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松林今年十九岁,长得高高壮壮的。本来他在一家饭店打工,一个多月前,新时代当铺的韩老板到饭店吃饭,觉得江松林聪明伶俐,于是高薪把他挖到当铺来。

比起饭店,当铺的客流量少得多,江松林每天的工作也很轻闲。这天上午,江松林正和另一个伙计大宝子聊天,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走了进来。江松林急忙迎上去,那人摆摆手,说:你忙你的,我就随便看看。

当铺的玻璃展柜里摆着一些断当品,因为过了赎当期限,这些东西的所有权已经属于典当行,典当行把这些东西摆在柜台里待价而沽。那个男人在柜台前看了一会儿,叫当铺经理刘成民取出其中的一个花瓶。刘成民笑着对男人说:您可真是好眼力,这个花瓶是一个败家子的传家宝,我们找专家鉴定过了,明代的。

那人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研究了半天,问:你们打算卖多少钱?

五十万。刘成民干脆地说。

那人笑了,把花瓶缓缓放下,说:我姓陈,找你们老板来吧,就算跟你谈妥了你也做不了主。没想到一眼就被人家看穿了身份,刘成民恼羞成怒,可随即就泄了气,他可不敢坏了韩老板的生意。

韩老板的办公室在二楼,闻讯后马上下来,跟陈先生讨价还价说了半天,最后陈先生开出一张三十万元的支票。江松林在一旁看得直咋舌,他听大宝子说过,这个瓶子当初只当了两万块,断当后在柜台里摆了两个多月都无人问津,没想到居然卖到这么高的价钱。

生意谈完了,韩老板笑眯眯地说:松林,快把花瓶装起来,给陈先生送到酒店去。

不用客气,我自己来就行了。陈先生推辞说。

要的要的,我们要服务到底嘛。韩老板笑着说。

江松林麻利地装好花瓶,随着陈先生走出当铺。外面阳光满天,街上人来人往,就在这时,只听得几声汪汪汪的狗叫,一只大狗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目露凶光,风驰电掣一般扑向江松林,江松林吓了一跳,转身想逃,那只狗已经扑到他的眼前。惊慌之下,江松林本能地将手里的盒子挡在脸前,却连人带盒被撞翻在地。大狗张开血盆大口就咬,江松林什么都顾不得了,扔掉盒子,用头死死抵住狗的脖子,拼命地呼救。突然,他觉得脖子里一热,一股血腥味传来,身上的大狗无力地倒在地上。

江松林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来,只见刘成民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旁,手里拿着一把染血的匕首,原来,是他从店里赶出来,刺死大狗,救了江松林一命。

完了,瓶子完了。陈先生捶胸顿足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

大宝子急忙打开盒子,里面的瓶子早就成了碎片。陈先生一把扯住江松林,冲着脸色铁青的韩老板嚷道:瓶子可不是在我手上碎的,是你坚持让你的伙计送,才搞出这等事来,你得把支票还给我。

这时候很多人都围上来看热闹,韩老板脸色有些难看,他犹豫了一下,勉强笑着说:虽然钱你已经付了,但东西是在我们手上出的事,的确不怪你我们新时代当铺别的不敢说,诚信为先,这是我们的宗旨。说着,掏出那张支票还给陈先生。

陈先生一愣,接过支票离开了。韩老板回过身来,眼睛里充满了杀机,对刘成民和大宝子说:还不去查一查,这是谁家的狗?我要让他赔得倾家荡产。

刘成民瞪着江松林说:不用查,这是条野狗,经常在这附近晃荡。半个多月前,江松林揍过它,今天这狗是报复他来了。

江松林一愣,这才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那是他刚来当铺的时候,一天中午,大宝子买了只烧鸡回来,那只大狗围着他转,抽冷子跳起来去抢烧鸡,一旁的江松林赶它走,它却龇牙咧嘴地咆哮不休,直到江松林狠狠地踢了它几脚,它才灰溜溜地跑了。江松林急忙说:韩老板,我是踹过它几脚,可我也

少他妈废话。韩老板怒喝一声,如果那狗有主人,我会找它的主人赔偿,但它没主人,而且是因为你得罪了它,它才咬你,那三十万你不赔谁赔?赶紧把钱给我拿来,要不然可别怪我翻脸无情。说完转身进了当铺。

江松林知道韩老板不是吓唬他,韩老板的名头他早就听说过。当初韩老板是混黑道的,心狠手辣,进监狱、拘留所是家常便饭,在市里算得上威名赫赫。不过三十万这么一大笔钱,就是砸了江松林的骨头渣子,他也拿不出来啊。他刚想追上去讲道理,却被刘成民一脚踹翻在地。他恶狠狠地说:你个丧门星,我告诉你,三天之内把钱拿来,要不然,哼哼。

刘成民是韩老板的得力手下,也是翻脸无情的人。江松林大怒,爬起来向刘成民冲去,大宝子慌忙拉住他。刘成民不屑地瞅了他一眼,骂了几句也进了当铺。大宝子小声劝道:你疯了?还想跟他们干?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多狠?快去想办法弄钱吧,他们可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对了,去找你叔想想办法啊。

听了这话,江松林心里不由得苦笑。大宝子说的叔,其实是他的继父。他的生父在他八岁那年因病去世,他妈妈带着他改嫁给继父原宏伟。原宏伟是个劳改犯,以前因为持刀伤人蹲过监狱,这给江松林带来了许多麻烦,上学的时候同学们说他是劳改犯的儿子,都不跟他玩。就为这,他恨透了继父,不管原宏伟对他怎么好,从小到大,他没叫过原宏伟一声爸。高考落榜后,他立刻搬出去租了个房子,靠打零工养活自己,再没回家。

江松林咬咬牙说:我不会求他。这笔钱我自己会想办法慢慢还的。

可是,三十万不是个小数目,刚刚走出校门的江松林又怎么能弄到这笔钱?转眼三天的期限到了,江松林找遍了同学也没借到几个钱。这天晚上,江松林拖着疲惫的身体刚回到家门前,几个人就冲了过来,二话不说就对他大打出手。江松林以前也没少打架,于是拼命抵抗,但双拳难敌四手,没一会儿就被打倒在地。正在这时,他听到母亲尚容的惊呼,还有继父的怒吼:谁敢欺负我儿子?

随着怒吼声,原宏伟冲了过来,跟那几个人打作一团,那几个人并不恋战,纷纷冲出屋子逃了。

尚容扶起江松林,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儿子,你怎么搞成这样啊?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啊?

江松林还想撒谎,就听原宏伟长叹了一声,说:松林,晚上你妈接了个电话,有人说你欠了他们三十万,让你赶紧还,否则就要你的命,还说今晚你会出事,所以我们才赶紧过来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松林明白,韩老板明知道他没有能力还钱,想把他的家人扯进来,所以才一边找人教训自己,一边通知母亲来观看。事到如今,瞒是瞒不了的,他把心一横,说出了事情的经过。尚容吓坏了,说:三十万?这么一大笔钱可怎么办啊?要不咱们报警吧。

原宏伟沉吟片刻,叹了口气说:平心而论,这三十万恐怕还真得落在松林头上。那个韩老板我虽然没见过,但我听说过这人,早年就打打杀杀的,不是善良之辈。现在咱们没有证据,报了警也没啥用,只能惹得他对付松林。当务之急,还是想办法还钱吧。说到这里,原宏伟的脸一沉,不过也不能全还,明天我就去找他们理论。

原宏伟的脸上升起一种不可轻侮的神情。江松林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没想到在这个从小到大让他讨厌的继父脸上,还能看到这样的表情,他更没有想到,在他最绝望的时候,竟是这个他再也不想见到的人伸出援助之手。

可他还在嘴硬:我的事情不用你管,你是我什么人啊

儿子呀,妈求求你了,你叔他到底怎么得罪你了?他可做得比你亲爸都好,你为什么就总是要伤他呀?尚容突然大哭起来,你你快给你叔道歉。

道歉是不可能的,可江松林也知道自己过分了,他顾左右而言他:叔,他们是不讲理的,到时候还得赔钱,咱家哪有那么多钱啊。

你别管了。原宏伟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办法会有的。不过你可不可以听我一句劝,去上学吧,找一个好的专业,读自费,这一直是我和你妈对你的期望啊。

不知为什么,江松林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江松林就搬回了家,原宏伟去找了韩老板,但具体的情形他没有说,江松林也没问。他知道他闯的祸有多大,而这些年来,每次遇到这种事情都是原宏伟默默地帮他善后,在他的潜意识里已经习惯了这点。

这天,江松林接到大宝子的电话,大宝子没头没脑地说:松林,你实话告诉我,那个家伙真的是你继父吗?

江松林马上意识到大宝子说的是原宏伟,他不耐烦地说:怎么了?

怎么了?牛呗,对你好呗。大宝子羡慕地说:你继父来找了韩老板几次,韩老板根本不见他,都是刘成民跟他谈的。你继父说瓶子碎了责任不全在你,雇主也有责任,他就算赔也只能赔一部分。如果当铺不同意,想玩黑的,他接着,谁敢动他儿子,他跟谁拼命。嘿嘿,真不愧是当年拿刀子捅过人坐过牢的家伙。最后刘成民没办法了,请示韩老板后同意了他的条件,用你家的那个饭店顶账。

江松林大吃一惊:我家的饭店?

是啊。大宝子说,刘成民找人估价,人家说你家的饭店最多值二十万,你爸可占了大便宜了。把刘成民气得破口大骂,说不过是个继父,怎么比亲爹还护犊子啊?不过我也奇怪了,你说他不是你亲爸,我怎么觉得你们俩长得挺像啊?

江松林别提心里多震惊了,原宏伟和尚容结婚的时候两手空空,后来借钱开了个小吃铺,这些年摸爬滚打、省吃俭用,终于开成了一家饭店,原宏伟以前多次说过,他一个从监狱里出来的人,能有这么一家饭店知足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那就是他的事业,他的生活基础和精神依托。没想到为了江松林,他亲手把饭店送给了韩老板。

放下电话,江松林忍不住悄悄地哭了。

都怪自己惹了祸,害得继父失去了饭店。江松林懊恼不已,可是,这么多年来他惹的祸还少吗?十五岁那年,他跟几个社会上的小混混发生了冲突,结果被人家把脾打破了,不得已做手术摘除,是继父为他输了足足八百CC的血江松林浑身一震,突然想起刚才大宝子说他和原宏伟长得很像,自己也不只一次有过这种感觉。自己的血型是AB型,这种血型占人血型总数的比例不过百分之十,原宏伟又不是他的亲父亲,两人的血型怎么如此巧合地相同?莫非

江松林听母亲说过,她和自己的亲生父亲是青梅竹马的恋人,而原宏伟和她是在江松林的父亲去世后才认识的,这应该没什么可怀疑的。可是,就像母亲所说的那样,原宏伟对自己比亲生父亲都好,不管自己对他怎么无理,他都没发过火,他可不是个没脾气的人啊。尤其是这次,为了帮自己解决麻烦,不声不响地把视若性命的饭店拱手送人,再联想到两人的血型和相貌,江松林心里的疑惑一发而不可止。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把这事弄个明白。

这时,原宏伟和尚容回来了。江松林大声问:叔,你把饭店给了韩老板?你不用瞒我,大宝子已经全告诉我了。

儿子,你叔为了你啥都不顾了,你以后可得懂点事啊。尚容流下泪来。

原宏伟偷偷地拉了尚容一把,对江松林说:没你妈说得那么严重,其实饭店干着太累了,我和你妈早就有心干点别的,你这事就算成全我们了。

江松林盯着原宏伟的眼睛,问:叔,你为啥要对我这么好?

这还用问吗?因为我们是一家人啊。

江松林细细揣摩着原宏伟话里的含意,好半天才装作动情地说:叔,谢谢你了,这些年我给你添了太多的麻烦你看你都有白头发了。说着,他来到原宏伟身后,你别动,我帮你蓐下来。

从小到大,他和原宏伟就没有过如此亲昵的举动,原宏伟真有些受宠若惊的感觉,咧开大嘴傻笑着不动。江松林一口气蓐了十来根白发,把其中的几根悄悄地藏了起来。

第二天,他找大宝子借了几千块钱,带着原宏伟的头发去做DNA鉴定。几天后鉴定结果出来了,他和原宏伟的DNA有99.99%吻合,也就是说,他确实是原宏伟的亲儿子。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可是看到这个结果,江松林还是惊呆了。他拿着结果一口气跑回家,原宏伟出去找工作了,家里只有尚容在,江松林狠狠地把鉴定结果摔在桌上:为什么你要瞒着我?为什么你们要瞒着我?原来,你早就背叛了我的爸爸,原来你早就和原宏伟不清不楚,原来我是个可耻的私生子

尚容被江松林吓呆了,拿起鉴定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她的脸上倏地失去了血色:儿子,你你做了亲子鉴定?这这是真的吗?

江松林大吼:我也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但我不能怀疑现代的科技。本来我还想呢,如果鉴定证明我们没有任何关系,就凭他对我的好,我也应该叫他一声爸了,可现在虽然他的确是我爸爸,但从此以后他和我没任何关系。

尚容泪流满面:儿子,这这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当然不是我想象的那样。江松林伤心地说:这一生我只有一个爸爸,我记得他赚钱养家拼死拼活,最后累出病死了,我记得他把我看成江家传宗接代的宝贝我真为他不值啊。妈,你怎么对得起他?

说完,江松林转身就走。尚容追出去喊道:儿子,你要去哪里?

哪里都行,可就是不会再回这个家。

看着儿子毅然决然的背影,尚容无力地靠在门上,不能抑制地抽泣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尚容回到屋里,洗脸化了妆,然后出了门。再回来时,她手里提了一大堆的菜,进了厨房忙活起来。晚上六点多钟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原宏伟回到家里,发现一桌子丰盛的晚餐已经摆在桌上,还有一瓶酒和两只倒满酒的酒杯。原宏伟奇怪地问尚容:老婆,今天是什么日子啊?怎么弄了这么多好吃的?

当然是好日子。尚容笑着说,我要告诉你一件天大的喜讯。来,喝酒。

几杯酒下肚,原宏伟的眼皮不觉沉重起来,一股抵制不住的倦意袭来他喝的酒里面被尚容下了安眠药。原宏伟并没有察觉,他奇怪地问:怎么这么困呀?老婆,我支持不住了,我得先去睡一会儿你想告诉我什么喜讯呀?

尚容起身按住他的肩膀道:没有什么喜讯。我是要问你一件事:十九年前,在离我妈家不远处的小胡同里,是不是你强奸了我?

原宏伟打了个激灵,抬头望向尚容。尚容的脸上哪还有一丝笑容?冷冰冰的,透出一种从麻木中清醒过来的绝然。原宏伟想站起来,可脚下像踩了棉花一样,没有一点力气。他结结巴巴地问:老婆

不要叫我老婆。尚容凄厉地尖叫起来,我不是你的老婆,我是被你害了一辈子的人,可恨那天天太黑,我没看清你的样子,竟然让你这个禽兽在我身边呆了十二年。我恨不得扒你的皮拆你的骨

原宏伟犹自强辩: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不懂啊?

松林作了DNA鉴定,他是你的亲生儿子,这一生中除了我丈夫和那个王八蛋,没有其他男人靠近过我,你还敢狡辩吗?

原宏伟喃喃地说:松林是我儿子?松林是我儿子?突然,他用尽力气大喊:我是强奸了你,但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你要听我解释啊。

尚容惨然一笑:你让我一生都活在恶梦里,我也不在乎这一时半刻,我倒要看看你能解释出什么花样来。

原宏伟努力睁大眼睛,伸出右手在左臂上用力拧了一把,胳膊瞬间青紫,他也借此清醒了一点,接着缓缓地给尚容讲起了年轻时的往事。

那个时候,他刚刚大学毕业,有着年轻人的那种正直和雄心,被分到市城建局工作,准备大展拳脚干出一番事业。那个时候的城市建设如火如荼,城建局的工作很忙,原宏伟很快投入到忙碌的工作当中。可没过多久发生了一件事,一个施工工地的围墙倒塌,砸死了一个老头,调查之后被定性为意外事故。但原宏伟本能地觉得是工程质量有问题,经过一番明查暗访,结果让他大吃一惊。

市里面当时有个包工头子叫韩得发,那个工程就是他包的,而他和城建局的局长关系极为密切,有证据显示两人互相勾结,城建局长利用职权将工程项目高价色给韩得发,而韩得发雇用没资质的施工队,以暴力拆迁、偷工减料的手段赚取高额利润,大发黑心财。原宏伟义愤填膺,准备向上级部门反映此事。不料他在调查的时候走露了风声,局长找上门来,跟他说尽好话,并许诺对他提拔使用,并塞给他三万块钱,但原宏伟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当天晚上,原宏伟的一个朋友请他吃饭,到了饭店,才发现真正的请客人是韩得发。原宏伟那时心高气傲,没把韩得发放在心上,抱着即来之则安之、倒要看看韩得发能搞出什么花样来的想法留下吃饭。没想到几杯酒下肚,原宏伟就感觉到一股欲火从小腹燃烧上来,一发而不可止。正竭力压制的时候,其他人纷纷离开房间,一个妖艳的女子走了进来,对原宏伟百般挑逗,原宏伟这才意识到上了圈套,一定是韩得发给他下了春药,想抓到他的把柄,以达到拉他下水跟他们同流合污的目的。

原宏伟当机立断,凭借强大的意志力冲出饭店,但是那股欲火愈烧愈烈,很快他就失去了理智。他最后的记忆是钻进了一条小胡同,撞到了一个女人,已经濒临疯狂的他不顾一切地强奸了那个女人。

当欲火消退后,原宏伟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大错,一时间悔恨欲死。他知道是韩得发给他下的药,于是跑回家取了刀找到韩得发,疯狂地捅了他两刀。他以为韩得发死了,于是到公安局投案自首。没想到韩得发当时是装死,侥幸逃得性命,这也救了原宏伟,结果他以伤害罪被判了七年徒刑。

最后,原宏伟说:我出狱之后万念俱灰,心里唯一放不下的就是那个被我强奸的女人。那天晚上胡同里很黑,我看不清她的脸,但我记得她的哭声。我发誓要找到她。我一连几个月在那条胡同附近徘徊,终于有一次,我在你家附近的小卖店里听到了你的声音,我一下子就确定了你的身份,那时候你丈夫刚刚病逝,所以我才有机会来到你身边,用我的一生来照顾你,弥补我犯下的过错。

真不愧是大学生,坐过牢的大学生。尚容冷笑着说,你这些话骗鬼还行。我问你,既然你以为你杀了韩得发,既然你投案自首,就应该知道肯定是死刑,那你为什么还不交待你强奸的事实?

原宏伟的表情有些迷茫,更有些羞愧:投案之后,我告诉我自己:如果人家没有报案,却因为你的坦白找出了这个女人,岂不是你坏了人家的名节?所以你要把此事深埋在心里。但我心里的另一个声音告诉我:如果你坦白了,就算死了也会被人瞧不起,连你的家人都会被人戳脊梁骨,你的命可以不要,全家人的脸不能不要啊我一直以一个好人自居,这样可耻的罪行我实在说不出口。对不起,在这件事情上我是一个懦夫。

你不但是个懦夫,还是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尚容愤怒地举起刀,你这些谎言骗不了我,今天,我要用你的鲜血洗涮你的罪恶。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了惊心动魄的敲门声。

原宏伟如遇救星,急忙说:先开门再说,可能是儿子回来了。

尚容一愣,随即脸上露出疯狂的表情:他不是你的儿子,你不配有他这个儿子。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今天也救不了你。

就在尚容举刀要砍的时候,敲门声再次响起来,有人喊道:快开门啊,原叔,我是大宝子,松林出事了。

不等尚容反应过来,原宏伟用力跑到门前打开门,大宝子一下子撞了进来:不好了,原叔,松林拿刀去找韩老板算账去了咦,你们这是怎么了?

尚容吓了一跳,赶紧把刀扔在桌上:别管我们,先说松林怎么了?他为什么找韩老板算账?

大宝子喘了几口气,羞愧地说了实话。原来,他其实是韩老板的人。韩老板把江松林高薪请到当铺当伙计,从一开始就没安好心。那个所谓的古董瓶子根本就是假的,买古董的陈先生不过是配合韩老板演戏罢了,目的就是要骗江松林三十万块钱。韩老板原来的计划里没有那条狗,但江松林无意中踹了那狗之后,韩老板便灵机一动想到利用这条狗。他让刘成民抓走那条狗,并设法取了江松林的衣物,让狗熟悉江松林的气味并产生仇恨心理,当狗被训练得一闻到江松林的气味就变得发狂并扑上去撕咬时,他们就把狗埋伏在店铺旁边,等江松林刚一出店,那狗就疯狂地冲了上去所以当那个陈老板提出由当铺承担损失的时候,韩老板才会痛快地答应下来。

成功地把原宏伟的饭店弄到手后,韩老板告诉大宝子继续注意江松林的一举一动,当他听大宝子说江松林借钱做DNA鉴定之后,立刻赶在江松林之前去医院看了化验结果,然后命令大宝子找江松林,把自己骗他的经过告诉他。

大宝子虽然不明所以,但却不敢不从。没想到江松林得知自己被骗之后,买了把剔骨尖刀,疯了一样说去找韩老板报仇。大宝子这才知道事情不妙,既然韩老板想让江松林知道这一切,当然有所防范,以韩老板的心狠手辣,江松林能有好下场吗?虽然和江松林交往时间不长,但江松林为人很讲义气,大宝子心里早把他当成了好朋友。左思右想之后,大宝子才决定前来报信。他害怕地说:原叔、阿姨,你们赶紧去救救松林吧,但是你千万不能说是我通知的,你就说就说松林去之前给你打过电话。

尚容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她抓着原宏伟的手惊慌地问:这可怎么办啊?松林要是出啥事可咋办啊?

原宏伟推开尚容,挣扎着跑进卫生间,放开水龙头,把脑袋伸过去让凉水冲洗,过了好一会儿,他觉得清醒了一点,大声说:先打电话找松林,找不到就赶紧报警。我这就去当铺看看情况。

原宏伟冲出家门,拦了辆出租车直奔当铺,这时他的脑袋已经完全清醒了,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来:韩老板?会不会就是当年害他的韩得发?

为了那只古董瓶子的事,原宏伟去过当铺找韩老板,但韩老板一直没有露面,只是派经理刘成民和他谈,这事本身就透着蹊跷,只是原宏伟当时没想到这点,所以一直没往心里去。联想到刚才大宝子说的事情,原宏伟才意识到不妙,如果韩老板就是当年的韩得发,那么他根本不是为了骗钱那么简单,他是通过江松林向原宏伟复仇。

如果是那样的话,江松林比想象的还要危险!原宏伟心急如火,不住地催促司机快点开,不一会儿就到了当铺。一个伙计正要关门打烊,原宏伟跳下车直奔当铺二楼,听大宝子说,二楼就是韩老板的办公室。

那个伙计追上来,拦着原宏伟不让他上,原宏伟哪有心情理他,用力一推,伙计踉踉跄跄差点摔下楼梯,嘴里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惊恐的大叫。就在这时,二楼的防盗门一下子打开,刘成民露出脑袋,刚要责问怎么回事,原宏伟已经冲了进去。

江松林被绳索紧紧捆在椅子上,头上鲜血淋漓,坐在他对面的正是仇人韩得发。见了原宏伟,江松林惊叫:爸爸,你怎么来了?

爸爸这个称呼,是原宏伟从来都没听到过的。原宏伟心神激荡,他不知道儿子为什么突然之间态度变化这么大。就听得韩得发蓦地狂笑起来:天堂有路你不走,原宏伟,没想到你会自动送上门来,省得我再找你了。

刘成民已经把门关上,然后拿出匕首逼住原宏伟。原宏伟竭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四下打量了一眼,然后对韩得发说:你和我之间的恩怨,由我们两人自己解决,你先放了我儿子。

放了你儿子?别做梦了。韩得发腾地跳起来,指着原宏伟的鼻子骂道,当年要不是因为你揭发检举,我能坐了四年的大牢?他妈的,你捅我那两刀,我可一直都记得呢。

韩得发猛地掀开衣服,露出肚子上两条长长的刀疤,上面缝针留下的痕迹清晰可见,就像两条狰狞的蜈蚣。

原宏伟愤怒地说:你活该!你在我的酒里下药,害得我成了强奸犯,那是我一生的耻辱,我真恨当年没能宰了你。

看来,到了现在你也没什么长进。韩得发咬牙切齿地说,我明明给你准备了女人,只要你和她发生关系,让我拍几张照片就会放过你。可你却敬酒不吃吃罚酒,这又怪得了谁?废话少说,今天你儿子带着刀来企图行凶,我就借着正当防卫的机会废了他,然后再把他送进监狱里呆几年,不这样难出我心中这口恶气。说完,韩得发抓起桌上的尖刀一步步逼上来。

就在这危急关头,原宏伟突然抬起脚来,狠狠地踹向江松林坐着的椅子。这一脚出人意料,江松林不由自主地惊叫一声倒在地上,所有人都愣了。就在他们视线被转移这一刹那,原宏伟突然一个转身,伸手向墙上的电灯开关按去,屋子里瞬间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刘成民一刀向原宏伟刺去,但却刺了个空,原宏伟已经凭着关灯前的记忆,向着韩得发站立的地方冲去,韩得发手里的匕首一下子扎进原宏伟的肚子,原宏伟也死死地抱住他,借着前冲的力量,拼命推着韩得发向窗户撞去。在韩得发惊恐的惨叫声中,窗子破裂,他被推出窗外从二楼直坠而下。

就在这时,外面响起警笛的呜叫声,警察终于赶来了。

刘成民打开灯,面目狰狞地对原宏伟说:王八蛋,这下好了,你儿子持刀入室,你把韩老板推下楼,你们等着蹲大狱吧。

原宏伟捂着血流不止的肚子,开心地说:我知道这次对你们有利,但不管怎么说我救了我儿子,坐牢也有我一个人顶着,值。

你不会坐牢的,爸爸。江松林躺在地上大声说:我有他们陷害咱们的证据,这次蹲大狱的是他们。

原来,江松林在来找韩老板报仇的路上渐渐冷静下来,他意识到自己实在是太莽撞了,就算杀了韩老板,他自己也得坐牢。于是他买了支录音笔,决定用刀逼着韩老板把真相说出来,让他得到法律的制裁。可当他闯到韩老板的家里时,才发现韩老板早有准备。他被刘成民夺去匕首绑在椅子上后,韩老板狞笑着讲了他跟原宏伟之间的恩怨。他和原宏伟各自出狱之后,一直惦记着报复原宏伟。他通过花瓶事件把原宏伟的饭店骗到手,打算一点点把原宏伟逼入绝境,体会那种猫捉老鼠的快感。可是当他得知江松林原来是原宏伟的亲生儿子之后,立刻改变了主意,决定拿江松林开刀。

韩得发还叫嚣说:你那个狗屁爸爸,把自己打扮成一副正人君子、敢作敢当的模样,可明明强奸了人却敢做不敢认,还不是个见不得人的家伙?你拿刀想来杀我,我就借着正当防卫的机会把你弄成残废,让原宏伟伤心一辈子。

正是因为听到了这些,江松林才知道自己的身世另有曲折,才知道原宏伟和尚容没有对不起原来的爸爸。据警察说,韩得发摔断了几根肋骨,但并无大碍,可有录音笔上的内容作证,韩得发和刘成民将难逃牢狱之惩。

但江松林持刀闯入韩得发的办公室,违反了治安条例,被依法拘留。十天之后,伤愈的原宏伟和尚容去接儿子出狱,在路上,江松林迫不及待地问:妈,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当年发生的那件事,我爸爸我养父并不知道是吗?

尚容轻轻地说:儿子啊,我跟你养父当年青梅竹马,那件事情当天他就知道了,本来我们计划是一年后结婚,可当时妈妈寻死觅活的,他为了安慰我照顾我,一个星期后便和我结了婚。事后他也猜到你不是他亲儿子,但他从来没嫌弃过你,更把你当成亲儿子一样。

江松林吃了一惊,喃喃地说:原来,原来他早就知道我不是他亲生儿子,可他还是对我那么好如果他在九泉之下知道我们一家终于团聚,相信也会替我们高兴的。

江松林转过头来,对着原宏伟,真心真意地说:爸,以前我对不起你,但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我会用我的后半生来孝敬你。

原宏伟早已泪流满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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