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高超的武艺,就叫她白鹤娘子吧

一个秋天的早晨,微风徐来,颇含凉意。永春第一大镇玉锦镇此时却是人山人海,拥挤不堪。有的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有的紧绷着脸,心事重重;有的在窃窃私语,似乎面临着什么大事变。紧张的气氛有如夏天暴风雨前特别闷热一样,使人透不过气来。“来了!”不知是谁突然叫了这么一声,人们循声望去,宽阔的街道尽头前呼后拥来了一大群人。

最引人注目的是走在前面的一老一少。老的五十上下,虎背熊腰,两道浓眉恰似扫帚;少的二十左右,却是高挑身材,白净面皮,一副书生模样。他们一到十字街口,很快就指挥手下搭好了一个二丈来高、丈二见方的擂台。这也罢了,白鹤拳第五代传人许世盛居然做了他们的向导,甘心受其驱使,不能不让人们既惊奇又愤怒。

你道来者是谁?不难猜测,敢在白鹤拳高手荟萃的玉锦镇摆擂,武功定非泛泛之辈。实际上人们早就从传闻中得知,那一老一少是父子俩。老的叫武成平,是泉州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武小顺是他的儿子,曾跟随师父无为法师苦练过七年的少林地躺拳法。地躺拳俗称“狗拳”,也称“地术拳法”,是著名拳种之一。今天他们想在此制服白鹤拳派。

擂台搭成,武成平在众目睽睽之下,傲然登台,开言道:“你等听着,我是少林弟子,罗汉拳正宗传人,今以武会友玉锦镇。白鹤拳人称厉害,我视之平平。若有人胜得我父子俩一招半式便罢;否则,凡上得台来又败下阵去的,都得磕头认我为师。”

“师”字一出,便有一少年分开众人挤到台前喊道:“我来叫你认师。”来人是白鹤拳第五代弟子吴水清。他明知来者不善,但估计自己还不至于落败,于是愤然应战。只见他施展“一鹤冲天”轻功,借助擂台旁的柴垛,三个起落便跃上了擂台。

“来得好!”武成平一招“罗汉抱印”立个门户,等待吴水清的进攻。用意明显:你一个后生小子不值得我先出手。

“杀鸡焉用牛刀。”武小顺声到人到,一跃便到其父面前。此时吴水清一招“将军单箭”右掌直指武小顺面门,武小顺头一偏轻松躲过,迅即还了一招“将军双箭”,右脚向右踏出半步,左掌在上,右掌在下同时向对方胸部和腹部击出,大有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而且来势更猛。吴水清以“白鹤双飞”化解来招,同时疾出“霸王推山”双掌挟着劲风猛击其腹部。对方不慌不忙,一个“拨草求鱼”,双掌以腕为轴同时向外拨出,便轻松化解了。吴水清暗自吃惊,怎么对方用的也是白鹤拳招数?

一晃已过三十余招,武小顺吃惊不小,他虽然用的是白鹤拳招数,但从白鹤拳第五代传人许世盛那儿搬来已有数月,并且内功比对方深厚,却战对方不下,久战下去,怎显威风?殊不知吴水清吃惊更甚,他虽年轻,武功在第五代传人中已是数一数二;今天却处处被动,三十招下来已是守多攻少,渐露败象。正自惊慌之际,只见武小顺双掌一错,封了门户,身体往后便倒,位置却是前移了半尺,突起一脚,直抵心窝。吴水清急以“白鹤护巢”化解,上身却摇晃起来。不料武小顺趁机一个侧转身,接连使出地躺拳绝技“倒地金蛟剪”“倒踢紫金冠”,脊背着地,双腿盘旋,突出右脚,踢中了吴水清,只见吴水清一声大叫,被踢下擂台。

台下众人大惊失色,觉得有失颜面,让人抬不起头来。实际上吴水清吃亏不少:白鹤拳原为方氏七娘所创,多于上肢动作,讲究步稳身正,提裆吊肚。而对白鹤拳了如指掌的武小顺用的地躺拳正是以己之长,克敌之短,打乱对方步法,专攻下盘,以致吴水清落败如此之快。

这时武小顺喜形于色,他以为胜券稳操,便扬言道:“我们摆擂,为时三天,但有鹤拳传人,尽管上来。三天内无奈我何,嘿嘿……”一声冷笑,他就不说了。言外之意当然是得低头拜师了。

那样,鹤拳传人还有何脸面见人。所以他笑声未绝,又有人应战了。只是经不起武小顺地躺拳的连环猛攻,连上三男二女,个个败下擂台。

正在大家束手无策时,来了救星。你道是谁?原来是许世盛之父,白鹤拳第四代传人许开立。他六十多岁,个头矮小,有些短小精悍的味道。其武功造诣已臻炉火纯青之境,因而他的出场又给大家燃起了希望之火。

许开立已来到擂台底下,眼望两丈来高铁柱搭成的擂台,哼了一声,抱住手腕粗细的铁柱,一步一步往上爬。开始众人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个个瞪大了眼睛。只见他爬一步,擂台便晃一晃,爬到一半时,一根粗大的铁柱已是被他扭得有些弯曲了。武小顺也看出来了,这老头是在显露他精深的内功,先给挑衅者一点颜色看看。单凭内功而论,武小顺是比不上的,不过他并不怯阵,冲许开立厉声道:“你这老头,临到棺材边了还卖弄什么,快上来找死吧!”

许开立更不搭话,上了擂台,直向许世盛走去。许世盛慌了,却又不敢跑。许开立来到其子面前,“劈啪”就是两巴掌,打掉了乡亲们的愤怒。许世盛忍痛辩道:“爹,你听我说!”他确实未曾想到武家父子是这样的“以武会友”,自己入了圈套,上他们的当了。

许开立哪管这一套,出手点了其子哑穴。挟起他,跃下擂台,很快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了。

诸君当会明白,许开立并非不为大家出气,只因儿子造了孽,他觉得丢脸,无心比武;再者刚才的比武他都看到了,以他数十年的功力是胜得过武小顺的,但却不一定对付得了地躺拳那又狠又辣的毒招,何况还有擂主武成平在背后呢。这保守的老头,都到这种时候了还死要面子,还担心自己会身败名裂。

许开立一走,武家父子更是盛气凌人。武成平以擂主的身份强调了他儿子的扬言,并冷笑道:“我看,你们不必等到三天了,现在就服了吧!”

没有人应声,也没人应战。

第二天,消息传开,引来了更多的白鹤拳后代。男女弟子同仇敌忾,竞相上场,拼死对敌。结果是整整一天也没人能胜得了武家父子。大家都感到失望,转而又为当初练武浅尝辄止,没能多加研习、勤加磨练而悔恨。

第三天早晨,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这无疑加重了人们忧虑的心情。大家关心白鹤拳的命运,纷纷撑着伞,前来观战。

已过晌午,雨仍下个不停。人们愈发着急,早晨到现在竟没有一个人上过擂台,看来真给镇住了。

“快看!”不知谁兴奋地喊了这么一声。擂台上下的人一起往街口望去,只见雨雾中的白点越来越大,渐渐看清了,是个正当妙龄的美貌女子。身材窈窕,浑身上下穿着素白服饰,瀑布般的黑发任其飘散,头上却结了一朵红花,多像一只白鹤呀!更看清了,她脸蛋儿像满月,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透着灵气。

她离擂台尚在十步开外,一跃便上了擂台旁的一个柴垛,然后一个漂亮的空翻就上了擂台,好俊的轻功!

她说话了,露出两排整齐的碎玉般的牙齿,“乡亲们,白鹤拳自七娘师祖始创至今,已传五代以上。现在弟子学拳,往往是不为名则为利;或忘其神而取其形。以致技艺日下,武风不扬。”

她顿了顿,以更清亮的声音说道:“实际上各派都有所长,理应取长补短,不应有门户之争。我今来此,就是要叫他们父子不得恃技欺人。”

“好,说的好!”台下应和。

“臭丫头,胆敢口出狂言。”台上武家父子怒喝。

只见那女子一个“白鹤寄脚”,左腿微曲,右脚脚尖虚点于左脚内侧,同时双手左拳右掌从左胸向前推出,亮出白鹤拳独特的标志,台上台下哗声顿止。武小顺故伎重演,一个“金狗抢背”,滚将过来。他正待使用“金蛟剪”绝技,不料对方一个腾空,身形疾起,一招“白鹤戏珠”,右掌化为剑指,直取武小顺眼睛、咽喉要害。眼看难逃此招,好个武小顺,只见他不慌不忙,使出一招“双龙盘柱”,身体后仰,在倒地的同时,两腿盘旋翻滚,便将来招化解,并疾出一脚,直踹对方小腹。却是一脚踹空,她早已翻过一边。

如此你来我往,斗了十来招,武小顺已是手忙脚乱,全无还手之力了。暗道:此人身形飘忽,手法虽似白鹤拳,身法、步法却很不一样,莫不是哪派冒充与我们作对?于是喝道:“你使的不是白鹤拳!”

“是吗?你以为你对白鹤拳就那么清楚?”接着是一串银铃般的笑声。

她嘴上说笑,手底可是毫不放松。时而“勇士摧墙”“白鹤骟胛”,时而“鹤翅横扫”“微风拔树”,一招快似一招,变化莫测。虽然还是手法多,但她轻功超绝,配以飘忽不定的身法,恰是地躺拳的克星。武小顺慌乱中一招“狗急跳墙”眼看不敌,急使出看家本领“三盘鸳鸯连环腿”,但见对方一招“鹤形剪”,又一个“仙人高打鼓”,略退一步,化了来招。武小顺正待换招,谁知对方快得难以想象,一招“抱草上架”,武小顺已被轻易托起,像扔稻草似的扔下了擂台。台下掌声雷动,议论纷纷:

“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从没见过?”

“管她是谁?这样高超的武艺就叫她白鹤娘子吧!”

武小顺也是身手不凡,落下擂台居然一个“醉汉巧卧云”,轻轻落地。不过他已是满面羞惭,悄悄溜到擂台后面。他知道,这还是那女子手下留情呢。

武成平见状不免心慌,只是他这个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人,不见个高低怎肯轻易罢休。当即一跃而出,也不打话,接连使出少林罗汉拳配上的“铁”字功夫,“铁布衫”“铁砂掌”“铁头功”。的确是功夫老到,招招带风,已近登峰造极之境。白鹤娘子却丝毫不惧。奇怪的是她用“美女画眉”化了武成平的“泰山压顶”后,竟不再接一招,也没被对方沾上一招。

突然,她一个“鹤飞天外”,跳出圈子,朗声说道:“老前辈,我已让你十招,再让十招,你若无法取胜,该收场了吧?”

白鹤娘子喊“老前辈”,就是说你作为一个前辈,居然叫一个后辈让了二十招,若不能取胜,则是无脸再摆擂台了。何况高手交战,在狭小的擂台上只防不攻,那是难乎其难。好在白鹤拳本是女子防身绝技,又是碰上白鹤娘子这个从小练就超妙轻功的人。看来,这白鹤娘子不愿伤人,要以智取胜。

武成平再不讲理也无奈她何,竟是给气得怒发冲冠。于是,他孤注一掷,一招紧似一招。突然,只见他咬咬牙,猛一运气,一个“罗汉下山”,铁头猛撞白鹤娘子。

“啊……”观众一声惊呼,眼看白鹤娘子难逃此劫。不知怎的,她却能闪电般绕到对方身后,“牵牛过岸”之后顺势使了招“请君入瓮”。武成平收势不住,一头撞在擂台铁柱上,手臂粗的铁柱也给撞弯了,差点跌落擂台。

不等武成平转过身来,白鹤娘子一声:“你输了,我得走了。”身形一起,足尖轻点人们撑着的雨伞,从雨伞顶上如飞而去。

武成平回家后便病倒了。整天唉声叹气,喃喃自语:“我苦修苦练几十年,不曾料到会败在一个黄毛丫头手上。哎,真是奇耻大辱啊!”

武小顺屡屡劝解,终是不起作用。半年后,武成平抑郁而终。武小顺对白鹤娘子恨得咬牙切齿。不久,经人介绍,武小顺到河南登封少林寺重新学艺立志报仇,暂且按下不表。且看白鹤娘子竟是何人,去向何方。

我不是你的亲妈妈

白鹤娘子施展“鹤云飞”轻功,很快就回到了她的住处——莲湖山。

这是一个人迹罕至的高山。森林密布,劲松苍翠,怪石恰似虎踞龙盘。山腰常有迷雾缭绕,山峰时隐时现,平添一层虚幻色彩。山顶天生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湖水清澈见底,喝上一口,顿感心旷神怡。虽非仙境,胜似仙境。今天,白鹤娘子得胜归来,好像并不怎么高兴,正对着湖水想着什么。

微风过处,湖水皱起鱼鳞似的银波,少女的心也在颤动着。但见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随口吟道:思悠悠,念悠悠,似白云一片,若湖水荡漾……

吟毕,又自言自语道:“十九年了,十九年的功夫没有白练。”十九年来的一幕幕像白云一样在她眼前浮现。

十一岁生日那天,妈妈采来了粉红的山桃,摆出了珍藏的木耳、香菇,还有那香喷喷的鹿肉,为她庆贺生日。

望着慈祥的妈妈,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身体靠在妈妈怀里,歪着头天真地问:“妈妈,为什么这山上就我们两个,爸爸呢?”

十一年来,这小丫头可是第一次这样问,做妈妈的不禁惊讶起来。

“姗姗,你怎么会问这个?谁教你的?”明知在此深山中不可能有人教她,妈妈还是忍不住这样问。

“白鹤爷爷说的。”小丫头脱口而出。

“哪个白鹤爷爷?”妈妈更加诧异了。

小丫头这时发觉说漏了嘴,改口道:“没、没呀,是我突然想起来的。”

好在妈妈不再追问。稍停,才温和地说:“十一年了,反正迟早要告诉你的,现在就让你知道吧。”别看这小丫头只有十一岁,生活的磨练使她懂事不少。

妈妈眼望长空,感慨地徐徐讲开了。

“我不是你的亲妈妈,十一年前,我受人迫害,远走他乡。来到一条水渠上,忽然听见婴儿的哭声,走近一看,是个弃婴,声音已哭得嘶哑。我不忍心让她死去,就抱起她一同来到这莲湖山上,隐居下来……”

“这个小孩是我吗?”小丫头插话道。

“没错,你听我说,回到山上我翻开你的襁褓一看,怀里有一张纸和一个玉镯。”

“写什么,我看看。”

“那张纸在一次大火中烧掉了,所写的意思我却记得,大概是这样的:

小女生于玉锦镇。其父许开立,有一手白鹤拳绝技,却坚持‘传子不传女’。我们至今未能得子,他父听信巫婆谗言,想把第七个女儿溺死。我心不忍,私抱此女弃于道中,若得贵人搭救,实乃万幸。玉镯一个,愿做日后重逢凭证。

我的苦命的孩儿。

母陈清

里面没有写明出生日期,我把救你的那天作为你的生日。并给你起名陈云姗,跟你母亲姓陈。”

“妈妈,你是我的亲妈妈!”陈云姗听着听着,忍不住哽咽起来。

陈云姗同情她的生母,更爱眼前的妈妈。十一年来是妈妈与她相依为命,同甘共苦。妈妈武艺平常,但为了能在深山老林中生存,练就了甩手飞竹箭绝技。妈妈还精通医道,常采集各种草药,制作丹丸,以防不测。这些绝活她都手把手传给了陈云姗,十一岁的陈云姗已经学了个八九不离十,就是甩手飞竹箭的力气小了些。

不仅如此,妈妈还找了块空地,用小木棍在地上比划着教她认字、背诗。听着她奶声奶气地念着“鹅、鹅、鹅,曲项向天歌……”妈妈就欣慰地笑了。

那天晚上,云姗想了很多很多,刚迷迷糊糊睡去,朦胧中来了个鹤发童颜的老翁。啊,是白鹤爷爷!云姗赶忙跑上前去,亲切喊道:“爷爷,爷爷。”

白鹤爷爷抚摸着她的头,悲伤地说:“我告诫过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们的事。你今天虽是无意说出,但我们缘分已尽,好在日后自有名师授你武艺,我也就放心了。临别再赠一言:‘满招损,谦受益’,切记,切记。”言讫飘然而去。

云姗急忙伸手去拉,情不自禁喊道:“爷爷,白鹤爷爷!”

妈妈在旁边关切地问:“姗姗,你怎么了?”

云姗醒来了,原来是一个梦。

第二天,云姗照样上山砍柴。来到老地方,等呀,等呀,太阳落山啦,再也见不到那只仙鹤了。云姗伤心地哭了起来。往事在泪眼模糊中清晰地浮现。

三年前,云姗八岁了,可以帮妈妈上山砍柴啦。她高兴地扛着个小竹担,来到后山上。这里有一排梯子似的石阶直通莲湖,数一数,正好是三百六十个台阶。她刚踏上第一级石阶,头上飞来了一只白鹤。它高高细细的脚,长长的嘴巴,头顶一点红冠,黑脖子,黑屁股,白身子。

小云姗不知何物,有些害怕。那白鹤发话了:“莫怕,莫怕,我是鹤仙,教你学艺。”

云姗更加惊奇,拿竹担去赶,却打不着。白鹤飞到云姗头顶,她又伸手去抓,它却“呼”的一声飞到竹担尖端。云姗气急了,白鹤在前面跑,她在后面急追,在台阶上一级一级往上跳。一口气跳了一百二十级。云姗气喘吁吁,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干脆不理它了。可白鹤反而飞到她的头上,狠狠一啄,皮没破,血不流,却痛得钻心。云姗又气又急,又追了上去……

这样过了七天,白鹤又发话了:“姗儿,姗儿,今天一次要跳两级。”

云姗不理它,白鹤就伸出长长的嘴巴啄她的脑袋。云姗没办法,心想,跳两级就跳两级呗,反正不难,总比挨啄好受。

时间在推移,云姗跳石阶也在慢慢升级,从跳两级到三级、四级……八级。她和白鹤的感情也在不知不觉中变化,从恨它,到无可奈何听它的,时间一长,就叫起了“白鹤爷爷”。那是有一天,白鹤见她跳石阶手脚麻利,进步很快,高兴之下露出了本相,原来是个鹤发童颜的老爷爷。云姗叫“白鹤爷爷”也就从此开始。

三年转眼间过去了,陈云姗已能纵跳如飞。“白鹤爷爷”告诉她轻功练成了,正在她为此高兴的当儿,缘分尽了。她不知道什么叫“缘分”,只觉得伤心难舍。

从陈云姗知道有个生身母亲陈清开始,又过了两个月,相伴十一年的妈妈一病不起,三天后告别了人间。

这可苦了十一岁的陈云姗,她用了两天,才把妈妈埋葬在后山,而后就过着无依无靠的生活。凄凄凉凉、孤孤单单地又过了一年。

记得深秋的一天,她远离住处采野果,天晚迷了路,索性就睡在一棵枫树上。

半夜里她被一声凄厉的狼嗥惊醒了,一看树下,正有三只饿狼朝自己瞪眼睛、伸舌头。云姗连忙把三支竹箭甩手射出,饿狼二死一伤。那只受伤的饿狼并不逃跑,反而一阵狂嗥,引来了一群野狼,足有二三十只,它们轮番撕咬着树干,云姗已无竹箭,处境十分危险。

好个陈云姗,只见她两手伸展,犹如白鹤展翅,飞跃到另一棵树上。可是狼群紧跟着围了过来,云姗一个“鹤云飞”,又纵跳到更远的一棵树上,和狼群绕着圈子。这样一直坚持到东方露出鱼肚白,狼群仍不肯散去。云姗只感到肚子饿得咕咕叫,两手快要不听使唤了。

正在云姗手足无措之际,随着一声断喝,声到人到,来了一个精神矍铄、仙风道骨的老者。但见他闯进狼群,拳打腿扫,运起双掌更是呼呼生风,在狼群中挥洒自如地使开了白鹤拳的精妙功夫“秋风扫落叶”。

一会儿,狼群中丢下数十只狼尸,余狼尽数逃匿。

云姗目睹这惊心动魄的一幕,真是眼花缭乱。她懂得此人不同寻常,赶忙一个“白鹤展翅”,轻轻飘落地面,向老人叩谢救命之恩。

也是云姗命不该绝,竟能在此深山中巧遇白鹤拳第二代传人郑秀山。这郑秀山尽得白鹤拳真传奥妙,为发扬光大此拳法,精研数十年,至今还是孑然一身。

他脾气古怪,收徒标准甚严,已经七十多岁了,还没正式收过一个徒弟。他顽固地抱定宁缺毋滥的初衷,一直不肯放松条件。

今天天未亮时,郑秀山为排解压抑心头的烦闷,进山打猎,无意中救了云姗一命。他虽收徒条件苛刻,对传男还是传女却不在乎,师祖方七娘不也是个女的吗?因见云姗轻功甚好,根基不错,有练武的天分,便有收为徒弟之意,只不知她的轻功属何人所教,恐怕已入师门。

当下和颜问道:“孩子,你师父是谁,家住何方?”

“我……”云姗没有说出“白鹤爷爷”,只说是妈妈教的,如今妈妈已经去世,住处离此不远。

郑秀山遂和陈云姗一起来到了她的住处。只见一个不大不小的石洞,洞前空地上建了一座用竹木架成的茅屋。虽嫌简陋,却也清净,而且莲湖山风景奇丽,是个好去处,显然也是练功的好场所,便和这孤女隐居莲湖山上。

从此,陈云姗正式接受白鹤拳的系统训练。《三战》《四门》《打节》《十三太保》《十三步摇》《小千字打》《大千字打》《单八分》《双八分》《单枝点穴》……套路是一套接一套,招式是一招接一招,她循序渐进,有条不紊,稳扎稳打。最苦的还是习练《三战》,万事开头难,一遍练下来便浑身是汗,几遍过后便腰酸腿疼。但这是白鹤拳的基本功,白鹤拳谚云:“要求功夫高,三战里面找。”白鹤拳属内家拳,除了外在动作,还有内功心法,师父对此要求极其严格。他在旁边喊着动作名称:“抱印请拳、铁锤沉江、白鹤双弹、座节、将军双箭、白鹤翻翅、平手昭阳……”一遍又一遍,指指点点,直到他满意为止。

虽然练功相当辛苦,但陈云姗很能吃苦,加上天资聪颖,悟性极高,往往师父一点就通,“长呼短吸”“含胸拔背”“起丹田落尾椎,现八卦落排梯(闽南方言)”等要领很快就能心领神会。常乐得郑秀山眉开眼笑,释然道:“吾后继有人矣,此徒定可光大师门。”

花开花落,燕去燕归。一眨眼五年光阴就过去了。俗话说:“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陈云姗已尽得其师所学,对白鹤拳的心法招数已能融会贯通、得心应手。不仅如此,她还懂得了不少武林常识,学到了更多做人道理。虽然她此时只有十九岁,武功已是不凡,人也出落得越发标致,像出水芙蓉,亭亭玉立于莲湖之上。

正当她与师父愉快地共度光阴之时,师父却无疾而终,与世长辞了。这一无情棒打得她头昏眼花,回想师父五年来的悉心教诲,她简直痛不欲生。

痛定思痛之后,云姗更加刻苦练功,她不忘师父遗志,要光大师门。

两年的苦练与精研,陈云姗终于把她超妙的轻功融进了白鹤拳法,二者相得益彰,她独创出了武林奇迹“独脚白鹤拳”。

陈云姗武功渐长,生活却愈感孤单,她开始有些不习惯于十几年来的深山生活,想去见识一下世面了。她心血来潮,首先想到的是去找可怜的生身母亲,至于父亲许开立,她可不愿理他。

那一天,正是武成平摆擂挑衅的第三天,陈云姗正好来到玉锦镇,碰上了一位白鹤拳女弟子,得知了十字街口发生的一切。她二话没说,拿出妈妈所传的“疗骨丹”,替这位女弟子治了伤,马上来到擂台之上。

接着,便出现了我们前面所见到的情景。

我就是十九年前

水渠上的那个弃婴呀

陈云姗收回了有些纷乱的思绪,望着银波荡漾的莲湖山,又想起了从未见面的母亲。

她很快打听到了母亲的住处。为不让狠毒的父亲许开立察觉,她捱到傍晚时分,才施展超妙的“鹤云飞”轻功绝技,悄悄来到许家大厝前。

她从窗户往里一看,只见许开立一家正在吃晚饭,许开立满脸杀气,开口骂道:“你这畜生,我指望你能继承祖业,光宗耀祖,你却干出这种不知廉耻的勾当……”他越骂越难听,越骂越大声,陈云姗在外面都觉得耳鼓嗡嗡作响。许开立骂的当然是许世盛给武成平这一帮人当向导的事。

“我也是没办法的嘛。”许世盛似乎并不害怕。

“你还敢顶嘴,看我先废了你的武功。”许开立边喝骂边举起了右手。

陈云姗本来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就已反感,纵然许世盛有许多不是,也不至于如此。这是一个活动窗户,她悄悄拉开一些,取出一支竹箭来,正待甩手飞出,却听许世盛道:

“爸,你废了我,岂不是后继无人?”他知道自己是独子,父亲应该不会下狠手的。

果然,许开立慢慢收回了右手,却突然伸出左手,剑指怒道:“似你这等不肖,我宁愿断子绝孙,后继无人,也不愿在乡亲们面前抬不起头来。”

接着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许世盛在这沉默中感到绝望,自己业已酿成无可挽回的大错,几天来,一直在忍受着乡亲、伙伴和师兄弟们鄙视乃至愤怒的目光,遭受着他们的白眼。以后,在他们面前真的是再也抬不起头来了,眼下恐怕更是在劫难逃。许世盛在绝望中陡生一个恶念,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然后远走他乡。他想到了从武成平那儿学来的口喷金针绝技,便偷偷摸出一把金针含于口中,又扒进一口饭,装作连打喷嚏,只见数道白光直奔许开立脸部要穴射去。许开立见状急忙把两根筷子交叉去挡,还是迟了一步,被射中了三根。他自知活不成,死到临头,惊疑甚于恐惧。

要在平时,许开立交叉筷子,完全可以阻挡直射而来的暗器,如今是仓促应付,更没想到儿子会那样的绝技,且会下此毒手。

又惊又怒之下,许开立再不留情。他竭尽平生功力,把交叉的筷子合拢,右手紧握,去夹炒黄豆,却似豆滑夹不起,一颗颗射向许世盛咽喉。许世盛不料父亲临死前尚如此厉害,躲闪不及,当场气绝身亡。

许开立大叫一声:“我的七女儿呀!”也合上了眼睛。

这一下倒吓坏了陈云姗,不知是否要进去,心里顿时没了主意。母亲陈清的哀哀哭声,使她最终不由自主地走进屋内,并有意把戴玉镯的右手袖子挽起。

陈清见进来一个少女,先是一惊,继而又低头痛哭得死去活来,根本没留意她手腕上的玉镯。云姗急了,又不敢造次叫母亲。她急中生智,脱下玉镯说:“我这玉镯是个祖传宝物,戴上它心里就会好受些,你试试看。”说罢,挽起陈清右臂袖子,给她戴上。这时,双方都呆住了,原来戴上的玉镯与陈清右臂上的玉镯正好是吻合的一对儿。这还是陈清当初做新娘子时,娘家母亲给的。

陈清似乎明白了什么,抬起头来,又惊又喜道:“你是……”

“我就是十九年前水渠上的那个弃婴呀!”陈云姗含泪说道。

“你遇上了救星,你终于回来了!”陈清喃喃自语,一双红肿的眼睛久久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她们母女的容貌是这样的相似。

“母亲!”陈云姗激动地说,“谢天谢地,让我们母女相聚。”

她们抱头痛哭,陈清脱下那对玉镯,亲手给女儿戴了上去。

之后,陈云姗帮助其母掩埋了许开立父子俩,便在玉锦镇住了下来。

不久,陈云姗从母亲口中了解到了武家父子挑衅的原因。

事已至此,又怎能不答应

许开立迫使陈清抛弃刚出世的女儿的第二年,果真生了一子。夫妇俩如获至宝,给他取名“世盛”,取“世代旺盛”之意,对他爱如掌上明珠,呵护备至。

巫婆登门贺喜,说此子本应是龙凤胎,将来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许开立好不得意,急切盼望他快点长大,好传授其武功。

当小世盛蹦蹦跳跳,能独立行走时,其父便迫不及待地传授他白鹤拳的基本功:鹤定桩和三战。刚满六岁,又请来一个家庭教师,教他习文。指望有朝一日,许世盛能功成艺就、光宗耀祖。

谁知他天生不是习文的料子,习武还过得去。许开立就干脆辞掉家庭教师,一心一意教他练武。

到了十八岁,许世盛已学得其父七八成功夫。这时的许世盛开始滋长骄傲情绪,对同辈显得盛气凌人,也喜欢炫耀武功。

这年的元宵佳节一到,许世盛和师弟李小山一同到泉州府观灯。路过泉州少林寺时,看到一个牧童正在替寺里放着几条大水牛。许世盛不禁技痒,心想:人们传说这里的和尚武功不凡,我何不叫他们吃个哑巴亏。主意一定,就拉着李小山说:“走,到寺里瞧瞧去。”

李小山素来怕这个师兄,不敢不去。他俩选了一个僻静处,两人一个“一鹤冲天”,腾身跃起,轻轻落到寺内。李小山好奇地观看着这雄伟的古寺,许世盛却悄悄来到几头牛前,一个“左右开山”双掌齐劈,两头小水牛应声倒地。许世盛越觉好玩,举起右手,运足功力,以一招“鹤云手”向旁边一头正在埋头吃草地特大水牛劈去。

说时迟,那时快,许世盛只觉得身旁一道寒光电射而来。他侧身急躲,虽然闪避得快,耳朵仍去了半个,原来他被护院武僧发觉了。那武僧口叫“有贼”,舞动双刀,直取许世盛。

许世盛本意是劈死几头牛后,偷偷溜走。今天元宵人多,和尚们肯定查不出谁干的。不曾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无奈,只能应战了。他急喊李小山联手,准备速战速决,溜之大吉。

哪料到这武僧武功与许世盛不相上下,又有兵器之长,许世盛他们虽是以二敌一,急切间却难以取胜,只好且战且退。李小山最先来到围墙边,那武僧如影随形,紧紧缠住。李小山一个“扁担横扫”,双掌分砍对方上中两盘。武僧双刀一招“横马抽丝”,来砍李小山双掌。李小山是个机灵鬼,他并没把招数使老,见对方双刀来砍,早已收回双掌,以极快的速度飞出一颗石子,这是白鹤拳的厉害招数,那武僧躲闪不及,额头挨了一石子。李小山抓住时机,又是个“一鹤冲天”,眼看就要翻过墙去,突然,背后飞来一绳标,不偏不倚,正中后心,李小山落地死了。

这边许世盛正全力以赴,以一敌三,对付先后赶来的几个和尚,看到师弟已死,心里着慌,一不留神右臂挨了一刀。那护院武僧一跃赶上,一招“泾渭分明”,举刀欲报李小山一石子之仇。

“慢!”随着一声断喝,转角处走来一个六十岁上下、五大三粗的老头,却不是和尚。众和尚见了,有的叫“师叔”,有的叫“师兄”。许世盛正自惊疑不定,只听那护院武僧不满地说道:“师兄,你不去看花灯,却待怎的?”

老头道:“师弟,我想请诸位看我薄面,饶了他。”

底下众僧多属后辈,不便持有异议。那护院武僧正自踌躇,老头走近前来,一阵耳语后,那武僧连连点头同意了。

这老头不是别人,正是武成平,他在寺里学艺二十多年,是泉州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他家离此不足二里路,今日观赏了一会儿花灯,却觉没趣,遂独自来到寺里,刚才的情景他都见到了。看到这小伙子身手不凡,使的全是永春白鹤拳招数,便计上心来:自己在泉州一带,名头已是不小,何不借此机会,扬名立万,称雄泉州武林。

许世盛死里逃生,对武成平感恩戴德,当场跪下叩谢救命之恩,武成平连忙扶起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本分,不足言谢。不过你逞能害死了师弟,令师知道了绝不会轻饶的,不如先到寒舍暂住几日,一应后事由我斟酌料理。”

许世盛此时也害怕暴躁的父亲会处罚自己,听救命恩人这么一说,自是同意。

一到武家,武成平便让他和武小顺见了面,彼此谈得十分投机。一连数日,武家父子把许世盛待若上宾,好酒好菜地款待。许世盛反倒不安起来,慷慨地说道:“武大叔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只要吩咐一声,我万死不辞。”

武成平乘机道:“小儿也好练武,想拜你为师,习练白鹤拳,不知肯否赐教?”

“拜师不敢,若蒙不弃,情愿献丑。”许世盛点头应允。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武小顺已大体得窥白鹤拳全貌。此时武家父子露出了庐山真面目,以比武的方式胜了许世盛。

武成平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深知白鹤拳奥妙无穷。学无止境,我想到永春白鹤拳发源地玉锦镇摆擂,以武会友,互相切磋。冒昧请你同往,不知肯赏脸否?”

许世盛虽目中无人,自从元宵节那天败北以来,却谨慎了许多,故迟迟不敢答应。

武成平看穿了他的心思,劝道:“你要是担心令尊,同门惩罚、责怪,我可以授你口喷金针独门暗器功夫,那时当无人奈何得了你。何况此去相互切磋,双方均可得益,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许世盛见他说得有理,心想这口喷金针,百发百中,防不胜防,有了它可谓如虎添翼;再说,事已至此,又怎能不答应?于是点头应允。

武成平真的把这门绝技传给了许世盛。

这样,武家父子擂台比武的序幕也就拉开了。

你到底是谁?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转眼间两年过去了。这两年来,武小顺在登封少林寺里冒严寒,经酷暑,起五更睡半夜,含辛茹苦地练功。功夫已大有长进,尤其是“少林柔拳”与“少林金刚掌”功夫,堪称二绝。他把一柔一刚两种功夫融会贯通,柔拳使来,开合虚实,变化多端,运起金刚掌则开碑裂石,易如反掌。他的口喷金针的暗器功夫也有创新,成了真正的独门绝技——毒血金针。

绕是如此,他也没有必胜把握,唯恐难敌白鹤娘子的“独脚白鹤拳法”,但他复仇心切,借故离开了少林寺,取道泉州府,直奔永春州。

话说这天黄昏,白鹤娘子陈云姗正陪母亲陈清在庭院中闲聊。陈清觉得自己没有尽到养育之责,甚感内疚;云姗认为生母和养母一样体贴入微,故十分敬重她。

二人正谈得不亦乐乎,但听得一声“大嫂,行个方便”,进来了一个四五十岁的陌生人。他衣裳破烂,须发灰白,面多皱纹。陌生人深鞠一躬又道:“大嫂,我身带残疾,又遇上扒手,银钱被窃,吃住两难,请你行个方便,我明早即走。”

陈清心肠颇好,见来人可怜,即让云姗端来一碗白米饭给他吃。

陌生人埋头吃饭,云姗见他吃饭动作不像四五十岁的人,顿生疑心。无奈母亲又吩咐道:“姗姗,弄点热水给他洗脚,然后带他到楼梯旁那间房子安歇。”

云姗不便违抗,端来一盆热水。转身即想走开,谁知陌生人竟不客气道:“姑娘,怎么没有凳子?”意思分明是说,你怎么只端洗脚水却没拿凳子来。云姗正想说他得寸进尺,陌生人却自我解嘲道:“也罢,我自己来。”云姗转过头来,陌生人正把脚伸向身旁木柱底下的石珠,用脚尖一勾,勾到身前当做凳子坐下,大模大样洗起脚来。

云姗证实了自己的怀疑没错,陌生人是在有意炫露武功。否则一个身带残疾的人焉能有此神力。云姗越发觉得这人似乎哪里见过,一时又想不起来。

那陌生人洗好了脚正欲转身离去,云姗道:“你这人也太不识相了,物归原处也不懂吗?”言罢伸出右脚,同样用脚尖一带,石珠滚入木柱底下。其时木柱已微微下降,推进去要难得多,但云姗却把石珠轻描淡写地推了进去。陌生人见状,让人不易觉察地皱了一下眉头,却没说什么。

陈清在一旁都看到了,她怕女儿惹祸,急忙说:“招待客人歇息吧,姗姗。”

云姗却似没听见一般,瞪着陌生人喝道:“你到底是谁?”对方更不搭话,把口一张,几道白光疾速朝云姗头部印堂、胸部膻中、腹部气海等要穴飞来。

云姗已有防备,急忙往左闪避,可惜距离太近,又不料暗器来自口中,虽闪避得快,右臂仍中了一支金针,立时感到伤口麻痒。陈云姗怒喝一声,一个“飞鹤探路”,虚晃一招,趋近半步,急起一招“狸猫洗脸”,双掌挟着劲风朝对方扑面抓去。陌生人一个“老牛顶角”,轻易化解,接着马上使出绝招,“童子叩观音”一变而为“独劈华山”,以少林金刚掌的威力,直朝云姗脑门劈下。

云姗并不硬接,用“圈”字诀使巧劲化开,不等对方进招,以极快的速度连出两招“霸王开弓”“伍员鞭尸”,右拳化掌,以白鹤拳特有的弹抖之劲直取对方要害。眼看就要得手,却见她“呼”的一声,施展“鹤云飞”超妙轻功,如飞而去。

背后传来陌生人得意的狂笑。

“让你死得明白,我就是两年前败于你手的武小顺,今日得报前仇了。”说罢,又是一阵开心的大笑。然后取水往脸上一抹,露出真面目来。原来他是改容易貌来偷袭的。

旋即武小顺也施展轻功,随后追赶。他知道白鹤娘子这次是活不成了,想追上看看。

要在平时,别说武小顺追不上白鹤娘子陈云姗,恐怕连影儿都望不见。今天却大不一样,追不多久,陈云姗渐渐慢了下来,眼看跑不脱了。

恰在此时,莲湖山那茂密的森林使得云姗眼睛一亮,对,逃进山林,利用迂回的山路摆脱他。她毫不犹豫地钻进了一片密林。实际上此时她也是别无活路可走了。

陈云姗一入此山,如鱼归大海。她虽已负伤,武小顺却又和她拉开了距离,一会儿,便不见其影子了。

武小顺并不着急,心想反正她此番必死无疑,何必多此一举,当即折回泉州府去了。

人活着当有所作为,

切不可为所欲为

白鹤娘子为何败得这么突然?诸君有所不知,这武小顺已非先前可比,他父亲在世时,武小顺金针射人,不过三尺左右,且是无毒;如今他已可射出一丈之远,并且用七种剧毒药物炮制,金针已是剧毒无比,故曰“毒血金针”。那为何含于口中于己无碍呢?这也是他的独创。他以一种“龙爪草”颈部的一层透明薄皮包裹金针,含于口中自是无事,而口喷对手时,则皮破毒出。

这“毒血金针”要是落到他人身上,当场即可毙命。陈云姗虽然只有二十一岁,却是几乎练到了诸邪不侵的地步,因而中毒后尚能支撑一段时间。她被“毒血金针”射中时情知有异,但未料到毒性如此厉害,故激怒之下全力进攻。到“狸猫洗脸”一招时,伤口已是麻痒难当,“霸王开弓”并没有拉满。其时右半边身子发麻,她只好强运内功,走为上计。

再说陈云姗见武小顺没有追上,松了一口气。这一松劲,全身就像散了架一样瘫倒在地。她不愿就此死去,勉强睁开眼睛,四处寻找着什么。突然,她像见到了救星似的居然奇迹般挪动了一步。啊,是它,双莲花!莲湖山独一无二的解毒良药。这还是养母所传呢。

她用希望唤醒的力量摘下数片叶子,口嚼吞下。药效神速,不久便稍稍有了一点精神。她马上用尽全力,逼出一些毒血。接着,把花瓣揉碎,涂于伤口,并默运内功,帮助药力疗毒。

过了一个半时辰,云姗已能慢慢行走。她蹒跚来到分别两年的“老家”,暂住下来。

第二天,她按养母所传秘方采来多种草药,配制成各种粉剂,按例而服。七天过后,居然痊愈了。

只是陈云姗此时已是功力大减,不足原来的七成。她知道如今不宜下山,也就在山中住下,继续练功。

话说武小顺回到泉州府后,自觉仇已报,耻已雪,竟是心花怒放。在泉州府一带,他的武功已属一流,并有“毒血金针”相助,有恃无恐,练功日渐松弛下来。

武家此时除武小顺外,还有一高龄老母亲,两个姐姐已经出嫁。武小顺终日呆在家里,甚觉无聊。一日,正在泉州府长安街闲逛,听得一声娇喊:“小顺哥,心里不好受吗?我是红玉呀!”泉州府名妓罗红玉正在向自己招手。

这罗红玉虽身为妓女,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颇有才气,更兼有沉鱼落雁之色、羞花闭月之容,多少浪荡公子她从未上心。久闻武小顺武功超群,人又英俊潇洒,未见面先有几分好感。今日一见,果然一表人才,竟情不自禁地打起招呼来。

武小顺也曾听说罗红玉之名,心念方动,却又觉得不值得为一名妓女坏了名声,故置若罔闻地走了。

过去为了报仇,武小顺一心练武,而今才意识到自己二十有二了,尚未有妻室。父亲去世后,家境已大不如前,难免有些眼高手低。想到这些,愈觉烦闷,常常借酒浇愁,大醉方休。这样闷闷不乐地又过了数月。

这天傍晚,武小顺喝得酩酊大醉,鬼使神差地来到“云香院”门口。罗红玉见状惊喜交加,亲自扶他到了自己的房间。武小顺似听得她柔声劝道:“‘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小顺哥何必跟自己过不去?”迷糊中只觉香气扑鼻,如腾云驾雾,软绵绵地躺在绣床之上,不知春夏秋冬了。

此后,武小顺就丢魂失魄似的离不开罗红玉了。

转眼到了年底,泉州府的人们开始为春节的来临而忙碌起来。农历十二月廿八日夜幕降临后,武小顺又和往常一样,推开了“云香院”罗红玉的房门。

房间里两根大红蜡烛的火苗随风晃动,像在欢迎客人。罗红玉头蒙薄纱,朦朦胧胧更是迷人。武小顺口叫“红玉呀,想死我了”,张开双臂扑上前去。他做梦也没想到,罗红玉一招“白鹤寻巢”,飞腿猛踢过来。武小顺来不及躲闪,“哎呦”一声,整个人被踢飞起来,立刻又被墙壁弹了回来。

武小顺正给踢得莫名其妙,罗红玉一把撕去面纱,把个武小顺吓坏了,罗红玉竟变成了白鹤娘子。难道她没有死,还是鬼魂索命?武小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白鹤娘子养好伤,恢复了武功,寻到泉州府,了解到武小顺实情,事先把罗红玉点了哑穴,塞到床底下,自己则假扮罗红玉,像他当初乔装易容伤害自己一样,有意以类似的手段给予报复。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鹤娘子斥道:“堂堂男子汉,干此勾当,还练什么武,接招吧。”一招“猛狮张口”,双掌劲推过来。武小顺醒过神来了,但暗器不在口中,也没带在身边,已来不及施用。只得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一招“饿狗扑食”,和白鹤娘子对了一掌。白鹤娘子上身一阵摇晃,武小顺却是敌不过白鹤拳之“寸劲”,连退三步,两臂酸麻。本来武小顺内功就不如白鹤娘子精纯,加上半年来荒淫过度,功力大减,故今日对掌有此差距。

趁武小顺发愣之机,白鹤娘子移动鹤形步法,一招“关公脱靴”,右手如钩直取咽喉,左手去抓对方右脚。武小顺虽避过此招,却方寸大乱。白鹤娘子不等对方反击,疾出一招“牛犊折笋”,进左脚封其退路,右掌化为“白鹤单枝”疾点其膻中穴,左掌猛扫其胸部。这几招一气呵成,直如闪电般迅捷,即便是武小顺内功造诣已臻一流,也瘫了下去。这还是白鹤娘子手下留情,点穴只是虚招并未点实,掌击又只击胸部不击咽喉呢。

白鹤娘子无意取其性命,但上次武小顺手段过于毒辣,她还想略施惩戒,扬手一招“仙人指路”,一支竹箭射进了武小顺的肩窝。武小顺惨叫了一声,晕了过去。

待到武小顺悠悠醒转,已是月明星稀,晨光微露。白鹤娘子早已不见,但见桌子上留下一张纸条。武小顺凑近一看,上面写的是,人活着当有所作为,切不可为所欲为。正是:

人生何处不相逢,恩恩怨怨几时休。

相关推荐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