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平解放前夕,华北地下党考虑到解放后需要人才,觉得当务之急是把教授们留下。每个地下党员都接到游说任务,每个教授身边都有几个学生或教师在暗中斡旋,教授们的思想动态被迅速传到河北泊镇解放区。听说教授太太也跳起了大秧歌,华北地下党负责人刘仁开怀大笑。

年12月,局势日渐明朗,即便是对政治一窍不通的人都已明了,蒋介石守不住长江以北了。不过,两党隔江而治的传言,依然蛊惑众人。

危城之内,每个人都被推到十字路口,必须选择走与留。无疑,这个决定将成为他们人生的重大转折,这同时意味着,选择一种社会制度,乃至一种生活方式。

陈寅恪的助理浦江清在日记里写道:那时候,左右分明,中间人最难立足。对那些只知学问不问政治的局外人、中间派而言,何去何从,是最大的难题。

当时,清华老师们见面,互相打听走不走,就像老北京见面问您吃了吗一样自然。蒋南翔和钱伟长还特地组织了一个中年教授会议,专门讨论去留问题。

除个人抉择外,在国共的对弈中,教授争夺战也成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的试金石。

蒋家正在为败逃作准备,他们不光要带走故宫的古董字画、国库的金条珠宝,还需要一些知识分子来撑门面。他们列出一份抢救名单,准备把大知识分子一网打尽。

月上旬,南京政府派青年部部长陈雪屏到北平。梅贻琦请他吃饭,约了些清华教授作陪。饭局的目的,大家都心照不宣。吃饭时,陈雪屏果然宣布,南京派了一架专机,来接诸位先生,如果愿意去,就可以同他一起出发。在座的人都相顾无言,不置可否。

天将破晓,有些人非走不可,有些人欢欣鼓舞,每个人都必须抓住历史大势。

那时候,清华的民主墙上出现了挽留梅校长的大字报,语气恳切地称南京政府将倒,不应使名流殉葬。同学们排着长队,来到梅贻琦的住宅前,齐声呼喊挽留梅校长的口号。

私底下,地下党还派崔月犁登门拜访,诚意挽留梅贻琦。历史学家吴晗到解放区后,特地从延安给梅贻琦发来电报,祝贺他六十寿辰,并劝他留下来。

不过,梅贻琦早已作好出走的准备。早在11月28日,梅夫人便已携长女搭乘亲戚的飞机离开北平,飞抵广州,不久又去了香港。

一天晚上,校务会议在梅家召开。散会后,梅贻琦把清华大学文学院院长冯友兰留下,对他说:我是属牛的,有一点牛性,就是不能改。以后我们就各奔前程了。

冯友兰觉得,梅贻琦非走不可,是有政治上的难处。冯友兰没有走,于危难之时接掌教授会,毅然肩负起护校重任,把一个完整的清华交给了新政权。他说:我之所以在解放时没有走,主要是由于对国民党反动派的失望。

浦江清也没走,他想的是,学校是一个团体,假如多数人不离开,可保安全,并且可避免损失和遭受破坏。

哲学家金岳霖不走的理由,则像他的性格一般率性。他自言:共产党毕竟是同胞,不是洋人侵略,还是可以接受的。

陈寅恪随胡适被抢救到南京后,终究也没走。他觉得自己与政治绝缘,只要避开战火即可。他再三说:我不愿逃到台湾去依附美国。父母之邦,不可弃也!

年12月21日,第二批被抢救的学人由梅贻琦率领,到达南京。梅贻琦一下飞机就抱怨市内新机场跑道太软,只能载重三千磅,似为不能多载几人而惋惜,其实,清华大学除外文系主任外,没人愿意随行。

被列入抢救名单的人,大多不愿跟国民党走。一天,蒋介石派了五架飞机到机场,却应者寥寥,反而是家在南方的讲师助教赶上了这次难得的机会,回家探亲。飞机还剩不少空位,连北大教授袁同礼的老妈子也跟着来了。后来任台湾大学校长的傅斯年到机场接人,本以为会有许多忠于党国的教授下来,等了半天,却发现飞机上都是些不相干的人。蒋介石懊恼不已,不得不停止抢救。

最终,除了梅贻琦等几人离校外,清华269位教师都选择了留校等待解放。教授们草拟了一份《对时局的宣言》,在宣言上签名的清华教授有张奚若、曹靖华、李广田、费孝通、钱伟长、张岱年等37人。

后来,在一次有许多教授参加的招待会上,周恩来幽默地对刘仁说:你把教授都留下来了,一个也不肯给蒋介石,难怪有人说你的名字是留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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