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武帝一朝人才济济;卫青开疆扩土,霍去病克敌制胜,汲黯心忧社稷,张汤严刑峻法。唯有一人难以定义:他满腹经纶却没有几句治国安邦之言,他放浪形骸又疾恶如仇;皇上对他百依百顺,群臣眼中他又无足轻重。这位令匪夷所思的人物就是东方朔。当时的社会,没人理解他;现代社会价值多元了,有个词差可比拟:另类。

求职

汉武帝继位之后,于建元元年(公元前140年)下诏,要求各地广泛推举贤良方正之士。这次海选活动,汉武帝淘到两大宝贝。第一个宝贝就是董仲舒。他才华横溢,思维缜密,提出了一系列治国方略。

第二个宝贝就是东方朔。这次海选只比文章,不比才艺,这还不是东方朔的最强项。东方朔写的这番个人简历,《史记》评之为文辞不逊,高自称誉。如果说董仲舒的《天人三策》是一剂大补丸,利胆养心,东方朔的这篇文章就是一瓶辣椒酱,开胃醒脑。汉武帝被东方朔深深吸引,视为奇才。不过,汉武帝非常有分寸,毕竟这只是高自称誉的小打小闹,没有提出任何治国之道。因此,汉武帝对董仲舒是连发三策,而对东方朔只给了一个公车令(就是在公车署这个衙门里等待皇上的诏令,实际上就是一个下级顾问)的待遇。比起同年级的董仲舒、公孙弘,东方朔地位低,待遇差,平常也难得一见汉武帝。公车仅傣禄微薄,又始终没有见到皇帝,东方朔很是不满。为了让汉武帝尽快召见自己,他故意吓唬给皇帝养马的几个侏儒:皇帝说你们这些人既不能种田,又不能打仗,更没有治国安邦的才华,对国家毫无益处,因此打算杀掉你们。你们还不赶快去向皇帝求情!侏儒们大为惶恐,哭着向汉武帝求饶。汉武帝问明原委,即召见东方朔责问。东方朔终于有一个直接面对皇帝的机会。他风趣地说:我是不得已才这样做的。侏儒身高三尺,我高九尺,所挣俸禄却一样多,总不能撑死他们而饿死小臣吧!圣上如果不愿意重用我,就干脆放我回家,我不愿再白白耗费京城的白米。东方朔诙谐风趣的语言,逗得汉武帝捧腹大笑,遂任命他为待诏金马门,不久又擢为侍郎,侍从左右。

检讨

有一年伏日(三伏天的祭祀日),汉武帝下诏赏赐诸大臣鲜肉。大臣们早早来到宫中,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主持分肉的官员也不来。大家伙都在苦等,东方朔可没有那么好的涵养,拔出刀来就割肉,一边割一边说:不好意思了,今天热浪袭人,我先走一步!说着,把一大块肉揣在怀里,大摇大摆地走了。在场的大臣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东方朔割肉而去。第二天上朝,主持分肉的官员将东方朔擅割肉的事上奏给汉武帝。汉武帝便问:你为什么不等分肉官员来,就自己割下肉跑了?东方朔立即脱下帽子请罪。汉武帝佯装生气,板着脸说:起来吧,当众做个自我批评,朕就不治罪了。东方朔一听,张口就来:东方朔啊东方朔,不等皇上分赏,你擅自拿走赐物,真是无礼至极!拔剑割肉,多么壮观!只切了一小块,多么廉洁!一点不吃,全部带给老婆,真是爱妻模范!

东方朔话音未落,汉武帝已笑弯了腰。汉武帝又赏了东方朔一些酒和肉,让他回家送给太太。这哪里是自我批评啊?完全是在自我吹嘘嘛!但是汉武帝就吃他这一套。朝堂肃穆,百官惶恐,为博龙颜一悦,公孙弘曲意逢迎,张汤机关用尽,只有东方朔敢于摇舌鼓唇,恶搞作秀,在所不惜。因为他明白,讨得皇帝欢心,一切尽在掌中。

婚姻

东方朔娶妻有三条铁律:一是专娶京城长安的女人,二是专娶小美女(好女、少妇),三是一年一换。皇上赏给他的钱财,他全都用来打发旧美女,迎娶新美女。群臣看不惯他这一套,都说东方朔是狂人。汉武帝说:假如东方朔没有这些毛病,你们谁能赶上他?其实,封建社会的男人即使妻妾成群,旁人也不能说一句不是。厌倦了可以放在家里养着,没必要离婚。东方朔不同,他偏要放爱一条生路,看来这个情场浪子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东方朔获得皇上赏赐的方式和别人大不相同。皇上赐饭,有的大臣即使晚年退休在家,也是弯着腰,低着头,细嚼慢咽,毕恭毕敬。东方朔没有那么多规矩,当着皇帝的面狼吞虎咽,不顾吃相。吃完之后,剩饭剩菜扔了可惜,东方朔就脱下衣服,把油乎乎的肉兜起来,拎着就走。所以,多数时间东方朔的衣服都龌龊不堪,别人冷眼相看,他却满不在乎。有人以为打包是中国向外国人学的,其实,中国历史上第一个打包的就是东方朔。皇上赏赐绢帛,东方朔如数照些绢帛,东方朔全都用来迎娶美。东方朔如此另类,却依然深得汉武帝喜爱。

获赏

汉武帝喜欢游戏,为政之暇,常出谜语,让侍从猜测。东方朔每猜必中,应答如流,很快得到宠幸,继而利用接近皇帝的机会,屡屡向汉武帝谏诤。

建元三年(公元前138年),汉武帝为了田猎游乐,拟划出关中方圆百里的良田,要建造规模宏大的上林苑。朝中众臣大多迎合帝意,表示赞同,东方朔却据理力谏:听说谦虚谨慎,天将降福,骄傲奢侈,天将降灾。现在圣上嫌宫殿不高大,苑林不宽广,要建上林苑。试想,关中一带,土地肥美,物产丰饶,国家赖以太平,小民赖以富足,划地为苑,将上乏国家,下亏小民;为建造虎鹿乐园而毁人坟墓,拆人房屋,将使小民无家可归,伤心流泪,怨恨朝廷。昔殷纣王建九市而诸侯叛乱,楚灵王造章华台而楚民离心,秦始皇修阿房宫而天下大乱。前事之鉴,不可不察汉武帝虽不愿停修上林苑,但对东方朔表现出的胆识和忠诚十分欣赏,重赏了他,并授予他太中大夫给事中的官衔。

据《史记》褚少孙补传记载:有一天,从长安的建章宫跑出来一个怪物,外形很像麋鹿。消息传到宫中,惊动了汉武帝,也想见识一下这个不速之客它来自何方?缘何而来?汉武帝想起了东方朔,立即传旨叫东方朔先生来掌掌眼。东方朔看过之后,胸有成竹地说:我知道它是什么东西,但是,您一定要赐我美酒、佳肴,让我饱餐一顿后才能说。汉武帝立即同意。东方朔喝完酒吃完饭并没有马上回答,又对汉武帝说:有一块地方,有公田、鱼塘、蒲苇,加起来好几顷,请陛下把这块地方赏给我,我就回答您的问题。东方朔得寸进尺,汉武帝却无可奈何,只好答应。东方朔酒足饭饱,又得了皇上赏赐,半生有靠,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这个东西叫驺牙。它满嘴的牙齿完全相同,排列得又像骑一样整齐,所以叫做驺牙。如果远方有人前来归降大汉,驺牙就会提前出现。一年多后,匈奴浑邪王果然带领十万之众前来归降,汉武帝再次重赏东方朔。

汉武帝好大喜功,也喜欢臣下歌功颂德。一次,汉武帝问东朔:先生以为朕是一位什么样的君主呢?东方朔回答说:圣上功德,超过三皇五帝,要不众多贤人怎么都辅佐您呢?壁如周公旦、邵公都来做丞相,孔丘来做御史大夫,姜子牙来做大将军东方朔一口气将古代32个治世能臣都说成了汉武帝的大臣。他语带讽刺,但又装出一副滑稽相,使汉武帝欲恨不能,转而大笑,笑恨之余又确实感到自己不如圣王。

有人问东方朔:人们都认为你是个疯子,脑子有毛病,是这样吗?东方朔说:我只是一个在朝廷中避世的人。古人到山中避世,我不同,我是避世在朝廷。东方朔的避世于朝廷间到了唐宋就有了小隐隐于野,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的说法。

汉武帝不是慈善家,凭什么一次一次容忍东方朔的另类?答案只有一个:快乐!东方朔不是董仲舒,《三人天策》解答的都是沉重的问题;东方朔也不是汲黯,你不戴好帽子他都会挑你个不是;东方朔无论干什么都让汉武帝觉得开心。如果说官场多伪君子,那么,东朔更像一个伪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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