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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妙在听了一夜的枪炮声之后,直到凌晨才安然入梦。可她才睡了半个时辰,就听到家里的女佣水草叫喊:“大家快来看哦,我们家的大门口躺着一个人呢——”

米妙立即醒了,她赶紧穿好衣服走到院内,却突然惊叫一声便蹲在了地上。

那地上真的躺了一个死人!

这时,爷老米大对站在他身边的两个下人张长林与罗东红说:“这个人死了,你们找个地方把他埋了吧。”

张长林与罗东红正要动手把那个死人拖走,却突然听到米妙喊了一句:“爷老,那个人的手还在动。”

米大没好气地瞪了米妙一眼,然后转身望着躺在地上的那个人。果然,他看到那个人的手在动。

“爷老,他还没死。”米妙站起来靠在爷老的面前颤声说。

“他伤成这样,没死也只剩半条命了。我们这烟竹坪缺医少药的,哪个能救活他?”米大说。

“还是拖出去埋了吧。”米大说完一把将米妙拉进了屋内。但米妙趁爷老与娘老李二秀扯闲话的时候跑了出去,对正在冲洗地上那摊血迹的水草问道:“他们两个把那个人拖到什么地方埋去了?”

“好像是往大木坳方向去了。”水草答道。

米妙听了便立即向大木坳方向跟了上去,并且很快就追上了他们。

“把那个人抬到背风处,我想看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死了。”米妙说。

张长林与罗东红听了,就把那个人抬到了背风的一棵松树旁,米妙便蹲到那个人的面前,先用手指探探他的鼻息,又伸出手在那个人的腕上把了把脉,然后对张长林与罗东红说:“我说这个人没死么,还有气呢!”

米妙又是掐人中又是捶胸脯,没想到那个人还真的把一口气缓了过来。米妙立即与张长林将他扶了起来,那个人使出全身的力气用手指了指胸前,米妙明白了他的意思,示意张长林把手伸到那人的胸前,掏出一个油布小包来。

米妙问:“这是什么?”

“这油……油布包里有……有张人……人皮卷……”那个人断断续续地说,“人……人皮卷上画……画着一张藏宝图,藏宝的地方就在你们……桂北的西延地界……”

“藏宝图?”米妙惊了一跳,“那你做什么把它给了我?”

“我是红军,在湖南的道县无……无意中发现了这张人皮卷,本想取出宝藏作……作为我们红军北上抗日的经费,没想到我们却兵……兵败湘江,来到这老山界,又遭到民团的围攻……”

“你是要把这宝藏送给我们?”张长林问。

那人艰难地摇了摇头说:“我……我受了重伤,已经不行了,请你把这……这张人皮卷交给一个名……名叫陈起的红军,暗号布谷……”

“这……”米妙有些迟疑。

“老表,拜托了,请你替一个将……将死之人完成他最大的愿……愿望!”

“好!我答应。”看着那红军眼睛鼻子里流出的血,想到他就要死了,米妙一口应承了下来。那红军头一歪,便死在了张长林的怀里。

“哦嗬,发财了哦!”张长林禁不住跳了起来。

“张长林,你在发什么癫?”米妙瞪了张长林一眼,“赶快挖坑把他埋了。”

“小姐,把他埋在哪里?”罗东红问。

“就埋在这棵松树旁吧。”米妙说完拿起那个油布包便向山下的家里走去。

可她刚一进门,就被她哥米好喊住了。

“你到什么地方去了?爷老到处找你呢。”米好问。

“我说那个人没死,你们还不相信,你看,他还给了我一个东西。”米妙举着油布包说。

“这是什么?”

“我才不给你呢!我拿给爷老看。”米妙说着进了内屋,米好只好跟着她走了进去。

“爷老,你看,这是什么?”米妙洋洋得意地举着油布包对米大说。

“你从什么地方得来的?”米大问。

“就是那个要死的人手里。”米妙答道,“爷老,那个要死的人说他是红军,这个油布包里有张人皮卷,他还说这是一张藏宝图。”

“人皮卷?藏宝图?”

米妙把油布包交给米大,米大先解开那一层层油布,然后,一张金黄透亮的图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爷老,这真是一张人皮卷。”米好说,“我在上海读书的时候在博物馆见过。你看,这是全州,这是兴安,这是湖南的新宁、城步,这就是我们西延……”

“那藏宝的地方在哪里?”米妙问。

“这上面没有标明,但就在我们西延一带。”米好说。

“狗日的,谁会把宝藏在我们西延这山旮旯里?”米大自言自语地嘟哝了一句。

“爷老,这上面有记载呢,”米好说,“明亡后,后主隆武携大批财宝逃到广西全州的西延地带,意图东山再起,后事殆,隆武将宝藏埋于西延,并用他的人皮制成一幅宝卷,派使欲往江浙延请叶尚高取出宝藏,作重新起兵抗清之资费。”

“这么说,我可以发一笔横财?”米大笑了起来。

“不行的。”米妙叫了起来,“那个红军临死的时候对我说,要我想方设法把这个油布包交给一个叫陈起的红军,他们要用这笔钱北上抗日呢!”

“你答应他了?”米大问。

“嗯。”米妙点了点头。

“你这个娘卖肠子的!”米大扬手给了她一耳光。

“爷老,你做什么打我?”米妙叫嚷起来。

“你想知道我做什么要打你?”米大也叫喊起来,“你晓得我做什么不救那个人?因为那个人是红军,社水镇上的杨开来镇长早就在烟竹坪宣传过,这些日子我们老山界要过共匪,哪家哪户要是救了红军或者帮了红军,那可是杀头的罪。你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不但要去救红军,还带回了这样一张祸殃图……我不打你我打哪个?”

“爷老,你就莫怪米妙了,”米好说,“我在上海的时候听说过,那些红军是仁义之师,领导红军的人都是有识之士。现在,日本人占领了我们东三省,他们北上抗日也在情理之中呢!”

“可这么大的事,要是让杨开来知道了,我们一家还有命在?”米大担心地说。

“所以,我们要赶快把张长林和罗东红叫回来,不能让他们向外透露半点风声。”米好说。

“还不快去把那两个人喊回来?”米大对米妙吼道。

米妙只得哭着出了门。

“米好,爷老现在是一点主意也没有了,”米大哭丧着脸说,“如果事情传出去了,我们该如何办?要不要把人皮卷交给杨开来?”

“千万不能,”米好说,“先不说把这张人皮卷交给杨开来之后,会惹出怎样一场争夺宝藏的腥风血雨,更关键的是,米妙已经答应人家要把这张人皮卷给那个叫陈起的人。你知道,我们米家人从古到今都是信守承诺的!”

“唉!”米大叹了一声说,“没想到这个祸殃婆惹出这么大的事来。”

“爷老,你莫急,只要我们咬着牙闭紧嘴,任何人也拿我们没法子。”米好安慰爷老。

不一会儿,米妙就带着张长林与罗东红回到了内屋。米好见了,急忙给他们两个倒了茶,递到他们手中问:“埋好了么?”

“埋好了。”两人受宠若惊地答。

“大家都坐下吧。”米大吩咐了一声,众人全在火盆边坐了下来。然后,米大清了清嗓子对众人说:“张长林、罗东红,我米大一向待你们如同亲生孩子,平时也从没有亏待过你们,今天这件事就是死我们大家也不能说出去,你们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众人应了一声。

“米好,倒酒上来!”米大吩咐道。

米好立即拿出五个碗来,把苞谷烧倒进了五个碗里。然后,米大拿出一把刀首先割破了自己的手指头,把血滴进碗里,米好、张长林、罗东红也学着样子割破手指把血滴进碗里,轮到米妙的时候,米妙有些犹豫,但米大眼睛一鼓,米妙只好照办。

米大端起了酒碗:“张长林,罗东红,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就是我米大的义子,我们一家子哪个也不能把今天的事说出去,我们一家人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米大说完带头把酒喝了下去。

四个儿女见了,齐声叫道:“爷老,我们听你的!”说完把酒喝了下去。

喝完血酒之后,米大说:“下一步,就是如何藏好这张人皮卷?”

“万一不行,我将它带到上海,也许在那闹市中反倒是最安全的。”米好说。

“这不行,上海离我们这里千里之遥,你带在身上不安全。”米大马上予以否定。

“爷老说得对。”张长林插嘴说,“还有那个叫什么陈起的人如果前来讨要人皮卷,我们到哪里找你?”

众人一时想不出更好的主意。

这时,罗东红站起来说:“我看把这人皮卷藏在八角寨的天心寺最为安全。”

“天心寺?”米大沉吟起来,“那倒是一个很好的藏图之地,但是,那里的僧众怕是有几个贪财的……”

“爷老放心,”罗东红说,“我小时候在天心寺呆过,并且习过两天武,我知道天心寺有一个绝密的所在——龙头崖,那是一个绝佳的藏图之地。”

“可那里是刀脊剑背之地,平常之人如何去得?”米大担心地问。

“爷老,以我的武功,把人皮卷藏在那里应该没有问题。”罗东红说。

“没想到我们家还有一个武功高强之人!东红老弟,你真是深藏不露!”米好说。

“师傅说过,习武之人不是为了逞强好胜,而是为了强身健体。”罗东红急忙向米好解释,“不到关键的时候,就没有必要亮出来。”

“那就这么定了!”米大说。

正在这时,院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米大兄在家吗?”

米大大叫一声:“不好,他来了!”他立即拿出两块银元递给罗东红说,“你赶快拿着这个油布包从后门出去,放到天心寺的龙头崖藏好。”

罗东红接了银元,把油布包往胸前一塞,从后门溜了出去。然后,米大从内屋走到院子里说:“这大冷的天,是什么风把我们的杨大镇长送到我这穷乡僻壤来了?”米大口里说着,眼睛瞟了一下院外,果然,那狗日的杨开来是带着一哨人马来的。

“哎呀,米大兄,这大冷的天来这山尖尖上叨扰你我也不想啊,可小弟公务在身,搜寻红军的残兵败将,又不得不为之啊!”杨开来打着哈哈。

“这么说,镇长大人要到山上搜寻残兵败将去了?”米大想借机把杨开来一伙阻在门外。

“我们已在山上转了两天一夜了,现在是又冻又饿,所以想到府上讨杯酒喝呢!”杨开来倒是直爽。

“那还站着做什么?快请哟!”米大知道是祸躲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将杨开来请进了屋里。

水草立即又烧了一盆炭火,让杨开来的人围坐在炭火旁烤一烤身体。张长林提着酒壶,给每个人倒了一大碗酒。杨开来一边喝酒一边问:“听村里人说,有个红军死在你的家门口?”

米妙说:“镇长,今早真有一个红军死在我们的家门口。”

“快告诉我,那个死了的红军在哪里?”杨开来问。

“我们把他埋了。”米妙说,“一个死人放在我们家门口晦气不是?我们就把他埋了。”

“快带我们去看看!”杨开来说完就站了起来。

“好!”米妙笑嘻嘻地往屋外走。她把他们带到那棵松树旁,杨开来一声令下,那些兵丁便把那红军的尸体挖了出来,然后便抬起要走。米妙急忙问:“你们抬个死人下山做什么?”

杨开来说:“只要是红军,无论死活都有赏钱的!”

米妙便说:“那这赏钱我也有份!不过,我就不要了,送给镇长做见面礼。”

杨开来说:“妙妹子真懂事,开春的时候到镇里去玩,我请客。”

等杨开来一干人离开了,米大正想责怪米妙几句,米好说:“爷老,妹子冰雪聪明,这种事公开亮出来要比遮遮掩掩好得多。烟竹坪这么多人,你封得了一人的口,你封得了众人的口么?”

“这理我还不知道么?我只是怕露了人皮卷的事。”米大说。

“死了红军的事全村子里的人都知道,妹子从红军身上搜出人皮卷的事就我们一家人知道,好封口得多。”米好说。

米大点了点头,又问:“崽啊,你在外面多读了两句书,下一步该怎么走?”

“只要罗东红藏好了人皮卷,我们就等着那个叫陈起的红军来呗!”米妙说得很轻松。

罗东红晓行夜宿,两天后便来到了八角寨的天心寺。

天心寺建在八角寨的寨顶之上,这里四壁是绝崖,只有一条弯曲的石径直通寨顶,在进寨的路口用岩石砌了一座寨门,可以说,只要用人守住寨门,任何人都无法进入天心寺。所以,罗东红来到寨门后,只能静静地伏在树丛中等待机会,他知道,每两个时辰轮一次岗,他必须在轮岗的缝隙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天心寺。

天将三更的时候,罗东红终于等到了机会。他发现那两个守寨门的和尚已经睡着了,便身手敏捷地攀着寨门边的一棵树翻过了寨门,直接到了龙头崖。

龙头崖是八角寨伸出的一个翘角,一般人根本到不了,因为他们无法走过那三十多米的刀背剑脊之路。就算是寺里那些武功高强之人,也没有几个人敢到那翘角的顶部去。所以,罗东红伏在那里很久都没有动身。他有几年没在那刀背剑脊之路上行走了,加之又是漆黑的深夜,他必须有充分的把握才可行动。

终于,罗东红站起了身,只见他腾挪闪移,只一眨眼就到了翘角的顶部。他从胸口取出那个油纸包,塞进顶部崖下的石洞中,又找了一块石头将油包压好。然后,他舒了一口气,一腾一闪又回到平地上,他刚想快速离去,却突然听到黑暗中一声闷喊:“站住。”

罗东红的头一下就大了,他知道刚才所做的一切全被这人看到了,于是,他飞快地转到那人的身边,一出手就想卡住那人的喉咙。但天心寺和尚的武功都达到了二、三流的水平,所以,当罗东红出手的时候,那人却一下子闪开了。

罗东红知道遇上了高手,但他必须置这人于死地,因为他将人皮卷藏在龙头崖的事绝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于是,他使了一招“电闪雷鸣”,重重地击在了那人的身上,那人踉跄了一下,刚想反扑,罗东红又一招“五雷贯顶”袭来,那人顷刻倒在地上。罗东红一个云步抢上前,抓起那人的身体就往龙头崖下的万丈深渊丢去。

然后,他坐在那里歇了一口气,便想循着原路从寨门口溜出去。可是,这次他没有那么幸运了,龙头崖的搏斗声把那两个守寨门的惊醒了,现在见有人朝寨门奔来,立即高声大喊,巡山的僧人一齐朝寨门奔来。顿时,天心寺里喊杀连天,罗东红知道遇着了平生第一大麻烦,想都没想便朝寨口奔突,却不料背后一掌袭来,他倒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等罗东红从昏迷中醒来,发现自己被绑在天心寺前的天罚柱上,一群和尚站在他的面前。这时,他看到以前的师傅慧明大师向他走来。他情不自禁地叫了起来:“师傅,救我——”

慧明大师沉静地问:“你为什么又回到天心寺?”

“我……”罗东红不知道怎么回答。

“是不是又想搅乱天心寺?”慧明大师的声音仍然很沉静。

“不,师傅,我是……”罗东红急了。

“如果你不说清楚,老衲就废了你的武功!”慧明提高了声音。

原来,罗东红五年前外出化缘时无意中认识了神仙寨土匪马一刀的二当家李天扬,李天扬见罗东红的武功好,便想拉他入伙,罗东红拒绝了他。李天扬便用酒将罗东红灌醉,罗东红酒醉后说天心寺有一幅唐朝寿佛和尚留下的墨宝《湘桂风云图》。对古玩字画酷爱至极的李天扬听了,立即纠集了一帮兄弟来到了天心寺,逼迫慧明大师交出《湘桂风云图》。《湘桂风云图》是天心寺的镇寺之宝,慧明当然不从。李天扬以武力对天心寺进行了一场大洗劫,不但抢走了《湘桂风云图》,还抢走了天心寺的另一个镇寺之宝武林秘籍《风云三十六式》。后来得知此事是因罗东红而起,慧明大师便将罗东红驱逐出了天心寺。

没想到时隔五年之后,这个不知死活的罗东红又回来了。

“师傅慢点,”罗东红大叫了起来,他知道如果不说实话,好不容易练就的武功将毁于一旦,“师傅,这件事我只能告诉你!”

慧明收回了手,示意一个小沙弥过去给罗东红松开了绑绳。慧明将罗东红带到禅房,屏退了左右之后,罗东红对慧明讲了整个事件的原委,并请求慧明一定要保密。慧明听了却不动声色,客气地将罗东红送出了天心寺。

2

那张图已经深深地刻在了张长林的脑海里。

张长林决定有所行动。这个行动其实已埋在他的心里很久了,他一直想找机会付诸实施,但没有机会。当他从那个红军的胸前掏出那个油布包时,他觉得机会已经来临。所以,在罗东红悄悄离开烟竹坪之后,他就来到了米妙的西厢房,并且大声叫着:“妹子,妹子!”

米妙听见叫声,先是一愣,后来想到已经与张长林、罗东红结为兄妹了,便没往心里去。

“什么事?”米妙问。

“我带你到山上玩耍去。”张长林说。

“这冷寂寂的有什么好耍?我不去。”米妙一口就回绝了。

“我前两天在山上看到一个鼹鼠洞,挖了来好给爷老下酒啊!”张长林说。

“真的?”米妙来了兴趣。

“我还会哄你?走吧!”张长林说完便迈开步子,米妙加了条围巾就跟了上去。

张长林与米妙来到山上时,先是下了一些雪,然后又下起了冻雨,张长林将米妙带到一个石洞里避雨,又捡了些干柴烧了火,然后便坐在火堆旁呆呆地看着米妙。米妙便骂道:“看得那么傻,没见过啊?”

“以前你是大小姐,我哪敢抬头看你?”张长林说。

“现在我们是兄妹了,你就大着胆子乱看了啊?”米妙生起气来。

“我们这兄妹又不是亲生的。”张长林说。

“不是亲生的?你和我们是喝了血酒的。”米妙叫了起来。

“喝了血酒有什么用?我和马一刀也喝了血酒呢?可有什么用,后来我犯了错,他还不是把我赶了出来。”张长林说。

“你原来是马一刀的人?”米妙惊叫起来。

“是啊,我原来是他的老七弟。”张长林说。

“你要砍脑壳死了哦!”米妙骂道,“这么大的事你一直瞒着我们。让我爷老晓得了,一定要剁碎你的后脑壳。”

“以前也许你爷老敢,可今天他不敢了。”张长林笑眯眯地说。

“为什么?”米妙问。

“他就不怕我把那张人皮卷的事告诉马一刀?”张长林的脸阴了下来。

米妙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怯着声音问:“你把我带到山上来就是为了和我讲这些?”

张长林的脸上又有了笑容:“我才不想和你讲这些呢,我是想告诉你,从到你家的第一天起,我就好喜欢你。”

米妙惊得从火堆边弹了起来:“你要死了哦!这样的话你也讲得出口!”

张长林站了起来:“这有什么讲不出口?你以为我带你上山玩耍真是挖鼹鼠?我是要挖你这只美人鼠的。”

“你娘的美人鼠!”米妙骂完就往山下跑去。

“你要是敢跑,我就立马到神仙寨把人皮卷的事告诉马一刀。”张长林威胁道。

米妙只得停住脚步,扭头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张长林走到她身边说:“我要你嫁给我。”

米妙觉得张长林的目光像火一样灼热,赶紧低下头说:“嫁给你也要得,可我今年才十七岁,要嫁也要等到我十八岁呀!”

张长林听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只你答应了就好,我可以等你!”说着就抓住了米妙的手,米妙挣了一下没有挣脱,只好任他抓了一会,脸却红了。张长林正想把她拉进怀里,她却转身逃走,一溜烟地向山下跑去了。

张长林站在那里兀自高兴了一会儿,正想把那堆火踩灭,却见一队人马从那边的山路上飞快地驰来。他一看就知道麻烦大了,那队人马不是别人,正是镇长杨开来率领的民团。

杨开来见了张长林,便瞪着一双眼睛问:“小子,你在这里做什么?”

张长林赶紧说:“前几天见了一个鼹鼠洞,想把那只鼹鼠挖了。”

“我看你不像是来挖鼹鼠的,你是来给山上的伤残红军送东西的吧?”杨开来诈唬道。

“杨镇长,你可不要开这种玩笑。”张长林笑道,“你就是借我一百二十个胆,我也不敢跟那些人有来往。”

“这就好。”杨开来说,“张长林,我知道米大很看重你。看在我和米大的关系上,我决定让你做社水镇民团的小队长,你有兴趣吗?”

“真的?”张长林的眼睛睁大了,成了镇民团的小队长,米大一定更器重自己,那么,米妙就是手心里的菜,想什么时候吃就什么时候吃。再说,有了镇民团撑腰,他就不害怕马一刀追杀了。

“我杨开来一个大镇长还会骗你?”杨开来说。

“我当然愿意。”张长林迫不及待地说。

“那就这么定了,你马上跟我上山搜剿共匪。”杨开来说。

“不跟我爷老说一声?”张长林有些担心地问。

“那爷老又不是你亲生的,说不说就那么回事。再说,等你哪天穿了军服回烟竹坪,不是更气派?”杨开来说。

“那好吧!”张长林应承了。然后,一标人马钻进了深山老林里。

张长林从小父母双亡,十二岁那年投靠了西延地界势力最大的土匪马一刀,由于他人比较机灵,又会察颜观色,很快得到了马一刀的信任。等他长大后,却不知怎么和马一刀的压寨夫人覃兰香勾搭上了,事情败露后,逃到了几十里开外的烟竹坪,装疯卖傻做了米大的长工。他知道马一刀是个有仇必报的人,这些年,他在烟竹坪连大气都不敢喘,怕的就是马一刀来寻仇。现在,杨开来将他弄到镇民团当小队长,他一下子就觉得腰杆子硬了许多。

队伍在山上转了一整天,连根红军的毛也没捞着,便下了山回到镇公所的驻地社水镇。杨开来先给张长林安排了住宿,然后将张长林带到家里,围着火炉喝起了酒。

酒过三巡,杨开来说:“张长林,我总觉得米大那狗日的还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张长林一听,端着酒碗的手颤了一下,好不容易把酒碗稳住,刚想说些什么,却看到杨开来那双眼睛变得血红,“张长林,你是不是也全程参与了?”

张长林没有说话,闷头喝着酒。及至那满满的一碗酒见了底,张长林才抬起头望着杨开来。“杨镇长,”张长林眯着眼睛说,“我这个人对当官没什么兴趣,但我对女人和金钱爱得要命。如果镇长能够满足我的要求,我就把那件事告诉你。实话对你说吧,那天早晨确实还有一个重大的秘密。”

杨开来笑了:“先说说你的要求吧。”

“三百块现大洋。”张长林喷着满嘴酒气说。

“这个容易。”杨开来用手扇了扇飘到他面前的酒气,“女人呢?”

“我的义妹米妙。”张长林说。

“这不行。”杨开来叫了起来,“米妙是要嫁给我的儿子杨松飞的。”

“那你就是打死我也不说。”

“给我将张长林拿下。”杨开来大吼一声,几个卫兵便将张长林扑倒在地,捆得结结实实。

“杨镇长,做什么拿我?”张长林大喊着。

杨开来走到张长林的面前说:“我也不想拿你,只是让你把那件事情给我说清楚了。”

“我没有什么事情要对你说的。”张长林回答得很坚定。

“我会让你说的。”杨开来挥了一下手,那儿个卫兵便押着张长林来到了镇公所的刑房内。

“把他的裤子给我脱下来。”杨开来命令道。

卫兵听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张长林的裤子扒到了脚后跟。杨开来拿着一把剪刀走到张长林的面前说:“我晓得你最看重的就是你裆下的这个把戏,现在,我就把它连根剪掉,看你对不对我说实话。”

张长林慌了阵脚,惨叫道:“杨镇长,我真的不知道要说什么!你放过我吧,我可不想断子绝孙啊!”

“看来你是不想说实话了?”杨开来拿起剪刀走到张长林的面前,一剪刀就剪断了一把细毛。张长林惊得跳了起来,赶快蹲下身子,双腿把那个地方夹得紧紧的。“把他给我拉起来。”杨开来命令道。几个卫兵一下就把张长林拉了起来。

“张长林,你要想清楚!我剪了你这个东西,米妙就是别人的了!她那么一个如花似玉的妹子不可能嫁给你这样的男人。”杨开来说着,将剪刀伸了过去。

只听得张长林一声惨叫:“杨镇长,你莫剪了,我说还不行么?”

杨开来问:“实情是什么?”

“一张人皮卷。”

“人皮卷?”

“那上面画着藏宝图。”

“藏宝图?你给我说清楚了!”

“杨镇长,你还是给我松了绑,我再慢慢告诉你吧!”张长林说。

杨开来亲自给张长林松了绑,张长林便将人皮卷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杨开来。杨开来一听立即来了精神,大声命令道:“马上集合队伍,连夜开拔烟竹坪。”

那天米妙从山上下来,对米好说了张长林要娶她做老婆的事,并说如果米妙不嫁给他做老婆,他就要把人皮卷的事告诉马一刀。米好敏锐地察觉到张长林已经变脸,因此,必须加强对张长林的提防。想到这里,他来到爷老住的正屋,向爷老说了他所知道的一切,爷老额上的青筋一根根暴突起来,说:“我怎么就没有看出这是一条披着人皮的狼!”

“这些年他装得很好,大家都没有看出来。爷老,你就不要生气了。”米好劝慰父亲。

“眼下怎么办?”米大睁着一双浑浊的眼睛问。

“张长林那里是靠不住的,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罗东红,如果罗东红也背离了我们,那老米家就死无葬身之地了。”米好说。

“那你赶快去找罗东红,我来对付张长林。”米大说。

“爷老,你可要小心了,现在张长林人影不见,米妙已经四处寻找去了。如果他向杨开来告了密,你和娘老要赶快离开烟竹坪。”米好望着爷老说,“杨开来这个人在社水镇是脸上满嘴笑心里一把刀的人,他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爷老晓得了。”米大点着头说。

他们正说着话,米妙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端起桌上的茶缸就往嘴里猛灌一气。

“找到张长林了吗?”米好迫不及待地问。

“找到了,”米妙说,“他在杨开来那里当小队长呢。”

“他怎么跑到杨开来那里去了?”米大问。

“我和他在山上分开后,恰好杨开来带人在那里搜山,他便跟着杨开来去了社水镇。”

“他怎样对你说的?”米好又问。

“我已答应嫁给他,他当然答应什么也不说了。”米妙一脸轻松。

“你这个祸殃婆!”米大狠狠地骂了一句,“嫁给那样一条狼,这辈子你还有安生日子过?”

“那又有什么办法?你以为我愿意啊!”米妙嘟哝了一句。

“你还敢嘴硬,看我一个耳巴子打死你!”米大说着便站了起来,米好赶快把爷老按在凳子上坐下说:“爷老,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我们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渡过眼下这个难关。”

“有什么难关?”米妙说,“我已封了张长林的口,杨开来就是再厉害,无凭无据的,他还想翻天啊?”

“你懂个屁!”米好瞪了米妙一眼,“张长林那样的人靠得住吗?如果杨开来给他的利益更大,他一定会告密的。”

“那怎么办?”米妙问。

“我看还是按我们刚才说的那样办!”米大说。

“那好!”米好说,“爷老,你如果发现有什么不对,赶快与娘老、米妙一起躲到后山去。”

“你走吧,我晓得了。”米大说着挥了挥手,米好便走出了正屋。

“爷老,你要阿哥到什么地方去?”米妙问。

“去找罗东红。”米大叹了一口气说,“如果罗东红也是张长林那样的人,我们老米家就完了。”

3

和张长林一样,米好也把那张人皮卷上的图刻在了心里。这些天来,他一直在琢磨那张图,总觉得有些不对,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夜黑的时候,米好到了七子田,正想找个农家住一晚上,却看到罗东红正从那边的山路上快步流星地走了过来。他立即大叫了一声:“东红。”

罗东红听了,睁大眼睛问:“哥.你怎么到了这里?”米好便把家里的情况对罗东红说了,罗东红一听,立即说:“我们赶快回烟竹坪!”

米好问:“做什么要赶快回烟竹坪?”

罗东红摆了摆手说:“我现在没有工夫向你解释。”说完便进了七子田的一户农家,找了些松明子点燃,急切地对米好说,“哥,我们快走。”米好虽然不明白罗东红为什么要这么做,但见罗东红已经迈开了步子,也只好跟了上去。

但他们还是晚了一步,等他们心急火燎地赶到烟竹坪时,烟竹坪已是火光冲天,杨开来带着民团将米大一家团团围在院子里。罗东红见对方有真枪实弹,虽然自己有功夫也应付不来,只得和米好在一个拐角处观望着院子。

“东红,怎么办?”米好轻轻地问。

“现在我们能怎么办?只能静观其变。”罗东红也压着嗓子说。

这时,杨开来吆喝了一声,所有的民团员都拉开了枪栓。杨开来踱着方步走到米大面前说:“米兄,我劝你还是主动交出来的好!我们两个是多年的兄弟了,我也不想对兄弟动手!”

“镇长大人,我真不知道你要我交什么?”米大抖着嗓子说。

“张长林都对我说了,你还隐瞒什么?”杨开来仍然笑嘻嘻地说。

“那你问张长林要去。”米大掉转头,他不想看见杨开来那张笑里藏刀的脸。

“给我搜!”杨开来大叫起来。

那些民团员听了,立即冲进屋内翻箱倒柜地搜了起来,但最后都垂头丧气地向杨开来报告说,什么都没有搜到。杨开来冲过去一把抓住了米大的前襟,说:“快把它交出来!”

“镇长大人,你究竟要什么?”米大挣脱了杨开来。

“那张人皮卷!”杨开来吼了起来。

“我们家没有什么人皮卷。”米妙走到了杨开来的身边。

杨开来笑了起来,望着米妙说:“干女崽,杨镇长最喜欢你了,你又何必隐瞒杨镇长呢?”

“杨镇长,我们家真没有什么人皮卷。”米妙认真地说。

“我知道张长林一直想要你做婆娘,当然,我也同意了他的要求。”杨开来说,“但我告诉张长林,他必须把实情告诉我,不然我就剁了他裤裆里那个东西拿去喂狗!”

“杨镇长,你要死哦,对一个黄花妹子说那种不要脸的话。”米大婆娘李二秀叫了起来。

“嫂子,你就莫叫了,还是劝你男人把那张人皮卷交出来吧!那可是共匪的东西,交出来只会对你们老米家有好处,不然,我以通匪罪论处!”

“我们家的事由男人说了算,不管是死是活我都听我们家男人的。”李二秀说。

“这才是我的好老婆!”米大搂紧了李二秀说,“老婆,莫怕,一切有我呢!”

但是,米大的话还没有说完,杨开来扬起短火就朝米大开了一枪,米大惨叫一声便倒在了血泊中。

“爷老——”米好大叫一声就要冲向院内,罗东红一把拉住他。院子里早已哭成了一片,杨开来把哭得死去活来的米妙拉起来说:“将我的妙妹子带到社水镇,他们什么时候交人皮卷,我杨开来就什么时候放人。”杨开来手一挥,民团便架着米妙走出了烟竹坪。

等米好与罗东红冲进院内,米大已经一命呜呼了,李二秀紧紧地拉着米好与罗东红的手说:“你爷老已经死了,你们要把你妹子救出来啊——”

“娘老,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把妹子救出来的。”米好说。

“我们先把阿爸安葬了,然后到天心寺避祸,再设法营救妹子。”罗东红说。

米好点了点头。

中午的时候,杨开来亲自端着饭菜来到了西厢房的绣阁内,他先命人给米妙松了绑,把饭菜在绣阁里的玲珑桌上摆放得整整齐齐的,然后对坐在那里哭肿了眼泡的米妙说:“妙妹子,人是铁饭是钢,一餐不吃饿得慌,吃饭吧!”

米妙抓起桌上的碗盏就朝杨开来砸去,杨开来虽有防备,但因为隔得太近,那碗盏一下就砸在了杨开来的脸上,汤汤水水的,搞得他很狼狈。一股无名之火立即串了上来,他反手给了米妙一耳光,然后恶狠狠地说:“妙妹子,进了我老杨的家,就是进了阎王殿,我想让你今晚死,你绝对活不过五更天。”

“你做得到,”米妙说,“但米妙不怕死!”

“哈哈哈……”杨开来大笑起来,“妙妹子,我当然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如果你让我活,总有一天我会要了你的命!”米妙咬牙切齿地说。

“就凭你?”杨开来对门外招了一下手,几个家人立即走了进来。杨开来吩咐道:“立即张灯结彩,为少爷与少奶奶举办婚礼。”

“不,我不嫁给你那个傻子崽——”米妙大叫起来。

“你不嫁也容易,只要你把人皮卷的藏处告诉我,你就可以立即回家。”杨开来说。

“我不会告诉你。”米妙说。

“那就嫁给我那个傻子崽,看看他在床上怎么折磨你吧!”杨开来说完便扬长而去。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院子里响起了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唢呐声与锣鼓声欢快地奏个不停,米妙这才真切地知道,今晚是在劫难逃了。也许,只要她说出入皮卷的下落,一家人就解脱了,但她清楚地记得爷老说过的那句话,我们老米家在烟竹坪是讲话算数的人,讲出去的话就是铁板上的钉。既然已经答应了那个红军,就不能不守承诺。爷老已经用他的老命为后辈做出了样子,她岂能说话不算数呢?那一刻,米妙做出了她这一生中最重大的决定:死也不说,生不如死也不说!

唢呐与锣鼓终于在西厢房的门口响了起来,然后,米妙看到两个妇人捧着一套婚妆走了进来。米妙没有言语,接过那套婚妆便穿在身上,对那两个妇人说:“什么时候拜堂成亲?”

“老爷吩咐,现在就请少奶奶到前厅与少爷举行婚礼。”一个妇人答道。

“那还傻站着干什么?前面引路吧。”米妙摆起了少奶奶的架势,那两个妇人立即一个扶着米妙一个在前面迈开了脚步。

在前厅拜了堂后,那个傻子杨松飞在那两个妇人的帮助下,牵着红绸子把米妙引到了正屋的洞房内。等那两个妇人退出洞房之后,米妙发现杨松飞流着两条鼻涕,正痴痴地望着自己,顿感恶心,但她克制住了,伸手把杨松飞拉到凳子上坐了下来,先用汗巾擦掉了他的鼻涕,然后说:“你先睡觉觉好么?”

那傻子说:“我先睡觉觉,我喜欢睡觉觉。”说完便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但米妙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杨开来竞走进了洞房。

“你?”米妙大吃一惊。

“没想到对吗?”杨开来说。

“你出去!”米妙吼道。

“我出去?”杨开来大笑起来,“我出去?我怎么能出去呢?这可是我的家!”

“可这是我的洞房。”米妙大叫起来。

“也是我的洞房。”杨开来色迷迷地说。

“你的洞房?”米妙惊得目瞪口呆。

“当然是我的洞房。”杨开来一把将惊魂未定的米妙搂进怀里,“你这么精明乖巧的一个妹子,我那个傻子崽怎么能够搞定你呢?可我们老杨家要传宗接代,我那个傻子崽怎么能够完成这样重大的任务呢?所以,我只好亲自上了。”

杨开来从后边抱住了她,就像小时候米妙看到公猪与母猪交配的场景一样,杨开来这头“公猪”吐着白沫,像山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杨开来离开后,米妙哭着穿好衣服,然后拉开房门正准备冲出去,却听到一声轻轻的呼唤:“妹子,妹子……”米妙顺着声音走去,却发现张长林正缩在一个角落里。

“你这个挨千刀的……”米妙扬手给了张长林一耳光,然后就哭了起来。

“妹子莫哭,那样一个傻子还能把你怎么样?”张长林安慰着米妙。

“你晓得什么?那傻子当然不能对我做什么,可那个砍脑壳的杨开来进了洞房,我……”

张长林一下就瘫在地上,过了好久他才从地上站起来说:“我们走。”

“到哪里去?”米妙问。

“上神仙寨。”张长林咬牙切齿地说。

天心寺现在是一片宁静。慧明大师的禅房内亮着一盏昏暗的油灯,他一次又一次地研看着那张从龙头崖取出的人皮卷,但仍然没有看出个所以然来。可他相信这批宝藏是真实存在的,那么,宝藏究竟埋藏于何处呢?

正在这时,一个小沙弥走进来报告说,罗东红带着米好及他娘老来到了天心寺。慧明听了,立即掠出禅房向龙头崖奔去,转眼间又回到禅房,在莲花座上盘腿坐定,口里不停地念着佛经。

小沙弥将罗东红等人引到禅房,奉上了天心寺的谷雨茶之后,小沙弥退了出去。罗东红跪在慧明的面前说:“师傅,我义父一家遭了大难,我只得将义母、义兄带到天心寺来避祸,还望师傅收留。”

“阿弥陀佛!”慧明念了一声佛号说,“天心寺也不是世外桃源,为师可暂容你们住些时日,待风声一过,再作打算吧。”

“那就多谢师傅了。”

慧明将小沙弥叫了进来,吩咐他将罗东红一行带到寺里的客房安歇了,然后,他闭上了眼睛,脑海里又出现了那张人皮卷。

将娘老李二秀安顿好之后,罗东红与米好回到了他们的房间。这些天他们一直处在颠沛流离之中,没有好好睡过一个安稳觉,所以米好一挨床就睡着了,可罗东红久久不能入睡。他走出屋外,来到了龙头崖,找到藏人皮卷的地方,人皮卷虽然还在,可显然已被人动过。他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脑海中飞快地闪出两个字:慧明。

他记得那天他向慧明说起此事时,慧明答应替他保密的,可他一个出家之人为什么对藏宝图感兴趣呢?如果慧明真的产生了欲望,那他罗东红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从慧明的手中把人皮卷夺过来。

回到房间后,罗东红立即摇醒了米好,急切地说:“兄弟,刚才我去了龙头崖,发现我放的那张人皮卷被人动过。”

“啊?”米好大吃一惊,“那人皮卷还在吗?”

“人皮卷还在,但我担心那图上的标记早已被人誊画出来了。”罗东红担心地说。

“天心寺有谁知道这人皮卷的事?”米好又问。

“我师傅慧明大师。”罗东红说。

“他是怎么知道的?”米好不解了。

于是,罗东红将那天晚上藏人皮卷被慧明抓住的事跟米好说了一遍,米好立即说:“我去叫醒娘老,我们带上人皮卷赶快离开天心寺。”

“但如果是我师傅慧明看上了人皮卷,我们是再也无法离开天心寺了。”罗东红无力地说。

“那怎么办?”米好急了。

“我们现在安心住下来,静观其变。”罗东红说,“如果他对人皮卷动了心,我们再想办法脱身。”

“唉!”米好叹了一口气,“现在也只能这样了。那我妹子米妙呢?”

“兄弟,睡吧,明天我就去趟社水镇。”罗东红躺在了床上。

第二天一大早,小沙弥就来了,他把米好一家人引入后殿吃了早斋,然后把他们带到慧明的禅房。慧明大师正在做早课,做完了才从莲花座上下来说:“米施主,昨晚可睡得踏实?”

“托大师记挂,睡得很安稳。”米好道。

“东红怎么不见了?”慧明问道。

“禀大师,东红兄弟到社水镇救我妹子去了。”米好实言相告。

“你妹子?”慧明问。

“她叫米妙,已经落入杨开来的手中。”米好答。

慧明不言语,停了片刻之后,突然问道:“米施主一定很记挂人皮卷吧?”

米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里正琢磨,不想慧明又说:“那人皮卷也许是一个骗局。”

“骗局?”

“施主不必惊慌,”慧明淡定地说,“这些日子我对东红放在龙头崖的人皮卷做过一些研习,说实话,到现在为止,我还看不出入皮卷里的宝贝究竟藏在什么地方。”

“大师看不出来么?”米好问。

“难道米施主看得出来?”慧明睁开微闭的眼睛望着米好。

“在下才疏学浅,如何看得出来?”米好应道。

“所以,老衲觉得那是骗局,你们没有必要为这样一个骗局再劳神了。”慧明挥了挥手,米好只得退了出去。

中午时分,罗东红从社水镇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把短火。他告诉米好与二秀说,米妙与张长林已经逃走,至于去了哪里,没有人说得清楚。

“只要从杨开来那里逃了出去就比什么都好了。”二秀流着泪说。

“可现在兵荒马乱的,能逃到哪里去?”米好叹了一口气,然后他把罗东红拉到一个僻静处说,“今天上午,慧明大师和我说起了人皮卷,他说人皮卷也许是骗局,宝藏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那你怎么看?”罗东红问。

“这些天来,我也一直在想,但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米好以实相告。

罗东红从贴身衣袋里拿出那张人皮卷说:“如果是个骗局,那爷老真是死得太冤了。”说完,罗东红一屁股坐到火盆边的凳子上,将拿着人皮卷的手伸到火盆上烤。

就在这时,罗东红突然听到米好大叫:“兄弟,莫动。”

罗东红莫名其妙地望着米好:“哥,怎么了?”

米好指着那张正在火上烤着的人皮卷说:“兄弟,你看。”

罗东红往那人皮卷上一看,只见那经过火烤的人皮卷突然显出一首诗来。“天机渺渺云天外,门楼笑意绽红颜,山河破碎心意冷,一腔热血洒人间。”米好轻轻地念道。

“这首诗说的是什么?”罗东红问。

“快将人皮卷收好。”米好说,“我们马上离开天心寺。”

“你从那诗中看出了什么?”罗东红问。

米好点点头,进了娘老的房间,拉起娘老就要离开。“米施主也太性急了吧。”不知什么时候,慧明大师站在了门外。

“大师,不是我们性急,而是我们已经有了小妹米妙的消息,我们必须马上去救她。”米好急中生智。

“师傅,我刚从社水镇回来,米妙被杨开来关在牢房,正逼她与他的傻子崽成亲呢!”罗东红赶紧说道。

“如果真是这样,老衲也不勉强,”慧明念了一声佛号,又说,“不过,老衲希望你们把那张人皮卷留下来。”

“这是我们的东西,为什么要留下来?”米好说。

“因为老衲想要它留下来。”慧明的声音仍然很平静,但罗东红已经听出威胁的意味,于是走到慧明面前说:“师傅,你一个出家人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师傅既然想要,自然有师傅的用途。”慧明说。

“如果我们不给呢?”罗东红见慧明蛮不讲理,心里不由窝出火来。

“那就莫想离开天心寺。”慧明说。

米好望了一眼罗东红,又看了一眼娘老,然后说:“好,我们不走。”

“那我们也要先干掉杨开来那个狗日的再去追红军!”马一刀终于下定了决心。

“我同意!”米妙又叫了起来。

“那好!马大哥,我们先取出财宝,消灭杨开来,然后再去追赶红军队伍。”陈起说,“米妙,人皮卷呢?”

“在这里。”米妙双手奉上。

陈起接过人皮卷,对马一刀说:“马大哥,留几个兄弟在洞口警戒,我们进洞。”

松明子火立即点了起来,陈起、马一刀、米妙、李天扬等进了那个人字形石洞。

正如中村知道的一样,石门上挂着一把硕大的铜锁。只见陈起掏出一块铁片,左转右旋之后,那锁一下就开了。

“陈先生,你怎么开得了这把锁?”马一刀问。

“我父亲是闻名江西的大锁匠,我从小就跟着父亲制锁、修锁、开锁,这也是派我来接收这张人皮卷的原因。”陈起说。

洞门打开后,又过了一条狭窄的隧道,他们看到一排箱子整整齐齐地码在石壁旁。陈起又用铁片打开箱子上的锁,于是,他们看到了那箱子里沉睡数百年的金银珠宝。

“马大哥,叫弟兄们两个人抬一箱,立即将财宝转移至神仙寨。”陈起说。

马一刀挥了挥手,李天扬立即向洞外走去,片刻后,大队人马进了洞,抬起箱子走出了天门山。而张长林与米妙带着一队人马来到了社水镇,直扑杨开来的厅堂。

“你……你们要干什么?”杨开来惊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来给我爷老报仇!来讨回我的清白!”米妙扬手就是一枪。

杨开来挣扎了一下,便像头死猪倒在地上。

这时,陈起也带着兄弟们冲进了杨家,米妙迎上去问:“怎么样?”

“那些个民团只晓得吃喝嫖赌欺压百姓,哪是我们的对手!”陈起说完对张长林吩咐道,“打扫战场,把仓里的粮食放给贫苦百姓,让他们过一个热热闹闹的年。”

“好咧!”张长林乐呵呵地去了。

“阿弥陀佛,这可真是仁义之师!”罗东红一身袈裟走了进来。

“哥,你要当和尚了?”米妙惊奇地问。

“我想让他留在天心寺,作为我们红军在老山界的一颗火种。”陈起说。

“哥,帮我照顾好娘老。”米妙说。

“妹子放心,我会像对待亲生娘老一样对待她老人家的。”罗东红说。

“弟兄们,我们出发吧!”陈起说。

“好,出发!”众人应道。

尾声

1935年,马一刀这支土匪队伍在陈起的率领下,在遵义会议前夕将人皮卷上的财宝送到了红军总部。马一刀这支队伍也被改编成中国工农红军“老山界支队”,马一刀任支队长,陈起任政委。后马一刀在过草地时与土匪遭遇,壮烈牺牲。陈起、张长林、李天扬等在抗日战争中以身殉国。米妙与张长林生有二子。解放后,米妙回到西延,任西延区委书记,1973年病逝。罗东红留在天心寺,后与桂林师院青年学生组建桂北游击队。解放前夕,在打鸟界战役中,壮烈牺牲。

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罗东红窜到了慧明的侧面,突然掏出短火枪瞄准了慧明,然后说:“师傅,我们必须走。”

慧明面对手枪,不敢再来硬的。罗东红一挥手,米好与娘老立即向山下逃去。然后罗东红用枪将慧明逼到寨门口,然后一枪打在慧明的左脚上,慧明“哎哟”一声倒在地上,罗东红趁机向山下奔去。

他们一路狂奔,路过七子田的时候,把娘老托付给了亲戚,两天后来到了天门山。

天门山其实不是山,而是两块陡峭险峻的巨石,这两块巨石分江而立,一块在东,一块在西,那条奔腾湍急的资水河从中间流过,形成了一道石锁大江的门字形结构,于是,当地人将此处叫作天门山。

“那隆武皇帝将藏宝之地选在天门山,看来也是不凡之人,只不过大势己去,无力回天。”米好赞道。

“哥,你怎么晓得宝藏埋在天门山?”罗东红问道。

米好说:“那是一首藏头诗。”

“藏头诗?”罗东红大惑不解。

“天机渺渺云天外,有一个‘天’字;门楼笑意绽红颜,有一个‘门’字;山河破碎心意冷,有一个‘山’字。这合起来就是天门山三个字。”

“还是你们读书人厉害,要是我啊,一辈子也想不出来。”罗东红脸红了,“那下一步该怎么走?”

“先找到那个埋宝藏的地方,然后毁了人皮卷。”米好说。

罗东红点点头,便与米好在两块陡峭险峻的巨石下四处寻找起来。但他们找了半天仍然一无所获,便来到巨石下的一棵老松树旁歇息。正当罗东红要坐下来的时候,米好突然叫道:“兄弟,等一下。”

“怎么了?”

“兄弟,你的后面有一个石洞。”米好说。

“这山里的石洞多得很呢!”罗东红没好气地说。

“这石洞的开口像不像‘人’字?”米好用手比划着。

罗东红虽然觉得米好说得有些牵强,但还是有几分像的,于是问:“像‘人’字又如何?”

“你还记得诗的最后一句吗?”米好问。

“最后一句?一腔热血洒人间。”

“对,‘热血’就是这批宝藏,这‘人间’就是这个人字形石洞。”米好说,“没想到,这隆武皇帝真是个聪明人,藏头诗连最后一句也用上了。”

“你的意思是说,那批宝藏就在这石洞里。”罗东红终于明白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入石洞,焉得宝藏?兄弟,我们准备好松明子火,夜晚进洞。”米好说。

“松明子火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一群僧人举着棍棒朝米好与罗东红围了过来。

罗东红大叫一声,赶紧掏出了短火。

4

这天,米妙与张长林来到了梅林镇,看看天色已经晚了,张长林便对米妙说:“妹子,我们今晚在梅林镇住一晚好么?”米妙没有做声,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张长林只得跟了上去,贴在她的身边说:“妹子,如果今晚不在梅林镇落脚,这一路上可都是荒山野岭,连个歇脚的地方也没有了。”

米妙这才停了脚步说:“我们已经走了两三天了,究竟哪一天才能到神仙寨?”

张长林赶紧说:“还有一天的路程。”

米妙瞥了张长林一眼说:“那就住下吧。”

张长林带着米妙在“悦来客栈”要了两间房,又喊伙计送来了饭菜,两人匆匆吃完之后,便回了各自的房间。可就在张长林迷迷糊糊睡着了后,他突然听到了急促的敲门声。他急忙爬起身贴到门边问:“哪个?”

“哥,是我。”米妙说道,“我一个人睡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好害怕。”

张长林立即开了门,米妙一下子就扑进了他的怀里。张长林呆在那里,半天回不过神来。

“怎么?你是看我破了身子,看不上我了?”米妙问。

“哎呀,我哪敢看不上你啊?”张长林急忙说,“我是怕你看不上我呢。”

“那你还不关了门把我抱到床上去。”

张长林一把抱住了米妙,把嘴贴在了她的嘴上,米妙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当张长林再次热烈地亲吻她时,米妙主动迎了上去,立即沉入一片欲望的海洋。

“你跟马一刀的女人有一腿,我被杨开来那个畜生破了身,我们两个算扯平了。从今往后,我们两个生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米妙说。

“我们两个永远在一起。”张长林紧紧地搂住米妙。

“到了神仙寨之后,一定要为我爷老报仇,为我雪恨。”米妙说。

“你放心,我一定亲手杀了杨开来那个狗日的。”张长林对天发誓。

日上三竿,他们才从床上起来,匆匆吃了点东西,踏上去神仙寨的路。

天黑的时候,张长林与米妙来到神仙寨的山脚下。那些守寨门的人认识张长林,见了张长林立即叫道:“七哥,这些年在哪里发财?怎么有空回神仙寨了?”

张长林赶紧说:“你七哥这些年老走背运,哪里有财发哟?除了弄了个七嫂回来,可以说是穷得像个叫化子。”

“七哥又不说真话了?”那些人叫起来,“没有钱怎么弄得到这么漂亮的七嫂?”

“好好好!等哪天我跟你七嫂成亲,我一定让大家喝个够。”张长林笑哈哈地说,又问,“大当家的在吗?”

“在!”一个人说,“前些日子来了一个齐先生,两个人欢好得很呢!”

“那好,我要带着你七嫂上山去见当家的,我有重要事情向他禀报。”

神仙寨是一座险峻的山,自古以来只有一条从石缝中开凿出来的路,而到了寨顶之后却是一片开阔之地。那里不但山青水秀,而且是一个百十来户的小村庄,自马一刀占据了神仙寨之后,这个小村庄的人都成了山匪。但马一刀只劫富不掠贫,并且屡屡用劫来的财富周济贫苦的百姓,因此深得四方八邻的称赞。

但是,马一刀对张长林记恨在心。当年他那个压寨夫人覃兰香是他青梅竹马的相好,后来被凤山村的老财主唐湘中逼债,欲嫁到唐家,是马一刀拼着性命从迎亲的队伍中抢出来的,可不知为什么最后跟张长林勾搭上了。事发之后,张长林逃下了神仙寨,那覃兰香也自缢而死,夺妻之恨一直埋在马一刀的心里。因此,当手下报告说张七哥回来了的时候,他立即吩咐道:“把那个狗日的绑进来。”

手下们立即绑了张长林与米妙来到马一刀的聚义厅。聚义厅里六六三十六盏桐油灯一齐亮了起来,把张长林与米妙照得明晃晃的,张长林的脚一下就打起了飘飘。

张长林心里虽然害怕,但他从决定带着米妙上神仙寨之后就没有后悔过。他知道要得到一个人的真爱是要付出代价的,就像当年他决定勾引覃兰香时,甚至把偷藏的一对玉麒麟送给了她。现在,他要让米妙真心实意地爱上自己,就必须为米妙报仇雪恨。

“狗日的,还不给老子跪下?”马一刀冷声吼道。

“大哥。”张长林叫了一声,然后在马一刀的面前跪了下来。

“你到山上做什么?”马一刀问。

“我想重新投奔大哥。”张长林低声说。

马一刀厉声笑了起来:“好!那就把你裤裆里的那个东西割下来我才放心!”

“大哥……”张长林望了一眼马一刀,只觉得马一刀眼中的光比冰还要冷。

“怎么?带了个这么漂亮的妹子来,舍不得割?”马一刀话音未落,整个聚义厅里的兄弟们都笑了起来。

“大哥,我这次来是有重要事情向你报告。”张长林说。

“你莫牛卵戳到马裆里,我们一事论一事!兄弟们,把这个狗日的按倒,把他那裤裆里的那东西割下来喂狗!”马一刀下了令。

众人冲上去按住了张长林。马一刀从虎皮椅上走下来,抽出了刀,伸手抓住了张长林的要害。自始至终,张长林什么话也没有说。

就在这个时候,米妙说话了:“住手!那个东西是我的!”

马一刀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他看着这个说话大胆的妹子,一语不发。

“大哥,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因为我是他的婆娘!”米妙说。

马一刀收回了刀:“说得不错,你是他的婆娘,可这个狗日的弄了我的婆娘!”

“你可以报复他!”米妙说。

“这可是你说的!”马一刀笑了起来。

聚义厅里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有张长林拉着米妙的手说:“妹子,让他动刀吧!”

“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马一刀一把拉住米妙的手,就要往后堂去。

“慢!”米妙挣开了马一刀,说,“马大哥,你行侠仗义,威名远播,西延地界十里八乡哪个不知,谁个不晓?说实话,我米妙是带着血海深仇到神仙寨来投奔你的,只要你帮我报了仇,我米妙任你处置。”

“你的仇人是哪个?”

“杨开来!”

“社水镇的杨开来?”

“就是他!”

“好!我就帮你干掉他!”马一刀应承了下来。

“慢!”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走到了马一刀的面前,“大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能与杨开来作对。”

“齐先生,你放心,杨开来那些个民团就是吓唬老百姓的道具,哪比得上我们神仙寨!”马一刀不屑地说。

“不错。”那位齐先生说,“我们神仙寨要灭了杨开来那是小菜一碟,但我们灭了杨开来之后,西延区政府的民团就会向我们扑来,就算我们灭了西延区政府的民团,全州县里的保安呢?还有驻扎在西延地界的国军呢?我们干得过人家吗?”

马一刀一时无语。

“哥,我们走。”米妙说。

“到哪里去?”张长林问。

“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自己去解决杨开来。”米妙说。

“这位妹子不要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齐先生走到了米妙的面前,“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当下要做的就是扩充队伍,壮大实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跟杨开来们抗衡!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怕报不了仇?”

“大哥,齐先生说得有道理!”二当家李天扬走到了马一刀面前。

“好!那我就听齐先生的,扩充队伍,壮大实力!”马一刀说着收起了刀,回到了虎皮椅上,然后望着张长林与米妙说,“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置?”

“大哥,既然人家已经上山,说明他真心悔过。人生在世,谁能无错,只要改过就还是你的好弟兄啊!”齐先生说。

“那就让他们留下吧!”马一刀望着张长林,“老七,你可给我记住了,你再犯错,我马一刀决不宽恕!”

“大哥,你放心!我……”

张长林正想表决心,可话没说完,聚义厅里突然闯进一个鲜血淋淋的人来,张长林一看,大惊失色地叫道:“东红……”

“啊?东红兄弟!”李天扬也叫了起来。

只见罗东红抱着张长林说:“天心寺的和尚慧明是个日本人,他已经带人抢了人皮卷的财宝!”

“啊?”米妙大叫一声,“那我哥呢?”

“他被慧明打死了!”罗东红说完昏了过去。

“赶快救他。”齐先生声嘶力竭地喊道。裤裆里的那个东西割下来我才放心!”

“大哥……”张长林望了一眼马一刀,只觉得马一刀眼中的光比冰还要冷。

“怎么?带了个这么漂亮的妹子来,舍不得割?”马一刀话音未落,整个聚义厅里的兄弟们都笑了起来。

“大哥,我这次来是有重要事情向你报告。”张长林说。

“你莫牛卵戳到马裆里,我们一事论一事!兄弟们,把这个狗日的按倒,把他那裤裆里的那东西割下来喂狗!”马一刀下了令。

众人冲上去按住了张长林。马一刀从虎皮椅上走下来,抽出了刀,伸手抓住了张长林的要害。自始至终,张长林什么话也没有说。

就在这个时候,米妙说话了:“住手!那个东西是我的!”

马一刀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他看着这个说话大胆的妹子,一语不发。

“大哥,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因为我是他的婆娘!”米妙说。

马一刀收回了刀:“说得不错,你是他的婆娘,可这个狗日的弄了我的婆娘!”

“你可以报复他!”米妙说。

“这可是你说的!”马一刀笑了起来。

聚义厅里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有张长林拉着米妙的手说:“妹子,让他动刀吧!”

“这里没你说话的地方。”马一刀一把拉住米妙的手,就要往后堂去。

“慢!”米妙挣开了马一刀,说,“马大哥,你行侠仗义,威名远播,西延地界十里八乡哪个不知,谁个不晓?说实话,我米妙是带着血海深仇到神仙寨来投奔你的,只要你帮我报了仇,我米妙任你处置。”

“你的仇人是哪个?”

“杨开来!”

“社水镇的杨开来?”

“就是他!”

“好!我就帮你干掉他!”马一刀应承了下来。

“慢!”一个教书先生模样的人走到了马一刀的面前,“大哥,以我们现在的实力还不能与杨开来作对。”

“齐先生,你放心,杨开来那些个民团就是吓唬老百姓的道具,哪比得上我们神仙寨!”马一刀不屑地说。

“不错。”那位齐先生说,“我们神仙寨要灭了杨开来那是小菜一碟,但我们灭了杨开来之后,西延区政府的民团就会向我们扑来,就算我们灭了西延区政府的民团,全州县里的保安呢?还有驻扎在西延地界的国军呢?我们干得过人家吗?”

马一刀一时无语。

“哥,我们走。”米妙说。

“到哪里去?”张长林问。

“求人不如求己,我们自己去解决杨开来。”米妙说。

“这位妹子不要急,我的话还没有说完。”齐先生走到了米妙的面前,“常言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当下要做的就是扩充队伍,壮大实力,只有这样,我们才能跟杨开来们抗衡!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怕报不了仇?”

“大哥,齐先生说得有道理!”二当家李天扬走到了马一刀面前。

“好!那我就听齐先生的,扩充队伍,壮大实力!”马一刀说着收起了刀,回到了虎皮椅上,然后望着张长林与米妙说,“这两个家伙怎么处置?”

“大哥,既然人家已经上山,说明他真心悔过。人生在世,谁能无错,只要改过就还是你的好弟兄啊!”齐先生说。

“那就让他们留下吧!”马一刀望着张长林,“老七,你可给我记住了,你再犯错,我马一刀决不宽恕!”

“大哥,你放心!我……”

张长林正想表决心,可话没说完,聚义厅里突然闯进一个鲜血淋淋的人来,张长林一看,大惊失色地叫道:“东红……”

“啊?东红兄弟!”李天扬也叫了起来。

只见罗东红抱着张长林说:“天心寺的和尚慧明是个日本人,他已经带人抢了人皮卷的财宝!”

“啊?”米妙大叫一声,“那我哥呢?”

“他被慧明打死了!”罗东红说完昏了过去。

“赶快救他。”齐先生声嘶力竭地喊道。

经过抢救,罗东红醒了过来,他对神仙寨的弟兄们说了天门山发生的一切。

那是一场非常惨烈的战斗。那些僧人个个武功高强,罗东红的枪刚掏出来,还没来得及打开枪栓,就被慧明踢到了半空中。罗东红对付一个慧明就已经非常吃力,何况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僧人?所以,他一边打一边叫米好快跑,可米好守着那个洞口死也不愿离开,他看到那些僧人将米好抛下了滚滚流淌的资水河。罗东红知道大势已去,只得边打边退,从一块悬崖上爬过去,捡回了一条性命。

米妙听了,跪在马一刀面前说:“马大哥,你要替我哥报仇啊!”

马一刀赶快扶起米妙:“妹子莫急,容大哥想个办法!”

这时,齐先生走到罗东红的面前问:“你怎么知道慧明是日本人?”

“我听到那些僧人占领洞口后大声狂呼,说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宝贝!”罗东红说。齐先生许久没有说话,不停地在聚义厅里走过来走过去。

“齐先生,你在想什么?”马一刀问。

“如果那批僧人真是日本人的话,这批财宝一定不能落到他们的手里,不能让他们偷了中国人的财宝,变卖成武器打中国人!”齐先生说。

“可我们是他们的对手吗?”李天扬担心地问。

“不是对手也要干!”马一刀说。

“那大哥说怎么干?”众人问道。

“直奔天门山。”齐先生说,“那些日本人现在一定守在天门山,可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我们会出现。我们就打个出其不意。”

“好,就这么定了!老二,赶快集合人马,准备下山。”马一刀对李天扬吩咐道,又对罗东红说,“你带几个弟兄去八角寨天心寺,那里一定空虚,你要把日本人的老巢灭了,然后我们在社水镇会合。”

“好!”罗东红朗声应道,然后把人皮卷交到了米妙的手里。

慧明大师此刻坐在那个人字形洞口前,心里有一种难以抑制的惬意。

慧明的原名叫中村一郎,是日本武道流派“荒木流”的一名武士,民国初期潜入中国南方地区,意图作为日本侵华战争在中国南方的一个秘密情报机构。中村看中了八角寨天心寺,在对原来的僧人进行了一次大清洗之后,完全控制了天心寺。“九一八”事变后,中村接到上峰命令,要求他对中国南方的各方面情况,包括军事部署、山川地形、百姓情况、财政收支等进行情报收集。人皮卷事件是他的意外之喜,他相信,如果得到这批财宝,他一定会得到表彰与嘉奖。

现在,这批中国后明皇帝隆武留下的财富就要落人大日本帝国之手了。

从洞中出来的人告诉他,洞门被一把大锁锁住,他们根本无法打开。

“用炸药炸开。”中村命令道。

“可炸药在天心寺。”一个武士说。

“立即回天心寺去取。”中村下了第二道命令。

天门山的风轻轻地吹了起来,冬日的阳光下,那一片片竹林在轻风的吹拂下悠然摇曳,连绵不断的山峰向远方延展,奔流不息的资江水吼叫着从天门山穿峡而过,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中村不由感慨不已。日本虽然也有山川,可他何曾见过这么巍峨的大山,这么秀美的江水?大日本天皇的决策是多么正确,如果让中国臣服于脚下,那是一件多么美妙的事啊!想到这里,中村禁不住朗声笑了起来。

但是,中村的笑声还没有落音,就突然听到一声喊叫:“给我打!”中村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子弹就洞穿了他的胸膛。他双脚一软便跪在那里,像牛屎一般趴在了那片青翠的竹林中。

战斗进行得很快,正如齐先生所言,中村做梦也没想到神仙寨的土匪会来袭击他。那几十名僧人不管武功如何高强,在枪口之下除了毙命之外,也没有别的选择。

“齐先生,高!”马一刀不由赞道。

“还是马大哥枪法准,一枪就要了这老和尚的命。”齐先生说。

“下一步怎么办?”马一刀问。

“取出财宝,送到北上抗日的队伍中去。”齐先生说。

“不行!”米妙大叫起来,“为了这张人皮卷,我爷老死了,我哥也死了,这批财宝不能轻易送人!”

“对!”张长林说,“我们答应了那个红军,要把人皮卷交到叫陈起的人手里。”

“你两个莫废话,”马一刀吼道,“我们听听齐先生的意见。”

“如果你们要把这批宝藏送给别人,那你们也把我和张长林杀了吧!”米妙坚决地说,“我们家已经死了两个,不怕再多死几个人!”

齐先生听了,一步一步向米妙走过来,望着米妙说:“暗号!”

“暗号?”米妙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妹子,你还记得那个红军临死时说的那句话吗?”张长林赶快提醒她。

米妙望着齐先生说:“应该是我问你!暗号是什么?”

“布谷。”齐先生清晰地答道。

“你就是那个名叫陈起的红军?”米妙叫了起来。

“对!”陈起坚定地说。

“你是红军?”马一刀立即举起枪瞄准了陈起。

“马大哥,你不要紧张,”陈起对马一刀说,“我得到在西延地区接收那张人皮卷的命令后,就留了下来,没想到我误打误撞进了你的神仙寨。”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是红军?”马一刀的枪仍然指着陈起的鼻子,“我这一生最恨的就是别人骗我!”

“大哥,在这种情况下,我岂敢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陈起说,“但我要对马大哥说的是,红军从老山界通过,你马大哥是亲眼看见的,我们对普通百姓秋毫无犯,我们对地主老财是取其财留其命,对你马大哥这样的队伍我们是井水不犯河水。马大哥,你说,我们红军是一支什么样的队伍?”

马一刀没有说话,但已经收回了枪。

“这些日子我陈起通过与马大哥接触,觉得马大哥并不是那种打家劫舍的一般匪徒,而是一支劫富济贫的仁义之师。这说明马大哥的一些想法是和我们红军共通的,因此,我想请马大哥加入我们红军队伍,为天下的穷苦百姓打出一个平安幸福的天下来!”

“这个……”马一刀仍然犹疑不决,“你们红军已经离开了老山界,这西延地带又成了国军的地盘,我们区区百多号人岂是国军的对手?”

“我们可以去追赶红军队伍,他们此刻正在贵州,离我们只有两三天路程。”陈起说。

“这……”马一刀还在犹豫。

“哎呀,马大哥,你怎么婆婆妈妈的!”米妙叫了起来,“我们就听陈先生的,去追红军吧!”

“是啊!”张长林说,“据我在民团得到的消息,等搜查红军伤病员的任务结束之后,社水镇的民团将联合西延区的民团彻底清剿你们神仙寨的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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