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开门,童童没有像往常那样做个鬼脸,皮球一般地蹦进来。
门口根本没有人,只有风刮起来一张小纸片,贴着地打旋儿。
可我刚才明明听见了敲门的声音,虽然敲得极轻,但肯定不会是小狗小猫在挠门,这幢楼房里暂时还没人养那些乖乖的小东西。
我想应该是童童来了。我已经等了他半个多小时。他的妈妈刚才打电话给我,说让童童把单位分的豆油给我送来,还有我购买的四十块钱国库券。
童童已经十一岁,可以给妈妈当个小帮手了。童童每天放学回家,最盼望的事就是到院子里玩儿。但如果没有做完作业,妈妈是不让下楼的。所以童童曾经告诉我,他巴不得厨房里不是没有酱油就是没有盐。这样他妈妈就会喊道:快,去跑一趟!
童童最喜欢这种紧急任务,他总是连鞋带儿也来不及系上,就飞一般地奔下楼去。
可是今天,天眼看快黑了,童童为什么还没有来呢?
我伸出手去关门,我想刚才我也许是听错了。
可就在这时候,我听见从门后传来抽抽嗒嗒的哭声。
我探出头去,呀,我看见童童原来就站在门背后,身子缩成一团,一只手拎着油桶,一只手拼命地揉着眼睛。
你怎么啦?我吓了一大跳。
快进来呀!我不得不去拉他。
他不动。一动不动。白白的小脸上,湿兮兮的分不清是眼泪还是鼻涕。
我抓住他的手,把他轻轻牵进来。刚一关上门,他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到底是怎么了?你说呀,谁欺负你了?是摔了跤吗?还是你爸揍你了?
他仍然哭着,哭得好伤心,小胸脯一起一伏的,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没有了过了好一会儿,他哼哼着说,声音含糊不清。
什么?什么东西没有了?我好奇怪。
在路上,路上我找了,找了八百遍了,它们,它们没有了
说出这句话,他又放声大哭。
我猜想,他在路上好像发生了一件什么事情。可是,从他家的楼到我家的楼,路上顶多只有二百米,这路上,会发生什么事呢?
我把他扶进房间,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又递给他一块毛巾擦眼泪。我说:是不是丢了东西?嗯?不过,这有什么了不起的!
又加了一句:我也常常丢东西呢!
他把毛巾揉成一团,偷偷看我一眼,低下头,喃喃说:是国库券
我恍然大悟。对于童童来说,四十块钱真是一个可怕的数字。即使对于我来说,这也是一个小小的打击?
我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我不由得问他:那是怎么丢的呢?你把它放在哪儿了?
妈妈把它放在一个信封里,我把信封放在车筐里,车筐
你骑车来的?
他点点头。
我明明是放在车筐里了,可我骑到楼下一看,它就没有了他咧嘴又要哭,我才想到,车筐原来是有缝儿哇
我忍不住噗哧一声笑起来。
我想起童童最爱骑自行车。前年才九岁,他就会从车子的横档下钻过一条腿去,蹬动车轮子,摇摇晃晃地在楼前转圈。他不会放过一次骑车的机会。二百米,也不放过。
现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说实在的,这样的错误我也难免。我不能责备一个孩子无意的过失,他走出家门时是多么急切切而又兴冲冲呵。
好了,别哭了。我摸摸他黑黑的头发,拿了一只红红的苹果给他。我对他说:粗心大意固然不好,下次记住就是了。阿姨小的时候也爱丢东西,一直到现在还是改不了,夏天丢雨伞,冬天丢手套,现在没有妈妈来打屁股,只好自己罚自己洗衣服
童童没有因我故作轻松的玩笑而像平日那样嘻嘻地笑起来。他似乎心神不定地望着窗外,平时又黑又亮的眼睛变得有些茫茫然。
可是,我找了呀,等了一会儿他回答,我在那条路上找来找去找了好半天,就是没找到,才这么一会儿,它怎么就会没有了呢?
可能,可能它们想溜到别处去玩玩儿呗我逗他。
他摇摇头。阿姨您说,捡到钱是不是应该把它还给丢钱的人?
我想应该是这样。
那他们为什么不把我丢的钱还给我呢?
他们是谁?
捡钱的人啊。他仍然在认真地思考着自己的问题,我碰见一个人就问:你看见我的国库券了吗?你有没有看见我的国库券?可他们都不理我,都说没看见,那您说,到底是谁捡了我的钱呢?他们为什么不还给我?
我,我一时语塞。
他们一定是捡了钱不肯还我,他们,她们真坏呵,真坏童童怔了一会儿,忽然撇了撇嘴又要哭。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小河又要发源了。
我赶紧说:你装着国库券的信封上,有没有写我的名字呢?
什么也没有写
那就对了,没写名字,捡到钱的人怎么知道应该还给谁呢?对吧?他是这样伤心与失望,我不得不努力地安慰他。他还是个孩子,他不应该在这个年龄就对人有这样坏的看法。至少我不希望,如果他们知道了是你丢的钱,他们会还你的,也许明天
他勉强点点头。他迷朦的眼光说明他并没有被我完全说服。
好了,你该回家吃晚饭了,你妈妈在等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膀。
他轻轻地嗯了一声,仍坐着不动。他抬起眼看我,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我猜到了他对于回家的顾虑。我微微地笑了一笑。
今天的事情,不要对你妈妈说了,别让你妈妈生气,好吗?
真的?他期待的眼光里闪过了惊喜和轻松。
当然是真的,阿姨替你保密。我肯定地说。
他站起来,很快走到门口去。我听见楼梯上传来咚咚的脚步声,飞快。
他走后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人真的把他丢失的钱还给他就好了。那么在他幼小的心灵里,定会得到比他找回的钱更多更多的东西。
第二天傍晚,我又听见了轻轻的敲门声。我打开门,一个小人哧溜地钻进来。是童童!他的手里拿着一只信封,哭哭唧唧地把信封递给我,说了声:给!
我心里一阵欣喜,急急地问:找到了?
他耷拉着脑袋,不吭气。
我好纳闷,又问:是谁帮你找到的?
他仍不说话,小脸蛋上一脸的沮丧。
我知道事情一定是有了蹊跷。我对他说,如果不告诉我这钱是从哪里来的,我就不收下。
他看样子很为难,在椅子上转来转去地坐立不安。他就这样磨蹭了一会,突然说:是妈妈的钱。
你妈妈知道了?我很吃惊,她怎么知道的?
她他吞吐起来,小脸红了一阵,紧接着眼圈也红了。他使劲抿着嘴唇,憋了好一会儿,终于是放声大哭。哭得比昨天还伤心还委屈,哭得我简直莫名其妙。
真坏他们真坏
他哭了一会儿,我从他哭声中断断续续的诉说里,大概弄明白了原来是这么回事:
童童昨天在路上苦苦寻找他丢失的钱时,被他同楼的一个小女孩看见了,这个女孩今天放学的时候遇到了童童的妈妈,她就毫不犹豫地把童童丢钱的事报告了童童的妈妈(她还打算告诉老师),于是童童的妈妈狠狠地批评了童童。妈妈还拿出自己的国库券,让童童赔偿给我,并让童童来向我道歉。
倒霉的童童不仅没有找回他丢失的钱,还让一个小丫头告了密。童童怎么能不伤心呢?童童相信我和他之间的协定,满心希望用自己的行为来弥补自己的过失,现在全完了。糟就糟在不仅没有人还给他钱,还有人幸灾乐祸地告状,这个可怜的童童,哭得通红的眼睛里,勾勾地冒出许多问号和失望。
面对着眼前的信封,我觉得事情有点复杂了。我可不愿意让童童因为丢钱而丢失了他的纯真和自信,总还有什么比钱更重要的东西。
我说:童童,这钱是谁挣的呢?
是妈妈。
丢了东西是应该赔偿,不过,应该让妈妈赔还是你自己来赔呢?
他不解地眨着眼睛,他已经不哭了。
你想一想,我们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他沉默不语。
比如,我们可以想一个办法,把丢的钱挣回来呀!
他的眼睛亮了一亮,胸脯挺得老高,一会儿又塌了下去。
比如,你可以帮阿姨做事情,替阿姨拿报纸、拿牛奶什么的
他受了启发,小脸上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立刻嚷嚷起来:我还会扫地、打酱油呢,我,我不吃阿姨的零食了我不会挣钱,可是,我会节约钱
好极了。我鼓励他。我真正想对她说的是:一个人应该从小养成不依赖大人的习惯,自己做错的事,最好自己来弥补。我希望他和他的父母都能懂得我的意思。
阿姨还有一个最好的办法呢!
他蹦起来:您快说呀!
阿姨把你昨天和今天的事写成一篇小说,我们不但可以得到稿酬,再去买国库券,还可以作为一个纪念,让你记住这次教训。你说好不好?
童童破涕为笑,两只脚轮流地在地上跺了几跺。
我抓起信封:喏,把这个拿回去还给妈妈,对她说,我们找到了。
找到了什么?童童似乎是故意问。
你说呢?
童童不回答,他把信封小心地放进衣兜,一阵风似的跑下楼去,楼梯上传来响亮的脚步声。我从窗子那儿看见他正兴冲冲地跨上那辆高高的自行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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