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发生了几件大事中美飞机在南海追尾、北京申奥成功了、美国跑去打阿富汗、中国还加入了世贸组织。但这些对于当时三年级的我来说没什么关系。
我只记得六月一日那天我的脖子上系上了鲜艳的红领巾胖胖的小学校长对我们说这红领巾都是用先辈们的鲜血染成的这句话把当时站在队列中的我着实吓得不轻这红领巾真的是用血染成的这得死多少人啊。但不管怎样至少我以后是少先队员了。
要是生活在战争时代我想我就是课本的上的那个站在村口放羊的王小二。至少当时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是这么想的可惜我家不养羊啊。我家以前倒是养过鸡鸭可后来我爸听说到沿海做生意能赚更多的钱然后就伙同几个人下海了。回到家里邻居的小孩子看着我脖子上系的红布觉得好奇踮起脚想摸摸但我怎么可能让他们随便摸呢这可是用先辈的鲜血染成的
作为少先队员的我我觉得我应该做点什么你们可能会说扶老奶奶过马路2001年那会儿县城里车都还没几辆马路也不宽所以不需要。或者做个“朝阳区群众”看看哪个明星又吸毒了那个时候的明星都是歌颂人民歌颂党思想干净着呢。所以我决定到处走走看看地上有没有谁掉了一分钱好交给警察叔叔一分钱也是钱。这个好主意让我觉得脖子上的红领巾更鲜艳了呢
我已经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只记得那是在七月。那是一个热气逼人的下午我系着红领巾嘴里咬着一袋冰棍在街上走来走去看看有没有哪一家的小狗走丢。就在我东张西望的时候忽然看见巷子角落里的垃圾堆边有一个穿着深蓝色衣服的老人用铁钩子在垃圾堆里刨着什么。
刚换了身新衣服的我本能上是不情愿靠近垃圾堆的但我作为一名少先队员老爷爷有困难应该去帮助他我这样想着走了过去。我走到了他的身后方才看清楚他的样子。他背是佝偻的右手拄着一根拐杖右脚也是弯着的。左手拿着钩子靠着左腿支撑着体重左脚旁还放着一个灰色的袋子这个袋子我家以前也有是用来装饲料的味道特别难闻。这时我嘴里的冰棍已经化完了但我依旧舍不得把小棍子吐出来所以说起话来有些含糊不清“老爷爷这么大…热的天你在这儿找…什么啊是不是钱丢了。”大概过了两秒钟老爷爷才反应过来。他回过头看着我这个还没到他腰的小孩子也是这时我才看清他的样子削瘦的脸上面爬满了皱纹。好像每一道皱纹都有一个故事。这个感想是长大后才想到的当是我只觉得眼前这个老人好老比我爷爷都老。
他就那样看着我然后用不大的声音问我“小孩儿有什么事儿吗。”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使劲的摇头。“快回家吧等会儿就要下大雨了。”老人提高了嗓门。我看了看天感觉不到像是要下雨的天气歪着脑袋“为什么啊你看不是还有太阳吗。”老人把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伸出来示意我到他身边来“过来点我听不大清耳背。”这个我还是明白的原来他耳背我走到他跟前踮起脚说“你看不是还有太阳吗怎么会下雨。”老爷爷听完用右手指着他的右脚“因为我这条腿知道一到下雨天就会痛。”我看着他的右腿心里寻思着居然有这么厉害的腿我家里的天气预报都没预报准过。“那都要下雨了老爷爷你怎么还不回家啊你丢了什么东西吗你需要帮忙吗你看我是少先队员我可以帮你的。”说完给他指着我脖子上的红领巾。老爷爷笑了是那种露齿的笑容虽然他嘴里只剩下五颗牙齿上面三颗下面两颗我看的很清楚。老爷爷说“不用帮什么我就看看这儿有没有有用的东西现在的人浪费的很。小孩儿你快回去吧我家就在前面转个弯就到了。”说着他给手给我指着他家的方向。我歪着脑袋看去那是一片棚户区长大以后看外国电影里约热内卢的棚户区就这这个样子屋檐还没人高。我不懂老爷爷为什么住那里我妈告诉过我都是那些无家可归捡垃圾的人才会缩在那种地方“老爷爷你是在捡垃圾吗你家的人呢”那时候的我说起话来不懂得什么叫“拐弯抹角”老爷爷听了我的话脸黯淡了下来就像这酝酿着下雨情绪的天气。老爷爷嘴唇嗫嚅想说什么却还只是摇了摇头平静的铁钩子放进了口袋然后转身往棚户区走去。我先是一愣但还是跟了上去从老爷爷手里抢过了袋子袋子很轻。老爷爷看到是我我不好意思的冲他一笑老爷爷也没再说什么。
刚走进老爷爷的小棚屋雨点就稀疏的下了起来然后越下越大越急雨水入注的从屋檐落下。不久屋子里也开始下起了雨老爷爷拿了两个塑料盆这塑料盆边上都有缺一看就是别人用过的来接雨水。然后我扶他上床休息床上很杂乱什么零碎东西都有但后来才明白他什么都没有老爷爷躺下之后长舒了一口气想必身体总算轻松了。我抽了根板凳坐下呆呆的看着外面磅礴的大雨不知道我妈看见我还没回家有没有担心。而我回头看着床上的老爷爷他怕是连担心的他的人都没有了吧我老了以后也会这样吗。老人看我坐在那里无聊把我招呼过去他从枕头下拿出几个铁块给我玩。我还没见过这样会银光的铁块上面还有一个胖子的人像。我问道“老爷爷你这儿是在哪里捡的”老人摇了摇头摸着胸脯说是他自己的几十年了。
在往后的几年里总会看到一个系着红领巾的小孩子帮着一个老人拿着口袋慢悠悠的在大街小巷逛着邻里街坊互相议论有的说那个老大爷好多年前就在这儿了偷了东西被打断了腿有的说那个小孩子是因为要糖吃所以每天跟着老大爷屁股后面转。
春去秋来时间到了2008年。这一年北京奥运会圆满举办看开幕式时我爸说有一种万国来朝的感觉。这同时也是改革开放的第三十年。我爸趁着这股春风发了小财成了周围邻居眼中羡慕的暴发富打这以后以往不经常走动的邻居也隔三差五的往我家跑。而对于我自己08年意味着我要上高一了。我爸开始寻思着要把我送进市里面的一中。一中是我们市最好的一所中学听别的家长说一中地面铺的都是瓷砖。而我读的初中只有校长办公室铺的有瓷砖。你问我怎么知道的因为那次我帮老爷爷捡垃圾迟到了然后被巡视的教导主任给逮着了。我给校长解释了缘由校长用好笑的语气说“你怎么不说你扶老奶奶过马路”
在乘车去市区时我原本打算起床跟老爷爷道个别。可因为前一夜我妈把我拉到客厅噼里啪啦的对我说了一大通我现在开始怀疑女人上辈子是鱼因为只有七秒记忆刚说过的话就要重复一遍总之一句话就是叫我注意身体好好学习。然后又收拾行李我妈总担心什么没带只要可能用得上的都给我塞进了包里弄得我很晚才睡。所以第二天我起晚了脸也没洗就被我爸拖进了车里。
高一的国庆节我没回家。因为我爸带着我和我妈去安徽黄山逛了一遭。可要是知道不久以后发生的事情我一定会回县城的。高中的第一个寒假到来了宿舍里的室友七嘴八舌的说着寒假要去哪里哪里玩问到我的时候我说我要回家捡垃圾他们都笑了说我真幽默。
回到家一打开门我妈一把将我抱住然后在我身上左瞧又看说着“他爸你看咱孩子又瘦了一天不好好吃饭。”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我想去给老爷爷提前拜个年。我用剩下的零花钱买了些补品估计他还没尝过这些东西我心里这样想着。老爷爷家离我家其实挺远的走路要大约半个小时。所以这些年帮老爷爷捡垃圾从未被我妈发现过。当我快走到老爷爷的小棚屋时突然看见棚屋外面站着许多的人。而当我走进门一开杂乱的家被打扫的干干净净屋子正中摆着一张老爷爷的黑白照片照片前摆放着水果和蜡烛我知道这是有人去世时才会做的事我爷爷去世时就放了黑白照片和水果。但我依然不敢肯定老爷爷是不是去世了。
“这个老人是不是去世了。”我向旁边的人一个中年男人问道。
那人说道“三天前去世的明天就要下葬了。”
“在哪里下葬”
“就人民公园不远的烈士陵园。”
“什么”当时的我的确被震惊了。在我印象中烈士陵园不是都是安葬那些在战争中去世的战士吗老爷爷就一捡破烂的……我看着提着的补品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第二天我脱下新买的衣服换上了黑衣来到了烈士陵园。陵园里整齐的排列着许多墓碑在最后一块空地上立着一块碑我想那就是老爷爷的吧。在骨灰盒入土之前按习俗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来读一段词也就是叙述死者的一生。居委会的一位大爷走了上去拿出一张白纸看着下面的众人轻咳两声人群安静下来。“白方礼男1934年农历4月初5生于黄源县安定村。从小在地主家当长工新中国成立后自愿加入中国人民志愿军隶属第20军60师58团1营2连1950年11月11日随军渡过鸭绿江后来在同古土里的“德赖斯代尔特遣队”的战斗中不行被流弹击碎右膝。后被送往后方治疗。伤愈之后又奔赴前线1952年白方礼同志随20军班师回国。后经复员返乡成为一名县图书馆管理员。在十年动乱中图书馆被封。动乱结束之后白方礼同志也没有被恢复工作。1999年家中发生大火损失惨重失火原因至今未查明。白方礼同志在抗美援朝战争中获得的勋章和荣誉证书部分也被烧毁。日后国家对抗战老兵予以补助但民政局因白方礼同志档案年代久远缺失荣誉证明不齐全为由不予办理。后经我们居委会反复协调白方礼同志才能每月领取300元的补助维持基本生活。2009年1月19日凌晨5点10分白方礼同志因心脏病突发逝世享年75岁。古人云“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白方礼同志的一生是无私奉献的一生战争年代他奔赴前线杀敌而落下终生残疾。到了晚年也心系他人他通过近十年拾荒积攒下来的钱捐助了五位学生使他们得以继续上学。白方礼同志终生未婚没有子嗣。白方礼同志是我县最后一位经历过抗美援朝的老兵白方礼老人的精神将永垂不朽”
人群散去之后我独自站在老爷爷墓碑前。说来好笑认识老爷爷这些年到了今天才知道他的名字他姓白名方礼。他以前从枕头下拿出来给我玩的铁块竟是他用生命换来的荣誉。我突然想起了我爷爷我爷爷是在医院里在一大家人的陪伴下闭上了眼睛。我不知道老爷爷去世时身边有谁。我掏出兜里的红领巾我把红领巾撕成两半一半放在了墓前。另一块被我揉成一团扔尽了垃圾桶。
我有一段故事它没有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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