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跟着他的父亲在这天午后走进了月亮湾。

月亮湾南面有一座山,叫“帽儿山”,山上有一条隐藏在蒿草中的毛毛道,是月亮湾连接外界的惟一通道,男孩跟着他的父亲就是顺着这条毛毛道走进月亮湾的。

当父子俩走进卵石滩的时候,鳞光闪耀的月亮湾陡然闯进了男孩的视野,男孩顿时惊呆了,“哇,这就是大海啊,比水泡子可大多了!”男孩不由发出了这样的惊叹。在家乡的时候,男孩曾经跟小伙伴们说,大海有十个水泡子那么大。而面前的月亮湾却大得完全超出了男孩的想象。起伏不定的涌浪一直铺向了遥远的天际,海天一色,苍苍茫茫。男孩儿睁大了眼睛,他想跟爹说点什么,可是爹连头都没有回一下。这不免使男孩感到有些失望。这时候天上下起了细雨,男孩忽然放慢了脚步,因为他看见在促拥在浪花中的一座小岛上站着一个“人鱼”。男孩是知道人鱼的,因为他曾在一本卷了角的旧连环画上看到过人鱼。

“爹,你看那岛上一个‘人鱼’!”男孩大声说。

父亲终于停住了脚步,他顺着男孩手指的方向望去,“哪有什么‘人鱼’,那不过是一座岛子嘛。”父亲说。

“爹,那不是一座岛子,真得是一个‘人鱼’,我没骗你的。”男孩坚持说。

父亲生气了:“别大白天说梦话了,小心我掌烂你的嘴!”

男孩不敢再坚持了,他看着那个‘人鱼’,使劲记下了那个地方。

“到了你表姑家,说话不能带‘翻’字,吃完饭不能把筷子搁碗沿上……出海打鱼人家的规矩多,到时候可别忘了!”爹叮嘱说。

“记下了。”男孩说。雨越下越大,‘人鱼’终于看不见了。

“人鱼”一定是钻进石洞里躲雨去了。男孩想。

月亮岛。

男孩很快就知道了这个名字,那是离月亮湾码头不远的一座海岛。可是男孩一直没有寻到机会,他和爹来月亮湾的第二天,正赶上船队出海归来。

那天早晨,男孩和他爹早早来到了码头,一条条机帆船正吐着浓浓的黑烟,缓缓驶过了月亮岛,驶进了坝口,靠上了浅滩。接着,渔民们便从船上抬下了一筐又一筐的大鱼,那些大鱼全都睁着圆圆的眼睛,一动不动地躺在筐子里。男孩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么多的大鱼啊!他兴奋得大喊大叫:“爹,快看呐,这么多的大鱼呢!”“你没看见那儿还有更大的鱼呢。”爹兴奋地指着一条大船说。他也没见过这么多的鱼。男孩顺着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四个渔民抬着一条好大的鱼走过来,大鱼是青灰色的,脊背上有几道深蓝色的斑纹,尤其是大鱼那双圆圆的眼睛,正深深地望着男孩,让男孩的心陡然一沉,这双眼睛让男孩感到那么熟悉……后来男孩忽然发现大鱼的眼睛里流出了一串串晶莹的泪珠。“爹,那条大鱼在哭呢!”男孩说着,转身向那条大鱼跑去,被爹一把抓住了衣襟。“你又在乱说了,看我不掌烂你的嘴!”爹生气地说。

这天夜里,男孩梦见了那条大鱼,大鱼已经很老了,已经长出了雪白的胡须,大鱼声音颤抖地对男孩说:“我的儿子、孙子、就连重孙子都被你们吃掉了。今天就连我这么一条很老很老的鱼也不放过呀!”大鱼说完便哭了起来。男孩看见大鱼流出的眼泪已经变成了红色,像血一样的红色。此后,男孩几乎每天夜里都要梦见那条长着雪白胡须、流着血一样红眼泪的大鱼。

当男孩寻到机会再一次来到月亮湾,隔海望着月亮岛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早晨。那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来不久,海面上笼罩着一层灰的晨雾,一排排涌浪从晨雾中悄悄钻出来,一路喧闹着奔向了沙滩。男孩赤着脚,他显得异常兴奋,自从那天在细雨中见到了人鱼之后,他就一直把人鱼牢牢装在了心里。他十分小心地穿过卵石滩。大大小小的卵石被夜里的露水全打湿了,一走一滑,男孩走贯了田间山野的双脚此刻就显得有些吃力了。有几次男孩身子晃得像一条风浪中的小船,摇来荡去险些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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