勉强念完高中,李胜就直接卷铺盖从县城回李家洼了,气得他爹李德裕直翻白眼:“这兔崽子,原指望你读个一本二本,好歹读个三本、大专啊,如今可倒好,赔本!”李德裕想惩罚李胜,就将他赶到玉米地里去锄草,可李胜一通忙活下来,草没锄下几棵,苗倒薅下来不少。结果,李德裕老两口不得不撅腚猫腰地去补苗,得,惩罚儿子成了惩罚自己。

不是读书的料,又不是干活的料,李德裕实在拿这个倒霉孩子没法子了,由他去吧。好在,李德裕当初高瞻远瞩地生了两个儿子,李胜不争气不要紧,还有李强呢。别看李强只比李胜大两岁,可比李胜懂事多了,上小学时就知道放学路上捡树枝回家当柴烧,初中三年级就学会开三马车了,后来出外打工,每年带回不少于两万元的存款,家里家外都是李德裕的好帮手。这天,李强见爹唉声叹气,就说:“爹,要不你就让我弟成个家吧,你看咱村多少二流子,一成家就改邪归正了,有了责任了嘛。”李德裕觉得大儿子说得在理,就张罗着给李胜娶媳妇,李胜一听就不乐意了:“爹,我才多大?以前你们管我,后来老师管我,刚不归老师管了,你又想让媳妇管我?我不干。”

李德裕却是横下一条心要逼着老二成材,于是他一计不成又施一计:“你不成家可以,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我不能容忍你坐吃山空,咱们分家。”“分家就分家,”李胜这次倒是毫不含糊,“咋个分法?”李德裕说还能咋分,只能照村里的规矩,给他们哥俩每人戳起四间大瓦房,如今已经盖了一处,准备给李强娶媳妇用的,既然要分家,就再盖一处。“现在盖四间大瓦房要多少钱?”李胜眯着小眼问。李德裕没好气地答:“十五万!我一个汗珠子摔八瓣折腾了大半辈,就是给你哥儿俩盖房娶媳妇。”李胜却提出,分家可以,但他不想要瓦房,他想要现金。李德裕鼻孔里哧的一声:“你要现金干啥?”李胜说他要用这十五万当本钱干事业,找到合适的机会他会“亮剑”的。李德裕险些被气笑了,心说,儿啊儿,就你这懒得屁眼里挑蛆的主儿,拉倒吧。

李德裕三下五除二就给哥儿俩分了家。李强分得一处独门独院、宽敞明亮的挑梁大瓦房,李胜则手握一个“15”开头、后面四个“O”的存折离了家。过了两天,从村二IE老光棍赵老蒙家传来消息,李胜在他家住下了——一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竟然跟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光棍住到一起了!李胜不怕人笑话,李德裕却觉得没脸见人,让老伴去喊李胜回家吃饭。不料李胜一句话就把他娘噎回来了:“跟赵老蒙做伴咋了?他是因为穷才娶不上媳妇,人还是挺好的。对人实在还好干净,我跟他一起住,不用做饭,不用打扫屋子,不交房租,顶多给他交点伙食费,冬天给他买一吨多煤,还省了大半夜起来哆哆嗦嗦烧锅炉呢。”话说得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抬不起头。李德裕想,既然你破罐子破摔,也就休怪我横下一条心了,从此对李胜不理不睬。

一眨眼,到了深秋,李家洼的青年人都跑到隔河相望的邻县地里开始忙活起来了。原来,李家洼在一条叫做朱龙河的河岸边,由于历史上泥沙淤积,村里靠近河岸的土地都是沙质的,李家洼在沙土地里世代种植的均是传统农作物,如玉米、花生、棉花,而朱龙河对岸不到十里地的邻县那些人家,近几年兴起了种植麻山药。这玩意儿在沙地里扎根,就像一根根擀面棍一样又粗又长,挖起来很费丁夫,到了收获季节,那些种植户就高价雇人去挖,每挖一米给两块钱工钱,一天下来挣一二百元不是太难。去年,李强一个月就在对岸挣了五千多元,今年他更是早早地就过去了。这天上午,李德裕正在玉米地里掰棒子,一边干活一边替李强高兴,替李胜担心。想不到说曹操曹操就到,一扭头,就看到二儿子李胜也蹬着自行车慢悠悠上了河堤。李德裕大喜:有门,看来李胜终于要“亮剑”了!

傍晚,李胜终于又骑着自行车晃悠悠地回来了,看那样子,上个坡都费劲。李德裕以为儿子是累了,可等李胜骑近了一看,不对,这小子咋红光满面的,还边骑车边一个劲挤眼,跟自己喝醉后是一个德行样呢!李德裕那个气呀,这老二哪里是去干活了,分明是去喝酒了呢。

大概是河对岸的酒好喝,第二天上午,李胜竟然又去了,而且一连几天都是醉醺醺地回来。李德裕只后悔当初太娇惯这个二儿子了,没培养他吃苦耐劳的精神,可现在恨铁不成钢也晚了啊。

这天,李德裕正在院里摔花生,李胜来了,手里还拿着两瓶酒,说是孝敬爹的。李德裕不高兴,正要教训他几句,李胜却又开口了:“爹,我想朝村里人借钱,可就我这样子他们肯定不借给我,要不,你出个面……”李德裕一愣:“不是给你十五万了吗?”李胜说:“那哪够啊,我要‘亮剑’呢。”李德裕忍住不快问他亮啥剑,李胜说想包地,李德裕问包地想种啥,李胜…笑,说先包下来再说。李德裕大怒:“你八字都没一撇呢,我哪敢借给你?”李胜又说他其实早打定主意要种啥了,不过要保密,李德裕急了:“扯淡,你既然跟你爹还保密,还借啥钱?”李胜挠挠头,说他想种玉米。李德裕苦笑道:“还以为你有啥高招,原来是种玉米啊,那才有多大赚头,一亩地满打满算有700元的纯利吗?”李胜胸有成竹地说:“一亩两亩当然没啥赚头,可如果是百八十亩,或者更多,不就赚大了吗?这叫规模效应。何况,我准备一下把承包费交个十年八年的,防止以后生变故。”不管怎么说,李胜总算要正干了,何况包地这事比较靠谱,无非是利大利小,还没有几个赔钱的。

李德裕借来10多万元,李胜又求他出面跟村民谈判,终于以每年300元一亩的价格租下了100亩沙地。李德裕是个风风火火的脾气,就要去联系买种子种小麦,却被李胜拦下了:“爹,咱不种小麦,那玩意儿利太小了,冬天就让地闲着吧。”李德裕觉得也是,就说:“那就只种一季玉米吧。”李胜却又摇头:“种玉米?那是对外人说的,其实我准备种麻山药,而且只种10亩,其余的90亩我转包出去。”李德裕愣了:“咱李家洼可没人种那玩意儿啊。”李胜得意地说:“所以这就是先机呀。现在河对岸的沙地已经吵着要涨价了,恐怕明年500元一亩都抢手呢,要是等李家洼的人都明白过来,我还能用这么低的价格包地吗?”李德裕一拍大腿:“臭小子,你前阵子是去那边探听情况了吧?你咋不早说!”李胜说:“爹你算是猜对了,我那几天跟几个麻山药种植大户喝酒,套了不少信息,知道今后麻山药的种植面积要壮大,他们的沙地迟早会不够,早晚会发展到咱们这一带呢。”

第二年春天,果然从朱龙河对岸传来消息,那边的沙地价格租金上涨了,每亩最低550元还抢得打破头。李胜骑着破自行车慢悠悠地过去“招商”,轻易就以每亩500元的价格吸引了几个种植户。李德裕给李胜出主意,也让那些种植户一下掏出10年的租金,李胜却摇头说不合算,还是每年收一次更好。李胜还跟其中一个种植户谈好,他自己留下的10亩地也种麻山药,但自己不动手,而是请对方顺便给种了,捎带着给施肥、锄草直到收获,一切费用从承包费里扣除。李德裕一见高兴不起来了:“老二,你别忘了咱还欠别人10多万呢,一下子收个十年八年的租金,咱账也清了,钱也赚了,事也省了,多好啊。”李胜眯着小眼说:“爹,那太便宜他们了。既然去年300元一亩,今年500元一亩,那明年就有可能700元一亩呢。”

到了这年深秋,100亩麻山药获得丰收,市场行情也不错,到春节的时候价格到了一个新高度,李胜趁机把10亩的收成卖掉,净赚了115万元。李德裕开口提还欠款的事,李胜一摆手:“好容易借到的钱,干吗着急还?再用一年嘛。”拿出一万多元还了利息。

转过年来,朱龙河对岸的租金水涨船高,到了每亩800元。李德裕大喜,粗粗一算,光100亩的租金就可以净赚5万元了,而且是稳稳当当的。此时,李胜却算的是另一笔账:如果去年这100亩都是自己种植的,那他早变成百万元户了,唉,都怪胆子太小啊。于是他将种植面积扩大到20亩,只把另外80亩租了出去。

可是,这麻山药的行情居然也跟股市一般起伏不定,到收获的时候,价格居然只有去年的一半还不到!李德裕傻了眼,这样岂不是要赔本了?眼看父亲愁屑苦脸,李胜却表情轻松:“爹,既然这么便宜,咱还横竖不卖了呢。”李胜说到做到,20亩的产出真的只卖出了品相最好的一部分,其余的就留作了下一年的种子。

到第四年,李胜一口气把种植面积扩大到了50亩。李德裕有些怕了:“老二,你可悠着点啊。”李胜说:“我去河对岸打听了,他们今年都不敢多种了,说是要观望一年呢,这正是咱们‘亮剑’的机会啊。”要说李胜的运气也真好,到了这年秋后,麻山药的收购价又上去了,竟然比前年还高!李德裕估摸了一下,李胜的50亩麻山药,恐怕要赚七八十万呢,我的老天爷啊。他马上发动大儿子李强,别出村给别人家干活了,就给自己的弟弟打工吧。

这天,李胜跟一个上门收购的商贩讨价还价,李德裕则看着那商贩鼓囊囊的皮包发愣,这时,李强醉醺醺地来了。李强平时可是不喝酒的,他今天这是怎么了?

只见李强走到李德裕跟前,结结巴巴地说:“爹,你、你偏心眼啊。”李德裕更愣了:“儿啊,你啥意思?”李强一指李胜:“我给人挖麻山药,累脱一身皮,一季也不过挣一万大几,可他只是动一动心眼、动一动嘴唇就发了家。你一直夸我吃苦耐劳,嫌他好吃懒做,可到头来却是,吃苦耐劳的没多大起色,倒是好吃懒做的风光了!我、我想不通!”

李德裕看看李强的苦瓜脸和被晒得黝黑的皮肤,再瞧瞧李胜细皮嫩肉、神采飞扬的样子,咽了半天唾沫,才“唉”了一声,说:“要说接触麻山药,你不是比老二更早吗?可你只注意给人家打工的那俩小钱了,想到过在咱们这里也发展种植吗?别看你弟弟腿脚懒,可那家伙脑瓜好使,这一‘亮剑’还真有两下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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