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李山岭老汉已经六十多岁了家住在豫北辉县一个小山村里是个一辈子老实巴交不识字的农民近来耳朵不但有点聋了牙也接连悼了几颗说话跑风。
这天从小就一直呆在山里没有出过远门、连县城也没有去过几次的李山岭老汉要到新乡市去了。他年近四十岁才得了一个宝贝儿子李金玉千辛万苦将儿子拉扯大还供儿子上了大学。儿子李金玉也很争气听说大学毕业后进了新乡市的河南帕菲特搬运设备有限公司由于他工作很努力得到了公司领导的赏识。前几天村里一位热心的大婶给儿子提了门亲事他怕让儿子回家一趟影响儿子的工作决定自己去找儿子商量。他一大早就出了家门沿着羊肠小道来到了公路边等公共汽车。他带了50块钱听儿子说来回的路费三十多块钱就够了。他多带了十几块钱。常言说穷家富路吗。他在公路边等了不大一会儿就坐上了通往县城的公共汽车。一个多小时后他来到县城公共汽车站换乘上了到新乡市的汽车满怀希望地到新乡去了。他想着儿子上午下班以前他就能赶到儿子的公司见到儿子了。
上午快到十一点钟的时候李山岭老汉就在新乡汽车站下了车。他随着下车的人群一出站便向人打听到“帕菲特”公司去的乘车路线。他以前没有在意过儿子公司的名称不知道全称只记得儿子说过在“帕菲特”公司工作所以他就向人打听去“帕菲特”公司该坐几路公交车。因为他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说话又跑风将“帕菲特”说成了“扒废铁”别人看着他是个农村的老头以为是个捡破烂的人就把去废品收购站的乘车路线告诉了他。他按照别人的指点换乘了两路车来到了市郊一家废品收购站的门口。这时他百思不得其解。他想着儿子是个大学生怎么会来收破烂呢但他又一寻思想着听说现在大学生也不好找工作儿子又是个老实孩子家里又没有门路莫非儿子真的进了收破烂公司碍于面子怕说出来丢人故意把自己的工作说得很好。他一拍脑门既然来了进去问一下吧。谁知他进去一问人家说压根就没有这个人。人家告诉他了乘车路线让他去市物质回收公司看看说那里也是收废旧物品的是国营单位可能会有大学生。于是他又打听着换乘了几路车来到了市物质回收公司。可是人家仍然告诉他公司没有这个人。这时他却犯难了该到哪里去找呢他没有出过门人生地不熟的这时已经到了下午了他有了回家的念头。门卫是一位热心的老年人也听不清他说的话把他说的“帕菲特”听成了“爬废塔”告诉他卫辉市有一座破旧的镇国塔说公司与塔有关系可能是旅游公司就建议他到卫辉去找一找。他想着既然来了也不能白来一趟决定到卫辉去找。他肚子早饿得咕咕叫了一直忍着于是就近找了个小饭店吃了碗汤面条又乘公交车到了市汔车站坐上去卫辉的汽车到卫辉去了。
二
李山岭老汉出了卫辉汽车站便向人打听去旅游公司的路线。几个三轮出租车主随时围了上来说卫辉有好几个旅游公司问他去哪个旅游公司。李山岭说去管“塔”的那个旅游公司。由于他说话不太清楚人们把“塔”字听成了“他”字都觉得很奇怪便问李山岭管“他”的旅游公司这个“他”是谁呀李山岭说“塔”就是“塔。”人们更不明白了说“他”就是“他”到底是谁呀他叫啥名李山岭说“塔”的名就叫“塔”还能叫啥名。人们听李山岭这样一说都认为他是个神经病说“他”的名就叫“他”哪有起这个名的有两三个人便走开不理李山岭了。这时只剩下一个四十来岁的女出租车主她对李山岭说老先生你再慢慢想想是哪个旅游公司。李山岭又想了一会儿说就是管“塔”的旅游公司是管你们这里“镇国塔”的旅游公司。女出租车主把“镇国塔”听成了“真管他”仍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山岭说就是很高很高、一级一级往上登、去玩得买票的“镇国塔。”女车主揣摸了一会儿问是不是“镇国塔。”李山岭一听马上高兴地说就是“镇国塔。”女车主说镇国塔归文化局管。两人讨价还价后李山岭上了三轮车往卫辉市文化局去了。
李山岭坐着三轮车来到了文化局门口下了车付了车钱就向门卫室走去。谁知他来到门卫室一问看门的老师傅说是星期天不上班让他明天再来。这下李山岭老汉的心里真像打翻了五味瓶啥味都有。他问老师傅这里有没有辉县的姓李的年青人。老师傅说自己也是刚来才几天对人员情况不熟悉。李山岭只得无奈地、垂头丧气地离开了。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游荡了一会儿想着等到明天也不一定能找到儿子还是先回家吧。他问了别人卫辉有通往辉县的公共汽车。谁知当他乘公交车来到汽车站到售票处去买车票时售票员说到辉县的最后一班车刚走过没有车了。这时他才注意到天已经到了傍晚。这时候的李山岭的心情可以说是要多沮丧有多沮丧。他想着既然走不了了就找个旅社住下来吧好好歇一下折腾了一天很累了。他不识字就向人边打听边寻找当然气派的旅社他连门也不敢进。他只能在小街道上寻找当他走进一家家庭小旅社一问老板说大房间住一夜二十块钱是最便宜的了。他带的五十块钱经过一天的坐车吃饭下来已经花去了二十多块钱了他盘算着如果住一夜旅社就是不吃不喝连直接回家的路费也不够了。他又问了几家小家庭旅社都是住一夜最少二十块钱。他听说过出来打工的农民为了省钱都不住旅社都是在火车站、汽车站候车厅睡觉。他就又往汽车站去了路过一个烧饼摊时买了一个烧饼边吃边走。他来到汽车站候车厅见有人在大厅内的热水桶前打开水人家说不要钱。他捡起水桶旁丢弃的一次性水杯打了杯开水找了个无人的长椅坐下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发呆。他把第一杯水喝完后又接连喝了几杯便躺在长椅上闲上了双眼不大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三
李山岭老汉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候车大厅里亮着灯空无一人。他又饥又渴可是深更半夜的上哪里去找吃的。他到水桶边去接开水水也凉了。他喝了几杯凉水后呆坐了一会儿就又躺下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些赶早班车的旅客的说话声把他吵醒了。他一看天亮了就翻身起来出了车站来到一个早餐摊前要了两个烧饼和一碗胡辣汤大口吃起来。他吃过饭就乘公交车到文化局去了。他下了公交车步行了一段路来到文化局门口等候。
他等到上班时候门房老师傅帮他问了一下文化局及下属单位都没有他要找的人。一个年青工作人员问他儿子公司的名称他说只知道是“帕菲特”公司年青人把“帕菲特”听成了“邦费德”就对他说卫辉有个新乡邦费德公司在市郊不通公交车大约有十几里路让他租个三轮车去。他一听心里可高兴了想着这回总算找到了在这没有白住一夜。他道了谢就立即租了个车赶去了。他来到邦费德公司大门口对保安人员说明了来意保安人员很热情马上给人事部打电话帮他查找。不到5分钟人事部回答说公司没有这个人。保安人员又问他说是不是他把公司名记错了。他说就是“帕菲特”公司保证没有记错。可是保安员仍听成了“邦费德”就问他是哪三个字。他说自己不识字也不知道。保安员又让他反复说了几遍对他说离这不远大约五六里路还有个河南华美特公司。他耳朵有点聋把华美特听成了“帕菲特”听后想了想说对记得儿子说过一次是河南帕菲特公司。他想这回真的找到了都对上号了。五、六里路对他来说不算个事他大步流星不到二十分钟就走到了。这次门卫员将电话打到了人事部人事部说公司有李金玉这个人已经通知李金玉到门口来了。李山岭一听别提多高兴了想着幸亏昨天没有车了要是当时有车自己回家了那才是白跑一趟白花钱呢虽然吃了些苦儿子总算找到了。正在李山岭得意之时门卫室进来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穿着厂服的男人说他就是李金玉问是谁找他。这下李山岭可傻眼了这个李金玉不是自己的儿子他的心彻底凉透了。当李金玉了解了李山岭一天多的经历后很是同情就对他说给儿子打个电话让儿子来接他就行了吗。李山岭说不知道儿子的电话号码自己压根儿就没有记过儿子的电话号码。李金玉就又问李山岭说儿子的公司是做啥的。李山岭想了好大一会儿才说听别人说过是做拉东西的电动车的。李金玉说卫辉没有做电动车的工厂新乡有让他还是去新乡找。李山岭想着到新乡去哪找呀身上的钱也不多了要是再找不到忍饥挨饿不说怕连家也回不去了。他就决定回家不找了。李金玉看着老头怪可怜的就给他出主意说卫辉南站有卖拉东西的电动车的是厂家设的销售点路也不远坐公交车用不了半个小时让他去问一下。李山岭听着也有道理心就又活了他想着再试一次吧如果还打听不到就回家了。他又坐上公交车往卫辉南站去了。
四
李山岭老汉在卫辉市南站下车后看到了路边摆放着许多拉东西用的电动三轮车就走了过去。当他来到车旁边时一位年青的女服务员立即上前和他打招呼。他问女服务员做这些车的工厂是不是在新乡。女服务员说工厂是在新乡。他又问女服务员是不是“帕菲特公司”尽管他说话不太清楚。女服务员说不是。他问女服务员新乡有几个做电动车的工厂。女服务员说她是卫辉人也不太清楚她们的王经理是新乡市里的人去问问经理吧。李山岭问王经理在不在。女服务员说十二点多了刚下班走过了让他下午再来王经理两点上班。李山岭道了谢也觉得肚子饿了就在近处找了家小饭店要了碗汤面条。他在等饭时候又要了壶凉开水一杯接一杯地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他早已口渴得难受了。李山岭老汉吃过午饭后离人家下午上班的时间还早他就找了两块破砖坐在公路边看过往的公共汽车。他在饭店吃饭的时候问过人家说路过卫辉南站到新乡的公共汽车很多车票是八块钱。他看着面前不大一会儿就有一趟公共汽车过去想着自已如果到新乡去从这坐车倒很方便。他坐着不知不觉竞迷迷糊糊打了个盹醒来时一问人家已经两点多了。他连忙起身向三轮车销售处走去。他来到三轮车旁边那个女服务员说王经理还没有来让他等会儿。他等了一会儿看着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也不知道哪个是王经理就问女服务员王经理来了没有。女服务员说还没有来来了会告诉他。他又等了好大一会儿女服务员指着一个正走过来的中年男人说他就是王经理。他见王经理进了门市部就跟了进去。当他向王经理说明了来意后王经理虽然对他说的“帕菲特”三个字听得不太清楚但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王经理很热情地对他说新乡有个河南帕菲特搬运设备有限公司是做工厂里用的电动平板车的他们的厂区在新乡关堤工业园区市内还有个办公地方在互联网大厦他找的可能就是这个公司但是自己没有他们公司的电话号码如果有就打个电话帮他问一下看看公司里有没有他儿子。这一下李山岭老汉算是找到救星了他认为这一回不会错了就是这个公司他让王经理告诉他该怎样坐车想着自己身上只剩下十块钱了不能再花冤枉钱了。王经理告诉他说从这南站坐道口、濮阳、浚县到新乡的公共汽车车正好都路过互联网大厦让他告诉售票员到站时候提醒他。他一迭连声地谢了王经理后来到南站汽车站花了八块钱买了车票等了不大一会儿就坐上了开往新乡的汽车。他问女售票员几点了。女售票员说四点。因为他是从新乡过来的知道个把小时就能到新乡儿子估计还下不了班自己只剩两块钱了如果见不到儿子就麻烦了。想不到当他对女售票员说自己在互联网大厦下车让到站告诉他时女售票员说因为市里修路车这段时间不从互联网大厦路过。他一听又作难了赶紧问女售票员自己该在哪下车。女售票员说在汽车站下车坐126路、146路、313路公交车到互联网大厦站下车就到了。他在汽车站下车后找到146路公交车投了两块钱坐上车后已经身无分文了。此时的李山岭老汉想着这下真的很快就要见到儿子了心里倒也美滋滋的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五
李山岭老汉下了公交车经向人打听后来到了互联网大厦大厅里。他问门口的保安员河南帕菲特公司在哪。保安员让他去问前台服务员。他来到大厅前台对女服务员说是来找河南帕菲特公司的。女服务员让他去大厅里的显示大楼里公司名字的大屏幕上找说只要是在大楼里办公的公司名字都在上面。他说自己不识字。女服务员便来到大屏幕前帮他寻找可是看了几遍在上面也没有找到河南帕菲特公司的名称就对他说这个地方没有这个公司让他到别的地方去找。他一听这话真的有点被五雷轰顶了不过他还不太相信就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呆了一会儿见有一个年青人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了就对年青人说请帮忙看看大屏幕上有没有河南帕菲特公司。年青人看了几遍后也说没有。他这才相信了。这时候他真的想哭了他问了年青人已经六点多了一拨一拨下班的职员出了大厅。眼看天要黑了自己身上没有了一分钱又人生地不熟的该咋办呀。这时候他真的后悔了想着还不如早点回家更不该自己冒然独自出来。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看着大厅里来往的人越来越少也没有见儿子出来确认儿子不在这里上班了。他想着自己也没有地方可以去了待会儿就给人家多说点好话在这里将就一夜总比到外边强只能等到明天厚着脸皮向人乞讨点路费回家了。天完全黑了大厅里也几乎没有来往的人了静悄悄的。值夜班的保安员来到他的面前问他在等谁。他向保安员说了自己的处境。保安员除了同情之外也无法帮他。他又饥又渴也只能忍着想着在这里待一夜还不如在汔车站候车厅那里还有水喝、有长椅子躺。他靠在椅子上一会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身子一歪又醒了就这样一会儿睡着、一会儿醒地度着难熬之夜。半夜的时候他又渴又饿又困实在是撑不住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干脆躺在冰凉的地面上缩成了一团竟然呼呼大睡起来。梦乡里他看到自己的儿子喊着爸向自己走来自己想走近儿子两条腿却怎么也迈不动他使尽浑身力气抬腿谁知两腿使劲一抬竟然醒了。他坐起身来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想着还是早点离开这里吧免得有人来了丢人现眼。真是无巧不成书想不到他起身走到大厅门口时竟然与费尽周折、找了两天的儿子撞了个满怀。儿子李金玉见到他时十分惊讶喊了一声爸问他怎么在这。这时候他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认为是在梦里。儿子拉住他的手连声问他怎么在这里。当他彻底醒悟过来的时候连忙把儿子拉到离开大楼较远的地方对儿子说自己趁别人的车起五更来找儿子了。他虽然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但是也很爱面子怕儿子知道自己两天两夜来的窝囊遭遇传出去丢人现眼。儿子知道他是个老实人也没有再多问就领着他上了楼来到办公室门口儿子掏出钥匙开锁时他看到门上方的牌子上写着701。他虽然不识字但是认识洋码数字。他随着儿子进了办公室开灯后室内的布置让他惊呆了。天花板上吊着一排排的大红色的绣球一排排明亮的摆放着电脑的办公桌一排排高级万向轮办公椅与五顔六色的墙体布置在日光灯的照耀下显得格外迷人。他在山村里呆了大半辈子进入这样的环境里平生还是第一次。他对儿子说这地方咋这么好啊孩儿呀咱可哪里都别去了就在这里好好干吧就是人家让咱走咱也别走哇。儿子对他说公司的产品不但卖到了全国各地还卖到了外国几十个国家呢公司的赵总经理还是新乡市跨境电子商务协会的会长呢赵总经理很重用大学生自己怎么会走呢。他听儿子这么一说就一迭连声地说这就对了。这时候他心里的所有不愉快全跑光了只剩下高兴了。儿子说是一大早来公司拿资料的昨天自己到郑州去参加招标会了今天还要早点去郑州参加招标会问他有啥事。他就将来意告诉了儿子。儿子说等星期天回家再谈这事就掏出三百块钱递给他让他先回家。下楼来到大厅的时候他说自己只知道儿子是在帕菲特公司问儿子公司的全名叫啥。儿子说全名叫河南帕菲特搬运设备有限公司。他一听对呀想着那个王经理说的没有错呀于是他又指着大屏幕问上面有没有公司的名字。儿子看了一会儿对他说上面有公司原来的老名字没有现在的新名字并且说公司已经成立十几年了改成新名才半年多大屏幕上还没有改过来。这次他没有忘记让儿子把手机号码给他写在一张纸上。儿子把一张纸递给他时对他说上面的固话号码0373——3020116是公司的号码。儿子把他送上了公交车才离开了。他坐在车上看着车窗外的街景想着都怪自己以前没有把记儿子的电话号码当回事要是自己来时就有儿子的电话号码来到新乡汽车站下车后给儿子打个电话让儿子去接自己多简单的事也不至于白受这么多苦以后可不能再不把年青人用的这些新玩艺不当回事了。
李山岭老汉下了公交车后来到一个早餐摊前时服务员对他说有油条、油饼、烧饼、小米汤、胡辣汤、八宝粥问他吃啥。他虽然口袋里装着三百块钱但还是舍不得买贵饭吃就要了两个烧饼和一碗胡辣汤坐下大口吃了起来。他吃完饭后尽管肚子还不饱想着自己白白浪费了几十块钱舍不得再买吃的了于是他嘴一抹站起身来到售票处买了张车票坐上车回家了。他在车上想着自己这次出来虽然受了苦但也开了眼界儿子能在这么好的公司工作肯定能娶个好媳妇自己这辈子总算没有白活值了回到村里一定要好好给乡邻们吹两句但是绝对不能把自己这次出来办的窝囊事吐露半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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