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朝武则天时候,在河南嵩山山脚下住着一位走街串巷的阉匠,姓吴名正昌。据说他的十八辈祖上是华佗名医的徒弟,因为心浮气燥、学艺不专,没能继承华佗神医的医术精华,反倒学了一丁点雕虫小技,可就是这雕虫小技养活了他吴家十几代人。

这天,吴正昌顶着烈日在邻村吹起了牛角号,长长的“呜呜”之声吸引了全村人的注意,他们心里都纳闷不已:怎么了,莫不是要打仗吧?接着便听到吴正昌洪亮的吆喝声:“阉猪娃儿、阉羊娃儿、阉鸡子喽——”

有几家想让猪长肉的立刻跑过来围住了他,他心里顿时乐开了花,按倒一个小猪娃儿正要运刀,突然被一个人拉住了胳膊:“正昌,快回家!”他扭头看到邻居小三儿气喘吁吁、脸色苍白,不由得大吃一惊,脱口问道:“怎么了?”

“吴大伯……又吐血了,怕是……不行了!”

“啊!”听说爹爹病危,吴正昌麻利地从猪身上跳下,撒腿如飞朝家中跑去。身后那猪卸了重压,一骨碌爬起来,“嗷嗷”惨叫着向另一个方向奔去,那速度似乎不在吴正昌之下。

吴正昌也像小三儿一样气喘吁吁、脸色苍白地跑回自家低矮的草屋,只见爹爹痛苦地躺在床上,花白的胡子沾满血迹,瘦弱的胸口剧烈起伏,眼见是与死神在进行殊死搏斗。听说儿子回来了,他喘了几口气挣扎着说:“小……三儿,小三儿在哪儿?”

吴正昌身后的小三儿应了一声,却又听吴老爷子说:“小……三儿,你出去一下,我跟正……昌有话说。”

什么话如此重要?竟然不能让外人听到?小三儿噘着嘴满肚子疑惑地出门而去。吴正昌掩上房门,抚着爹爹的肩,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爹,有话你就说吧!”

“我吴……家数辈钻研阉术,一来谋生,二来是把华神医之术……发扬光大。阉猪猪肥,阉羊羊壮,阉了公鸡还能带小鸡,如此发扬之举自是微不足道,真正能把华神医之术发扬光大的还应该是阉人之术……”

“阉人之术!”吴正昌自幼随父习练阉术,长大成人后阉猪阉羊阉鸡无数,还从没听说过有阉人之说。此时不禁大惊,嘴巴和眼睛都张得大大的。吴老爷子一脸愧色:“我本想……病好之后就传你阉人之术,以免阉人之术自我手而绝,可……可……可是……”突然翻身坐起,从怀里摸出了一支闪着幽光的碧玉簪子,“几十年前……咳咳咳……”狂吐几口鲜血仰天便倒,眼见是气绝身亡。

吴正昌悲从衷来,不由得嚎啕大哭,哭声穿墙越壁只奔屋外,全村人都知道阉界一代大师吴老爷子撒手西去了,很快赶来帮忙处理后事。

三个月后的一天,炎阳高照、万里无云,是一个瓜农喜欢的好天气。吴正昌这天一连阉了十一头猪、八只羊外加九只鸡,收入颇丰。刚进吴家村,一个身材魁梧、面孔白净的外乡人迎了上来,满面堆笑地问:“老弟,阉猪娃儿的吴老先生家怎样走?”

“噢!”吴正昌心里暗暗吃惊,看来此人还不知道老爹爹已经病故,当下低头凄然道:“家父已经故去。”“什么?”那人脸上的惊异丝毫不让吴正昌,他浑身颤抖地抓紧了吴正昌的双臂,“吴老先生真的走了?!”吴正昌眼含泪花点了点头。

突然,那外乡人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胸口如风箱般急剧起伏,显然是心惊所致。吴正昌心中骇然,正要伸手去掐他人中大穴,那人嘿嘿一笑,脸上竟然又恢复了红润,拱手说道:“在下管无诗,多年前曾蒙吴老先生相救,今日特来答谢。”

原来是来感谢父亲的!吴正昌想到下九流也能造福苍生,他宽慰地笑了,把管无诗让进家中,端茶倒水,招待得相当殷勤。管无诗说他当年家境贫寒、衣食无着,常常受人欺负,为了能进宫当一个李家之下、万人之上的太监,他请到了吴老先生。吴老先生的手艺真是高超,不痛不痒地就替他完成了夙愿。如今他在皇宫里吃香喝辣,每每想到吴老先生,便心生挂念。

阉人之术!吴正昌猛然间想到爹爹的临终遗言,不由得百般感慨。是的,只有难度较大的阉人手艺才能把华神医之术发扬光大。他抬起头又快速地扫了一眼管无诗,不错,他面孔白净无须,喉结突而声音细,自是太监无疑。“老弟,如今我想感谢吴老先生,可他已经故去……”突然话锋一转,“老弟,你的手艺可是学自老先生。”

“当然了,我从小就跟我爹学。”管无诗眼睛一亮,仿佛电光闪过,他再一次冲动地抓住了吴正昌:“你们家可有阴阳合一碧玉簪?”

吴正昌心中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为什么一提到碧玉簪就如此神情,是不是想图财害命?人心唯危,不可不防啊。于是哈哈一笑说:“碧玉簪?哪有碧玉簪?我妈死得早,我还没娶媳妇,要那女人的玩意儿干啥子?”

管无诗的脸色即刻又阴沉如雨,和吴正昌寒暄几句后从怀里取出了一锭金元宝,说是酬谢吴老先生之礼。随后他有些失望地出村而去。

仿佛天上的馅饼掉下来砸中了头,吴正昌一连几天都像怀里揣着半斤糖,甜丝丝、美滋滋的。这天晚上当黑暗笼罩大地的时候,美梦又如约而致:一个高鼻深目、坦胸露背的波斯女子和着胡乐,在他面前翩翩起舞,频抛媚眼。他举着那锭元宝,像富翁一样得意地笑着。波斯女子扭着细腰渐渐地走近了,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醺人欲醉……

突然他感到有人向自己胸口处的碧玉簪子摸去,啊的一声大叫,他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火把下一张熟悉的脸。“小三儿,你……”他一骨碌爬起来,却觉得四股乏力,双手放在小三儿的脖子上偏偏不能掐死对方。小三儿见他醒了,张狂地摸去碧玉簪,冷笑着说:“吴老弟,我来收回我家祖传的碧玉簪,你不会反对吧?”

什么,这碧玉簪啥时候成你家祖传宝贝了?吴正昌心中又急又气,眼看着碧玉簪在小三儿手里晃来晃去,眼前一黑,又回到夜的怀抱里去了。

小三儿把昏过去的吴正昌五花大绑地捆了个结实,然后得意洋洋地直奔衙门而去,通过当衙役的表哥找到了师爷和县太爷,花了几两银子后他就敲起了喊冤鼓。时间不长,衙役们就把捆着的吴正昌带了过来。县太爷问他如何偷了小三儿家祖传的玉簪,快从实招来。

吴正昌走街串巷,见的平头百姓自然很多,但在大堂上见到县太爷可是头一遭。他“卟通”一声跪在大堂上连喊冤枉:“青天大老爷,那碧玉簪确确实实是在下老爹临死前交给我的。”

“有何为证?”县太爷精通律法,只一句便把吴正昌问了个张口结舌,他不禁一时语塞。旁边的小三儿也连喊青天大老爷,说道:“那碧玉簪是我家祖传宝贝,是我娘给我的,有邻居小四儿小五儿做证。”这小四儿小五儿是小三儿的堂兄弟,平时靠酒肉联络,关系异常地铁。不多时,传来证人,一致证明那碧玉簪是小三儿家传宝贝。县太爷一声令下,打了吴正昌四十大板,然后手捏碎银满意退堂。

可怜吴正昌失了簪子还挨了打,捂着肿胀的屁股一瘸一拐地往家走。走到半路他突然放声大哭,在心里暗暗埋怨爹爹。一辈子阉猪阉羊,吃苦受累,却守着个碧玉簪去要饭,临死时交给我又让我无端蒙冤挨打。

“老弟因何啼哭?”突然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传至耳边,吴正昌抹了男子汉眼泪,抬头看,心里又是一惊。眼前不是别人,就是多天前赠自己元宝的太监管无诗。反正碧玉簪已经被小三儿巧取走了,再也不怕他图财害命、欲行不轨,吴正昌长叹一声说:“碧玉簪丢了!”

“你有碧玉簪?丢了?”管无诗一把抱住了吴正昌,白净无须的面孔贴在了他的脸上,“太好了,太好了,太好了。”

吴正昌心里一阵惊异,暗叫不妙,我丢了碧玉簪他却说太好了,莫不是和小三儿是一伙的?管无诗松开他,眼角竟然噙着晶莹的泪花。他看到吴正昌一脸诧异之色,如释重负地笑了:“只要你有阴阳合一碧玉簪,圣上就会聘请你入宫任职!入宫任职!”

“入宫?任职?”吴正昌好象跳进了糨糊窝,喝饱了迷魂汤,更加糊涂了。管无诗解释道:“圣上早就知道你吴家阉术天下闻名,所以命我出宫寻找。既然你家有碧玉簪,那证明你就是圣上要找的那个人。你进了宫,凭你的手艺一定能在净事房作个总管。到那时,除了皇宫里的人,你不必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吴正昌猛一哆嗦,害怕地说:“我不入宫,我还想娶媳妇呢。”管无诗被说中缺陷,脸色一沉,接着多云转睛:“你不必净身,只须作个顾问即可。”说罢讲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今圣上苦于净事房技艺低下,经常阉死人命,所以命人四处查找姓吴的阉匠。当日他找到吴正昌,却听说他没有碧玉簪,怀疑不是圣上要找的人,于是失望而归,在城里飞鸽传书向皇上禀告此事。皇上也下了一道鸽子旨,命他是姓吴的就行,他这才返回。吴正昌心中暗暗得意,想不到爹爹把阉术都发扬光大到皇上哪儿了!可他心里也有一个疑问:圣上为什么要找执有碧玉簪的阉匠,难道这是什么暗号吗?

管无诗和他去了县衙,不知怎的竟让县太爷又要回了碧玉簪,还把那见财坏性、可恶之极的小三儿狠打了一顿,然后才骑马往京城而去。

跟随管无诗行路真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儿,走到哪里无论需要什么,只要把腰中的那个牌子一亮,就是县太爷也恭恭敬敬,全力配合,更不用说饭店米号里的掌柜了。所以吴正昌走一路享受了一路,半月过后,管无诗一指前面说:“那就是京城了!”

吴正昌放眼望去,但见云蒸霞蔚,楼隐其间,真如迷信的人所说有一股神气。管无诗把他安顿在城外郊区的一个小客栈里,叮嘱他道:“我这就进宫向圣上复命,若没有人向你出示与我相同的腰牌,万不可说自己姓吴。”吴正昌心中一凛,有这么严重吗?口里只得答应了。

一连几天,吴正昌都沉浸在任职皇宫,享尽荣华的幻想之中,可他也隐隐担忧:自己阉猪阉羊无数,可谓刀刀准、下下净,可那都是畜生啊,真要叫去阉人,还真没把握。管那么多干啥,大同小异,到时候相机行事就是了。“喂,掌柜的,你们这店里有没有从河南登封来的客人?”有一个像管无诗一样白净无须的太监进店打听。

吴正昌心中高兴,可管无诗叮嘱他的话又蚊子似的钻进了耳朵。是啊,如果没有腰牌,说什么也不能承认姓吴。掌柜的见是京城里的公公,满脸堆笑地迎上去:“公公大人,小店里倒来几个河南口音的人,住在后边的厢房里。”

“带我去看看!”

“是!”

那帮人逐个房间地询问,来到吴正昌跟前时吴正昌明显地感到了一股杀气。那太监问道:“是河南来的吗?”吴正昌点点头,那公公又问:“是登封姓吴的吗?”

吴正昌加速心跳,平生从没说过谎话的他连连摇头。那太监也不怀疑,又挨个儿问了下去,最后也没问到有登封姓吴的。他突然扭头对着掌柜问:“这几天有没有河南口音的客人离店啊?”

“回大人,有,他是往北边去了。”掌柜的看着太监威风凛凛的脸只觉得想要出汗。那太监一听不禁破口大骂:“他妈的,怎么不早说?白耽误爷们的工夫,给我追!”一声令下身后的人跃身上马,尘土飞扬地往北边追去。吴正昌看那些人身手敏捷,灵活异常,显然是宫中高手,不由得连连咋舌。掌柜的却狠狠地朝着他们的背影吐了一口:“妈的,什么玩意儿?男不男,女不女。”

“喂,你他妈的骂谁呢?”人随声至,客栈前又多了两个锦衣华服的太监,为首的一人“唰”的一声抖开一幅画像,悄声问:“刚才那些人是不是找的这个人?”掌柜的一看,上面栩栩如生的不是吴正昌是谁?可他并不知道内情,哆哆嗦嗦地说道:“回……大人,刚才他们……找的是河南来的客人。”

为首的微微点头,双眼逼视着掌柜的问:“那你们客栈里有跟他长得像似的人吗?”掌柜的骂是骂,可真的不敢得罪这些宫里的人,回答道:“有,有!”说着把喜形于色的两个太监领到了吴正昌的住处。吴正昌早听到动静,心里有了准备,当太监问他是否姓吴时,他竟然摇摇头;又问他是否从河南而来,他又照旧摇了摇头。为首的太监突然转过身,从腰里摸出一件东西让吴正昌看了看。吴正昌一看那正是和管无诗一模一样的腰牌,不由得大喜:“我是从河南来的,姓吴。”

“那赶紧跟我们走!”两个太监的兴奋度丝毫不逊于吴正昌,他们夹着吴正昌把他带出了客栈,然后掏出绳索就要往他身上捆。吴正昌眼看不妙,连连喊叫:“大人,你们有腰牌,为何捆我啊?”

为首的太临一边动手一边说道:“这是圣上的旨意。要不是姓管的那小子受不了辣椒水醺蒸,你家大爷我怎么能立此大功呢?”旁边的那太监提醒他:“魏杨,说得太多了吧!”叫魏杨的太监这才住了嘴。

天啊,这吴某人究竟犯了什么法,这段时间竟连连遭人捆绑,受尽折磨?难道这些都与碧玉簪有关、与我们吴家的阉术有关?

吴正昌的眼睛被黑布蒙着,他只觉得自己好象还被放在了一辆马车上,后来马车又换成了一顶晃晃悠悠的小轿。如果是在平时,他一定会为既坐了马车又坐了桥子而骄傲自豪,可今天他是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太监捆绑着押往某处,害怕都来不及哪还顾得上自豪?

“圣上,姓吴的阉匠抓到了!”魏杨的声音里突然多了些恭敬和严肃,接着他解开了吴正昌的蒙眼布。吴正昌看到自己仿佛身处仙境一般。无数大红灯笼把一座大房子照得如同白天,房子城的柱子比财主家的七层高塔都还要高,不仅如此,那上面还雕着几只张牙舞爪的巨龙,龙胡子都比自己的大腿还粗。难道这就是皇宫?对了,魏杨叫那个人圣上,那他一定就是皇上。

心念至此,吴正昌双腿跪地,朝宝座上那人磕了几个响头:“万岁,万岁,万万岁。”

“咳咳咳……”那人还未说话已经先咳嗽了,他朝吴正昌摆摆手:“平身!”

看样子,他真是皇上了!吴正昌立刻激动得浑身颤抖起来,弯着身子不敢平身。皇上的声音穿过灯光临幸到他的耳朵:“你就是姓吴的阉匠?咳咳咳……”

“……是……”

“你为什么咳咳咳……来到京城啊?”皇上的声音很弱,好象是虚火上升引起的嘶哑。

管无诗说是圣上请自己来当净事房的顾问的,现在见到了圣上又有什么可怕的?于是吴正昌就把管无诗奉圣上之命请自己进宫的事儿说了清清楚楚,最后他央求道:“皇上,小人只会阉猪阉羊阉鸡子,至于说给人净身那还从没试过……”他抬头偷看了一眼皇上,见皇上低头沉思并没发怒,接着说道:“请万岁开恩,让小人回老家重操旧业吧!”

“我叫你进宫,哪有此事?莫不是……”皇上突然间紧皱眉头。这下吴正昌看清楚了,原来皇上皱眉头跟老百姓一个样子。

“咳咳咳……”沉思中的皇上又咳嗽个不停,好象不咳嗽就不能证明他的存在似的。吴正昌看着皇上,心里暗暗纳闷:老皇帝李世民东征西伐,英雄一世,怎么留下一个病怏怏的儿子?“魏杨,传我口谕,命皇后即刻来这里见我。”皇上金口一开,便是威力无比的圣旨,想来谁也阻挡不了。

“不用了!”一个清亮娇柔的声音如冰刀一般刺入大殿,接着众多宫女太监簇拥着头戴凤冠、身披霞帔的女人走了进来。吴正昌看到殿里的除了皇上的其他人都跪倒在地,口呼“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心里一惊:这就是皇后武则天!

“万岁要见我?”武则天虽已人过中年,但皮肤保养得却像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似的,在灯笼红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明艳无比。她的身材更是丰满而不肥胖,雍容而不俗气,比城里怡红院的头牌姑娘都好看。吴正昌正想着,却听皇上又咳嗽了几声答道:“有人以我之名去寻找阉匠,扰乱后宫,我想请皇后过来一下商量商量看是谁。”

“是我,我嫌净事房里的那几个手艺不精,就命管无诗下乡四处求贤,你体弱多病,不便操劳,所以就没通知你。怎么有事吗?”武则天寥寥数语就把皇上问了个不吭不声。皇上沉默了良久又说:“既然是你就算了,我还以为是管无诗那小子在私自行事,准备祸害后宫。”

“管无诗在哪儿,我要把他带回去。”吴正昌觉得武则天的话比皇上都硬气,仿佛她是皇上,而皇上是皇后。皇上摆了摆手,命魏杨把五花大绑的管无诗还给了武则天。

吴正昌跟着武则天一行来到另一处跟皇宫差不多的大屋子,这里像刚才一样周梁画栋、金碧辉煌,只是该雕龙、该绣龙的地方都换成了凤凰,屋内阴柔之风似乎更盛。武天喝退左右,只留下吴正昌和管无诗:“老管,这就是我叫你寻找的吴大师吗?”

管无诗好象很害怕武则天,低着头小声回答:“启禀圣上,是!”

啊!她也是圣上。吴正昌心中的惊讶不亚于一场大地震。

“怎么会呢?他最多也就三十多岁?”武则天的声音里充满了疑惑,那边管无诗顿时大汗淋淋,话难囫囵:“圣上……吴大师去病故,这是他……的儿子……”

“噢,我说呢!”武则天又呵呵地笑了,扭过俏脸,美丽的大眼睛盯住了吴正昌:“你叫什么名字?”“吴正昌。”

“你的手艺可是你爹爹传给你的?”“是!”

“你那阴阳合一碧玉簪呢?”“在这里!”吴正昌献出碧玉簪,武则天立刻瞪大了眼睛仔细端详,眼角似乎有泪滴闪现。

“好!”武则天难掩心中喜悦,连声音里都仿佛浸着糖、透着蜜,“你明天就去净事房吧,先练练手艺。”说完让人带吴正昌走出了大屋。吴正昌走了几步,还还听到武则天的小声喝斥:“怎么会让吴正昌落入他们手中?我不是一再叮咛过你吗?”

“圣上,他们用辣椒水煮我,快把我煮熟了,我熬不过啊……不过我没说是你。”

“哼,如果吴正昌不在了,我照样饶不了你。”

我难道这么重要?吴正昌又惊又喜,可心里还是疑惑重重:难道仅仅是找一个手艺高超的净身高手,免除那些人的痛苦吗?为什么皇上和皇后都是圣上呢?

因为是武则天介绍来的,吴正昌在净事房里的地位便无人可比。每当有人想当太监,手下人就跑过来请他主刀。他说:“你们干吧,我看着。”他的意思是我看看你们是如何操作的,可被人理解为架子大、手艺高,不肯亲自下手,自然就请他在旁边指点指点。阉人和阉猪阉羊其实大同小异,吴正昌的功底本来就深,看上几遍后便触类旁通,登堂入室。再有人请他主刀时,他当仁不让,灌上“麻沸散”,一刀下去,干干净净地不留后患,常常能赢得一个满堂彩。

这样有吃有喝有人巴结,还不用走街串巷、风晒雨淋,也不错啊!正当吴正昌心满意足之时,忽有太监来报,说是皇后娘娘有请。吴正昌心中一怔,随着那太监往东宫走去。那太监是吴正昌净的身,一边走还一边夸他的手艺好:“不痛不痒,兄弟们都羡慕死了。”吴正昌嘿嘿地笑着,心里却老大一个问号:这个圣上找我干什么?

在香气馥郁的东宫里,吴正昌又见到了令他害怕的武则天。不知为什么,武则天却对他特别的好、特别的慈祥:“正昌,听说你吴家手艺能把公鸡弄成母鸡,母鸡弄成公鸡?”

“是!”吴正昌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能吗?”“能!”吴正昌心里暗想,这是何意,莫不是你想让我把你弄成男的?这个念头让他只想笑出声,可在这个不怒自威的圣上面前,他可是万万不敢的。武则天迟疑片刻,话锋一转:“你爹爹临终前可否讲过一个碧玉簪的故事。”

“故事?”吴正昌迷惑不解,难道她让自己来就是想听一个故事吗?武则天见他神色疑惑,又提醒道:“几十年前,他和……那个人还有这个碧玉簪……之间有一个故事……”

吴正昌的眼前立即出现了老爹临终前手执碧玉簪狂吐鲜血的情景,是的,爹爹是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能说出来:“爹爹拿出碧玉簪刚要说,就……”

武则天见他不似伪装,心中长叹一声,摆摆手让他离去。然后坐在凤辇上沉思不语,如同木雕。几十年了,难道……

几十年前,当他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每每看到富人穿绫罗绸缎,吃山珍海味,而穷人穿破布草鞋,吃树皮麸糠时,心中就悲愤不已。他决心改变这一切。可是他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又怎能改变这铁一般的事实?在听戏时,他知道了西施得宠于夫差、赵飞燕得宠于汉武帝的故事,如果自己也是一个美若天仙的女儿家,不就有可能飞身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吗?

年少的武则天有了一个荒唐大胆的想法。恰巧那一年他遇到了年轻的吴老爷子,闲谈中得知世上竟然还有一门能将男变成女,将女变成男的手艺。“吴大哥,你把我变成女的吧?”

年轻的吴阉匠哈哈大笑,瞅瞅四下无人说:“人是万物之灵,贵比千金,可不是那猪啊狗啊的,弄死就算了。”

“不,我一定要变成个女的。女的可以穿很好看的衣服,可以干很多男人都干不来的事情。”武则天固执地说着,小脸上透出了与他的年纪不相符的坚毅。

吴阉匠当然不答应,可武则天整天缠着他,追随着他走东跑西、历经风雨。渐渐地吴阉匠被武则天的诚心所感动,他对武则天说:“小兄弟,三个月后在你家后山的老鼠洞里见。”

吴阉匠回家后就再也不走街串巷,他饿着肚子用自家的鸡做实验,果然,当公鸡变成母鸡时照样会下蛋,母鸡变成公鸡时照样会打鸣。有了这次实验做保证,他放心地笑了。

三个月后,他来到了武家后山的老鼠洞里。说是老鼠洞,其实是一个废弃的矿洞,高丈余宽丈余,深数十丈,因为老鼠成群而人迹罕至,故名老鼠洞。令他吃惊的是,小武则天早已镇定地坐在那儿了。

“你不怕吗?”“不怕!”

“你会后悔吗?”“不会!”

吴阉匠铺下白布,让武则天喝了“麻沸散”躺在上面,他手提雪亮的刀子开始了手术……

手术是高难度的,但非常成功。当武则天站起来时,他已经由一个小小少年变成了楚楚动人的姑娘。他们约定,五十年后在吴阉匠的老家登封县嵩山脚下聚会,标记就是那支武则天从家里偷出来的阴阳合一碧玉簪……

随后,14岁的武则天顺利进宫,经过与众多美女的勾心斗角才爬上皇后的位置。现在高宗李治体弱多病,无力主持朝庭大政,正是他一展抱负、救济苍生的大好时候。可偏偏皇上对他不放心,怕他专权,派心腹魏杨四处打探消息进行破坏。唉,如果我恢复了男儿身,作了真正的皇帝,看哪个人不呼我“圣上”?只是吴正昌他爹死得过早,他的手艺恐怕不及他爹爹……

“圣上,小人按照你的吩咐,已经抓到了一男一女,此刻就关在密室里。”不知管无诗什么时候进来了,他的话惊醒了深思中的武则天。武则天定了定神,轻轻地说:“按计划行事。”

又一个静谧的夜晚,凉风习习,月光如水。吴正昌望着天上的明月,不仅想起了遥远的嵩山、少林寺的和尚和乌龙潭的螃蟹。在家乡日子虽苦,但放眼望去,青山绿水,鸟飞雀跳,自有一种美妙在其中。宫里头衣食无忧,但似乎藏着太多的疑问,太多的恐惧。忽然,他看到管无诗带着几个太监匆匆走来:“圣上有旨,命你跟我去一处地方。”

吴正昌知道管无诗嘴里的圣上就是指皇后武则天,他刚说了一句“遵旨!”,便被管无诗用黑布蒙了眼,他只觉得有人架着双臂,自己脚不着地如同在云雾里飘行一般向前疾驶。干什么,如此神秘?吴正昌的心揪成了一团。

突然,他双脚落地,接着眼前一亮,他看到自己身处一间紧凑的房间,灯光下一个孕妇和一个男子被绑了手脚放在铁床上,正在不断地挣扎。管无诗悄声道:“圣上让你把男的变成女的能生娃儿,女的变成男的能娶媳妇。”

“我……”吴正昌刚想说自己不会,管无诗便射过来了骇人的凶光,阴恻恻地说道:“圣上召你进宫,就是看你的这个手艺如何。”

吴正昌心中咚咚乱跳,脸上也似乎有汗珠涌出。这人可不是猪啊羊啊的,万一失手就不是一条两条人命,而是三条啊!他哆嗦着道:“我…………”管无诗截住他的话说:“你是不是还没做过这样的手术?正是你没做过,圣上才让你拿他们试试。干好了,你这一辈子不仅荣华富贵,还会封妻荫子哩!”心里道:如果成功,一定恳请圣上让他给我一个复原手术,到时候我照样荣华富贵照样封妻荫子。

事到如今,身不由已,不做手术只怕性命难保。吴正昌想到了戏中抗旨不遵人的下场,双腿便自动地颤抖起来。管无诗面无表情地吩咐:“开始吧!”

吴正昌给他们喝了配好的“麻沸散”,手提锋利的阉刀,朝铁床上的男人走去,只一刀,男人肚中的零件便清清楚楚显露出来……

吴正昌出身于阉匠世家,耳熏目染,极有天分,加上他以前做过公鸡变母鸡、母鸡变公鸡的手术,所以手术做得非常顺利。正当他给两人缝合肚皮时,外面突然有人大喝一声:“谁?”接着一阵密集的兵刃相击之声传入室内。

在一旁静立的管无诗脸色一变,冲身后的两个太监挥了挥手,与他们一起向外冲去。半袋烟工夫,又大汗淋漓地回来了。管无诗急切地问:“怎么样?”吴正昌抹了抹头上的汗珠,疲惫地答道:“大功告成……”身子一软竟瘫在地上。

管无诗欣喜地笑了,官印、美女、胖儿子在他眼前不停地晃动着,他简直要晕过去了……

吴正昌技艺高超,拿人做实验也没出意外。这使武则天看到了希望,他赏给吴正昌更多的金银财宝。十一个月后,变成女人的男人产下了婴儿,变成男人的女人也长出了胡须,所有的一切都朝着梦想中的方向前进。武则天已经命令心腹管无诗做好了一切准备:择一个良辰吉日给自己动手术,然后废掉李治,以堂堂正正的男儿身登上皇位。

当吴正昌再一次被蒙着眼睛请进密室的时候,他感到自己就是一个小猴,主人要干什么就干什么,并且还不能有半丝违抗之意。武则天喝退管无诗之等,只留下吴正昌,然后说道:“吴贤侄,你的技艺不在你爹爹之下,这让我很感欣慰。”

听到“圣上”称自己为贤侄,吴正昌大惊失色,不知是祸是福,也不知从何说起。武则天嫣然一笑,美丽的大眼睛里溢出了泪珠,将几十年前那个阴阳合一碧玉簪的故事讲了出来。吴正昌听得瞠目结舌,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眼前的皇后、“圣上”是爹爹通过手术由男人变来的?天啊,华神医真是伟大,爹爹真是伟大!

“我现在命你即刻动手,将我恢复至男人身。”武则天的声音不大,但透出一股不可抗拒的威力。吴正昌又如风中的枯枝,开始瑟瑟发抖了。武则天秀眉一竖,冷冷地逼问道:“怎么,你不愿意?”

吴正昌本想解释是太激动了,可哪里说得出半句话语?武则天又哼了一声,说道:“你愿意也得做,不愿意也得做。既然你知道了这个秘密,就一定得把我这个手术做成功。如果手术成功,天下人皆知晓我是男人,你也就可以不死;如果不成功,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我只有处死你。”

吴正昌噤若寒蝉,死亡的恐惧像老虎的尖爪利齿已经进入了他的身体,哆嗦了很久他才听到武则天问他:“考虑得如何?”

他上牙打下牙地说:“……做,现在……就做。”

武则天淡淡一笑,随即表情严肃,一指铁床、阉刀、药罐等物品道:“我早就准备好了,只等你点头了。”说罢就做好了按受手术的准备。

“圣上驾到——”突然室外传来了管无诗的呼警之声,武则天脸色大变,一改往日的镇定自若,竟有些慌张起来。不过她毕竟不是一般人,很快稍理云鬓、微整衣裳,奇迹般地又恢复了常态。打开室门,屋外火把通明,刀枪闪光,竟是皇上李治带着五百御林军而来。

武则天看到属于自己的人都被抓了过去,明白情势不妙,她不卑不亢地问道:“万岁深夜带兵移驾至此,不知有何贵干?”

李治体弱多病,先咳嗽了一通才指着武则天道:“你……你请了阉匠在宫中施展异术,咳咳……意欲何为?”

武则天不慌不忙地答道:“原来你都知道了,那我就实话告诉你。管无诗他们进宫多年,卖命皇家,我请人给他们恢复男人身,也是为了他们出宫后能够安享天伦。”

这个理由编得冠冕堂皇,而且让管无诗等一帮太监深受感动。不仅如此,连李治身边的心腹太监都向往不已,暗自欣喜。

李治语塞了片刻又说道:“咳咳……那男变女,女变男的手术岂不是颠倒阴阳、乱了法度、坏了纲常吗?”

武则天的脸色又是一变,原来他真的什么都知道,看来真是低估了他。提高声音道:“这只是让姓吴的试试手艺,你究竟想干什么?”李治一指身后盔甲鲜明、剑拔弩张的御林军说道:“御林军已经包围了东宫,我只想让你回去向我解释清楚……咳咳……”

事已至此,管无诗他们又被抓,自己去调动人马来与他对抗显然来不及。武则天心念一转,想到李治肯定不知道底细,于是朗声说道:“好,我这就回去!”身形一动离密室远去,临走时她听到吴正昌声嘶力竭地乞求声:“别抓我,别抓我,我只是一个阉猪娃的——”

武则天随着李治来到后宫,夫妻二人相对而坐都默默无语,倒是李治用他的咳嗽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咳咳,我以为你有事儿瞒着我!”

“我有什么瞒你的,我请阉匠只是为了太监们着想。他们辛辛苦苦半辈子,若能恢复男儿身实在是造福无量的事。”

李治紧皱眉头道:“你的眼睛告诉我,你心里有事!”武则天道:“是吗?我能有什么事呢?”

李治生性懦弱,这时禁不住怒气勃发,一拍几案突然站起:“好,我不管你有事没事,我现在只想做两件事。第一,毁掉你的密室;第二,处死那个姓吴的阉匠。”

“不行!”武则天毫不示弱,针锋相对地站起来道:“密室可以毁,但姓吴的大师却不能处死。”

李治突然诡异一笑,反问道:“是吗?”提高声音大叫:“带上来!”

武则天扭头一看,不禁目瞪口呆:吴正昌被带了上来,但是他的双腕处却鲜血淋淋,双手竟然不翼而飞。武则天头一晕,几乎要背过气来,可是她的脑子仍然清醒。她想到了几十年前的那个懵懂少年,那个手艺高超的吴大哥,以及眼前这个吴大哥的后人。是的,这个手艺怕是要失传了,可是自己的秘密却必须要保住。她凄然一笑道:“好,你斩断他的双手,我就割掉他的舌头,来人,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下来。”

有人冲进来拖走了满脸惊恐的吴正昌,一会儿,外面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吴正昌被抬到武则天面前,武则天看了看他,美丽的大眼睛里竟滚落两颗豆大的泪珠。

一个月后,在嵩山脚下的吴家村,多了一个失去双手、没有舌头的哑巴。但他却怀揣珠玉,富比王侯。不久,就被图财害命的强盗所杀。他其实就是吴正昌,自此以后,华佗的阉人之术在世上灭绝。

李治经过这次与武则天的交锋,身体虚弱,加上操劳过度,不久就一命呜呼。武则天本指望通过吴正昌的手术堂堂正正的作皇帝,可吴正昌被斩断双腕、割去舌头,已经是废人一个,她只得打消了最初的念头。但她解救苍生、造福于民的愿望却没有变,她继续推行发展生产的政策,还破格提拔许多有才能的人,如名臣姚崇、宋璟等,被后人称之为有贞观遗风。

公元690年,武则天称帝,改国号为周。她被称为我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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