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我要可以吗?许文军眼睛里充满了火,声音却有些发抖。

刘淑娴吞吞吐吐道,我,我女儿马上放学了,她,一会儿就回家。

许文军不自然地用手摸摸自己的头,眼神中的亮光瞬间黯然了,他沮丧地叹息一声。稍后他又快速地说,那我后天中午过来?

刘淑娴抬起目光,发现许文军的眼睛乞求般地盯着她,她有些心虚又有些慌乱,脸上不知怎么竟红了起来。

许文军突然伸过手,抓住刘淑娴垂着的一只手说,淑娴,就这样说定了,好不好?

刘淑娴缓慢、犹豫地点了下头。

许文军转身步出房门。

刘淑娴轻轻地嘘了口气,心里说不上是后悔又这样答应了他,还是后悔刚才自己的临阵逃避。她清楚,等后天中午他再来找她时,她没有足够说服力的遁词便只有顺了他,否则明显是在耍他戏弄他,他不羞怒才怪。另一方面,她也生出几分对自己方才怯懦的责备,她不是早已做通了自己的思想工作么,她是下了决心的,她是有心理准备才让他的话题朝这个方面引伸的。不然她今天不会让徐姬带响响去她的家里玩。

刘淑娴退后几步跌坐在餐桌旁的靠椅上。她紧绷的神经暂时松懈下来,觉得有些像小时候学校里打针一样。有一次她因为感冒躲过了每个同学都要注射的防疫针,可老师说等她病愈后仍是要补打的,她刚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这个许文军好像摸透了她的心思,总是在她内心烦躁空落、身体出现燥热骚动时现身。刘淑娴心里嘀咕,这能不能算天意?

认识许文军是在三个月前,当时她听了徐姬的建议,去电脑城买了台电脑,然后上网。徐姬说现在网上碰到好男人的概率也是有的,不如碰碰运气,权当无聊时消磨时间。许文军就在她买电脑的这家商店打工,他将电脑送到她家里,接线、安装,一边教她些简单的操作方法,一边与她东拉西扯地聊天。刘淑娴好奇地问,电脑城全是年轻人,你这个年龄的人老板怎么会要?他说老板是他大姐的女婿,没有关系老板当然不会招他这种技术不精又年近四十的人。然后他告诉刘淑娴,他原在老家一家轻纺公司做管理,后来老板出了事公司关门了,他只好暂时出来打工赚钱,因为家里还有一个儿子需要他抚养。刘淑娴问起他老婆,他说两年前他们就离婚了,各人抚养一个孩子。

第二次见面是因为电脑出了故障,她打电话叫商店来修理,没想到老板又派了许文军。许文军说他在电脑城半年了,基本的安装、维修已不在话下。电脑修好后,他莫明其妙地说,网络上骗子很多,聊聊天可以,千万不要当真。刘淑娴的脸刷地红了起来,似乎为了不甘下风,她随即回敬了句,你怎么知道,难道你骗过别人?许文军尴尬地笑笑说,是我被人骗过。她好像挣回面子般地说,哦,我知道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寂寞了,想去找刺激,结果被人骗了。许文军又嘿嘿地笑笑,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此后刘淑娴又找过电脑商店两次,都是许文军过来处理的。许文军说你有些问题不属于保修范围,老板不同意派人,是我趁给其他顾客送货时偷偷过来的。刘淑娴没说什么,心里其实是愿意他过来修的,为什么呢?她没细想过,也许是熟悉了,也许是她看他比较顺眼。

刘淑娴没料到许文军就住在她常去买菜的农贸市场旁边。这天刘淑娴去买菜,许文军打了赤膊也在买菜,刘淑娴望着许文军一身健壮的肌肉,像害羞似的赶紧低了低头,而后匆匆打了声招呼便离开了。隔了一天,许文军突然打来电话,说他有些家里带来的土产,想带给她尝尝。她不知怎么竟说,土产免了,这段时间电脑老死机,怎么回事?许文军立马说,那我过来瞧瞧。

就在这天,对于许文军的暗示,刘淑娴竟有些默许了,随后她又慌乱地推脱,称她的小姐妹稍后就要过来。

刘淑娴心想,许文军是做过管理的,人不会愚钝到哪里去,他肯定早就嗅出了她家里的气息。

刘淑娴正要去徐姬家接女儿,谢广志来了。刘淑娴马上热情地让他进来,说这么迟还到城里来,你们那边现在晚上有车了?广志说,我已经搬回了市区,就在你斜对面的城河新村。

刘淑娴不解地盯着广志问,怎么回事,你那房子卖了?

广志摇摇头,告诉刘淑娴,是超英姐姐提的建议,他那远郊新城区的房子与超英姐姐对换,这样超英姐姐就方便照顾超英的母亲了。虽然房价上他略微吃亏些,但让他常年照顾丈母娘总有点不妥,况且都是自家人,当年买房时超英母亲也拿出一些钱的。如此一思量,就没必要斤斤计较了。超英姐姐的房子就在城河新村。

刘淑娴随即说这也是个办法,以后可以常来玩了。广志的脸色马上活泛起来,乐呵呵道,我搬过来才两天就来报到了,只怕你以后会烦我。假如真这样,你就直说,没关系的。

一会儿,徐姬带着响响进来,广志起身说,响响,怎么不认识叔叔了?一边拍拍口袋自言自语道,匆匆忙忙过来,忘了给响响买点东西了。响响觑了眼广志,没有感觉地顾自朝房间走去,刘淑娴忙拉住女儿说,响响,你不认识广志叔叔了?他原先常带个姐姐来我们家玩的。这一提,响响好像才想起来,轻描淡写地哦了声,然后说,妈妈,我要睡觉觉了

广志瞟了眼徐姬,看她的样子没有马上离开的意思,便识相地说,那我先走了,以后我带芊芊过来与响响玩。

广志走后,徐姬便搂住刘淑娴问,这男人是不是单身?是不是你考虑的人选?刘淑娴笑了,说有男人在这里你就紧张兮兮的,真是皇帝不急急太监。

徐姬说,你怎么不急?你是急在心里,我难道看不出来?她与刘淑娴小时候是邻居,此后关系一直挺铁,像亲姐妹似的,所以彼此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生气或责怪。

刘淑娴把响响的外套脱掉,又开始给她洗脸洗脚,将女儿全部料理完后,这才坐下来对徐姬说,向你汇报一下,他原先与周鹏一个分场的,也是我哥的高中同学,以前常来我家串门,所以认识响响。

那他是不是单身?徐姬紧追不放地问道。

刘淑娴压低声音说,他老婆患肝癌,去年走了。

徐姬的嘴张成大大的O形,耸耸肩不再说了。过了会,她又忍不住地问,淑娴,怎么样,网上有没有碰到合适的?

刘淑娴摇摇头,说条件好的大都是假的,有几个可能是真的,可一问我年龄就人间蒸发了。

徐姬叹了口气,气呼呼道,也是,如今四十岁的男人,条件好一点就想找三十左右的女人。淑娴,我说你也不要太死板,五十上下的男人,只要好也应该考虑,像上次那个工刘师多可惜。

刘淑娴撇撇嘴,说没什么可惜的,五十以上的是公务员也不考虑。

徐姬望了眼刘淑娴固执的脸,欲说什么又忍住了,随后安慰般地拍拍她的肩,说了声你该睡了,明天还要上班就走了。

2

刘淑娴在一家大超市的服务中心工作,上班一天休息一天。收入不多,只有1300元。当初与周鹏离婚时,母亲曾对她再三叮嘱,说你坚持离婚我不干涉,但响响不能跟你,你这么点收入,只能养活自己。但刘淑娴坚持响响跟着她,说周鹏和他母亲都不太喜欢响响,让他带还不如送给别人。后来总算周鹏答应给响响每月600元的抚养费。

响响读小学二年级,刘淑娴上班的日子就由母亲去学校接,等下了班她再上母亲家接响响回家。

这天去接响响时,哥哥晓斌也在母亲家,母亲说晓斌是专门等你的。刘淑娴一边将响响抱向自行车的后座,一边忙问哥有什么事。晓斌说,我有个同事的朋友是单身,在邮政所工作,明天下午去见个面吧。她懵懵懂懂地点了下头,说到时间你再打电话提醒我。

到了路上,刘淑娴才猛然想起,她已答应了许文军明天过来,还能抽什么时间与别人见面?

匆匆忙忙给响响洗脸洗脚、脱衣睡觉,刘淑娴赶紧给哥哥打电话,说能不能再延后两天见面。晓斌在电话里不高兴地说,他已跟同事说好了,明天下午见面。晓斌问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她支支吾吾地说,事倒不是很重要,只是跟小姐妹约好明天中午出去散散心。晓斌立马像个领导般说,跟小姐妹解释一下,散心难道比找个好老公还重要?她脸憋得通红,还想与哥哥说些改时间的理由,晓斌那边说了句人家是上班的,已安排好了工作,就不要改时间了,然后就顾自挂了电话。

刘淑娴的头蓦地大了起来,她想这下麻烦了,她再拿什么事由来搪塞许文军?转而她又对自己生起气来,干吗呢?自己又没欠许文军什么。再说了,若遇上好男人,她怎么还可以与许文军有那种事?于是就给许文军打电话,支支吾吾地说,实在不好意思,明天,明天我哥家里有点事要我一定过去许文军听后并未急着表态,静了一分钟后,许文军才说,淑娴,你真有事就去吧,我们再定在大后天,行吗?刘淑娴无奈他这般有耐心,只好说到时再看吧。

见了面,刘淑娴才后悔之前没问清男方年龄,否则她就不用跑这一趟了。这男人即便从外表看也有五十多了,头发稀稀拉拉的没几根,脸上已有许多的皱纹,模样极像个小老头。一问年龄果然五十二了,比上次见面的工刘师还大一岁,而从外表看要比工刘师大得更多。刘淑娴当即就回绝了。

回到母亲住处,晓斌一脸僵硬地说,大几岁在乎什么?人家单位好收入稳定,如果找个年龄相仿的女人哪轮得到你?刘淑娴说我知道现在单位好收入稳定的男人很走俏,可我就是接受不了。晓斌无可奈何地走了,母亲在旁边也数落刘淑娴,上次徐姬介绍的也说是年龄太大,淑娴,别这么固执,等你四十出头,五十岁的好男人可能也遇不到了。

尽管哥哥和母亲说得均有道理,但刘淑娴就是接受不了年龄比自己大十多岁的男人,这有两个原因,第一是感觉上怪怪的,像个父辈一样,还谈什么共同语言或者兴趣?必将对日后的生活留下诸多,隐患;第二是她在与周鹏闹离婚时,周鹏不服气地嚷道,难道我还不够配得上你?按年薪算,我现在也有四万一年了。刘淑娴当即不屑地哼了声,掷地有声道,周鹏,离开你后我一定找个年薪五万又不赌博的男人,你睁大眼睛瞧着吧。这时婆婆从自己房罩奔出来,阴阳怪气地说,除非是大你十多岁的老头。

一晃一年多了,刘淑娴没料到,要找个符合这些条件的男人还真难,看来以前她过于乐观了,错误地估计了行情。然而她心里仍坚持着,宁愿不再结婚,要找也一定找合格的男人。无论为了面子、为了赌口气,还是为了实实在在过日子,她都需要再嫁的男人起码具备这些并不过高的条件

晚饭刚吃完,广志领着芊芊过来了。广志说是芊芊吵着要来与响响玩,说响响最喜欢听她讲小动物的故事了。芊芊只比响响大一岁多,再小的时候,芊芊是很喜欢把幼儿园里听来的故事讲给响响听,也不知道响响是真喜欢听还是听不懂只是喜欢听她讲。刘淑娴心知肚明,广志无非找个借口来串串门。对于响响来说,有个小姐姐陪着玩自然再好不过了。

两个小家伙一蹦一跳地去房间里玩了,刘淑娴将房门关上,与广志就坐在客厅里。

三年前广志一家还住在市区时,常带着超英和芊芊来刘淑娴家。因为与晓斌是老同学,每当遇到刘淑娴夫妻吵架时,广志总以刘淑娴娘家人自居,会指责周鹏几句,有次还真的动了火,说周鹏你这么沉溺赌博,太对不起这么贤惠的老婆了。周鹏倒不生气,他一脸无赖状地称自己就嗜好赌博,一点办法也没有,如果不让他赌,他觉得做人都没什么意思了。

如今两家都发生了变故,刘淑娴便觉得两人这般待在一起有些别扭,令她尴尬。而她更担忧广志会不顾忌她的感受,像走娘家一般随意而频繁地来往。刘淑娴脸上木木的,一边收拾桌上的碗筷,一边与广志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广志低声问刘淑娴,响响有没有再去检查过?刘淑娴也小声道,查过几次,情况都差不多,医生含糊地说如今医学还没发达到能将一个稍有弱智的人变得聪明起来。

那她读书能不能跟上?广志又问。

刘淑娴说,勉强跟得上,毕竟才小学二年级,但每次考试都在班里垫底,现在还不明显,主要是长大后,会不会与正常人拉开更多距离。

广志安慰说,应该不会,我看响响最多像别人说的有些木讷。再说了,以后医学发达了,也可能将一个不够聪明的人变得与普通人一样;或者到了发育期,大脑也跟着身体一起发育起来。

那是最好,我就担心她这状况大起来越来越严重,到时我老了,谁来关心照顾她?刘淑娴愁眉苦脸地说,唉,我现在能做的只有多积蓄些钱,如果医学发达了,治病也需要钱,假如她这样的状况以后更严重,有了钱总不至于过得太可怜。

赚钱也不容易啊。广志点头感叹。

刘淑娴说,休息的这一天我总想利用起来,去哪里赚些钱,可就是抓不到这样的机会。

广志理解地望了眼刘淑娴,本能地笑笑。稍后他喝了口茶,脸上换了种神情说,淑娴,跟你说个不是笑话的笑话。上礼拜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个大龄姑娘,一听我的年收入只有四万,就问我以后有没有可能增加二分之一。我老实说人民币不贬值的话增加十分之一都难,她马上掉头走了。她走后我发了好长一会呆,天哪,这老姑娘还是郊区农民呀,竟要求这么高,你说现在是什么年代啊。

听了这番话,刘淑娴愁眉不展的脸上才露出一点笑意来。她说人家还是姑娘身嘛,是应该要价高点。

广志嗤地一声,说,我有五万多年收入也不会相中她这个郊区老姑娘了,长得像芙蓉姐姐似的。

这时,芊芊从房间里出来,对广志说该回家了,明天还上学呢。广志看看表,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站起来,与响响打了声招呼后步出门去。

刘淑娴正欲关门时,突然想到了什么,她赶紧把广志叫住,凑近后压低声音说,广志,你以后来之前最好先给我打个电话,我,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有时候正在卫生间什么的,不方便。

广志愣了会神,稍后似乎有些明白了。他豁达地点点头说,应该的应该的。淑娴,你们娘儿俩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话,尽管找我,我与你哥还有周鹏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刘淑娴有些感动,有些后悔刚才说的话了,她的手在广志肩上温柔地拍了下,说有事我一定会找你帮忙的。

3

许文军带着一脸的亢奋来了,刘淑娴咽了咽口水,没说什么,将房门关紧,然后顾自走进房间。房间里暗暗的,许文军小心地跟在后面。

似乎不再需要什么铺垫了,规则他早已暗示过,她也读懂并默认了。该发生的情形要说她没想象过那是假话,她对自己的身体是了解的。不知有多少个寂静的夜晚,她躺在床上,孤衾独拥,尽管累了可就是睡不着,她能明显感觉到来自腹部的胀热,这样的胀热像发热病人一样使她的身体在床上辗转反侧,她只能用自己的手按在胀热的腹部上

不过刘淑娴依然紧张,脸上像刷了糨糊似的绷得铁紧,身体颤抖不已。除了周鹏她没再与第二个男人亲近过,而那时的周鹏还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她固有的思想观念与她的身体常常发生着碰撞,所以前两次出现了什么原因拒绝了许文军时,她会不由自主地嘘一口气,仿佛她逃过了一劫。

眼下,她清楚自己无路可逃了。

许文军的呼吸急促粗重,刘淑娴下意识地离他稍远一点,仿佛她面前的是易燃易爆的气体,随时会将她炸得人仰马翻。她背对许文军木然地站着,身体的颤抖尚在继续,意识却开始模糊了,大脑也空白起来。许文军上前一步,两只手忙乱地将她的套衫剥掉,又猴急地褪下她的长裙,然后拦腰将她抱起,横放在了床上。

许文军开始剥自己的衣物。刘淑娴闭眼塞耳,做好了任其摆布的姿态。然而闭眼塞耳后她的意识却清晰了起来,不知何故,这时忽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袭上她的心头,像在茫茫黑暗中她忽然想起口袋里的一盒火柴遗失了一样,那是她寻找光亮唯一的依靠啊。于是她猛地跃起,同时将眼睛睁开,可是已来不及了,许文军健壮的赤裸裸的身体如一团火一样炙烤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被烤得只好又闭上了。这时许文军用他有力的手迅捷而粗鲁地将她的身体摁倒下去,一手托起她的臀部就将她的裤衩扯了下来

许文军如一辆开足马力的汽车,不管不顾地向前驶去,一点不看路面是否平坦或者坑洼,也不顾乘客的表情变化,鲁莽地直奔目的地而去。

刘淑娴的眼眶不知怎么一热,泪水涌了出来。她想自己还是被黑暗吞没了,也许黑暗是她的归宿。

完事后,许文军才发现刘淑娴脸上的泪迹,他像安慰般地拿起床头柜上的面纸,小心地将她的眼眶擦拭了下,然后拿过刚刚被他剥离的套衫及裙子,盖在了她的身体上。

你走吧。刘淑娴淡淡地说,眼睛仍是闭着的。

许文军穿好衣服,听刘淑娴这样说,就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票子,轻轻地塞到刘淑娴的肩膀下面,走了。

听到关门声,刘淑娴将肩膀下面的钱拿上来。她怔怔地看了钞票几眼,突然用手将它盖在了脸上。一会儿,那张百元钞票便湿漉漉了。

刘淑娴打字已基本熟练了,所以上网的热情颇高。这段时间她遇到一个自称在事业单位工作的男子,年龄也不算太大,在网上可谓相谈甚欢,给刘淑娴一种新鲜的感觉。以往她接触的人都是在企业工作或做生意甚至无稳定职业的。刘淑娴想进一步了,便问对方,做朋友的目的是结婚还是玩玩?对方说只要两人都不嫌弃彼此,那肯定是想结婚的。刘淑娴便有些憧憬起来,事业单位的年收入肯定在五万以上;嗜好方面,她早试探过他,男子说他业余时间除了在网上玩玩三扣一外没其他嗜好。刘淑娴清楚得很,不管网上也好,生活中也罢,要寻到各方面条件均上乘的男人概率极小,她也不奢望有这样的好运。她在心里想,最佳的状况是男子长相有些丑,皮肤黑或老家在农村,还有个八十岁的老母亲要赡养什么的,这样,她与这男子的发展才会有一种真实的感觉。

男子或许猜到了她需要对他有一种直观的了解,便适时地提出两人见个面。刘淑娴确实早有如此想法,说到底网上是虚拟的,说得再好也像镜中花画上饼。她心想大不了见光死,倒也省得想入非非,老围着他一个男人转。只是由一个女人先提出来见面,她总觉得过分主动了。

见面就为了亮个相,无须那种虚头巴脑的东西。两人都比较实在,没去咖啡屋或者酒吧,一致将地点选在市中心广场的音乐喷泉旁边。

没料到,两人见面后对彼此的感觉都还不错,尤其是刘淑娴,发现男子长得不算丑,皮肤反倒有些白,戴个眼镜,看上去干干净净文文气气的,听口音是纯粹的本地人。刘淑娴暗忖,难怪他要在广场见面,他有这个自信,不怕见光死。

两人就在广场绕音乐喷泉边走边聊,男子真名叫章盛,他告诉刘淑娴自己在图书馆工作,属公益性事业单位,与公务员只差了一小截。刘淑娴表面上装矜持,内心仿佛捡到金元宝般地窃喜,只是她马上要去接响响了,不能听他再说公益性事业单位的种种实惠。男子说下次请她去看电影,刘淑娴想也不想就答应了。

在电影院,章盛悄悄地将手搭在她的大腿上,刘淑娴身体哆嗦了下,但并未拒绝,仍装作一脸专注地盯着银幕看。章盛的手只在她大腿上停留了一会儿就移开了,最后是将她的手握在自己的手中。刘淑娴觉得这样蛮好,她认为章盛一开始可能是无意识的动作,后来意识到不妥就改握她的手,亲热又不显随便。

看完电影刘淑娴又要去接女儿,章盛轻轻叹了声,彼此留下联系电话,然后分手。

晚上,刘淑娴就将章盛的事说给徐姬听。徐姬一听也觉得是个理想的男人,要刘淑娴好好把握,刘淑娴甜甜地答应着。一会儿,徐姬提醒说,淑娴,你应该去了解一下,他会不会真在图书馆工作,或者只是个临时工,反正图书馆是对大众开放的。如此一提,刘淑娴也心慌了。第二天中午,她向组长请了一小时假,急急忙忙跑去图书馆。图书馆在本市只有一个,离刘淑娴上班的超市骑车二十分钟距离。刘淑娴赶到图书馆,上上下下地看了遍,没发现章盛的身影,她的心一下子提溜起来,考虑到请假的时间有限,只好又急匆匆地赶回超市。

会不会他正巧上厕所或外出办事,也没准他是个小干部,在办公室内坐着呢。刘淑娴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后来决定明天上午再去图书馆,她一定要弄清楚他的身份再离开。

翌日上午九点,刘淑娴又赶到图书馆,这次她一跨进第二道借书大厅的门,就在给读者办借书证及借书还书的柜台后发现了正给人办证的章盛,她脸上一热心头一暖,急忙转过身,赶紧朝门外走。到了外面一间供读者休息的大厅,她见有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在擦窗子。她灵机一动,上前小声问,大姐,不好意思问你个事,里面那戴眼镜给别人办证的男人,是不是这里的正式工?女子看了她一眼,好像没反应过来。刘淑娴忙又补充道,他,他是别人给我妹妹介绍的男朋友,所以我想了解一下,谢谢你!女子释然地笑了笑,无所谓地说,在那做事的全是正式工,图书馆只有搞卫生的,还有食堂、门卫才用临时工。刘淑娴一边点头一边连说三个谢谢。

步出图书馆,刘淑娴最先想到的是下次他们约会,她要穿上宝蓝色的低领套衫及那条碎花红边裙子。低领套衫是紧身的,可以将她苗条的腰身及高耸的胸脯显露出来。刘淑娴并不是想用色相来赢得章盛的好感,只是她认为应该将自己最灿烂、最诱人的一面呈现出来。再说,哪个男人不喜欢女人漂亮性感

刘淑娴特意赶到徐姬家,向她通报去图书馆了解到的情况。徐姬听了也颇为刘淑娴高兴,她说缘分来了想推也推不掉。刘淑娴却不无担忧地说,没准什么时候他又被其他漂亮女人勾引去了。男人都是好色的,尤其自身条件不错的男人。徐姬盯住刘淑娴说,淑娴你也太没自信了,你身材这么好,如果再去做一下美容,把鼻子隆高点,眼睛拉个皮,头发搞个大波浪,我可以保证你能迷倒大批中年男人。刘淑娴听后扑哧笑了起来,说,都老太婆了,还去美容?徐姬说,谁说老太婆了,我们一点不老,只能算成熟,现在的中年男人反而更迷恋成熟性感的女人,淑娴你要有自信。刘淑娴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天的下午,许文军说好是要过来的,刘淑娴赶紧打电话说她妈妈叫她回去有点事,让他别过来了。许文军没说什么,只是问往后隔一天行吗?刘淑娴说还要看情况,到时电话联系吧。

刘淑娴刚放下话筒,章盛就打电话过来,问今晚可不可以请她吃饭。刘淑娴的心马上温暖起来,甜蜜的感觉从脚底下开始慢慢地溢上来。她手握话筒,身子不知怎么像小姑娘般扭捏了下,说你都安排好了,就听你的吧。

刘淑娴立马给徐姬打电话,说章盛今晚要请我吃饭,你晚饭后去我妈家把响响接来。徐姬说没问题,你放心去吧,迟的话,就让响响睡我家里。

整个下午,刘淑娴将全部时间花在了打扮上,洗澡,换衣,卷头发,特别是描眉、抹口红,她做得特别有耐心,又十分细致。等一切弄妥后,她对着镜子里容光焕发的自己,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怪相。

本来说好是去菜馆吃的,刘淑娴刚出门时章盛又打来电话,说,还是来家里吃个便饭吧,也好对我的住房情况有个了解。刘淑娴心想,看来章盛对两人的关系蛮认真的,毕竟住房是婚姻最主要的基本条件之一。刘淑娴便说没关系,随便弄一点吧。

刘淑娴咬咬牙买了些进口苹果,带着激动、忐忑又兴奋的心情来到章盛的住宅。

住房只有六十平米,两室一厅。刘淑娴暗忖,或许章盛就缘由自己住房不宽敞才不敢对女人有过高要求,才要她对他的住房状况有个了解后再发展下去。这个判断成立的话,她心里反而踏实。她现在极害怕章盛再有什么优越的方面了,他的条件愈好她愈觉得不真实。

菜果然是普通的家常菜,章盛说他一个人简单惯了。刘淑娴无所谓,亮着一双少女般含羞与掩饰不住兴奋的眼睛,看着章盛给她的碗里搛菜,给她的杯里斟酒。她一开始谢绝喝酒,经不住他热情相劝,也就喝起来。餐后两人就坐在沙发上聊天。刘淑娴将一直梗在心里的问题提了出来,她扑闪着眼睛说,你这么好的条件会不会嫌我在超市上班?章盛笑笑说,这有什么关系?关键是两人要处得来,尤其是夫妻间的事。刘淑娴听了心里咯噔一下,心想他莫不是在指床上的事?

接下来刘淑娴又问章盛,以前难道没遇到各方面条件好一点的女人?章盛说太多了,但总因这样那样的缘故没能发展下去。刘淑娴还欲问他为什么与妻子离婚,后来想想算了,肯定也是这样或那样的原因,就好比她与周鹏,倘若周鹏不赌博,他们就不会离婚。

聊了半小时左右,刘淑娴站起身准备走了。章盛乜了她一眼,也站起来,突然间将她的手抓住。刘淑娴心里一阵紧张,她已窥出章盛想干什么了。她甩甩手挣脱掉章盛的手,但章盛反而双手搂住了她的身体,嘴跟着凑上来,在她的脸上温柔地亲了下。

其实在来之前,刘淑娴就猜到这种可能,章盛会有做爱的企求。而刘淑娴在心理上也准备好了,若章盛一定要尝试的话,她就依了他,不然两人的关系是极难巩固的。再说了,离过婚的女人还在乎什么呢?抓住一个好男人才至关重要。

因为刘淑娴没有太明显的拒绝动作,章盛马上顺利地进入了她的身体。

4

广志果真许久没过来了,刘淑娴心想主要是自己上次说的话使他不敢来了。她的心里有一点内疚。这天,刘淑娴打电话给广志,让他过来一趟,说有一个女子她想帮他撮合一下。

广志果然说到就到,刘淑娴问他现在有没有合适的人在谈,广志摇摇头说还没有。刘淑娴就将女子的情况跟广志介绍了下,说是与她同一个超市的,早几年离的婚,外表还可以,只是年龄要比广志大一岁。女子没太多要求,只要男方必须有两室一厅的住房。因为儿子判给了前夫,唯一的住房也归了前夫,女子现在租房子住。广志想了想说可以见见面。

广志一开始有些拘谨,不久便恢复了在她面前随意、率直的本来面目。他在刘淑娴脸上逡巡片刻后,开玩笑地说,淑娴,你现在看上去脸色不错啊。刘淑娴听了脸上不知怎么绯红起来,仿佛她与许文军的苟欢被广志发现了一般。广志见她这般,遂问道,怎么样,有没有遇到合适的男人?刘淑娴没点头也不摇头,心想该怎样回答这个问题呢?否认不太确切,章盛难道还不够合适吗?承认呢?她心里总觉得这件事还不靠谱,便淡漠地笑笑说,找一个合适的人不是那么容易的。广志意味深长地睨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如果遇不到合适的人,我看干脆与周鹏再处处看。听刚从他们二分场调过来的人说,周鹏身边现在还没女人。稍后,广志又说

刘淑娴耸耸肩,说我才不会考虑他呢。

广志说,周鹏人其实不坏,就是改不了赌博这毛病。要么我去劝劝他,跟他说些利害关系,要他戒掉赌博。

刘淑娴哼了声说,广志,谁去说都没用的,他的赌瘾好像是进入了他的血液里一样。与这样一个只知道赌博的男人在一起,生活还有什么意思?打个不好的比方,如果他正在赌瘾上,有人告诉他响响被人拐去了,估计他也会无动于衷的。再说他年收入四万,至少有一万是扔到赌桌上的。

广志看到刘淑娴决然的神情,便不再劝说下去。两人东拉西扯地聊了会后广志就告辞走了。

与章盛的关系刘淑娴原本是充满憧憬的,有了床上那种关系后刘淑娴更理所当然地可以筹划与章盛的未来了。只是她心里总隐隐地有种被抽空的感觉。问题就出在床上,章盛进入她的身体后很快就完事了。刘淑娴是回到家后忽然间意识到的,她马上在大脑里打了个问号:章盛会不会在那方面有缺陷?隔了两天章盛又打电话要刘淑娴去他家时,刘淑娴爽快地答应了。她想第一次自己比较慌乱,大脑一片空白,没有在意身体方面的感受;这次她要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件事上,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章盛确不遂人意。到了家里,章盛果然心不在焉地聊了会就将刘淑娴往床边引过去。刘淑娴不推辞,闭着眼睛极驯顺地任由章盛摆弄。这一次,章盛同样也是起动不久便熄火了。犹如在寒冷的野外,身旁的柴火被点燃后,人刚刚有了种温暖的感觉,可一会儿火就灭了,无尽的寒意便迅速地漫延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刘淑娴在心里重重地叹息了一声。

刘淑娴确定章盛在那方面有缺陷或者说不足,她有理由相信这便是章盛之所以降低要求的原因。怪不得他上次说关键是两人要处得来,尤其是夫妻间的事。她可以放心了,现在只要她点头,章盛会毫无悬念地成为她的丈夫。那么她该不该选择他呢?从单位、收入、年龄及人品来说,章盛都是符合她要求的男人。

这种事刘淑娴连母亲都很难开口商量,这天正好徐姬问起她与章盛的关系进展如何,她犹豫了会,就厚着脸皮遮遮掩掩地将章盛的情况吐了出来。徐姬一听也傻了,两个女人先是各自尴尬了会,后来都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

徐姬笑完后,一只手搂着刘淑娴说,淑娴,那你打算怎么办?

刘淑娴摇摇头说,我知道怎么办就不会告诉你这种事了,感觉挺下流的是不是?

徐姬说,这怎么是下流?生理上的要求很正常,但这种情况旁人是很难为你出主意的。我只能说,既不要为了面子委说为了给学生放松一下神经,就组织全班同学来这里玩了一天。何宏兴的记忆力似乎特别好,对高中三年的生活仍记忆犹新,许多刘淑娴业已淡忘的人和事经何宏兴一提又回忆了起来。刘淑娴打趣地说,何宏兴,你好像对高中时期特别留恋,是不是你曾暗恋过哪个女同学,所以爱屋及乌了?何宏兴眼睛一亮,笑笑说,真让你言中了,不过那时暗恋异性同学的挺多,我后来知道周小华,就是我们班长,他曾暗恋过李静,还有说出来你肯定不信,许姗姗,就是语文课代表,她暗恋的是体育委员毛小勇。

刘淑娴喝着香喷喷的龙井茶,听老同学回忆学生时代那些渐渐淡忘的同学和趣事,真可谓心旷神怡。只怨时间过得太快,感觉聊了没多久就已三点多了,刘淑娴只好说声抱歉,赶紧起身离开茶室。何宏兴在后面说,过几天我们再接着聊。

当晚,刘淑娴躺在床上,回想起白天何宏兴提到暗恋的事,心想他为什么不说自己暗恋的女同学是谁。按理讲这么多年过去了,说说暗恋哪个女生应该无伤体面。想到这,刘淑娴心里咯噔了下,何宏兴暗恋的女同学会不会就是自己?他为了把青春期暗恋过的女人搞到手,来个浪漫续演,遂想方设法来接近她。她被他忽悠了?

有了这些疑虑后,何宏兴再次来电话邀她去喝茶聊天时,刘淑娴拒绝了他。她客气地说,老同学难得聚聚没关系,常凑在一起就没必要了,影响各自的工作、家庭不说,还有人会不高兴的。

谁会不高兴?你是说那些老同学?何宏兴明显在装傻扮懵。

我是说你家里那一位。刘淑娴不想绕弯子,直截了当地说。

这样说来,你那一位已经吃醋了?何宏兴语气笃定地说,然后忙又补充道,老同学开开玩笑,别介意。

刘淑娴一怔,她从何宏兴的语气上捕捉到,他似乎已了解了她离异的情况。若这样更证明了她的疑虑没错,说不定他早在暗中对她的家庭情况进行了摸底调查。

老同学,不会就这样生气了吧?见刘淑娴沉默,何宏兴又说。

刘淑娴换了个口气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只是我工作、家务比较忙,不太有闲时间去喝茶聊天。老同学想叙旧还是找其他空闲的同学吧。说完刘淑娴就把电话挂了。

半分钟不到,何宏兴又打电话过来,刘淑娴一听他的声音就没好气地说,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很忙,我马上要给女儿听写生字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好不好?

何宏兴急忙说,老同学,听我再多说一句话,你刚才提到我家里那一位,现在告诉你实情,我是单身,我和老婆两年前离了。

刘淑娴一惊,脱口道,你也离婚了?

何宏兴说,没错。好了,你去给你女儿听写生字吧。说完就挂了电话。

刘淑娴握着话筒愣在那里,好长时间都没动弹一下。

何宏兴再次打来电话已隔了好几天,说,老同学,想请你明天去刚开张的马嫂酒店吃饭,中餐,怎么样,肯不肯赏光?

刘淑娴的脑海里立马跳出一句成语:投石问路。她觉得何宏兴这次邀她吃饭与上次邀她喝茶不同,上次单纯是老同学相遇,彼此叙叙旧,她去了,连一点暧昧的意思都找不到。如今情况不同了,她知道他是离异单身,而且自己极有可能就是他高中时期暗恋的人,他邀她吃饭就仿佛是一个青涩少男给心仪的少女送电影票一样。她若答应了他意味着什么自然一目了然

怎么办?刘淑娴左右为难。不去也许就错失了一次美好的姻缘,而马上答应下来又容易暴露自己的心思,好像他告诉她他是单身她就迫不及待地想靠近他了,这容易让人看轻。答应还是拒绝,对此刻的刘淑娴来说如同那句著名的台词:活着还是死去。刘淑娴头都炸了。最终刘淑娴还是客气地借故谢绝了,她巧妙地说明天正好有点事,以后再说吧。她给何宏兴留了个余地,也给自己留下了机会。

8

何宏兴真有办法,他让许姗姗来做说客了。许姗姗当时与刘淑娴关系比较好,两人同桌过好长一段时间,毕业后的头几年她们仍有来往,后来才逐渐少了联系。

接到许姗姗的电话,刘淑娴愣了好长时间,然后才恍然大悟,必定是何宏兴告诉她的电话号码。许姗姗说老同学多年不见,一起出去喝杯茶吧。刘淑娴嘴上说行啊,我都不知道你长什么样了,心里却在嘀咕,这样也好,她可以从侧面了解一下何宏兴。

两个老同学在茶室里坐下后,许姗姗就说,淑娴,你一定还不知道,何宏兴在学校时疯狂地暗恋你。刘淑娴尽管已猜到了,但许姗姗如是说她仍感突兀,尤其许姗姗还加上了疯狂二字。

刘淑娴淡淡地说,我怎么没感觉到,看来我这个人对异性的放电有些迟钝。

老同学聚在一起总以聊过去的人和事为主,慢慢地许姗姗才将话题绕回到何宏兴身上,她说宏兴有段时间生意做得很大,我们班五十个同学没一个比得了他。这话不是我说的,是高老师说的。刘淑娴打趣道,姗姗,你怎么了解得这么清楚?莫非你与他许姗姗抢着说,淑娴,你不知道,我老公以前就在他公司做,你说我怎么会不清楚?我们两家还经常来往呢。刘淑娴哦了声,说难怪他知道你暗恋过毛小勇。

许姗姗无所谓地耸耸肩,说真能嫁给毛小勇倒是福气,他现在在一所小学当体育老师,你说多好。

刘淑娴便问,那你老公现在做什么?

许姗姗从鼻孔里哼了一声:他这个人没出息,那时宏兴生意顺的时候,他也跟着沾了点光,后来宏兴生意亏了、企业倒闭了,他就只好在街头摆个小摊,卖起羊肉串来了。

刘淑娴咯咯地笑了起来。许姗姗又告诉她,何宏兴的企业之所以会倒闭,缘由一家外资企业改做了与他们相同的产品,他们的管理经验与经济实力均不如外资企业,便活活被人家整垮了。企业垮了后,宏兴的老婆说要去国外进修企业管理,学习老外先进的管理方式,结果去了半年就被洋鬼子俘虏了。那一年我称我老公是丧家之犬,说宏兴是人财两失。

刘淑娴安静地听着,她猜后面部分是许姗姗特意说给她听的,或者是何宏兴关照许姗姗一定要告知她的。

何宏兴愈是工作做得多,刘淑娴愈是不理解。自己是他学生时代十分暗恋的人又怎样?毕竟那是懵懂少年不成熟的情感。况且何宏兴办过企业,见过世面,当初围在他身边的女子不能说个个花容月貌,起码有几个可圈可点的美眉。他会把一个成熟男人的情感专注在一个二十年未见面的老同学身上?

直到她与何宏兴上过床后,她才将她这些不理解倾吐而出。

何宏兴说,没什么奇怪的,我离婚后一直孤独地蜗居在家,想以前的种种经历,考虑以后该怎样生活,结果越想越烦,越考虑越迷茫。直到有一天我在超市发现了你,我心里忽然有一种很想回到过去的冲动,真的。因为你在我心里还保留着过去的模样和感觉,那是一种既清纯又甜美的感觉。我若跟你在一起,或许能渐渐忘却那些不愉快的事,找到一种新的生活。

其实你可以找比我年轻、漂亮的女子,你现在的条件并不差。刘淑娴酸酸地说,同时这还是个潜台词,意在她曾提醒过他,别到时又后悔了。

何宏兴根本不理会这些,他温柔地搂住刘淑娴说,没错,我的企业是倒闭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现在起码比一个小公务员的日子过得滋润些。关键是我对你有想望有冲动,我认为这是最重要的。

宏兴,我,我总觉得高攀你了,我心里有点不踏实。刘淑娴喃喃地说。

何宏兴哈哈地笑了起来,他拍拍她的肩膀说,淑娴,你不用不踏实,我又不是个骗子,会把你拐卖到非洲去。好了,别想那么多,跟你说点我过去的糗事吧。

那一定是高中时期的。刘淑娴打趣道。何宏兴一脸坏笑说,又让你猜中了。刘淑娴便得意道,快说,是什么糗事?

何宏兴说,就是那次我们去柳浪公园玩,你是生活委员,给同学们分发用班委费买的饮料和食品,你弯上弯下的身影迷人极了。当时我坐在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你弯下身时的臀部看,我觉得你的臀部好丰满好美。当晚我睡觉时奇怪地又梦到了你的臀部,你猜怎样?第二天起床时发现裤子湿了一大片。

你下流。你下流。刘淑娴撒娇地挥起拳头,朝何宏兴的屁股擂了几拳。

何宏兴的住房有九十多平米,宽敞而舒适,刘淑娴渐渐迷上了与他在一起的时光。当然都是在她休息的那天,把响响送到学校后她就直接去何宏兴的住处,他们在一起聊过去的事,一起品尝刘淑娴做的美味佳肴,然后做爱。刘淑娴真正体验到了一个幸福女人的生活

当晚,刘淑娴与驮着响响的广志差不多同时到家。刘淑娴说,广志,明晚七点你去新华影院门口,我那小姐妹给你物色了一个女子,你好好打扮一下,争取给人家留个好印象。广志脸上的表情没多大变化,只点了下头说我知道了。然后又像前几次那样,一边烧开水,一边把刘淑娴早上来不及洗刷的碗筷锅之类洗干净收拾好。刘淑娴给响响脱衣睡觉后,走过来默默地站在广志身旁,动容地说,广志,你老这样叫我怎么好意思呢?我病已好了,以后碗筷之类的事你就别动手了,真的。广志,你赶快回家去,芊芊还要你照看呢。广志搓着手,笑笑说,芊芊早就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好,我走了,记着,明天还要给响响最后换一次药。

躺在床上,刘淑娴的心里翻江倒海,她隐约感觉到,有一个潜伏已久的念头正悄悄而又顽固地在她心里挣扎出来,像泥土里的一粒种子,已开始长芽了,正极力地拱开坚硬的泥土探出头来。

两年来的寻寻觅觅,猛回头,那人其实早在眼前了。刘淑娴有些懵懂又有些惊喜。寻觅的甘甜酸苦可以不再重复,她觉得挺好,说到底她已厌倦了,也害怕了。只是有一点让她心头难以释怀,情绪难以舒畅,那便是她在周鹏那里说过的掷地有声的一番话。广志的工作和收入与周鹏如同复制,即便想隐瞒想欺骗都难。她不是要周鹏睁大眼睛看着吗?那么,她的话还算不算数?她的脸能往哪里搁?

这正是那粒种子迟迟未能开花结果的障碍。

对了,难道她与广志非得正经八百地登记结婚?眼下离异的男女有许多选择同居,影视剧里类似的例子更是泛滥,还可能是一种流行趋势哩。刘淑娴大脑里蓦地灵光闪现,她与广志不要那证件,周鹏就没有嘲笑她的依据,她仍可以让周鹏睁大眼睛看着,周鹏愿意看多久就让他看多久。她与广志就同居到老吧。

刘淑娴心头总算释然了。

刘淑娴赶紧给徐姬打电话,她想如果那女的与广志见了面彼此有好感的话,她再去拆散人家就不那么厚道了。刘淑娴谎称广志刚谈了女朋友,要徐姬通知那女的别去新华影院了。自然,她还不忘让徐姬代她或代广志对那女的说声抱歉。

刘淑娴不打算通知广志,让他仍去新华影院等着,她要给广志一个惊喜。因为在那里与他约会的并非别人,是他心里一直默默喜欢的女人。她想,当他见到前来与他相会的原来是她时,他的表情一定很滑稽。想到这,刘淑娴偷偷地笑了。

刘淑娴觉得,何宏兴经济虽比较宽裕,但老是赋闲在家不妥,毕竟还年轻。何宏兴听了她的话后说,我不会再去别人的企业打工,我是在考虑投资开个小菜馆,跟姗姗老公一起做,她老公擅长也喜欢烹饪。刘淑娴听了,一张脸马上像四月的桃花一般。她热烈地说那太好了,我辞了超市的工作,也来凑一份,洗菜收款都行。何宏兴玩笑说,好啊,我任董事长,你当总经理。然后他温柔地拥住她,真诚地说,淑娴,嫁给我吧,往后的日子我不能让你穿金戴银,但丰衣足食应该不成问题。

刘淑娴陶醉在他的怀里,幸福得张不开嘴。

徐姬打来电话说,淑娴,怎么回事?近段时间你好像挺忙的,叫你出去总推没时间,聊天又是匆匆地敷衍两句就拜拜了。刘淑娴终于敢告诉好朋友了,她喜滋滋地说,徐姬,我快要结婚了。徐姬惊讶地说,淑娴,你不会是在说胡话吧?刘淑娴说真的,我终于遇到了一个好男人。徐姬说那太好了,恭喜恭喜。

星期天,刘淑娴轮休,她没去何宏兴那里,她要在家照顾响响。临近中午时,何宏兴打来电话,说他想带女儿来她家看看,然后四个人一起去饭店吃饭。他要刘淑娴别忙中饭的事了,打扮打扮,给他女儿一个好印象。刘淑娴想想也好,他们都快结婚了,但各自的小孩彼此都还未见过。她早已了解到,何宏兴女儿现在读小学一年级,他们离婚后由外公外婆抚养,何宏兴只是偶尔带女儿去外面吃餐饭看场电影。

何宏兴携女儿带着许多礼物来了。刘淑娴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泽,将何宏兴女儿抱起放下好几回,亲热得不得了。弄得他女儿很不好意思,说阿姨,我已经大了。刘淑娴便想起什么似的忙把刚才匆匆下楼买来的巧克力塞给她,她马上礼貌地说,谢谢阿姨。何宏兴也是一样,把带来的礼物塞到响响手里,对她说些问候的话,又俏皮地挤眉弄眼,见她没多大反应,便将她抱起来,笑着问她是不是对叔叔有意见。但响响仍瞪着一双愣愣的眼睛,对他这些讨好的举动缺乏热情。何宏兴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刘淑娴让两个小女孩去房间玩,她给何宏兴泡上一杯龙井茶,佯嗔道,买这么多东西干吗?多费钱。何宏兴抿了口茶,无所谓地耸耸肩,开玩笑道,第一次来,总得给孩子一些见面礼,否则,你女儿不接受我,估计你也不肯接受我了,我这算是商场上惯用的贿赂手段。刘淑娴幸福地笑了,撒娇般地在何宏兴的肩头擂了几拳。

两人在外间打情骂俏忘了时间,何宏兴女儿从房间里跑出来,对何宏兴说她想回家了。何宏兴和刘淑娴这才打住聊天,急忙把响响叫出来,四个人一同下楼去菜馆吃饭。

9

再次上何宏兴家时,刘淑娴发现何宏兴的表情有些严肃。她以为他在为筹办菜馆的事伤神,遂不去打扰他,顾自将随身带来的蔬菜整理好,该放人冰箱的放入冰箱,该洗的洗净。然后又把伺宏兴一些换下的衣服收拢来,丢进洗衣机里洗涤。

何宏兴走到刘淑娴面前,欲言又止的样子,刘淑娴感觉他有事要与她商议,便停下手中的活,说,宏兴,你有话跟我说?何宏兴瞟了她一眼,点点头说,淑娴,我冒昧问一下,你女儿,响响,智力上是不是,有缺陷?不好意思,我可能问得太直白。

刘淑娴的心猛地激灵了下,的确,还没有人从智力上是不是有缺陷的角度来向她了解响响,她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经验。广志或徐姬这些了解响响的人是从来不会在她面前提这类敏感字眼的。当然何宏兴的情况不同,他马上要与她组成新的家庭,这个新家庭里响响是绝不能排除在外的一员。他了解响响在情在理。

刘淑娴愣在那里,她心里不愿向他承认响响有些弱智,问题是他可能发现了响响的智商与同龄孩子存在差距。她斟酌着用词说,我,我也发觉有些问题,也不知她性格孤僻还是脑子真的比别人差。

你没带她去医院看过?何宏兴的眼睛盯着刘淑娴,模样极专注。

就在这一刻,刘淑娴蓦地意识到,何宏兴非常在意响响的状况,绝非随意地问问。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必须巧妙地将女儿的不足掩盖过去。她忆起广志曾安慰过她的那些话,就说,看是看过,有的医生说现在还很难下智力不健全的结论,有的医生说只能算有些笨或反应迟钝,可能会随着身体的发育好转起来。

何宏兴用怀疑般的眼神望着刘淑娴,说,医生是这样说的?稍后又说,那天我女儿都觉得晌响跟其他小朋友不一样,她们一起玩智力拼图,我女儿说小姐姐什么都不懂,只会看着她笑。

响响是迟钝些,也怕生。刘淑娴低着头,闷声闷气道。

何宏兴提起手来,手指在太阳穴上揉着,许久都不说话。刘淑娴看看何宏兴,也不再解释什么。待衣服洗完,刘淑娴很难得地没有吃中饭就借故离开了。

晚上,刚把响响哄睡下,何宏兴就打来电话。刘淑娴的手不知怎么一哆嗦,赶忙关上房间的门。

何宏兴在电话里冷静地说,淑娴,我们的事我需要再考虑一下,你也该从长计议。刘淑娴听了心里一凛,心想何宏兴是自己想从长计议,他一定害怕响响跟着她会拖累他。刘淑娴遏制住自己的情绪,极力保持平静说,宏兴,我知道你顾虑响响,我只能这样跟你说,即便响响有轻微弱智,照顾她的责任我会全部担当起来,对你没有多大影响。何宏兴像早有准备地说,你照顾她,我在一旁可以袖手旁观吗?刘淑娴怔了怔,一时找不出话来回敬他

我有个想法,说出来你考虑一下。稍后,何宏兴又说。

你说吧。刘淑娴没表现出迫不及待的样子。

像我一样,你把响响交给她爸爸或奶奶抚养,抚养费我替你出。淑娴,你说这样行吗?何宏兴显然是想与她商量。

刘淑娴听到一半就摇头了,她没意识到摇头何宏兴是感知不到的。等他说完,刘淑娴不假思索道,宏兴,别的我都可以听你的,但要我放弃抚养女儿绝不可能。尤其响响还是个特别需要照顾的女孩,我更不能放手让其他人抚养照顾她,响响一定得由我来照顾抚养。

她爸爸、奶奶也是她的亲人

别说了,宏兴。刘淑娴第一次粗暴地打断何宏兴的话,对我来说,女儿的幸福比我的幸福更重要。

躺在床上,刘淑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她想何宏兴的顾虑其实不无道理,起码,她的心思在女儿身上多一点,对他的热情便浅一些。何宏兴无非考虑得比较现实比较周全,她没理由责怪他无情。

这个夜晚,刘淑娴默默地流了许多眼泪,翌日早晨醒来,枕头边上洇湿了一大片。

10

响响被车撞了。

事情出在周五,学校老师下午集体学习,学生们中午便放学了。刘淑娴母亲午饭弄迟了,去接的时间稍晚了些。响响就在校门口的马路边上等。这时有个骑电动车的农民工,可能刚喝过酒,歪歪扭扭却速度超快地从远处骑过来。正好有辆大货车从马路中央迎面驶来,电动车仍没减速,只是朝边上滑过去些。等响响发现有车朝她这里驶来时,完全傻了,忘了该往哪边躲避一下,电动车就把响响撞翻在地,后轮从响响的右小腿上辗过。

刘淑娴母亲一边打电话给刘淑娴,一边赶紧拦车把响响送到附近医院。检查的结果是,晌响的右小腿严重骨折,其他倒没伤着什么。

刘淑娴的眉头拧紧了,医药费是由肇事农民工全部支付,可响响上学怎么办?医生说要恢复到正常行走起码得一个多月。响响的成绩本来就差,这一个多月缺课的话肯定得留级。刘淑娴不甘心,她要响响无论如何得跟上去,一留级就等于承认响响是个弱智。刘淑娴坚持不让响响缺一节课。

自己肯定更辛苦劳累了,她也只好认命。关键是母亲不会骑自行车,也没这么大力气抱响晌从三楼教室下来,逢她上班这天,响响怎么从学校回来?哥哥工作较忙,指望他是不可能的。而徐姬也只有五点下班后才可以帮一下。怎么办?

刘淑娴想想只好求助广志了,她知道广志上早班的话两点多就可以回家。她决定跟广志商量一下,看他能不能抽几天时间去接一接响响。

广志只听了一半就说我马上过来。半小时不到,广志拎着一袋水果来了,刘淑娴把响响被撞的过刘及不能缺课的想法简单地说了遍。广志听了眼睛炯炯地望着刘淑娴,口气坚决地说,淑娴,你不用客气,另一天接响响的任务交给我,不用再去麻烦别人。刘淑娴不解道,你上早班是可以,上中班怎么办?广志说,上中班就跟我师弟换一下,反正他是个夜猫子,喜欢睡懒觉。

刘淑娴嘴边堆着许多感激的话,但她忍住了,她清楚对他来说只是一堆废话而已。她不能靠一堆废话来把欠他的情敷衍了,那她就把对他的感激记在心上吧。她想。

广志每次都把响响先接到自己家,等刘淑娴下班后再将响响送过来。有一天他说,淑娴,响响是不是该换药了?刘淑娴听了一怔,心想广志的心还真细,有这样的男人来一同照顾响响,她会轻松许多。刘淑娴点点头说,定在明天,等她下课后我带她去换。广志说,淑娴,我陪你去吧,你一个人又要挂号、付费,又要照看响响,顾不过来的。刘淑娴闭了闭眼睛,心头忽然泛起些许柔情。

刘淑娴不知是去医院时被传染了感冒还是不小心着凉了,头痛鼻塞,体温也一下子攀升上去。头天她还咬着牙坚持把响响送到学校然后再去上班,第二天下午她连去学校接响响回家的力气都没了,只好打电话给广志,央他去接一下响响。广志二话不说就去了学校,把响响接回自己家,让芊芊照看着响响,他自己跑到刘淑娴家,帮着她把开水烧好,掏出随身带来的泰诺嘱她服下,对她说,淑娴,等会响响在我那里吃了饭后我再送她过来,你就放心吧。刘淑娴躺在床上,眼眶有些湿润,她翕动着嘴,想说什么又没力气说或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稍微地点了点头。

广志离开不久,刘淑娴眼眶里的泪水就毫无顾忌地涌了出来,有几滴顺着脸颊流到了她的耳朵里,痒痒的。而在她的心里,仿佛也有种痒痒的感觉。

徐姬跑到超市找刘淑娴,正好是刘淑娴病愈后头天上班。徐姬听了她的近况责怪道,淑娴,你怎么不叫我一声?刘淑娴说月底这段时间是你们会计最忙的日子,我怎好意思让你心挂两头。徐姬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们是好姐妹啊。那这段时间是谁在照顾你和响响?刘淑娴起初想隐瞒,转而一想没必要,广志是她哥的老同学和前夫的朋友,而徐姬更是她的知心姐妹。就如实说是上次托你给介绍女朋友的那个人。徐姬一听便乐了,说,那我今天是来及时了。刘淑娴问怎么回事?徐姬说今天就是特意来通知你,我给他物色了一个女子,感觉还是蛮般配的。你让他明晚七点去新华影院门口见面。如果成功的话,也算是你还了他一个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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