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闫将军死啦”

一个听差的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坐在房门前的一个副官模样的人便将他一拦皱眉道“不像话他又是你哪门子的将军”那听差把舌头一缩想到自家主人原是这闫将军的一个冤家对头忙忙地住了口。

只是他这一番喧哗早惊动了屋里的两个人坐在沙发上的一个便问道“说什么呢我恍惚是听到那闫东起怎样了”这闫东起便是那闫将军的名字。坐在窗边的另一个人也看了过来。

先前问话那人正是韩凤亭韩少督坐在窗下那人则是他的老师新闻记者卢秋心。那听差听得少督召唤只得上前道“少督外面都传说那闫东起和他弟弟离家也不知怎的在道上遭了匪便都送了命。”

韩凤亭一听便笑道“死得好”这闫东起原不是个好人糟蹋妇女轻贱人命的事情也不知做了多少又曾想置韩凤亭于死地。这一声好韩凤亭可是叫得真心诚意。

卢秋心却叹道“他家人又是何辜。”又微一皱眉“这件事可透着不对。”

韩凤亭本是个聪明少年卢秋心一说他也醒悟过来“可不是闫东起那老东西最是惜命这个年头儿时局不稳他出门岂有不带上护兵的怎的能被人杀哪里的匪这样厉害”

卢秋心又道“何况纵是有山匪不过是为了求财。哪有这样家人都杀的事情”

韩凤亭点一点头“可不是这样。”他见卢秋心神色似有些郁郁便笑道“他家哪有好人了闫东起也就不提他弟弟更是又蠢又坏他两个兄长到底一个做了大帅一个做了将军他却天天弄些神怪的事情成天说他哥是什么真龙天子这都什么年头了。”

是时清帝退位已久袁世凯称帝的事情也被视作笑谈这般作为确是可笑。卢秋心听了倒也莞尔。

正在这时有叫卖声音从外面传来那是敲冰盏卖冰的小贩吆喝声音是时北京城里叫卖的小贩那吆喝声自成一套又爽又脆好似剥了皮的水萝卜隔了几重院子也听得分明“冰激凌真叫凉鸡蛋牛奶加白糖叫好您就尝一尝……”庚子年后许多西洋玩意儿都传入北京这冰激凌也是其中之一。除了那些餐厅茶室便是街头的小贩也常有贩卖。

那听差还留在房中见韩凤亭侧耳细听他要上前讨好便笑道“少督您要喜欢我便去买上几份。”

韩凤亭原要答应想一想又道“不必了前些时候不是还买了冰激凌桶拿来我自己做。”

那听差听了心想少督最近做事真是透着新鲜无论想吃个什么吩咐一声不就是了倒要自己动手。但自不肯多说答应着下去了不多一会儿便捧了冰激凌桶和鸡蛋、香料、白糖、牛奶等物上来。

这时的冰激凌桶外表是个木桶的模样里面装了冰和盐中间又放一只铁桶下面连着齿轮做冰激凌时须得用手摇外面的手柄这原理韩凤亭都是知道的。他摇动手柄大约两刻钟的时间便做出了冰激凌先盛了一杯给卢秋心道“老师请用。”

卢秋心端起那杯冰激凌心中感慨他与韩凤亭相遇是去年的事情当时的韩凤亭不过是个纨绔少年而今却能如此实是不易。他拿起银勺子尝了一口这般摇出来的冰激凌并无冰碴然而入口香甜滑腻正适合这秋日将近的时光。

他这杯冰激凌刚吃了一半方才那个听差又匆匆跑了进来“少督少督”

韩凤亭有些不耐烦“又怎么了”

听差喘着气还没有回答一个人已经走了进来看着韩凤亭眼眶含泪“少督”

一见此人韩凤亭先前那些不乐的心理都收拾干净当即便站了起来“李副官”

这李副官名为副官其实与韩凤亭的父亲韩督军乃是同乡又是从小看着韩凤亭长大感情非同一般。前段时间北京城里都传言韩督军战败韩督军的长子韩文龙身死便有许多江湖上的人物前来刺杀韩凤亭李副官当机立断把韩凤亭送到乡下自己则毅然去山东寻访韩督军的消息实是一个忠肝义胆的人。现下韩督军大胜的消息已经传来韩凤亭被卢秋心不顾生死地救回了一条命唯有这李副官仍没有消息韩凤亭一直挂心不已如今得知他回来怎能不喜

他起身相迎李副官一见他那眼泪在眼眶里不住地打转强忍着并没有落下来“少督你受苦了”

这一句来得莫名韩凤亭奇道“我现下好好的倒是你……”话没说完已被李副官截断“我都知道了少督在乡下吃苦了那群东西想对付少督都不会有好下场的。”说着见到一旁的卢秋心上前就是一个敬礼“卢先生别的什么都不说了。少督这条命是你保下来的你说一句话以后老李都听你的。”这李副官从前也是个精明人物只因这时激动得过分什么话都说了出来。

卢秋心忙起身道“凤亭是我学生李副官何必这般说”

韩凤亭在一旁听了方醒悟到李副官说的是之前在郊外大王庄万人敌、铁鹰、白横宇等人不知接了何人的悬赏要取自己这条命的事。当时自己生死悬于一线若不是卢秋心不顾性命相救自己哪能好端端坐在这里和李副官对话因此不由也站起来“老师李副官也没说错。”

卢秋心哭笑不得道“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又有些奇怪李副官刚刚回京怎的对自己与韩凤亭在乡间之事这般熟悉韩凤亭这时也想到了奇道“我们在乡间的事儿你又怎样知道的”

李副官道“我怎不知道我还知道是谁在背后趁着传督军战败的消息要取少督的人头”

这一句话出口韩凤亭也是一惊他自知在京中仇人众多想查出背后主使人是谁绝非易事未想李副官竟知道了忙问道“是什么人”

李副官咬牙切齿道“还能是什么人自是那闫东起那王八蛋”

韩凤亭又吃一惊“闫东起我刚听到消息他和他弟弟都死了!”

李副官的面上便带出一点得色“自然他既做了这样的事怎能没有报应”

韩凤亭觉得这话中的意思不对“报应”

李副官道“少督我与你讲有一个人听到你出事的消息便赶了过来他详详细细地查了一遭才知道你们在乡间这些事情。又查出了闫东起这狗东西闫东起和他弟弟出了事就是这个人一手办的。”说到这里他的头昂得高高的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又道“就是追杀少督那些人有的跑了有的已被他逮住了还有那个马成鞍不是东西将来一定要他不得好死。”

韩凤亭听得一怔一怔心道是什么人这样能耐忽然间他心中一动“你是说……”

话音未落一阵脚步声从外面传来这些脚步声并不是一个人发出的可是整齐划一显得铿锵有力。韩凤亭透过玻璃窗子看到十几个大兵齐刷刷地跑了进来随后分两排站在院子里一个个站得溜直。韩凤亭自己身边也有护兵可就绝没有这些兵身上的那股精气神儿若打个比方那就好像两把不一样的刀没开刃的和见过血的那是决不能相同。

看到这些兵韩凤亭心里已有了数脸上便带了欣喜的颜色起身就要往外走刚走两步就听外面又一阵脚步声传过来那人走得极快片刻便已到了门前他把门一推韩凤亭当即叫了起来“大哥”

大哥卢秋心知道韩督军有两子幼子就是韩凤亭长子韩文龙一直跟在韩督军身边能征善战乃是有名的一个“天杀星”。卢秋心虽早就听过他的名声却并未见过不免也向门口看去。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戎装男子大踏步走了进来韩凤亭本生得不矮和他一比还是低了半个头。

这戎装男子身上挎着枪军靴上全是尘土一副雄赳赳的铁血气概。但他的面貌却生得甚是阴柔照相书上的说法这个叫做男生女相不是大富贵人也生不得这般。

此人见韩凤亭活蹦乱跳地冲了过来神色虽然未变眼睛里却也带了笑意一把按住韩凤亭的头“小王八蛋四处惹祸差点吓死老子”一旁的卢秋心险些笑出声来心道这位天杀星在韩凤亭面前自称老子倒不知又要置韩督军于何地

但韩凤亭和李副官显然都不介意这些言语上的小节韩凤亭一脸欣喜“大哥你怎的来了”

韩文龙道“亲弟弟都要被人杀了我还看着不成闫东起和他兄弟已经被我派的人宰了只可惜围杀你的那些人倒溜得快只逮了个会打枪的回来。”说着往身后使了个眼色便有大兵提了个捆得粽子似的人上来韩凤亭一看正是曾在大王庄围攻他的神枪手白横宇。

韩文龙道“这人便给你处置剁成几块随你心意。”

韩凤亭呆了一呆这要是照他从前个性也就动手了。可如今他经过卢秋心教导便想白横宇虽也曾想刺杀自己但两次都被拦下并不曾造成什么实质伤害倒不愿就这样杀了这个京里闻名的神枪手但他也知道自己兄长的个性直言拒绝并不妥当便道“先把他押下去我今天刚和大哥见面还有许多事想问你呢。”

韩文龙听了道“也好先让他多活两天。”他向身后看了一眼自有人把那白横宇带了下去。他上前两步走到卢秋心面前上下打量了一遍那目光真如电光一般。卢秋心坦然自若道“原来是韩大爷。”

韩文龙又定定地看了他几眼“原来你就是那卢先生好很好”说着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拍卢秋心的肩力道奇大“我弟弟多蒙你救了这件事我必要报答你”

卢秋心若不是身有武功这一拍非被他拍倒不可饶是如此也觉得肩头疼痛他心中苦笑暗想这位韩大爷谢人的方式倒也甚是与众不同口中只道“应为之事不必客气。”

韩文龙“嗯”了一声随手捞起一杯冰激凌一口干了大半杯皱眉道“外国人的玩意儿我倒不待见有大碗的凉茶拿上来。”又向韩凤亭道“好些日子不见你了听老李说你可是长进了许多。”

这一句话说出韩凤亭尚未答话卢秋心先起身道“我报馆里还有些事情却要先走一步。”他看出韩文龙、韩凤亭兄弟久别重逢必有许多话要说因此假托了个理由离开。

韩文龙暗自点了点头心道韩凤亭这个老师有本事之外却也识趣。韩凤亭早已恭敬起身相送李副官见了也一同走了出去。

待到书房里只剩韩家兄弟两人韩文龙便向韩凤亭道“这次惹出这么大的事儿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这事儿的前因后果我都已经明白了。现下闫东起是已经处置姓白的小子也被我逮了。其他的人虽跑了早晚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尤其可恶是那马成鞍他原是咱家人竟敢吃里爬外若拿住他定把他剥皮抽筋。”

这马成鞍和韩家人是同乡原和李副官是一样身份的人李副官去了山东他便保着韩凤亭去了大王庄谁曾想竟出卖了韩家少督若不是卢秋心及时出现今日里韩文龙也见不到这个弟弟。韩凤亭对他自也是十分痛恨只是后来卢秋心重伤错过搜寻他的好时机竟被他逃窜到不知哪里去了。如今听韩文龙提起不由切齿道“正是”

韩文龙便拍他肩“这事便交在我身上又有一桩事我听闻这次有个大鼓娘叫做齐四喜的在乡下也救了你”

提到齐四喜韩凤亭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在齐四喜以为韩家兵败的时候曾说过愿把自己终身托付给他。这事儿他当时不觉怎样但当着自己大哥面提起他便觉得有些别扭。

韩文龙见他不语便道“你和这齐四喜的事我原也听老李说过。听说她的相貌是生得很好的。若没有她救你这档子事你娶她做个姨太太也没什么。但现在她既是你的恩人做小的却不合适你若真对她有意做正房也不是不行。若觉得身份上不合我可以寻人让她认个干亲外人看着也好看。”

韩凤亭越听越是不对忙道“大哥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韩文龙奇道“那你是对谁有意思我听老李说还有个小姑娘叫蝶影是你花了大价钱从窑子里赎回来的难道你中意她这窑子里出来的可不能做正室啊。”

韩凤亭一时无语“那个蝶影和我没关系。”

韩文龙道“没关系没关系你花几千大洋赎一个不红的清馆人出来”

韩凤亭道“这原是我为老师赎的谁想又误会了老师和她也没关系也不对……”蝶影对卢秋心一片痴心连韩凤亭都有所察觉。韩文龙听得直皱眉道“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也不管你们这些事你那个老师倒是很能干的一个人又对你有救命的恩情这样的人我不能错过必要好好地报答。”

这话韩凤亭爱听便问“大哥你有什么打算”

韩文龙道“我决意把他带在身边好好地栽培他。像他这般的身手不必多久必然有一番作为。”

韩凤亭目瞪口呆带在韩文龙的身边那便是要做一个军人了卢秋心身手出众枪法过人然而他若是要走这样一条路何必又要等到今天忙向韩文龙道“大哥老师不是这样人他不爱财也不爱女色不会乐意跟你去的。”

韩文龙道“你懂什么大丈夫生在世间自是要轰轰烈烈做一番事业。求财求女色那都是小道你还年轻哪里懂你老师的志向。”又道“我这次回来也不是全为了你的事有一桩亲事我回来相看相看。”

韩凤亭还想着韩文龙方才的话正考虑如何辩驳敷衍道“哦……什么”韩文龙年长他十余岁早年便娶了妻子三年前一病而死倒不想他现下又要成家忙问“是谁家的小姐”

韩文龙无可无不可地道“是财政总长夏子奇的二女儿。”

韩凤亭一直住在京中对这些名媛很是熟悉便道“可是那个叫夏静妤的她在法国读过书是个顶时髦的小姐。”

韩文龙道“谁晓得呢女人读了书多要作怪我倒不很中意这样的。只这亲事是老头子定的他心里有些念头讲究我便也回来看看。”

韩凤亭一听这话就晓得这是有政治的关系在里面他虽然有个少督的名头其实既没带过兵也未曾接触过家中的事这个话倒是不知要如何插口了。

韩文龙与韩凤亭又谈论了一会儿韩文龙道“久没来你这里我四处转转你也不必陪我。”他之于韩凤亭正所谓“长兄如父”韩凤亭自无异议。

韩凤亭这住处后面圈出了一小块园子韩文龙东转西转不觉便转到了这里却见一个洵洵儒雅的书生立于一棵枣树下那浓阴笼罩了他大半个身体眉目中显出一种氤氲的颜色正是卢秋心。韩文龙凝神看了片刻忽地抬脚一块碗口大的石头被他一踢直奔着卢秋心的胸口而去

章二

韩文龙与其弟不同这一位是实打实的“天杀星”战场上练出的功底。这一脚踢得是劲力十足石头来得既快中间又挟带了风声若是真中胸口怕不要吐出一口血来。卢秋心眼见石头飞来却视若无睹眼见石头将近他才向后退了半步步伐十分轻巧仿若闲庭信步一般但只这半步之差那石头便擦着他的胸口飞了过去长衫上连个灰印都没留。

卢秋心从从容容地上前行礼就仿佛方才那一幕并未发生“韩大爷。”

韩文龙大踏步走了过来一双眼睛鹰隼一般在卢秋心身上打了个转随后也不打招呼也没有征兆两个拳头暴风骤雨一般朝着卢秋心就打了过去。粗粗一看他这一通拳好似没什么章法可是一招一式又快又狠。躲得了前面一拳就躲不过他后面一拳躲他左面一拳右面一拳却又打了过来。可若说要是还手他这般一通乱打如何还法

这一通拳法可不是什么名家的手腕乃是韩督军手下那班老兵痞子的所为在战场上大有妙用。韩文龙自学会这一手之后还没遇到过破解的办法。谁想卢秋心不招架也不闪躲一个指头朝着韩文龙的咽喉就按了过去。

咽喉乃是人身上的要害若是一拳打中自然是十分危险。但此刻卢秋心不过按来一只手指因此韩文龙并未如何在乎拳头照出招式未变。卢秋心这一个指头擦上了他的咽喉也些微有些疼痛。但与此同时韩文龙的一拳也沾上了卢秋心的肩膀卢秋心被打得身子一歪。这一场交锋说来倒算是二人平手。

韩文龙从来对自己功夫甚是得意如今见卢秋心可以与他持平不由得赞道“好你这个先生果然是有本领的人”

卢秋心微微一笑并未答话。

韩文龙现下看他十分顺眼又道“我方才说要报答你这不是一句虚言。现下看了你的功夫就更中意了。听闻你还有一手好枪法使给我看看”说罢从腰间摘下他的佩枪来。这一把手枪乃是韩大爷自洋人那里淘换来的勃朗宁是他极心爱的一样物事旁人碰一下都不准如今却要给卢秋心试枪可见对其看重。

无奈这一番心意卢秋心并没有接受他只笑道“我的枪法稀松平常只怕不能入韩大爷的法眼。何况京师之中也没有随意开枪的道理。”竟是拒绝了韩文龙的意思。

韩文龙一条入鬓的长眉就不由得高高地挑了起来换成他身边的人就知道这是韩大爷要大发雷霆的意思了都是要吓得连忙求饶的。卢秋心却并不知晓不想那韩文龙看了他一会儿那竖起的眉毛又慢慢放了下来原来他想到这是自己一个看中要招揽在身边的人又是幼弟的救命恩人竟克制住了脾气。

他耐着性子道“也罢日后总有机会。”卢秋心听这“日后”二字便觉不好果然韩文龙又道“你的本事我是知道的我打算好好栽培你做一番事业过两日我在这里的事办完了你便和我一路回去山东。”竟是自顾做了决定并不给卢秋心商量的机会。

卢秋心一怔不由便想到当日里韩凤亭要拜自己为师不由分说便把自己行李从会馆里拉走的事情不免哑然失笑心道这兄弟俩倒是一样的脾气。韩文龙见他面上带笑却当是他听闻此事欢喜赞同便道“我听说你还做个什么新闻记者这两天赶紧辞了。凤亭那里倒不用担心他也大了并不需要老师教导。再过两年我便把他也带到山东去。”他自觉自己这番安排处理得四角俱全未想卢秋心却道“承蒙好意但我只是一介文人没有什么本事也不敢当韩大爷的栽培。这番好意恐怕是只能心领了。”

韩文龙不由大怒他自来手掌大权就是父亲韩督军也要让他三分自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谁想就有个卢秋心接二连三地拒绝他他眉毛又竖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竟是不愿跟我去么”

卢秋心从从容容地道“正是。”

韩文龙被他一顶险些说不出话来面前这人若不是自己弟弟的救命恩人自己非要大大发作一番不可。饶是如此他那声气里仍是带了怒气“你要仔细思量明日我再找你答话”说罢一怒离开。卢秋心看着他背影不免叹气。

此时并未到去报馆的时间但卢秋心觉得自己在这里不便久留索性便去了报馆做事。只处理了两三篇稿子却见一个人推门进来笑道“你今日倒来得早。”正是同事陈燕客。

卢秋心叹了口气“这也是不得不为之。”

陈燕客觑着他面色“你这是怎么了我看倒是心里有事的样子。”

这陈燕客原是他的一个好友也知晓他与韩凤亭的渊源因此卢秋心并不隐瞒他便把今天遇到这件事说了一遍。陈燕客听了笑道“这在旁人乃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你倒逃出来了。”

卢秋心笑道“莫要取笑。”

陈燕客见他虽是笑着说话面上却有些为难的神气便也认真为卢秋心筹划起来“这件事说起来是有些为难。你拒绝韩大爷也便罢了中间到底又碍着你的学生。不过你是少督的救命恩人韩大爷也不会真把你如何依我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吧”

卢秋心一怔“这话怎么说”

陈燕客笑道“你说有多巧前几日有一件新闻说是小王庄那里有人见到蛟龙出没原说派我去看看现下你替我去就是了。”

卢秋心道“蛟龙出没这只怕是无稽之谈吧。”

陈燕客一拍腿道“可不是么我原也这样说哪里就有那许多神怪了前两年还有一个关帝庙号称显灵说是拿相机对着空中能拍下关老爷的模样。我便去看了你道怎样那庙中看门人有个傻儿子生得甚是雄壮若贴上胡子倒和那相片里的一个模子”

卢秋心听了也笑“真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陈燕客道“可不是现下暂不说那些闲话有蛟龙也好没蛟龙也罢你先去走上一遭躲他个几天再回来。那韩大爷权重事多能在这里多久等他走了你再回来便是。”

卢秋心一听也觉得这主意甚好便起身向陈燕客道谢想了一想又打了个电话给韩凤亭告知他自己这几天的去向。

韩凤亭也听说了大哥和老师这一番争执听卢秋心这般说很是不好意思道“这都是我惹的麻烦我总是要和大哥说明不教老师为难。”

卢秋心心里把他当一个晚辈看待笑道“这也不干你的事你不必多想。”因担心韩文龙知道他简短说了几句便放下了电话。

韩凤亭原有许多歉意的言辞却因卢秋心挂了电话又都咽回了肚子里。他心中闷闷虽想着要说服大哥却也知兄长未必会听从自己的言语。恰是这时李副官走过叫了他一声“少督”韩凤亭忽地蹦了起来问道“你叫我什么”

李副官吓了一跳心道少督这是怎么了便道“自然是叫少督啊。”

这个称呼韩凤亭一天不知要听上几十遍然而这时他却如若从梦中惊醒“是了你叫我少督其实我一不曾掌兵二不曾做事哪里就配得上少督这两个字了反是大哥大家只称他做韩大爷可是哪一个敢小觑了他”

李副官心想这不是废话么谁敢惹你大哥啊。却听韩凤亭又道“只因我并无什么本事所以只能在这些称呼小事上做文章也正因我没什么本事大哥才不会听我的话。”

李副官又吓了一跳心道难不成这对兄弟倒要生分不成韩凤亭却看出他的意思道“你不要多想我的意思是想之后需做出一番事业才好。”

李副官这才放下心来因笑道“这当什么紧您是督军的公子将来还愁这些”

韩凤亭摇手道“不是这样讲。”他心里觉得自己想做的事和父亲、兄长当是不大相同的。只是具体应该做些什么一时却还没有个定论。

韩凤亭思量不提韩文龙这边睡了一个午觉便起身装束预备去参加财政总长夏子奇家的宴会。韩凤亭道“大哥你今日才到怎么就要去参加什么宴会倒不如好好歇歇。”

韩文龙道“你懂什么这都是事先计议好的要不是清理闫东起那老家伙我早就到京城了。”

韩凤亭一听就明白了这说是宴会实际上倒很有些相亲的味道。只是夏静妤原是个受过西方教育的小姐又被父母宠惯了因此夏子奇并没有在外面把这件事露出端倪来。面上只说是财政总长宴请宾朋韩文龙又是其中之一罢了。

韩文龙既然要去韩凤亭自然也要一同前往。他得知兄长此行目的后便准备了一套如今京城里最时式的西装又配了玫瑰紫的领结韩文龙却把手一挥“我不耐烦穿这个倒像个小白脸。”其实以他的相貌倒是很符合“小白脸”这三个字的概念但这个话自然没人敢说。到后来韩文龙依旧是一身军服和韩凤亭一起去了夏家。

这夏子奇是一位财政总长正是一等一的位置他的小姐又是一位最时髦的京中名媛这一晚的宴会自然也就布置得格外隆重。只见那长桌上铺了雪白的台布上面一束束的鲜花争奇斗艳。一旁的跳舞厅里撒了云母粉又有夏总长专门请来的一位俄国的钢琴圣手伴奏。再看那一位位夫人小姐衣香鬓影笑语声声真是好一番繁华景象。

韩凤亭是久见这样场合的并不以为异。韩文龙倒是皱起了眉头道“京里的女人原都是这样打扮的”

他说这话时前面不远处正站着两位小姐一位穿着的中式的旗袍颈项间一条熠熠生辉的珠链倒也罢了。另一位穿着却是西式的跳舞服露了半个雪白晶莹的后背出来。韩文龙道“这都是什么衣裳很不像样”

韩凤亭一听就知道自己这位兄长久不进京倒要闹笑话了忙把他拉到一旁道“那西式的跳舞服都是这样子的大哥你可不要乱说”

韩文龙倒也晓得这西方的风俗服饰有许多是与那东方的审美大相径庭的。况这又是旁人的女眷因此虽看不惯到底不曾多说心里只想那位夏家的二小姐顶好不要是这般装束。

二人进了夏家自然是先要见过夏子奇这位财政总长是一个矮胖的身材一副白胖的面容左右手上各戴了一个金刚钻的戒指。他自然也知道韩文龙今晚所为何来但因一切未定口头上却不挑明只十分亲热地寒暄了几句又笑道“我年纪大了二位贤侄却是青春年少的时候那边有一个跳舞厅正是他们青年人聚会的地方二位不妨也过去转转。”

正所谓听话听音夏子奇说是“青年人聚会的地方”韩文龙心里明白那位夏二小姐多半就在里面便点了点头同韩凤亭一路去了。他一身戎装又生得是这般模样这一路上倒也颇收获了一些小姐赞赏的目光。

韩凤亭笑道“那位夏二小姐我是识得的等下便介绍你们认识好了。”谁想二人进了跳舞厅韩凤亭扫视一周却并未见得那位夏二小姐的人影不由奇怪道“大概是夏二小姐还没有进来我们且等等就是。”

谁想一等两等仍是不见这位夏二小姐这其中又有许多人得知韩文龙身份也不怕他一张冷脸便上来大献殷勤。韩文龙很是不耐向韩凤亭道“我去外面走走。”竟不待韩凤亭答话便径直来到了院子里。

这夏家的花园自然也是巧心布置此时月上中天如冰似水正是一番清幽的景致只是许多宾客都在房中并无人在外面赏玩。韩文龙跺一跺脚倒觉得这里比那许多夫人小姐聚集之处要舒服许多。

正在此时忽听一个柔细声音道“我方才看了韩家那位大公子一眼倒也生得是一貌堂堂的静妤你怎的却不满意他呢”

这句话一出韩文龙心中不由一动这说话声音是自旁边一簇花树后传来的随即便听另一个女声道“他生得再好也不干我事这韩大公子旁人都说他声威赫赫我却说他有三不可嫁。”

韩文龙心里知道这说话的人定就是那夏家的二小姐夏静妤了听她的声音也甚是动听其中却又带了许多高傲的声气只听她道“这韩大公子原有妻子却一病死了此刻不过是续娶我夏静妤焉有为人做继室的道理这是其一。其二从未听说这韩大公子受过什么西式的教育将来我说东他倒以为是说西婚后如何可以交谈其三嫁了韩大公子便要随他去往山东这我也是不愿。京城里的繁华岂是外面可以比拟的”

先前那女声道“这也说得是只是你若不愿你父亲可同意么”

夏静妤便道“我父亲最是疼我我若不肯他定不肯强我嫁人的。我细细想了将来总是要嫁一个外交官的又要有程芳容那般的相貌方才遂我的心愿。”这程芳容乃是当时的一个名角相貌温雅美丽因此夏静妤拿他作比。

韩文龙只听得大皱眉头心道一个女子分分钟把自己想嫁何人挂在嘴头也不是个好的。况她既不愿难道我还上杆子求你不成不由得转身就走那两个女子立在花树之后却不知自己这一番谈话已被人听了去了。

韩文龙大踏步地朝厅堂里走要去找夏子奇告诉他不做这门亲事谁想刚进门里正有一个女子往外出去韩文龙走得急险些撞在她身上。那女子可也不慌轻轻地一个侧步便让了开来。向韩文龙笑了一笑便径直而去了。

这女子并不在意韩文龙却不免多看了她两眼原来这大厅中处处繁华这女子却只穿了一件雪青的长衫上面也没有什么绣花身上除小指上戴了一个银戒指也没有其他的首饰简素无华风韵天然。再看她年纪约有二十五六岁气质并不似一个仆役倒不知是个什么人物。

章三

韩文龙琢磨着回到跳舞厅里韩凤亭见了他忙一把拉住“大哥你去哪里了那夏二小姐已经到了”原来这花园里另有一条捷径可通往跳舞厅韩文龙并不知道因此反而是夏静妤先走了进来。

韩文龙便顺着韩凤亭的指点看过去只见一个穿水红色闪光缎西装的小姐正站在那里水红本来是艳丽的颜色偏又是闪光的面料灯下一衬真是满室生春。她胸前也佩了一串珠链手腕上戴了一个钻镯那只钻镯上的钻石足有黄豆大小上面又间隔了红蓝宝石微微一动宝光灿烂。再看她的相貌自也是十分美丽只有一件事奇异这位夏二小姐的眉眼之间和方才见到那简约女子似乎很有些相像的意思。

因这一点韩文龙不由便多注目了夏静妤片刻他这样一个人就是不言不动站在那里也足够惹人注目何况如今他目光炯炯。夏静妤不由得也向他看去这一看倒不由得一惊她原当韩文龙出身行伍必然是一个粗野的相貌。现下一看却不尽然她不由和身边另一个密友窃窃私语“那个就是韩文龙”

韩文龙久不在京中那密友也不识得却道“穿军装又是生面孔我猜测定是他。”

夏静妤不由道“这倒令人想不到不想这样一个人倒有兰陵王的品格。”

韩文龙与韩凤亭不同他幼时是被乃父逼着扎扎实实读过几年私塾的又因他是战场上下来的夏静妤声音虽小他却也听得清楚心中不由恼怒暗想这是说我像个女人再说那高长恭又是被毒死的这是咒我不成其实夏静妤受的是西洋教育一口英文说得虽好却并不晓得兰陵王真实事迹不过当这是一个俊美男子的代名词而已。

且说韩文龙这边又有了误会自然也就不想再和夏静妤多做交谈而那夏静妤又看了韩文龙一会儿见他外貌虽然不差可举止却全不讲究饮葡萄酒如喝大碗茶半点也不似个文明种子便也失了兴趣。

这一对男女尚未交谈可倒已有了些相看两厌的味道。韩文龙觉得索然无味转身正要走时却见方才那衣着简素的女子走了进来在这金粉场中这女子实是与众不同的一个存在。又见她上前和夏静妤道“母亲在小花厅里等你。”夏静妤听了便匆匆而去。那女子也随之去了。

韩文龙不由便问“那个女子是谁”

韩凤亭道“哪个女子”

韩文龙道“就是刚才和夏静妤说话穿雪青衫子二十五六岁的。”

韩凤亭想了一番“哦那是夏家的大小姐夏静好她不喜欢交际的大哥你怎看到了她”

韩文龙道“也只她打扮的还像个女人的样子。”

韩凤亭啼笑皆非却不好多说韩文龙又道“看看就走吧我去找夏子奇打个招呼。”

韩凤亭奇道“这是怎样说大哥你和夏二小姐连一句话都还未说吧”

韩文龙道“这不必说总而言之我对这样的女子无甚兴趣虽然老头子有意思他总做不了我的主。”他是一个性情很骄傲的人便不肯说出夏静妤也看不上他的事情。

韩凤亭一听倒觉有些可惜。但这种事情自己一个做幼弟的并不好插口只得随着韩文龙一起去向夏子奇告辞。这时夏子奇也从妻子那里得知了二女儿对韩文龙很不满意的事情此刻见到韩文龙也没有看中自己的女儿这心情可就有些复杂。既觉得韩文龙也不中意省去了许多麻烦又遗憾自己与韩督军的合作虽然达成却到底少了一层保障私下里又暗想我家静妤在京城的仕女里也是有名声的你这小子居然看不中实是没甚眼光。

夏子奇心里许多纠葛不提面子上却还是摆了个和蔼的态度。双方告别之后韩凤亭又向韩文龙问道“大哥你不娶夏家的小姐果真没什么妨碍吗”

韩文龙不耐道“这都是我们的事你一个小孩子管这些做什么。”

韩凤亭心中就有些酸涩道“大哥我可已经二十岁了。”

韩文龙一听倒不免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韩凤亭一番原来他长了韩凤亭十余岁又有数年未见心中还把韩凤亭当成那个十来岁的孩子模样。这时一看自己这弟弟身高腿长可也是一表人才不由笑道“原来你也这般大了。也罢老头子和夏子奇私下里原是有一种合作的这联姻不过也是合作的办法之一说起来确是从夏家娶一个小姐要好些不过……”正说到这里忽听前面一阵喧哗有人叫道“怎么回事”又有人道“没事一个穷要饭的撞了腿讹钱呢”

此时二人已走到夏家门前兄弟两人一起向前面看去原来是一辆汽车行驶时恰撞到了一个乞丐腿上那乞丐一条腿都是鲜血淋漓那汽车上的司机可并没有下来只扔了几块钱过去嚷道“这也足够你看病了还不快走”

韩凤亭看了也不知怎的心里忽然有一个念头若是老师在这里必会上前救助。这样一想他便也有了上前的意思谁想这时却走出一个人来道“我来看看。”

这人一身雪青色衫子竟然是夏家的大小姐夏静好她手中提着一个小箱子来到那乞丐面前道“别慌我来看看。”

这样一个大小姐竟来为一个乞丐看伤那乞丐都呆住了道“不我哪里配……”夏静好笑道“这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便从箱子中取出酒精棉花等物先清洗了伤口又细细检查一番随后为那乞丐上了药又包扎好道“你的骨头并没有断只是些外伤。好好休息一些时日这伤口不要沾水不要碰到脏的东西。”细细交代绝没有因这是一个乞丐而有半点轻视的意思。

那汽车上的司机也怔住了夏静好处理完毕便站起身向他道“你撞了人总要予以补偿我想这几块钱是不够的吧。”

若是一个寻常人说这样话那司机必不理睬然而如今这夏静好明明白白是从总长的家里走出来的气度又不凡那司机只得掏出二十块钱掷给那乞丐道“算你好运”

那乞丐接了钱他心里也明白向夏静好千恩万谢夏静好却只一笑并不如何在意便提着箱子要往回走。韩凤亭在一旁看了不由赞道“这个夏家的大小姐倒还真是个好样的。”回头却见韩文龙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夏静好奇道“大哥”

他却不知韩文龙见到方才夏静好所为想到了自己幼时经历。

原来韩家当年亦是寒微韩文龙幼年时一日去私塾路上也曾被马车撞倒当时那马车是镇上大户人家所有撞了他之后不但没有救助反而口出秽言。韩文龙当时年纪尚小不知应对是镇上一位老医生的女儿救助了他又为他包扎伤口。

这一幕在韩文龙心中留下印象极深后来韩家有了势力韩文龙一心想要报答谁想那老医生早已搬了家这许多年再未寻得他们下落。如今见了夏静好为那乞丐包扎不知不觉中这位夏家大小姐的身影竟同幼时那救治过他的女子合在一起。

鬼使神差地韩文龙上前叫住了夏静好“夏大小姐。”

夏静好回头见到是韩文龙她对家中之事亦有所知便上前笑道“韩大爷。”

韩文龙问“你成亲了吗”

这一句话问出连韩凤亭都呆了一下交际场也要讲究个分寸绝没有这样上前直接问起婚事的。幸而夏静好并未生气只笑道“韩大爷不知我原是守独身主义的。”说罢拎着箱子翩然而入。

韩文龙听得茫然便问韩凤亭道“什么叫守独身主义”

韩凤亭到底在北京住了几年这些事情比韩文龙要懂得多道“你看她小手指上戴那个银戒指那便是独身主义的意思。”

韩文龙还是不解道“那又是怎么说”

韩凤亭道“就是一辈子守着独身不结婚的意思。我倒忘了夏家的这位大小姐这般宣言也有个两三年了。听说她在外国读过书学的是医学回来后便说要守独身主义。”

韩文龙一听哈哈大笑“这都是胡扯但凡是个女人哪有不嫁人的道理。”韩凤亭听他话音的意思不对犹疑道“大哥你……”

韩文龙摸着下巴道“若是要和夏家联姻这位大小姐倒是很好。”

夏府这边灯火辉煌在韩宅被关着的白横宇可是一阵阵的凄风苦雨。

要说这白横宇可也是十分的倒霉他虽是个拿钱开枪的杀手但说到底却也到底不曾真的对韩凤亭做些什么只是韩文龙一怒他也讨不得好去。现如今他一个人凄凄惨惨戚戚地被关在地窖里嘴里也不知念叨了多少神天菩萨好保佑他逃过眼下一劫。

正念叨时忽见那地窖的门无声无息地开了白横宇便是一惊心说这不是要拿我出去吃枪子吧再一看进来的却是个貌美的大姑娘手里提着一盏灯面上笑意盈盈的。白横宇奇道“你是什么人”

这女子正是大鼓娘齐四喜当日大王庄里她也曾救过韩凤亭。白横宇倒也听说过韩凤亭身边有这么一个人心中纳闷心说这女人不跟在韩凤亭身边到地窖里来做什么却见齐四喜放下灯上下打量了他一阵道“你就是白横宇啊。”

这话音里显着并没有什么恶意白横宇就道“是我。”

齐四喜笑道“我听说你在北京城大小也是一号人物这些年你在银行里应该也有不少存款吧。”

白横宇道“了不得你也懂得银行存款这回事不瞒你说我在城里有宅子银行里还存了三万块钱。”他心中忽然生起希望“你要能放我出去我这些钱都给你。”

齐四喜的眼睛亮了一下随即道“我要是放了你你打算怎么办呢”

白横宇道“这里我是不能呆啦了不起我便到南方去我有这个能耐怎么还不能活了”

齐四喜点了点头忽然又问“你有老婆没有”

白横宇一呆心说她问这是做什么便道“没有。你放是不放我虽说韩凤亭有钱他也总不成一次就给你几万吧。这个钱你拿着就是你的私房钱谁能说个不字。再不然我的宅子也可以转到你名下只要你肯放我。”

齐四喜雪白的门牙咬着嘴唇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道“我放了你也是可以只有一个条件。”

白横宇大喜“什么条件但凡我能做到的我都给你。”

齐四喜道“却也不是什么难为的。”她半扭了脸笑道“你得娶我。”

这一下白横宇真正呆住他吭哧了半天终于道“你……你不是韩少督的人吗”他心说我设计韩凤亭不成又要拐他的女人这要真叫韩文龙知道还不把我活剐了啊

齐四喜道“谁说的”眼见白横宇一副不信的态度又道“我也不瞒你我起先……也不是没有这个意思人家看不上我我能怎样”原来之后她也曾再三向韩凤亭询问但韩凤亭亦是做出确实的表示对她并没有男女之间的意思。

白横宇还是不信道“你这样美貌韩少督倒看不中你”

齐四喜把嘴一撇“若他有这个意思我又来找你干吗”这话说得不好听可白横宇反倒信了心说果然是这样可又不免怀疑道“你到底是韩少督的恩人他难道就少金钱上的报答了为何要找我呢”

齐四喜道“我一个女子光有钱也不成啊总得嫁人才成。不嫁人我哪里有依靠啊。”她见白横宇神色愕然又道“我可也不图别的就要三样第一我得当大老婆第二他得有钱再者也得是个年纪轻轻的长得又好的配得上我才是。”

白横宇不由道“你……”他原想说你难道就找不到这样的偏要寻一个得罪了韩大爷的我可细一想这还真不容易齐四喜一个唱大鼓书的平日里所遇到的多是些下层人。便有那年轻有钱的也多是存了玩弄的心态。真要做到她说的那三样实在是难之又难。他正想到这里齐四喜又道“我这样说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有廉耻。”

白横宇挠头道“这倒不是。”真说起来三教九流里尽有那为了钱什么都不顾的齐四喜多少要比他们好些。齐四喜见他语气也还诚恳叹一口气道“这宅子里我有个小姊妹叫蝶影心心念念等着一个男人可那男人没钱不说又未必能娶她这样的事我是不肯的我也见过你们江湖人里有一位庞二当家真正是女中豪杰快三十岁了还是老姑娘可是人家有本事自己就能支撑起来我是比不得的别样的我做不到我就想正经嫁个人这有错吗”

白横宇嘴张了又合可也说不出来什么他心里想着若是让齐四喜把自己放出来一来是自己能逃得一命二来又白得一个美妻就算这事儿泄露出去韩文龙恼怒了自己那结果还能比现在更差便爽快道“成你要能把我放出来我一包准娶你”

章四

韩文龙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他既觉得这夏家大小姐要比二小姐好转身就要往回走韩凤亭忙把他拦住问道“大哥你怎么又要回去”

韩文龙道“我去和夏子奇讲二小姐不娶了娶他家大小姐。”

韩凤亭忙道“等等夏大小姐守独身主义的事情京里人都知道的你去找夏子奇……”话未说完已经被韩文龙截断他不以为然地道“女人不嫁人还成了什么世界这都是胡扯。”

韩凤亭道“我听说夏子奇也做不了他家大小姐的主你去找他也没用。”

这句话倒是打动了韩文龙他思索片刻道“你说的也是我竟不如直接去问夏大小姐。”正说着却见夏静好提了一个更大些的箱子再度出来韩文龙大踏步走上前道“夏大小姐我有话和你说。”

韩凤亭心说大哥怎么当面锣对面鼓地就说上了只怕是行不通可这时他也不好插嘴只站在一旁。就听到韩文龙与夏静好道“韩家和夏家的约定我看夏大小姐似乎也不是一无所知。我就直说了我看夏大小姐你人很不错不如就是你嫁给我。”韩凤亭从前虽也是个无法无天的听到这里却也一伸舌头心说大哥你也太直接哪有对第一次见面的一个小姐就这般说话的。

可夏静好听了却也不气不恼只微微笑着听了直到韩文龙说完了方道“韩大爷只怕没有明白我刚才的意思我原是奉行不婚主义的。”她这次用的是“不婚主义”意思就更分明了些。

韩文龙皱眉道“我知道刚才倒也听凤亭说了。只是女人家不嫁人哪成个道理你既终究要嫁人不如便嫁我。”

夏静好道“我读书时学的是医学。”

韩文龙不明所以“这又怎样”

夏静好道“也没什么但我既学了这个便想把终生的事业用于此处。我想一个人的一生时间精力终是有限的嫁人生子固也很好却非我所愿。韩大爷手握重权自有鸿鹄之志对我这燕雀的念头不甚了然也在情理之中。”说罢欠欠身便越过韩文龙径直走了。

韩凤亭这些时日随着卢秋心颇学了些东西自也听懂了夏静好这一番话的意思听得她给了大哥不软不硬一个钉子碰竟有些好笑。可看了韩文龙的脸色到底没敢笑出来。

韩文龙面沉似水上了汽车这一路上一句话都没有说。直到回了韩宅他忽地向前来迎接的李副官问道“那卢先生呢”

韩凤亭一听着了慌心说大哥这是怎的在夏大小姐那里碰了钉子又想到老师这里来寻赞同不成却听李副官道“卢先生出去了一直没有回来。”

韩文龙哼了一声声气儿中就已带了些不好韩凤亭想了想上前道“老师倒是和我说过因有一桩新闻他要出去几天。”

韩文龙冷冷扫了他一眼道“这个时候他出去只怕是躲我吧。”心里更加不乐便进了屋只觉今天是处处不顺连喝了几大口凉茶也没压下心中的火气便问“那个白横宇呢把他给我带上来。”

便有两个护兵下去地窖里提人不多会儿便回来道“报告白横宇不在地窖里”

韩文龙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不在你们是饭桶不成这样一个人也看不住”他连骂了几声又道“这人必跑不远你们先把家里这几道门都锁上看好然后挨个方向去追”护兵答应一声忙忙下去。

韩文龙平顺了一下心气正要再细致安排一下如何追捕人之类的事情谁想还没等他分配就有护兵上来报告说是已捉住了人原来白横宇还未跑远四下里门一关倒正成了个瓮中捉鳖。韩文龙一听怒道“把他给我带上来”那护兵却犹豫着不肯答话韩文龙道“怎的”

那护兵犹豫着道“抓住白横宇时那齐小姐也在……”

韩文龙一听恍然心道难怪白横宇能逃出去原来是有这么个吃里爬外的不由大怒“把那个女人……”到底想着齐四喜曾救过韩凤亭便道“那个女人先关起来把姓白的小子先带过来。”护兵答应一声时间不久便把白横宇拖了上来。

这时白横宇已是魂飞魄散韩文龙拔出勃朗宁点着他的下巴“你这小子倒是胆子很大只可惜也是到今天为止了。”说罢手指便摸上了扳机。

白横宇自身就有神枪手的名号哪里看不出韩文龙这是要动真格的一时间汗出如浆可他也知道这个时候求饶哭喊在韩文龙的面前是一概没用眼见韩文龙的食指就要扣下他鬼使神差般地大喊一声“我知道马成鞍的下落”

这一句话这时候真比什么都管用韩文龙眉峰一挑食指慢慢地放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刚才那一句话白横宇实是脱口而出并不经思索。如今暂时逃离了死境他的脑筋便飞速地运转起来心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对我刚才说我知道马成鞍的下落所以这天杀星便住了手。可我为什么要说我知道马成鞍的下落是了马成鞍卖了韩凤亭韩家人必定最想杀他因此我说知道他的下落韩文龙才留了我一条命问题是……

问题是我知道马成鞍的下落吗

这句话在他舌尖打了个转可真没敢说出口他心里想着在离开大王庄的时候在大王庄旁边的小王庄里曾见到一个酷似马成鞍的身影可一来自己并未确定二来又隔了一段时日谁知道马成鞍还在不在那里然而话又说回来现下自己若要说个不字必会送命当场。他整理了一下思绪便道“韩大爷我确实是知道那马成鞍的下落就是郊外的一个地方但是须得我带您去才可。”他生怕自己报个地名韩文龙知道后又杀了他因此这般说。

韩文龙慢慢转着勃朗宁“你这是威胁我”

白横宇忙道“我哪里敢只是想着要能替韩大爷带路也算为您尽了一点儿心力。”这话说得他自己都有些恶心无奈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韩文龙又转了一圈勃朗宁忽地调转枪口正戳在白横宇的脑门上白横宇被他吓得一哆嗦韩文龙却哈哈大笑“好我便先寄下你这条命明天便由你带路去抓那叛徒。”

白横宇忙道“是是”

待到有大兵要将白横宇带下时白横宇到底还是顾念着齐四喜道“韩大爷那位齐小姐也只是起了同情的心理……”

韩文龙不耐烦道“得了一个唱大鼓的什么小姐她总是救过凤亭老韩家不干那忘恩负义的事。”

白横宇一听知道齐四喜没有性命上的危险这才放下心来。

这一晚闹闹哄哄发生了不少事情次日一大早韩文龙点了六个护兵带着白横宇就要往郊外去韩凤亭念着那马成鞍也随着一起去。李副官老成持重就留下看家。

韩文龙出门自然是要开汽车的风驰电掣的不用多久就到了白横宇指点的小王庄这村子并不很大里面也不过十来户人家村口一条河倒是不窄弯弯曲曲地往山里流去。韩文龙扫视一圈道“你说马成鞍就藏在这里”

白横宇一双眼乱转韩文龙也不等他回答吩咐两个护兵道“去你们挨家去问上一遍。”

两个护兵答应一声这村里人少见大兵不免闹得鸡飞狗跳然而一圈搜了下来并没有见到这村里与马成鞍相似的人。韩文龙冷森森看着白横宇“你怎么讲”

白横宇心说我怎么讲马成鞍跑了呗但这话自然不能说否则自己还要命不要也亏他脑筋转得快张口就道“马成鞍也不是傻子他白日里并不在此处都躲在周围山里晚上回来弄些吃的。”说这话时他想着当日在小王庄里见到那酷似马成鞍的身影时确也是在傍晚自己这话可也不是空穴来风。

韩文龙看了一眼这小王庄附近的山虽不算多高多广可自己也只带了六个兵进来就算加上自己和韩凤亭也才八个人。他自己带过兵情知这点人撒进山里也就看不到了便阴沉沉地道“也罢我便给你多一晚时间到时若捉不到先崩了你。”白横宇连声称是。

这时离入夜还很有一段时间便有一个护兵去找了小王庄的村长商量住宿的事情那村长战战兢兢连忙让了自己住的屋子出来又去打酒杀鸡。韩文龙道“我也不白要你的。”便甩了五十块钱出来那村长不料自己倒发了一个小财千恩万谢不提。

韩文龙自也不会在这屋子里呆上太久眼见那村口那条河还算是个景致便到河畔去转上一转。谁想到了河边却见到地上摆着猪羊香烛不免奇怪问道“这是什么个意思”

那村长一直远远缀着不敢太过上前可也不敢真就放这煞星四处闲走。此时见韩文龙问话忙上前道“回军爷因河里有龙王爷所以我们祭祀供奉。”

“龙王爷”韩文龙就把那长眉一挑“不过是些愚夫愚妇的说法。”

村长忙道“这实是真的。那龙王爷也是今年才来我们这小村的便住在这河里。”

韩文龙眼角扫了面前河水一眼“这么个小河沟子也说是有龙”其实这河水也颇宽阔并不似他说的那般。那村长听了连忙又道“是真的是真的蛟龙出水老辈儿都有说法的。况且见过那龙王爷的人也不止一个先前我们不知道还有人冒犯了龙王爷反被伤了现下供奉之后龙王爷便不伤人了。”

韩文龙对此嗤之以鼻倒是韩凤亭问了一句“你怎知那人是被龙王伤的”

村长正色道“不瞒军爷原是被伤那人自己也见到龙王爷的何况就看那伤口可不是什么寻常野兽做得出的。”

韩凤亭也是年轻好事就问道“那人现在也在你们村里吗”

村长道“在的。”

韩凤亭道“那你便带我去看看我倒要问问这龙王爷是长成个什么样子。”

韩凤亭既去了韩文龙无可无不可地也一同前往委实是因为这村里实在小且无聊这好歹也算一桩事做。谁想他们随着村长进了村口一间屋子却见到房中有个熟悉的女子人影韩文龙不由道“夏大小姐”

那女子转过身正是夏静好只是她现在身上穿的衣衫更为朴素不过是一件蓝竹布的长衫小手指上依旧戴着那个戒指在日光下射出一点银光韩文龙见了不免有些刺心韩凤亭知道兄长昨日和夏静好有过那样一番对话担心二人不好对答便抢先上前道“夏大小姐倒没想到今日在这里见面。”

夏静好笑了一笑也招呼道“韩大爷、韩少督。”

韩文龙皱眉道“你一个大家小姐到这里是做什么”

夏静好还未说话那村长忙道“夏小姐是有名的‘菩萨小姐’常来这附近治病看伤又不要钱真是菩萨一样的人物。”

韩文龙不免又要皱眉心道你是总长的女儿做些什么不好呢倒要这样地难为自己可是转念又想到夏静好为那乞丐看伤之事若她没有这样的胸襟又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些话到了嘴边竟难得地踌躇起来。夏静好反倒从从容容地道“我学医数年不过是学以致用而已王村长客气了。”

村长搓着手有心想说两句客套的话苦于不知从何说起。夏静好却向韩文龙道“韩大爷我倒是有一事不明你请看这位伤者他的伤口十分奇怪我从未见过。”

韩文龙这才醒悟到自己原是来看这伤者的此时一看那伤者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生得很是雄壮然而一条左手臂却已断折虽已被夏静好处理过仍是十分狰狞夏静好叹道“这条手臂已经废了实在可惜。”

韩文龙“嗯”了一声素日在战场上他见过的士兵比这惨烈的更有许多并不以为意倒是那男子的伤口让他注目了半晌“这……”

那并不是被刀切断、炮弹炸断的伤口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生生咬断的可这里能有什么动物狼狼可咬不成这般平整。熊却也不像。那还能是什么可没听说这里也有老虎啊……他正沉吟时韩凤亭倒先叫出来“这倒像个巨嘴怪咬的。”

这其实是他先前看些神怪小说中间恰提到个巨嘴怪一张巨口一嘴钢牙因此脱口而出。然而韩文龙与夏静好听了却均觉十分恰当那男子却一脸惊惶挣扎着道“不不是龙王龙王爷”

韩文龙不耐烦道“你还真见到了不成龙王是个什么样子你倒是说说”

那男子瞪着眼睛“真的是龙王爷那身子有几丈长一身的鳞甲会腾云驾雾……”韩文龙听他越说越不成话便走了出去。

夏静好又在里面处理了一下伤势方走了出来向韩文龙道“韩大爷这个人是前几日夜里去到河边才受了伤据他说死命地跑方才挣了一条命出来。”

韩文龙道“夏大小姐你是在西洋念过书的倒信有这些事”

夏静好笑了一下“我不大信何况他也未必看清。他被咬伤那一晚原起了大雾白雾掩映下他心中又恐慌一时错乱也是有的。”

韩文龙阴沉沉道“照我看这倒是人祸说不得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正说着忽然一大滴冰凉的雨滴直滴到头上他一怔随即就手把夏静好往屋里一推“下雨了快进去。”

这场雨来得又大又急把几个人都阻在屋里韩文龙觉得夏静好一个女子呆在这村里不好原想叫人先开汽车送她回去。没想那汽车偏又坏了韩文龙不由得暴躁起来夏静好倒不介意笑道“韩大爷不妨的我从前也在这里住过。”

韩文龙沉着脸“今晚上你就和我们在这里。”又跟上一句“给你单独一个屋子我不是对你怎样只是我觉得这里有些不对。”以他个性能加上这么一句解释倒也是很不容易。

夏静好点了点头“如此那就谢过了。”

这一场雨淋淋漓漓直下到了晚上村长见韩文龙心情不好特地寻了一坛老酒出来韩文龙尝了一口虽说是乡野风味倒也有些意趣。他分了些给那几个护兵自己只留了一壶温了分与夏静好又要给韩凤亭韩凤亭却觉得自己在这里有些碍事寻个借口溜了出去。

夏静好接了那杯酒并不推辞只道“多谢韩大爷只我酒量不好喝这一杯也就是了。”说罢双手扶起酒杯一饮而尽只看这个架势并不似酒量浅的。韩文龙看着她纤纤的一双手治得了伤喝得了酒再看面前这个人灯红酒绿的宴席也去得这黄土朝天的乡间也来得。这样的女子真是难得。若要嫁了自己可是一件快事可她偏又守什么独身真是令人想不明白。

他心里想着也就说了出来“我便是不懂你是个女子怎的不嫁人呢”

夏静好笑道“为何一个女子定要嫁人呢”

韩文龙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吗”

夏静好道“何为天何为地经是什么义又是什么还请韩大爷细细地说来。”

韩文龙怔了一怔真让他说其中的道理他可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便道“你一个女子若不嫁人岂不孤单”

夏静好道“我既有家人亦有友人平日又需去看病并不觉孤单。”

韩文龙又道“那你无有子女年老之后何人赡养”

夏静好道“我自有本事谋生便是年老靠积蓄也可养得自身何须旁人赡养”

韩文龙被她问得说不出话来正在这时韩凤亭忽匆匆跑进来道“大哥我在外面看到了一个人影倒像是那马成鞍”

章五

韩文龙之所以来这村子便是为了马成鞍的一听韩凤亭这般说忙冲了出来百忙中犹留下两个护兵一个看守白横宇一个护着夏静好。自己则和韩凤亭带着其余四个护兵一路出外搜捕。

这时雨已比白日里小了许多但地上泥泞不堪天上又无星月搜寻一个人实在也是十分困难。几人绕着村长的屋子走了一圈并未看到人影。韩文龙问道“你是怎样看到他的”

韩凤亭道“我方才走到门前看雨遥遥看到有个人影偷偷摸摸地过来面目看得不清楚但身形实在很是像他。”

韩文龙挑眉道“他倒胆大。”这时村长听得外面骚乱也跑了出来韩文龙便道“你告诉村里的人我要找一个可疑的男人不到四十岁年纪是中等的身材但凡出来找的都有五块大洋可以拿若找到的便有二十块大洋的奖赏。”

村长一听忙去叫人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许多人连同妇女都出来寻找谁想找了半晌并无所获到后来忽有一个青年道“这是什么”

韩文龙上前一看见是个包裹已经散了里面胡乱裹了几块玉米饼子有个妇女便叫出声“这是我家的东西”韩凤亭在一旁听了暗想莫非真如白横宇所说那马成鞍是躲在周围山里自己方才见到他是来村里找吃的可是此刻这人又到哪里去了

正寻思着忽听远处雨声之中隐隐传来一声惨叫那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因在黑夜之中四周又有雨声隐隐便格外令人胆寒。韩文龙霎时就拔出了勃朗宁“走”刚迈了一步村长却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走不得大爷那声响是河边发出来的怕不是龙王爷发怒了”

韩文龙怒道“见他娘的鬼”一把甩开村长朝着河边的方向便去韩凤亭忙跟在他身后余下的四个护兵跟随韩文龙多年同他水里来火里去这时自不惧怕随着韩文龙便走。

谁想才走了十余步忽一个炸雷下来直震得人双耳嗡嗡作响随后那头顶的天便似漏了一个大洞大雨不要钱一般猛浇下来直浇得人双目难睁步履维艰。那村长吓得忙跪倒在地磕头不止“龙王爷息怒龙王爷息怒”

这等情形之下就那四个护兵中都有一个忍不住道“难道真有什么龙……”一句未完韩文龙一个耳光已经抡了上去那护兵连忙把嘴巴闭得蚌壳一般。

然而这般大雨实在也是无法前行万般无奈之下韩文龙也只得愤愤然带着兵回去

一夜无话次日一大早韩文龙便醒了他心中惦念着这件事也不及吃早饭召集了手下便要往河边去。韩凤亭还没怎么清醒喃喃道“大哥你做什么”

韩文龙道“我要去河边看个究竟你若要睡便留在这里。”

韩凤亭昨晚半夜没睡本是困倦想一想到底还是爬了起来道“我也一同去。”

几人路过夏静好门前时韩文龙扫了一眼见房门紧闭心道这女子多半还未醒来又想这时天已亮了那白横宇也被锁得紧紧便把六个护兵都带上一同走了。

一天一夜的大雨之后满地积水行走十分困难几人足花了三倍的时间才走到河边只见河水涨了许多看去白茫茫的一片。韩文龙道“两人一组散开细细找”他自己则和韩凤亭两人一起在河边搜寻。

韩凤亭还有些不大清醒来来回回走了几段又有些迷糊脚下不知被什么一绊险些摔了一跟斗韩文龙一把拉住他“这么大个人路都不会走”韩凤亭有些羞愧嘟囔道“什么玩意。”用脚一踢眼睛却不由瞪大

他踢出来的是一只已经泡得发白的断手。

这一下韩凤亭也不困了精神也来了“这是谁的手”

韩文龙弯下腰拾了根树枝扒拉着那只断手“这手断了没多久这伤口……”他忽地紧紧皱起眉头。

这伤口与昨日里见到被咬断手臂那男人身上的伤口一般无二。

韩凤亭却还看不出来这些“这手断了多久不会真是马成鞍的吧天下也没那么巧的事儿……”他忽然顿住了眼睛紧紧盯着那只断手上的中指。那手指上戴了个金戒指戒面与众不同上面雕了个硕大的牛头。

看着那牛头韩凤亭忽然就想起从前自己无意间听到李副官和马成鞍的一段对话。

那时李副官向马成鞍玩笑道“你原姓马这戒指上雕个牛头是做什么”

马成鞍道“你有所不知我虽姓马却属牛有个算命的给我算过就是要随身带一只牛才能保家宅平安。”

后来李副官又说了些什么他记不得了可是马成鞍戒指上的这只牛却在他脑海中留下了深刻印象。想到这里韩凤亭忙道“大哥这是马成鞍的手这戒指我认识的”

韩文龙道“你确定”

韩凤亭道“没差这戒指是他特意做的旁人再不会有。”

韩文龙沉吟道“难道昨晚那一声叫真个是他这村子里必然有鬼”心中竟有些懊恼未把夏静好一并带出来便站直了身子道“都过来先别找了”谁想他起身之后却发觉河畔不知何时已起了白雾视野遮蔽那几个护兵都不见了人影。韩文龙心里一凛暗道不好若真是有人捣鬼这样大雾正是最好帮凶又喝一声“人呢都给我过来”

这一声中气十足传得极远便有护兵远远地应道“是这……”

一个“这”字说完那护兵的声音忽然一转为惶恐“这是什么鬼东西”可想而知他先前想说的必不是这样一句话。韩文龙扬声喝道“陈三你做什么”

那护兵再未开口回答韩文龙的却是一声枪响。

因着距离尚远这枪声听起来也很是沉闷韩文龙晓得这陈三枪法甚好在他身边数年也是一条好汉谁想这枪声之后接连又是两三枪那声音听着很是杂乱全不像个有章法的模样。韩文龙怒道“陈三陈三”

他觉得以陈三的枪法为人决不应如此然而他的喊话并没有人应声反有一声沉闷的惨叫自远方传来那声惨叫已失了魂魄竟分不出究竟是何人发出。韩文龙犹可一旁的韩凤亭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中暗想难道真是有什么鬼怪不成一念至此又一声惨叫传了过来韩文龙展手便掏出了勃朗宁把韩凤亭往身后一拽“别乱动弹”

韩凤亭却上前一步来到了韩文龙身前比了个架势出来道“大哥我最近也学了些拳脚。你小心些。”

韩文龙听得啼笑皆非他看着韩凤亭长大韩凤亭这等做法在他心里就好比是小孩子学大人说话虽有感动更多的却是有些好笑正要训斥上两句却听韩凤亭又道“世间焉有鬼怪我猜想这定是有人在背后捣鬼。那村长倒还像是个老实的只怕有旁人作祟。”

这几句话一出倒令韩文龙有些刮目相看。原来他心中也是这般想法何况此时远方惨叫近处大雾韩凤亭居然并未失措反而能说出一番道理这就是一件难得的事情不由道“你倒是长大了。”

韩凤亭暗道一声惭愧心道若自己未逢卢秋心之时可也绝做不到如此。便道“这都是老师教导我的。”

这句话一入耳倒令韩文龙有所触动先前他虽感激卢秋心可这感激更多是因为卢秋心不顾生死救了韩凤亭之故。虽然李副官也言道这位卢先生对少督颇有教导之功但他心里并不以为然。可是听了韩凤亭此时所言他心中想法倒有些转变了。

脑子里转着念头韩文龙依旧是把韩凤亭推到了后面“你那两下子怎比得上我到后面去。”到底还是补了一句“四下里都是白雾你把身后顾好了。”

这就是把后方交代给了韩凤亭的意思韩凤亭心里明白便仔细探看。

白雾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先前稍远处还能模糊见到人影现如今身前数尺便已看不分明。若是白雾中有人施个暗算那可真是防不胜防。韩文龙回忆了一番来时路线便向韩凤亭道“此地不宜久留你跟在我身后咱们先回去。”

韩凤亭答应一声小心翼翼跟在韩文龙身后两人深一脚浅一脚慢慢摸索着向回走去。来时路本就艰辛这回去的路就更加麻烦半天并未走出去多远。韩文龙忽道“停一停。”

韩凤亭依言停下韩文龙道“你听方才水声不对。”

韩凤亭便也侧耳细听河水已涨水声汤汤然而他并未听出有什么不同便道“大哥有什么不对我倒是没听出来。”

韩文龙又听了一听方道“许是我方才听岔了只是刚才一阵确有些特别。也罢咱们先走吧。”正说到这里他眼神忽然一变“有人噤声”

韩凤亭一怔这一次他却也听到了那是一个人的脚步声不紧不慢不疾不缓按说这地上又是水又是泥这人的脚步声却好像走在平地上一般甚至听不到什么拖沓的声音。这样的脚步声在平时自然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这时听来就显得十分的诡异甚至让人产生一种疑心有这样脚步声的到底是不是人

这一次韩文龙却收回了勃朗宁盖因这样的地方手枪委实不易瞄准反而容易误伤他双拳护于胸前一条腿前伸微曲进可攻退可守。韩凤亭也做好了防护的手段只等那人前来。

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韩文龙屏息凝视白雾谁想就在这脚步声距离五六尺的时候那人却忽地停了下来。此时三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彼此的面目却难以辨别韩文龙只觉那人的呼吸声几可听闻他却不是个束手等待的索性一跃向前一掌就照着那人肩膀劈了下去

这一掌来得突然力道又大按说本该是难以闪避然而那人却似已经有了准备只把身子轻轻一侧便闪过了这一掌。随即也是一掌还击轻巧自如。韩文龙飞腿踢出那人把手掌收回悄无声息地一腿绊了过去。韩文龙向旁一跳又一脚踢出两条腿恰别在一处。

那人动作轻巧力道却并不小二人相抗片刻不分上下到头来却是那人先收回腿双掌一转击向韩文龙胸前。

这人仿佛从天而降功夫却委实精深虽然如此韩文龙反倒放下心来毕竟方才许多诡秘之事他纵然对自己说此乃人为内心深处到底还是有三分疑惑此时交上了手知道面前这人并非什么妖魔鬼怪却也安慰。

一来一往两人都是以快打快转眼间已交手了十余招那人游刃有余韩文龙却不免焦躁起来心道这敌手委实了得再打下去自己恐怕并不是他的对手。又想陈三虽有好枪法拳脚却是一般只怕便是栽到了这人的手里一念至此左手打出一拳右手便去拔枪。不想那人耳力极好抓在韩文龙这一刻分心一只手竟已搭到了韩文龙的手腕子上。韩文龙暗叫一声不好幸而就在这时风声又起却原来韩凤亭观察片刻亦是上前小擒拿手就向那人抓去。

这一套小擒拿手实在是韩凤亭随卢秋心学艺以来最先学起也是学得最到家的一套功夫。那人去搭韩文龙手腕他就去抓那人的手这一抓若是抓实那人筋骨非要受伤不可。

那人听得风声便不再管韩文龙手掌游蛇一般闪避开来向上一移韩凤亭只觉三根温暖修长的手指搭到了自己手背上这一招实在熟悉得很当日里卢秋心教授自己擒拿手时这一招足拆了上百次不由便道“老师”

与此同时那人也诧异道“凤亭”

这人竟是卢秋心。

韩凤亭不由大喜叫道“老师你怎在这里”忽地便想到卢秋心说是要来乡下采集一个什么新闻心道难不成真这样巧但想到韩文龙便在一边这话可不好说。

韩文龙也没想到在这里竟能遇到卢秋心想到适才二人交手自己眼见着就要落下风。心道当时在后院里自己迫这先生出招二人平手他原来是手下留了情的心里一时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有心问他可一句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最终只道“你看到我的兵没有”

卢秋心道“韩大爷带来的护兵我并未见到。”

韩文龙心中便急就在这时忽听得一阵十分尖厉的哨声。这白雾之中连声音也变得混浊起来可这哨音却十分的清晰分明韩文龙精神一振“咱们往那边去”

白雾中虽然行走不易可喜这哨音间歇后便会响起又过一会儿韩文龙终于觅到那哨音之处另有四个护兵也寻着哨音找了过来再看那吹哨的人竟是夏静好。

韩文龙怒道“你怎这般胆大一个女人也敢跑出来……”韩凤亭忍不住插口道“哥若不是夏大小姐带了这哨子我们哪能会和”

这话韩文龙竟无可反驳卢秋心在一旁行礼说“多谢夏小姐。”

夏静好道“客气了我因念着河边的事儿一早便来这里想寻觅些线索这哨子还是当年在法兰西带回的一种纪念品没想今日倒有用处。”

韩文龙看那四个护兵中并没有陈三那一组心中揣测他们只怕是已遭了不测只是这个时候实在也无法营救只得与卢秋心、夏静好等人先行回了小王庄。

回到小王庄之后卢秋心先向韩文龙道“不想韩大爷也来了这里。”

韩文龙沉着脸道“躲人竟未躲成我看你很是懊恼吧”

卢秋心却不被他这一句话挤兑只道“我到这里原也是为了调查那蛟龙的新闻。昨日里我进了山被大雨拦阻着没能回来今日才回到这小王庄里。”

韩凤亭忙问“老师你可在山里发现了什么”

卢秋心苦笑道“蛟龙的痕迹我并未觅得只是昨晚我在一个山洞里避雨见得有人藏在里面。”

韩文龙冷笑道“我便说是有人作祟是个什么人”

卢秋心摇头道“我也不知我去时他并不在山洞里。今早我走时那人也并未归来。”

韩凤亭忽然开口“怕不是那马成鞍”

卢秋心一怔“马成鞍”

韩凤亭道“老师你有所不知我们就是为了这个人来的。”便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随后道“我看这马成鞍怕是真的已经死了。老师你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卢秋心一怔不由得沉吟不语。在他起初想来所谓的蛟龙一事也无非是有人假装然而村里先前那人的受伤马成鞍的断手陈三等人的遭袭又作何解释

韩文龙想的却更深一层自己才下手除去了闫东起可是闫东起的哥哥闫大帅虽然失了势人却还活着莫不是他为了给弟弟报仇设了这样一个套给自己钻进去那白横宇又在中间起了怎样的作用他一念至此便站起身来“白横宇呢”

白横宇不见了清晨韩文龙出去搜捕因是白日他没再留下护兵只把白横宇捆上又锁了起来。现下里那门仍是锁着的可里面只留下了一堆绳子人却是踪影皆无。

章六

白横宇这一跑正落实了韩文龙心中的想法。他带兵多年到这时一种危机感就不自觉地从骨子里升发出来。周遭一看昨日在他眼里还是安静寻常的一个小村这时就变得处处杀机。他心里想着自己只带了六个兵就这样贸然跑到乡下来真是大意了。

不现在是只剩下了四个陈三他们现在到底人在哪里当初在战场上陈三为他挡过枪子跟着他出生入死。韩文龙虽然不乐意轻掷了性命可也决不愿意把陈三他们就这么扔在这鬼地方。

他心中翻腾不止正这个时候那村长小心翼翼地敲门送了大碗的羊肉面条进来。韩文龙几人连早饭都还没吃这个时候看到了这面条自然是十分欢迎。韩文龙拿筷子挑了一口面条尚未放入口中又放了下来道“卢先生你且出来一下。”

自他和卢秋心相识以来卢秋心倒没见过他有这般客气的语气便随着韩文龙一并走了出来。到了外面韩文龙把自己那把勃朗宁往卢秋心手里一拍道“卢先生我这一遭只怕是遭了人的暗算只是我手下的两个兵还陷在这里我不好先走。这把枪给你你带着凤亭和夏大小姐两个先出去回了城你便找李副官叫他多多地派人过来。”

卢秋心不由便拧了眉头“韩大爷不知你所说遭人暗算是什么人”

韩文龙不耐烦道“你哪懂这些政治上的事”

卢秋心却道“韩大爷莫非疑惑是闫大帅”

韩文龙没想他能一口说出这个名字上下看了他两眼“你们这些新闻记者倒也有些主张。只这事儿你管不了。”

卢秋心道“并非如此我……”刚说了半句就被韩文龙打断他瞪着一双眼睛“我只问你这件事你应是不应”

卢秋心耐心地道“凤亭是我学生他的安全我必会保护。夏小姐是女子我自然也会留意。”

这一句话韩文龙听得还算顺耳然而卢秋心又道“然而韩大爷是凤亭兄长你的安危难道凤亭便不重视么”

韩文龙倒没想他问出这样话来怔了一怔还没想出怎样回答卢秋心又道“何况我以为这桩事情并不似韩大爷思想的那般紧张。”

韩文龙正要说话忽听韩凤亭惶急的声音传过来“老师、大哥出事了”

韩、卢两人都是一惊匆忙地跑回屋里却见韩凤亭、夏静好二人都还好韩凤亭指的却是隔壁的房门“那四个护兵不知怎的都倒下了”

两人忙又冲进那间屋里见那四人碗里的面条只剩一少半人却已纷纷地倒在桌上夏静好是个学医的人忙去查看他们的脉搏呼吸见都还算平稳人却是昏迷不醒不由诧异。

卢秋心沉吟道“这倒是像中了迷药的模样需寻了冷水来。”

韩文龙不由大怒“你还说这事态不如何紧张下一个便要向我们出手了”卢秋心也不反驳夏静好曾来小王庄数次晓得水井在何处便连忙打了些冷水回来。卢秋心取了一杯向一个护兵面上一喷又喂他喝了半杯不想那护兵并未醒来。

卢秋心眉头微皱便细细地观察那护兵的模样又端了那护兵吃剩下的面汤在鼻端轻嗅。片刻后又来到外面去厨房里看那灶台、水缸之类的地方。

韩文龙此刻是又急又怒但他毕竟是领兵的人又见卢秋心这一系列动作有条不紊到底耐心等他归来问道“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

卢秋心不慌不忙地道“他们确是中了迷药这迷药便下在水缸里。那村长用水缸里的水煮了面条因此四位都倒了下来。”韩凤亭、夏静好与韩文龙、卢秋心一桌吃饭因韩文龙没吃饭便先拉着卢秋心去谈话他二人自然也要放下筷子等候便逃过了这一劫。

韩文龙沉着脸道“你说这话有什么根据”

卢秋心取了面汤来“您且闻一下。”

这面条自然是一股羊肉的鲜香味道韩文龙细细闻了半晌隐约觉得其中夹杂了佛香的气息。只这气息十分清淡若无旁人提示是无论如何分辨不出来的。卢秋心道“水缸中的味道更重些。另外那村长也倒下了。”

韩凤亭一听便道“这般说来下迷药的定不是那村长不然他下在面里岂不方便”夏静好则问“这迷药是什么这般好用若能用在手术中岂不是很好”

卢秋心苦笑道“寻常的迷药绝没有这样效果。”他翻起其中一个护兵的指甲只见那指甲微微有些变绿“这种迷药叫做佛前香。这指甲就是一个征兆。佛前香无色无味见效又快只是隐约有些佛香气味下在羊肉汤中更难察觉。二十年前北京城里有位绰号叫大名档的专会做这种迷药只是他并没有传人他死后佛前香便失传了。”

韩凤亭诧异道“失传了那这又是怎样来的”

卢秋心道“大名档收了一个养子为他养老送终那养子从小喜欢西洋的东西因此大名档的东西他一样没有学会。不过依我的见解他手里若还有些佛前香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韩文龙看着他问道“那养子是谁”

卢秋心静静道“白横宇。”

这三个字一出几人都是一怔韩文龙道“不可能我逮住那小子时把他身上衣服都翻了个遍哪里还可能藏什么迷药”

卢秋心道“韩大爷可有翻他的鞋底”

韩文龙又是一怔试想捉一个人谁还会翻一双鞋不成卢秋心道“这都是江湖人的伎俩韩大爷不知也是常情。我猜测白横宇逃跑时怕韩大爷追来因此在水里放了佛前香。”

韩文龙道“怎说不是他要借此害我”

卢秋心叹道“那他下些毒药岂不是更为方便”他看着韩文龙双眼道“韩大爷我知晓你心中此刻定有许多的猜疑。我是一个新闻记者自也有一些通晓消息的渠道那闫大帅人本在山东纵然他与你一般暗地里也来了北京。然而若说他要图谋害你总要有许多的布置我在这里这些时间可并未见多余的人口出入。若说他们躲在山里也总要有举火炊烟但这些也并不曾见。”

他这般列出许多证据韩文龙并不是一个莽撞没有计较的人不由也沉吟起来片刻道“你这话说的倒也不无道理。”

这一句话说出卢秋心先出了一口气。他最怕的一件事就是这位韩大爷刚愎自用听不得旁人一点言语如今见他能采纳自己意见略安下心来又道“依我的一点浅见这许多事情说不得还来自河边那蛟龙之说。我在村中查探除却有人受伤之外尚有牛羊被食。再加上昨夜马成鞍身死两名护兵失踪可见这背后定有我们尚不得知的某种源头。”

韩文龙看一眼窗外此时因是正午白晃晃的一个太阳已经照进了屋里料想浓雾多是已经散了。他有意再去河边眼角余光却扫到瘫倒在地的四个护兵又问道“那佛前香是怎么个解法”

卢秋心道“我听闻要么服用大名档的解药要么过六个时辰佛前香自解。”

这要再过六个时辰可就要到半夜了韩文龙眉头一皱“先吃点东西再到河边去搜上一圈。白横宇那小子闻说是个好享受的他这一跑定不会往山里走多半是出村子往京里返。那条河便在村口说不得还能见到他。”

他们在厨房里找了一遍寻到一些玉米饼子这些是夏静好见得昨晚做的倒不会有事几人简单吃了一些便一同向村口那条河边走去。韩文龙见夏静好也和他们一同前往眉头又皱然而心里又想连那村长都倒下了那村里万一再有什么问题倒不如跟在自己身边还放心些。这样想着便不曾阻止。

此时的河畔那白雾已经散了地上的泥泞略减轻了些也不似前番那般举步维艰。四人沿着河畔走了一遭忽然间韩凤亭叫了起来“大哥你看”

韩文龙朝前一看却见前方不远处两个人正倒在那河畔沙上下半身都掩在水里周遭大片的血水红得瘆人看那服装正是之前消失不见的陈三两人。而更令人惊诧的是在两人身上还伏着一个人身上也沾了血正是那白横宇。

韩文龙不由大怒大踏步上前白横宇闻得声音抬头一看头皮都炸了连忙地拔腿就走韩文龙哪容他离开几步抢上一拳就朝着白横宇的脸砸了过去。这相似的一拳他当初也曾向卢秋心使来那新闻记者躲得自在白横宇的拳脚却是稀松平常这一拳正正砸中眼眶霎时青了一大块。

白横宇只觉得面前金星乱冒他勉强站直身子跌跌撞撞地又要跑韩文龙上前又是一脚把他绊倒在地上接连几脚又踢过去。白横宇全无反抗之力被踢得蜷成一团嘴里冒出血来。

就在这时卢秋心扬声道“韩大爷请过来这两人并不是白横宇杀的。”

韩文龙一竖眉面色仍是很不好看他微一矮身拽着白横宇的衣领子便把人拎了过来眼神里还带着杀气“你说什么”

卢秋心却不再多说只用手一指只见地上的两具尸体皆是身体上有了极大的伤口陈三更是双腿都几乎脱离了身体。韩文龙看那伤口竟与昨晚自己见到那伤者十分相似。

夏静好也站在一边韩文龙看了半晌方注意到她心道这一个女子怎能看这些东西伸手要把她推开。夏静好却道“我看这两人怕是已经死去一些时辰了并不是方才出事可见并非是白横宇出手。”

韩文龙倒忘了她是学医之人可一个女人这样平平静静地说两个死人的事他心中真是别扭便向白横宇道“你方才是做些什么”

白横宇被他打得太狠嘴唇哆嗦着还说不出话卢秋心道“想必是为了他们身上的枪吧。”

韩文龙也恍然白横宇这一身的本事都在一把枪上。他逃跑路上看到这两个护兵的尸体还有个不心动的他低头看去见到陈三的枪掉在水里另一个护兵的枪则好好地挂在身上并没有被白横宇拿走略觉安慰正想向白横宇要那佛前香的解药忽然间想到一件事身子竟是一抖。

陈三和另一个护兵都是跟随他多年胆量极大枪法极好的这是遇到了什么事情竟然会这般的惨死

就在这时韩凤亭忽然大喊出声“大哥你看这是什么”

韩文龙道“做什么大呼小叫”便顺着他所指方向看去却见地上一道痕迹因阳光已出泥泞干涸这道痕迹便十分的清晰明了。韩文龙细细看去倒好似一个什么满身鳞片的极大动物一直爬入了河中一般。

那龙王爷的说法韩文龙素来是不信的。然而面对着这两具死相极惨的尸体掉入水中与未拔的枪支又联想起之前受伤的伤者只余下一只断手的马成鞍他也不由激灵灵地打了个战手指不由便触上了腰间的勃朗宁偏是这时韩凤亭又叫了起来那声音都有些颤了“大哥”

韩文龙一抬头却见离他们不远处的河水里一小片鳞甲闪了过去。

那鳞甲是灰黑色的暗淡无光泽却反而有一种压抑人心的力量一闪之后随即便消失在水中韩文龙只疑心自己看错道“凤亭你叫我看什么”

韩凤亭急道“龙鳞你看到没有刚才有龙鳞闪过去了”

韩文龙不耐烦道“天下哪来的……”

一个“龙”字尚未出口忽然间又一小片鳞甲在水面闪现与此同时另有一小段同色的鳞甲在远处一闪。若说这是同一样物事身上的那这物事怕不有几丈长且不说北方并没有这样大的动物就算有也决不会长成这个样子。鱼虽有鳞可没这般的凸起龟虽有壳可不是这般的一片一片蛇身虽长可也不见哪个蟒蛇能这般在水中游曳。韩文龙不由喃喃道“难道真个有龙”

卢秋心道“我在南方长大那里有一种猪婆龙……”话没说完已被韩文龙打断“我知道那个东西不就是鳄鱼么那东西长到七八尺顶天了哪会有这般长大”

卢秋心还没回话一直未曾开口的夏静好忽然道“快走”

那几片鳞甲忽然再度闪现这一次距离岸边竟已极近而鳞甲露出的面积也更超从前虽未窥其全貌仍显得狰狞可怖至极。韩文龙不管三七二十一掏出勃朗宁对准其中一片鳞甲便是一枪他枪法不错这一枪倒也击中了鳞甲却因那怪物在水中一滑不过是擦伤了一小片而已。那怪物把身子一转忽然之间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从水中挥起直向韩文龙扫了过去。那一击力道奇重若是当真打中怕不就要筋断骨折。千钧一发之时韩文龙向旁一闪这才勉强躲过那一击只是韩文龙的右手到底被扫中腕骨剧痛勃朗宁在空中高高挑出一道弧线直飞到了远处的河水里。

章七

那究竟是个什么怪物

韩文龙惊诧之余尚不及深想那怪物已张开一张血盆大口露出无数尖利牙齿朝着韩文龙便咬了下去。

青天白日天光朗朗然而那一幕却真是最黑暗的梦魇中也不会想过的情景那一张巨口之大之阔韩文龙毕生未见。那一瞬间他心中有如惊涛骇浪只道“难不成世间真有蛟龙不成”

心里再如何惊诧他动作究竟不慢向后连跃好容易脱出那张巨口到底也是十分惊险那巨口中的腥臭气息熏了他一身粗糙的鳞甲险些已擦到了他的皮肤。他气息未定那张巨口忽地向前一伸又奔着他合了下去。

这一次韩文龙竟是再难躲过危急关头有一只稳定的手一把拉住了他用力往身边一带。韩文龙被拉得一个踉跄几乎栽倒在那人身上这要换在平时他定要先骂上几声可这个时候他心中只叫侥幸若非如此他两条腿都要被那张巨口咬断。

那人拉住了他又连向后退了七八步终于和那怪物有了一小段距离韩文龙这才醒悟到救他一命之人正是卢秋心。

兄弟二人都被这卢先生相救一时之间韩文龙百感交集只这时也不及多说什么他又抬头看去这一看却吃了一惊只见面前一条足有两丈余长的怪物身形粗壮、面目狰狞除却腹部是灰白色之外周身上下全都是灰黑色的鳞甲。观其体重怕不要有千斤上下

倒卧在一旁的白横宇惨叫出声“龙蛟龙”

韩文龙怒道“没见识的玩意儿龙个鬼这分明是是……”

他是很想说一句“这分明就是条鳄鱼”可话到嘴边终又停住天下间哪有这般大的鳄鱼别说听就连想都没有想过可这样一个怪物怎就出现在了北京城外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难不成这真是鳄鱼成了精又或是蛟龙变了种要拿他们几个人的性命不成

他心中翻腾不已面子上却到底镇定向四下一看夏静好虽是个女子行动却并不慢紧跟着他们的脚步距那怪物颇有一段距离。白横宇被自己打得惨这时动弹也难可是他倒走狗屎运离那怪物的距离反是最远的。其余两人卢秋心正在自己身后等等凤亭韩凤亭呢

韩文龙正思量间忽然闻得一声枪响原来韩凤亭此番来时也带了枪见得兄长被那怪物袭击当下拔枪便射了过去。

这怪物身躯颇大射中并不困难韩凤亭这一枪正中它的躯干惜乎并未中要害。然而这一枪却是大大激怒了那怪物它转头朝向韩凤亭却并未张开那张血盆大口而是一尾巴抽了过去。

这怪物身躯奇大照想动作该是迟缓可它尾巴一抽却实在是疾如闪电一般。韩文龙先前吃过了它的亏知道这一尾巴决不是好惹的只是距离太远不及救助大喊道“凤亭快跑”

韩凤亭并非不想跑只是以他本事实没有能力离开索性又扣了数下扳机可是他并未专门练过枪法这时那怪物又已转身这两枪并未打中那条巨尾却已抽了过来紧急关头韩凤亭着地一滚躲开大部分攻击只尾巴尖儿抽中他后背一阵火烧火燎的疼痛。

还没等他庆幸怪物向前一冲那张血盆大口朝他身子便咬了过来这一咬若是咬实韩凤亭一条胳膊外加半个身子都要被咬断。韩凤亭骇得双目圆睁只是方才那一滚实在已尽了他一身所能再躲并不能够。眼见那散发着腥臭的牙齿就要咬到它身上那怪物的巨口忽然一歪原来紧急关头卢秋心纵身一跃一个鸳鸯连环脚便朝那怪物的巨口踹了过去这一踹本就有内力的因素在里面卢秋心腾空而起又加了体重的力量那怪物纵然力大头也被他踹得一歪卢秋心疾声道“快走”只说这一句话的工夫那怪物却又赶了上来卢秋心把身子一展一腿又向它双眼之间踢了过去。一脚未实另一脚又跟了上去只见他双腿如风瞬间已踢出了七八腿。这原有个名堂叫做“旋风腿”正是当年聂神通在香港所授。

当年聂神通最为出名的乃是他的点穴之法然而聂隽然一身武学并不限制在一双手上。这套旋风腿是他少年时所习只是成名后渐少使用而已。后来这套腿法传给了卢秋心后者用时亦少此时见这怪物奇大拳掌并不能伤它卢秋心便使出了这一套腿法。只听得空中风声喝喝不出片刻那怪物已中了两脚有一脚更是踢在它左眼上眼珠险些踢爆。那怪物虽先前被韩家兄弟击中可也比不上卢秋心这伤目之恨。它张开巨口抡起巨尾恨不得霎时便把卢秋心置于死地。

韩凤亭的枪还在他手里只是此刻这一人一怪物正缠斗在一起以他的本事随便一枪打过去打不中又或打到卢秋心的身上可能性更大。他脑中飞快想着办法一眼扫到韩文龙正要上前支援连忙把枪朝韩文龙方向一扔“大哥你来打它”

韩文龙叫道“好”伸手要接谁想就这个时候那怪物和卢秋心且战且走已退到了河边卢秋心一条裤腿已浸到了水里那水下偏又有一块石头卢秋心一个不稳一脚踏空当即便摔进了水里。那怪物窥得时机上前便冲在水里它要比陆地上灵活十倍眼见着就要咬中。韩凤亭大惊失色“老师”

他惊也就罢了这一惊手也随之一颤那枪掷的方向便歪了直落到河边的芦苇丛里距离那怪物倒是很近韩文龙肚中大骂小混蛋甚不靠谱却也无法可施。

另一边韩凤亭见自己这一下扔岔心中也是大悔索性冲了上去只是他两人到底距离甚远救助不及。眼见那怪物的鼻端已贴近了卢秋心忽然一个小火把从外围掷了过来准头极好正扔在那怪物的鼻端那怪物骤然遇火被燎得一摇头卢秋心借此机会在水中一个翻滚到底躲过一劫。

一个火把扔罢又一个小火把扔了过来也是正中那怪物身上韩文龙猛然回头却见夏静好站在外面手里拿着扎好的五六个火把另一手拿了一只打火机镇定地朝那怪物一个个扔去。

这女子……韩文龙心中悸动不已在他心中女子多应是娇弱为人保护然而这个夏静好却实在是处处打破他的认识。

几个火把扔出影响了那怪物的行动而卢秋心虽然未死但他身体犹在水中一缕鲜血已顺着水面直飘了上来显是方才搏斗之中他已有了伤势。

韩凤亭眼睛都红了也不知他哪里来的勇气上前一把竟拽住了那怪物的长尾那怪物把头一转一双绿色的瞳孔里满是阴森韩文龙情知就是卢秋心在水里也不过是给这怪物送菜何况一个韩凤亭正在惶急之时忽然一个坚硬的物事塞到了他的手里“韩大爷……”

那竟是白横宇这危急的时候他从另一个护兵的尸体上摘下佩枪递给了韩文龙看着韩文龙的一双眼里全是求恳。韩文龙实没想到这时竟是这个小子救人他更不多言双手平举枪身。

“砰”

“砰砰”

他们这一行五人在这小村庄内的时间不过两天一夜然而这一番遭遇在他们心中留下的印记只怕是毕生也难以磨灭。

夺得手枪之后的韩文龙三枪到底打死了那怪物。巨大的尸体沉浮在浅水中几人惊魂未定唯有卢秋心上前细查那尸体半晌后叹了一句道“果然是……”

韩凤亭问道“果然是什么”

卢秋心道“我听聂先生言道在南洋有一种巨大鳄鱼极是厉害能伤人畜又能在海水里过活当地人都叫它做咸水鳄应当就是此物。”

韩凤亭吃惊道“南洋的鳄鱼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卢秋心叹道“我亦不知唐时广东还有这等鳄鱼出没你可还记得我曾讲过一篇韩愈的《祭鳄鱼文》说的便是此物我又听说在宣统元年时有水师都督曾在海南击毙过一条咸水鳄可北方却是从未见过。”

韩凤亭也诧异不解只是这时卢秋心、韩文龙包括他自己都受了伤也只得先行回转村中再议其他。那白横宇是个很通时务的人一到村中便连忙地拿出了佛前香的解药后来韩文龙念着他今日里冒险递枪一事终究留了他一条性命。

那条咸水鳄来源成谜直到很久之后韩凤亭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见到昔日里闫东起的一个手下方知闫东起的那个弟弟鬼迷心窍笃信其兄是真龙天子又觉这咸水鳄体型巨大乃是蛟龙化身因此特地花费大笔金钱自南洋捉了一条咸水鳄来养在京郊谁想不久闫东起兄弟二人便被韩文龙所杀手下亦作鸟兽散这条咸水鳄也便逃了出来躲在小王庄外的河里过活。饥饿之时便出来吃些牛羊牲畜亦有伤人。因它这个狰狞巨大的面貌竟被些无知的村民认为是龙王后又死在枪口之下实在是可发一叹。

这些事情韩文龙眼下都不晓得他整理着行装预备回转山东韩凤亭站在他身边道“大哥你这样快就走了”

韩文龙手里不停嘴里冷笑“不走又如何我好容易来北京一遭看上一个男人、一个女人都卷了我的面子偏我又无法奈何。”

他原是发泄韩凤亭倒听得好笑起来“大家生死场上拼过一场也是缘分。”

韩文龙说的自然是卢秋心与夏静好两人。他曾想让卢秋心跟随他去山东行就一番事业又想借着韩、夏两家联合的机会娶了夏静好无奈竟是一同碰了钉子。要按韩文龙平素为人定不肯轻易罢休然而经过了小王庄咸水鳄这一桩事卢秋心救他性命夏静好危急智生再强人所难未免又有些不对。韩文龙思量再三到底还是任由了他二人的意愿。只是这般行事到底大违他平素个性做归做了心里实在也是很不舒服。

然而他毕竟是个拿得起放得下的人便向韩凤亭道“这两个人我心里委实不能明白一个不乐意出名一个不乐意出嫁可见这年头儿变了总有些奇奇怪怪的人我且不去管他。倒是你如今和从前大不一样听你说话做事并不是昔日的孩童了。”说完这句话心中到底有些感慨。

韩凤亭只笑了笑韩文龙停了手站直了身子看着他道“旁人也罢了你呢自己是个什么章程换成从前你就在北京这么吃喝玩乐地过上一辈子我和老头子也供得了你但我现在看你怕是不愿意一辈子这样吧”

韩凤亭便正了面色“将来如何我也不知。”

韩文龙便皱了眉头“这话什么意思”

韩凤亭诚恳道“大哥我这话却是实情。我如今一无知识二无处世的经历如何能得知自己的将来总要先充实自己方能知道这世间到底有怎样的道路到那时方可选择自己将来要做些什么。这就好比说大哥你问我最喜什么枪支我总要先知天下都有哪些枪才能选择一般。”

韩文龙看着他忽然把腰间的枪摘下拍到桌上“我是你大哥我就告诉你这把枪是好的难道还有假的”

韩凤亭道“我更乐意自己去选。”他看向韩文龙那双属于年轻人的眸子里满满的都是神光。韩文龙怔了一下随即道“也罢随你。”

“好大哥你就信我。”

遇到生死攸关的大事的时候倘若那人能从中不违本心地活下来总就能成长一些再多一些。昨天的孩子今天的大人差别也可能就在那一念之间。

却也很好实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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