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马三23岁,在一家小酒馆打工。

小酒馆门面不大,里面只摆着六七张桌子,老板是一个叫燕妮的女人。燕妮离异多年,据说她的前夫因为杀人罪进了监狱。燕妮32岁,尽管她永远向人们声称只有27岁。

马三是店里唯一的小工。他姓马,又长得黝黑高大,因此,燕妮总喜欢开玩笑喊他“骡子”。骡子是动物界的一个悲剧,马三誓死拒绝这个绰号。可是当店里不忙的时候,燕妮却拿起苍蝇拍,娇嗔地敲打着他的脑袋说:“你长得这么像骡子,难道冤枉你了吗?不让喊就给我滚蛋。”马三心里郁闷极了。

燕妮虽然看似有些大大咧咧,还有些神经质,但马三经常看到她坐在店门前的椅子上,落寞地吸烟。这应该是个有着很多故事的女人吧?

马三晚上下班后回到家里,干娘总是会问他:“都去了快一个月了,还是没什么进展吗?你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了。”

马三惭愧地摇摇头。

马三是个孤儿,是干娘将他抚养长大的。他去燕妮的小酒馆工作,便是听从了干娘的吩咐。这晚,干娘又怨恼地说:“再过几天就到阴历七月十五了,如果你还不能尽快搞定那女人,让她随你去星月旅店开房,我可就白养你了。”

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有些莫名其妙。干娘让马三去燕妮的小酒馆打工,然后,要求他想法勾搭上燕妮,带她去一家名叫“星月”的小旅店去开房。至于为何要这么做,干娘却从不肯告诉他。干娘只说:“开房的时间最好是在下个月阴历的7月15,如果选不到那天,效果要差好多呢……”

马三问干娘是不是跟燕妮有什么恩怨,干娘却生气地说:“我养了你整整10年,要你去帮我做一件事,还需要告诉你原因吗?”马三便不敢再问了。

他13岁那年流浪街头,是干娘收留了他,她对他恩重如山。他是干娘养大的,她要他做什么他就得做什么,即便不知道背后的原因。

于是,马三趁燕妮小酒馆招聘小工时,便怀着不可告知的目的,应聘了进去。

马三顺利地进入燕妮的小酒馆后,燕妮虽然叫他“骡子”,但一直对他不错。燕妮长得不是很漂亮,可一张小小的狐狸脸,黛眉细眼,很耐看。马三有事没事经常往她身边凑,给她讲一些从网上背来的笑话。干娘说女人最欣赏男人有幽默感了,要他这么引诱燕妮。

其实马三是个老实人,口才又差,往往他的笑话没逗乐燕妮,倒是他窘迫木讷的样子,逗得燕妮花枝乱颤。看到燕妮笑,马三也会尴尬地笑。他发现燕妮笑起来很美,那时的燕妮,竟像是一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

那天午后,马三像往常一样,羞赧地凑到柜台前给燕妮讲笑话。可燕妮似乎心情不好,她吸着烟,眯眼看着店里最后一位客人,眼神有痛恨,更有着恐惧,就好像祸事要临头似的。她嫌恶地吼马三,说你很闲是不是?厨房那么多碗不用洗吗?

马三只得沮丧地钻进了厨房。他看到厨师老何头咬牙切齿地骂着什么:“老子真恨不得剁了他熬汤喝,太他妈不要脸了,简直是畜生。”

老何头在骂谁?

后来,马三瞧见那穿花格子短袖的男子吃饱喝足,冲燕妮使了一个眼色,便径直走向了小酒馆的后院。小酒馆的后院是燕妮居住的地方。燕妮犹疑着跟了进去。

马三忍不住心里的好奇,便也溜去了后院。当他趴在燕妮房间的窗户上,向里面瞧时,顿时就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只见燕妮剥得一丝不挂,被那个男人用绳子捆绑在一张椅子上,此时,那男人正狼一样,在她身上啃咬着。燕妮嘴里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呻吟声:“你非得这么变态吗?王八蛋,你干脆杀了我得了。”

“杀了你有什么意思,以后我无聊了,谁陪我解闷啊……”那男人动手解开了他的皮带。

这一幕,看得马三心里特憋屈,他也不知他憋屈什么。马三只管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刺到肉里也不知道痛。他只是想,这厮跟燕妮是什么关系啊,为什么燕妮会任由他欺辱?

下午店里一般没什么客人,那个男人走后,燕妮过了好久才出来,肚里显然有气没处撒,她含着眼泪,便找碴骂起了马三,说你身上的衣服怎么就不能换换?都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店里干活要保持干净,你身上这件烂T恤是打算穿一辈子吗?你严重影响我店里的形象了,你知不知道?

燕妮越说越气愤,她抹一把眼泪说:“再这样就给我滚,我店里不要你。”

马三恨恨地看着燕妮,他没有顶嘴,他转身走进厨房,拿起老何头的菜刀,发狂一样“当当”剁起了肉骨头。是的,马三忽然恨上了燕妮,不是因为她骂他,而是因为刚才那一幕让他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燕妮怎么能那样?那畜生是谁啊?

有时店里快要打烊了,老何头会让马三陪他喝酒。老何头对马三说:“其实燕妮很可怜,她前夫吃喝嫖赌,在杀人人狱前,欠下了很多债务,那穿花格子短袖的男人就是其中最大的一个债主。燕妮曾答应替前夫还清所有的钱。因此那浑蛋这些年便经常来找她。燕妮还不上钱,他就往死里欺负她。”

老何头悄声说:“她一个弱女子,为了替浑蛋前夫还清债务,一个人经营着这家小酒馆,挺不容易的。三子,他并不是真的骂你,她只是……咱应该体谅她。”马三扭头看看燕妮,只见燕妮正在柜台里清算一天的营业额。这是个人格分裂极其严重的女人,时而癫狂,时而忧伤。此时,她瘦弱的身影,在灯光下的确显得有些苦难。

也不知为什么,马三看着她,心里酸酸的。

但干娘说:“她该对你有兴趣了吧?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带她去星月旅馆?”

马三原以为干娘跟燕妮之间肯定有什么恩怨,干娘要他那么做,自然是想害燕妮。可干娘说:“我以前根本不认识她,哪来的恩怨?我要你跟她开房,只是想做一个试验,因为这世上只有她才适合那项试验。”干娘说:“但愿阴历7月15那天,你能帮我顺利完成计划。儿子,你带那骚女人去星月旅馆时,记住一进门首先要说一句话‘骚货,就知道你是天底下最骚的女人,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

马三惊愕地看着自己的干娘,这话也太粗俗难听了,但他没敢说什么。

原来只是做试验,可干娘什么时候变成科学家了?马三担心地问干娘,到时会给燕妮造成什么样的伤害?干娘却说:“你放心,不会给她带来任何危险。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马三红着脸说:“没有。”

碰上燕妮心情好的时候,会让马三带一些客人没动过筷子的“剩菜”,回家给干娘吃,并且送给他一件新买的T恤。马三心里很是感动,因为这是世上除了干娘之外,第一个肯关心他的人。慢慢地燕妮还会跟他说一两句心里话,燕妮说:“人活着可真累,有时想想还不如死了的好!骡子,你说姐的命咋怎么衰啊,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幸福起来。”

马三忽然说:“妮……妮姐,我不是骡子,我能不能娶你啊?”

燕妮呆了呆。她笑得前仰后合。也不知是为马三说自己不是骡子,还是为说要娶她。燕妮说:“好啊,你想给自己娶个妈吗?那先叫一声听听。”

马三激动地说:“我是认真的。”燕妮便转身从柜台上取来苍蝇拍,作势又要拍他。她娇嗔地说:“就知道在我面前胡说八道,快干活去!”

但似乎光靠讲笑话,很难引诱燕妮去星月旅馆,但马三又想不到别的招数,他很郁闷。其实让马三更郁闷的是那个穿花格子短袖的债主,他时常来小酒馆,吃完喝完,却从不结账,然后一抹嘴,便会将燕妮叫去后院。

每次看到那个男人来,马三都会难过得浑身哆嗦,他恨不得弄包老鼠药,放到那浑蛋的酒菜里。

他真是变态。马三有时跑去后院的窗户下,看到那厮会变着花样,用各种常人想不到的残酷方式蹂躏燕妮。他不仅会用绳子绑燕妮,还会让她光溜溜跪在坚硬的水泥地上。

燕妮看上去很痛苦,她会破口骂那男人,可她越骂,那浑蛋越会加倍地折磨她。

马三再也忍不住了,看到燕妮被人那样凌辱,他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屈辱。他想杀人。当马三发疯似的,准备从地上捡砖头时,他发现自己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陌生人。那人一张脸比他还黑,戴着一顶棒球帽,悄无声息地,正张望着屋里发生的一切。马三不晓得他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捡起砖头,咆哮着将那人吓跑了:“滚!”

马三用砖头将窗户玻璃砸碎了。

后来,马三将那浑蛋男人给打了。马三生得异常魁梧,那瘦小的男子自然打不过他。马三将他的脸揍开花了,还打折了他两根肋骨。

马三往死里打那男人,燕妮却找来一根拖把,往死里打他。燕妮哭着让他住手,燕妮说:“关你什么事啊,你想让我开除你是不是?骡子,你住手啊,咱惹不起他,你要害死我吗?”

马三看到燕妮哭,他也哭了,可他倔强地说:“你开除我好了!我……我见不得你给人糟践。”马三跑了出去。燕妮看着他跑远的背影,泪眼蒙咙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天,马三一整天都没回小酒馆。燕妮给他打了二十几个电话,他统统没接。他知道闯下大祸了,那男人肯定住进了医院,他会不会报警?晚上十点左右,燕妮再次打来电话,马三想一想,终于还是接了:“我在北河街天缘小区斜对面的星月旅馆里,我想在这里见你。”他说。

挂了电话,马三才想到,今天正好是阴历七月十五。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跑来这里,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着什么。

马三之前便曾来星月旅馆看过,这里并没什么特别,只不过是一家普通的地下旅社。他不明白干娘为什么非要指定他带燕妮来这里开房。她要试验什么?

燕妮很快就找来了。燕妮一进房间,便气呼呼地骂马三:“躲起来就没事了?真不知我上辈子做了什么孽,雇来你这么一个伙计!他要是报了警,你这一辈子就完了。为了让那浑蛋放过你,你知道我是怎么求他的?”

马三委屈地说:“要他报警好了,他天天来欺负……我恨不得杀了他。”

燕妮无奈地看着马三。她环顾了一眼这旅馆的房间,然后要马三跟她回小酒馆,说她不愿待在这里。老何头曾说,燕妮的老公之所以坐牢,便是因为燕妮以前曾跟一个男人在小旅馆开房,他老公找去后,便在旅馆房间将那奸夫杀了。她从此自然对小旅馆房间有了忌讳。

但马三忽然犹豫着抱住燕妮,将她按倒在了床上。他没能跟燕妮一起进来,无法按照干娘的嘱托,一进门就高声说“骚货,就知道你是天底下最骚的女人,待会儿看我怎么收拾你”。但为了完成干娘的交代,他今天必须睡了燕妮,况且,也只有这样,他才能娶她。

燕妮挣扎得很厉害,她想不到马三敢强奸她。可不管她如何挣扎,马三最终还是扒光了她的衣服。当马三慌乱地进入燕妮时,燕妮流眼泪了:“你打的那浑蛋这么对我,骡子,你也这么对我!”

这话让马三一颗心抽了抽,然后就感到了一种无以复加的愧罪,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他只是哽咽地说:“我,我也是没办法,妮姐,我……我会负责的,真的,我……”便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踹开了,进来的竟是马三在小酒馆后院看到的那个陌生男人。

男人手里居然拎着一把菜刀,只管扑到床前,对着床上赤身裸体的马三跟燕妮疯狂地一顿乱砍。那男人一张脸比鬼还要狰狞,眼睛都要爆出来了:“骚货,4年前你偷人,如今还不停地找男人,不停地乱搞,我这辈子全给你毁了,我……我他妈早恨不得杀了你……”

马三跟燕妮瞬间被砍成了重伤。马三将燕妮护到身前,替她挡了很多刀。马三虽受伤很重,但他到底年轻,又生得人高马大,他凭着一股生猛的狠劲,最终还是夺下了那男人手里的刀。

马三不愧是骡子,他血肉模糊的,竟将那男人骑在了地上。

在干娘那间屋子里,干娘看上去苍老了许多,她慢吞吞地说:“我什么都料到了,可我没料到你会替那骚女人挡刀,更没料到你会把王保国那浑蛋制伏。好儿子,我把你养得精壮啊!”

干娘要做的实验,便是要燕妮的命。

燕妮前夫杀死的那个人,竟是干娘的亲弟弟!燕妮的前夫为此被判了终生监禁,可前不久越狱了,干娘无意中得知他躲藏在星月旅馆里打工,但是,干娘没有报警,她想到了一个一箭双雕的计划。

干娘的弟弟是因为燕妮才被害的,她恨不得吃燕妮的肉。那王保国逃狱后,没有亡命天涯,却藏身在家乡城市的小旅馆里打工,干娘猜他是准备伺机杀死燕妮,她毁了他一生啊。但是王保国明显又在犹豫着什么,竟迟迟不见动手。于是,干娘便让马三引诱燕妮去星月旅馆开房。4年前,燕妮因为跟人在旅馆开房,王保国失手杀人才被捕入狱的,4年后,燕妮再次跟人去旅馆苟且,王保国见了,自然会激增杀心吧?

干娘一再要马三选择阴历七月十五那天,只因为四年前那场凶杀案,便发生在七月十五。只为火上浇油。

干娘料事如神,王保国躲藏在旅馆里,的确是为了伺机结果了燕妮,但他后来发现燕妮在替他清还债务,便有点不忍心动手了。干娘的计谋最终激怒了他。所幸燕妮并未像干娘盼望的那样死去,马三救了燕妮,同时,马三也救了自己。

马三跟燕妮双双在医院躺了两个月,总算安然无恙了。马三问干娘:“你知道那浑蛋会杀燕妮,肯定也知道他会杀我吧?干娘,您为了报仇,也打算让我去死吗?”干娘将头扭向一边,不去理他。马三默默地走出了那间屋子。

干娘心里的仇恨竟是那样大,大到不惜牺牲马三这个养了整整十年的养子。可是,即便燕妮真的被杀了,她又能怎样?

干娘是在两年后的一个冬天离世的,她死时,是马三给她送的葬。

那天,马三从干娘家里出来,便去了燕妮的小酒馆。如今,燕妮也知道了马三来她这里打工是有目的的,只为上演那晚星月旅馆的一幕。

她老公吃喝嫖赌,她爱上了另一个男人,谁知最后竟导致一死一坐牢。燕妮心里有太多的悔恨、痛苦,她觉得她对不起那死去的男人,也觉得对不起老公,为了替老公还清曾欠下的巨额债务,便一个人苦苦经营着这家小酒馆。

马三走进小酒馆时,燕妮没跟他说话,她只是怒冲冲拿起了苍蝇拍,可似乎觉得分量不够,最终便拎起一个扫帚,便往外轰他。

她不要他了!

马三不肯走,燕妮挥着扫帚,一下一下死命地打他,燕妮气愤地说:“你还来干吗?你要是还要脸,就给我滚,你滚,滚……”马三委屈地站在那里,任她打。燕妮打累了,马三便钻进厨房,开始洗碗。可燕妮流着眼泪跟进来,又往外轰他……

老何头在旁边看着只摇头,他知道燕妮是赶不走马三的。马三是来赎罪的,也是来爱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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