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李玄被太白金星用一阵金光带出墙外,摄至一处地方,身子方才着地,睁开眼一看,咦!原来是自己从未到过的所在。那太白金星早不知何处去了,只剩自己一人立在一个人烟热闹的市街中间。定了定神,知道太白带他至此必有作用。眼前虽茫无所归,将来必有一个着落。于是把胆子放大信步行去,问了一声,才知已到华山之阴,去洛阳家中有数百多里了。李玄知是仙家妙用,不胜惊讶。恰喜自幼儿就闻华山尊仙祖师李老君,也有洞府在彼。今儿仙人将我摄至此地,必是指我访仙途径,免我到处瞎撞之意。想到这层,不由望空额手,以表谢忱。

一回儿忽觉浑身炎郁,热汗浸淫,心中十分奇怪。难道此地的天气反比中原更热?况且自己才离洛阳,在家之时还非棉不暖,华阴相距不遥,如何天时大变。正思念咧,忽见面前来个老人,向自己上下打量一回,笑嘻嘻问道:“小哥,如此炎夏天气还穿这些棉衣,难道身体还不大适意?你瞧老汉年纪倒比小哥痴长几倍子咧,也不过穿一身单衣,这和小哥相比就差得太远了。”

李玄这才明白,现在正是大暑天气。不消说,那位太白金仙,不但术能缩地,也且法可灭时,正是神仙妙道,可夺天地造化之功,为之嗟叹不已。一回儿又想,时序变迁,虽按月按季逐渐而成寒暑,分冬夏,究其实在,也不过一霎时间,人生斯世,上寿百年,从百年回想孩童,又何尝不过转瞬。深想至此,不胜感喟。因不便将此中缘由告诉人听,只得含糊敷衍了几句,便急急忙忙辞了老人。又怕衣服不合时令,未免惹人注目,也且炎热难当,却不敢再走闹市,只拣僻静阴凉些地方走去。此时心中第一大事就想赶紧预备一套夏衣,方好行动无碍。幸喜肚子并不觉饿,索性向那荒野地方走去。

行够多时,去市已远,先把外面的棉衣除下提在手中,走起路来,也觉轻便省力。看看日色昏黄,晚烟四起,很想找个宿头住过一宵,顺便探听华山路径,急切却又不见人家。

正为难咧,忽见一牧牛小童,手持短笛,身骑牛背,吹吹唱唱的向前面山林深处行来。李玄喜道:“既有牧童,必有村庄。却容打听一声。”因即迎上前去客客气气的称他一声:“牧哥”。那牧童并不下骑,含笑问道:“你这位哥往哪里去?从何处来?问我什么话?”李玄把自己意思说了,问他哪处可以投宿。牧童听说,笑嘻嘻地说道:“你瞧吧,这四面全是山野,哪有村庄,只我家就在山后,是替人家看守林木的。我爹又养了这匹牛,天天着我骑了出来喂点草料。你要没地方去,就同我回去住过一夜,明早动身,却也便当。”李玄大喜道:“倒看不出牧哥有此义气。”牧童跳下牛来,双手挽住缰绳说道:“小哥,我们同走吧!”李玄再三道谢,跟着牧童,沿山穿林,曲垂怜拯救,也不枉了弟子一片虔诚。万望师尊指示迷途,不胜幸甚。”道人笑道:“脱胎换骨,这话谈何容易,若遇没中用的仙人,敢道教你千万年,你仍是一个李玄。如今幸而遇见贫道,总算你的福气。我这里有个巧妙简便法门,只消半天工夫,就能把你凡胎肉骨换个干净,你可愿意?”

李玄见说,不期又惊又喜,疾忙拜求道:“弟子为此而来,求道得道是大幸事,怎么不愿!”那道人又说:“既恁地时却好,小妖们可快去弄好锅子,把你新来这位师兄洗剥干净,入锅蒸烂,加些葱蒜香料,待贫道将他吃在肚内,屙出屎来,便是他的魂灵;再加修炼,便成大道。”

小妖们听了,忙来拖扯李玄。这一来,才把李玄吓得一佛出世。忙问:“师尊,这是何意?”道人喝道:“你要脱胎换骨,不恁地时,怎生换脱得来?”李玄还要分辩。小妖们那容他多说,早已一拥而前,将他拉出洞府,扛猪也似的抬到洞后。那里有一所绝大的厨房,上面挂着许多人腿人头,兽尾禽身。又有一座大灶,小妖们把李玄浑身剥净,一个便去挑水,一个便去生火,几个看住李玄,防他逃逸。

李玄到此,才悔上了大当,心想:仙人洞府何等清高,怎有许多不伦不类的怪物。就是那道人说话举动也粗俗卑陋,哪像得道全真。再记得遇这道人之先,明明闻着一种异臭,多分就是这道人身上来的!自己太不小心,误当他是仙师投入樊笼,真是自寻死路!可怜一片诚心,几次历险,结果只把个身子送给妖人当点心。回想起来,不觉伤心泪下。那小妖们见他哭泣,反围住了他,拍手拍足的欢欣鼓舞。

这李玄伤心至极,猛一转念:自来修道之人,初次从师,必须经过几番试察,以验其人是否可以修仙,如今已到这华山之中,仙师在望,仙境非遥,哪得有此妖魔胆敢现形作祟?不要是哪位神仙老师设此机关,在那里试察我的胆量和向道的毅力罢?若果如此,我倒不要为了小小危险,显出那种荏弱畏葸之态。况且事已至此,就算真有不幸,难道凭我两道眼泪就能挽回这等妖魔鬼怪的狠心毒肠吗?想到这里,便把牙关咬紧,闭目微笑,挺着身子,专待入锅。

不一时,听得小妖们嚷说:“水沸了,快把这东西放下锅去!”于是七八个小妖,吆吆喝喝的,又把李玄扛起。李玄这时已拼一死,以显自己诚意。不但毫无畏意,还望快快落锅,早脱尘世。果有仙眷,必能默相此身,倘得转世为人,修道毕竟较易。觉得眼前危险,未始不是下世修道之助。因此面含笑容,由着他们扛抬起来。

到了油锅旁边,小妖们身子太短,用力举起李玄,刚刚和锅面相平,兀自放不下去。李玄笑道:“你们这班笨东西,这一点点小小法子还想不出来?白白给你们消受许多人肉兽身,可不冤枉?”小妖们听说,都万分诧异起来,道:“却是奇怪,这人刚才吓得那样子,此刻又说起这等狂话来。一下子工夫,胆就大得恁利害,倒是罕见的事情。”一个小妖说道:“你这先生左右逃不过我们大王的口,既你这等说法,想必另有高明的法子,可以省我们一点气力?何妨借助一臂,也免得我辈为难!你先生也可早早归天,省得逗留此地,多受惊吓,却不是一举两得么?”李玄大笑道:“小鬼倒会调皮。也罢,我却真个愿意早早归天,就便宜你们省些气力罢!”回身向众妖说道:“你们将我放了,我自己爬上锅沿,跳下锅子去罢!”小妖们料道他不能脱身,一个个喜笑颜开,说:“看不出这先生又聪明又勇敢,倒是一位漂亮人儿。”李玄也不理会,脱了身,一跃上锅,向下就跳。

但听嗡然一声,沸水四溅,不知李玄性命如何,却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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