日葵和鹅,又见到在城上巡逻的和善的兵士,过会儿又见到为大海的船只指明方向的灯塔和塔中的老人。

接着,木偶人水手又把帆船开到海港的码头前面来了。

这里,月亮好像撒下银光一般地照亮码头上古代的商店、客栈;照亮石阶和鹅卵石铺成的道路。照亮停泊在码头旁边的许多从外国开来的古代帆船:它们有的是货船,有的是客船,还有外国来的游艇。

有一只商船上,外国商人运来了给小朋友们看的画报、小书和玩具。木偶人水手从口袋里取出几枚银币,那外国商船里马上走出一位木偶人售货员,穿着古代的外国衣裳,站在甲板上,向木偶人水手打招呼:

“晚安。木偶人水手,你要给小孩子买玩具吗?”

“是的。”木偶人水手说。便拿了几枚银币给木偶人售货员。

那位外国木偶人售货员接过银币,马上给木偶人水手好多玩具:小狗、小猫以及骆驼、鸵鸟和袋鼠,还有戴着一顶彩色草帽的小丑,等等。

木偶人售货员随后又给木偶人水手一大沓儿童画报、小书。木偶人水手随便翻了一下,看见有一本画报上画着金字塔、人面狮身像,有一本画报上画着长城……

木偶人水手向售货员说:

“好!”

这时,海港上面的天空中,月亮已经升得很高。木偶人水手知道,天很快要亮了。他一定要赶在天亮以前把帆船驶回爷爷的书房的镜框中。于是,他连忙把玩具啊、小画报和小书啊,都收拾好,向外国木偶人售货员说了再会。于是,他赶快开了这只古代的帆船,向爷爷书房的窗口开去。不一会儿,帆船和船周围的波浪便都开进窗口——这时,木偶人水手自己便走进船舱里,帆船和波浪一下子都回到镜框的油画中去,和原来的一样,排在爷爷书房的壁上。

这时,窗外天空中的月亮,正准备向西边的山峦后面落下去。天快亮了。爷爷也快醒过来了。

【赏析】:

“这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它像一朵花,开放在蓝色的木兰溪旁边”(《木兰溪畔一村庄》);“呵,故乡的叶笛。那只是两片绿叶”(《叶笛》);“月亮好像一枚冰冷的黄玫瑰。北斗好像几颗冰冷的宝石。我看见月光和星光把乌桕树和梅树的树枝,画出树影来,画在溪岸的草地上”(《夜霜》)——这就是郭风用诗一般的语言写下的散文。当童话用这样的笔触来讲述时,孩子们将置身于何等迷人的境界!

《木偶人水手》就是这样一篇令人神往的绮丽童话。

作者是从描写爷爷书房里的一帧油画入手,开启他想象的远航的。和他的想象一同起航的是油画里的一只双桅帆船。

童话的开头,有两个细节不可轻轻跳过。

一是点明“古代”——这就为双桅船预设了航行的方向:它是向古代的故乡开行的。

二是对月亮的描摹:“月亮从窗间望着画中的帆船。不一会儿,画中的波浪在月光中动起来了……”而童话的主角,那位木偶人水手出现在甲板上时,“不停地向窗外天空中的月亮招手”。如此描写,似乎暗示双桅船是受月亮召唤、在月光的牵引下驶出凝固的油画的。童话中,双桅船探望古代故乡的航程,一直有月光映照。皎洁的月光,为双桅船和木偶人水手的旅途抹上了明亮而又迷离的色彩;那一声声对古代故乡人们的殷殷问候,那一幕幕故人邂逅的场景,因了这亘古不变的月光的相伴,全都沉浸在潮润而又明亮的温暖里了。

《木偶人水手》采用线性的情节架构,按照木偶人水手驾驭双桅船航行的路线,依次写了他们造访古代的村庄、城堡、灯塔、海港码头的经历,并无奇险遭遇,有的是旧地重游的亲切与喜悦。

作品淡化情节,却蕴含葱茏的诗意。童话中的古代村庄有着田园牧歌式的风光景致和风土人情。如果说那双桅的古代帆船、蓝色的波浪、木偶人水手出自浓墨重彩的油画,那么,古代的村庄则是一幅淡雅清新的水墨画。这画,因了画里依稀可闻的白鹅吃草的响声以及农家女纺纱的声音,更加生动而水灵了。诗意,就这样从画面汩汩涌出,拨动现代人怀古思乡的心弦……

一叶知秋。诗情画意漫过古老的村庄,接着又漫过古老的城堡、灯塔、海港码头。就这样,整篇童话都沉浸在诗意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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