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任的党史办主任闫松林领了一项不大不小的任务在建国六十周年之际编辑出版一本本县英模烈士的书,作为献礼和对外宣传的重要工具。按说,这个任务对于闫松林这个本县有名的大才子来说,实在是放屁翻跟头小菜一碟,但是,偏偏本县唯一在陵园树碑的烈士周山虎,却找不到任何资料记载他牺牲的细节。周山虎和他是老乡,是抗日战争时期一位赫赫有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游击队长,现有的资料上说他当年是中了鬼子的埋伏,所率领的游击队近百人全军覆没。但也有人说是有叛徒或者汉奸告密,才造成了本县历史上最大的一起游击队惨败。但叛徒或者汉奸究竟是谁,最后也没查出,成了一起历史悬案和难解之谜。几个朋友劝他说,别太认真了,胡编一段算了,有谁知道真假,现在哪个单位不在造假材料?况且,也没人追究真假

闫松林淡淡一笑说:这不是写小说,怎么能胡编呢?别人做不做假我不管,但我不能做假。同事们就暗暗地笑他刚近不惑却早早迂腐,说好心当了驴肝肺。闫松林倒不在意,他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弄清这起悬案的真相,给英雄的在天之灵一个告慰,给后人留下一个明白的说法。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领导一天天的追问,心里虽然着急,但却没有办法。

这天,正在发愁,忽然接到了乡下远房表妹打来的电话,说奶奶突然病情加重,看来时日不长,奶奶让他火速赶回,要向他透露_个天大的秘密,不然,她两眼一闭,这个秘密就带到了阴曹地府,永远没有人知道了。

放下电话,闫松林摇摇头,心里有点苦笑。奶奶已经是年过八旬的老人,自从爷爷在当年南下支前阵亡之后,不知怎么一直未嫁,带着年幼的父亲从故乡闫家寨迁移到了现在的松树湾,父亲一直要接她到城里来,她只是进来转了一圈就回去了,一直一个人生活,身体硬朗得很。倒是退休后的父亲反而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不上几年就先她而去了。过了两年,母亲也随父亲而去。奶奶在松树湾生活了一辈子,平凡得就像路边那棵狗尾巴草_样,她的心里能埋藏下多大的秘密?解开这位周山虎烈士的谜,对于他来说才是天大的秘密。但一想到一辈子孤苦伶仃的奶奶,闫松林的心里顿时涌起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情感。他安排了一下工作,然后就赶紧驱车上路了。

县城距松树湾村足足一百多里,中间必须经过闫家寨乡。快到闫家寨时,前面的路突然堵塞了,原来,闫家寨正修村村通公路,必须绕道邻乡三十里才能拐上通往松树湾的村村通公路。

闫松林叹了一口气。每次回家经过闫家寨时,不知怎的,他的心里都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也许就是人们通常说的那种故乡情结吧。事实上他对于这个地方只不过是少年时期一点模糊的记忆,并没有留下什么太多太深的印象。说也奇怪,每次到这里,他只要下了车,点燃一支香烟,遥望着这个并不富裕的村庄,和那些依然十分平常的土地,心中涌起的那种起伏不安就会像退了潮的大海,渐渐归于平静。

这一次,车子还没有到达闫家寨,不知怎的,闫松林心里感到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烦燥、焦灼,甚至还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做点什么。他急忙让司机停下车,站在路边的一道小高坡上,点燃一支烟,深深地抽了一口,长长地喷吐出去,看着浓浓的烟雾在仲春的山风中转瞬即逝,他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就在他准备上车赶路时,前面传来了一阵惊呼:哎呀,一个人头!

怎么这个骷髅头里有一根簪子啊?

这肯定是一起谋杀案

众人七嘴八舌,引起了闫松林的注意。他好奇地走上前去拨开人群一看,原来这是一座位于新拓宽路面下的坟墓,棺材已经腐烂,从里面滚出来的白茬茬的骷髅脑后明显地插着一根银簪,拨出一看,足足有三寸多长。这是妇女别发髻用的东西,怎么会插在死者的头上呢?很可能死者是被人害死的,是一桩人命案啊!那么,究竟是情杀、财杀、还是仇杀?闫松林顿时来了兴趣。

正在这时,有人喊来了闫家寨乡派出所李所长。李所长一下车就看到了闫松林,连忙上来吁寒问暖。他们是老同学了,今日相见,分外高兴。李所长说:松林,听说你的老家就是这个闫家寨,在部队你也当过侦察兵,怎么,今天有没有兴趣和我查一查这个银簪骷髅案?案子能破了,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啊!

闫松林笑着说:功劳不功劳无所谓,关键是你以为这案子一下子就能破了吗?我可还要回去看望奶奶呢!

李所长说:这不简单吗?一问这家坟主是谁不是什么都清楚了吗?你就别急了,帮帮我,中午为你接风洗尘,咱哥俩也老长时间没见了,好好叙一叙。完了我陪你一起回去看望老人家,如何?

话说到这分上,闫松林也没办法。李所长就让那些民工们继续忙活,自己取了这根银簪,和闫松林一起到村子里打听。

坟的年代太长了,村里人都不清楚。李所长正要作罢,村长说:我们去问一下老八路吧,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老八路今年八十多了,当年参加游击队打鬼子,没想到被鬼子打中了命根,命拣回来了,人却废了。一个人没盐淡水地过了一辈子,虽然有政府照顾着,衣食不缺,但除了晒太阳,连句话也懒得说,好像一个哑巴。村长带着闫松林和李所长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暖暖的秋阳下懒洋洋地打着盹。听了村长和李所长的问话,他好一阵才睁开眼睛,懒懒地说了句:那是闫山贵的坟,死了六十多年了,他媳妇柳叶眉早迁到松树湾了,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

你胡说!闫松林突然怒喊一声,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众人一看,只见闫松林满脸通红,情绪激动,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

老八路好像见怪不怪,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胡说不胡说,你问问不就是了。说完重新闭上了眼睛,任你再百般询问,只是一言不发。

李所长有点奇怪:怎么,你认识这个柳叶眉?

闫松林点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说话。李所长有点不解:那你激动什么?走,正好,咱们一同到你老家,一方面看望老人,一方面调查案情。

闫松林眉头深深皱起,不经意地哼了一声,表示同意,只是心里另外起了波澜。因为老八路刚才所说的柳叶眉正是他奶奶,奶奶曾经说爷爷闫山贵南下抗战牺牲在外地,连个尸体也没有留下。难道奶奶说了谎,还是和这根银簪之间有什么故事他不敢往下想。

到达松树湾的时候,闫松林借故把李所长拉到一边,说出了自己心中的疑虑。李所长听了心里也是一惊。他万万没有想到柳叶眉竟是老同学闫松林的奶奶。心里是既兴奋又矛盾。他安慰闫松林说:你别多想,也许其中另有隐情,我们先听听老人怎么说吧。

闫松林的心情更加沉重了,他心里隐隐约约感觉到,奶奶把他叫回来要告诉他的秘密,八九不离十与这根银簪有关。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有天知地知和她知了。

一行人进到那年月不短的老房子里,闫松林看到一向健朗的奶奶已经瘦得皮包骨头,头发干枯而稀薄,不由得心里一酸,早已把刚才的事丢到了脑后,扑上前去颤声叫了一声奶奶,喉头就哽咽了,双手抓着奶奶的手,眼泪哗哗地涌出来。

卧病在床的柳叶眉听到喊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闫松林,眼睛亮了一下:我可是憋着这口气等着你回来啊正要说什么,忽然看到了一旁穿着公安制服的李所长。她犹豫了一下,回头问闫松林,怎么,你们全知道了?

闫松林这才回过神来,望了一眼李所长,对老人说:这是派出所的李所长,我的同学,他来这里办一件事

老人摇了摇头:知道了也好不过,事情的真相只有我知道,只有天知道

话说到这儿,闫松林和李所长互相看了一眼,点了点头。李所长掏出那根银簪上前轻轻地问:老奶奶,你可认识这件东西?

老人转过头来,缓缓睁开眼睛,等她看到李所长手中的那根银簪时,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呼地一声坐起来,一把抢过银簪上下左右地细细打量了一遍,惊奇地问:你从哪儿得到的这件东西?

见此情景,李所长心里有了底,同时也增添了无限疑惑,但面上仍然平静地说:这是在闫家寨新建公路工地的一座乱坟中找到的,我们怀疑他咽下了后半句话。

闫松林紧张地望着老人,希望老人能够摇摇头断然否定。可是,老人脸上平静如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在我心里藏了六十多年了,我不想把它带到阴曹地府去。现在既然这个东西也重见天日了,我也就不隐瞒了

她缓缓地抬起头,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窗外的白杨树在秋风的吹拂下,树叶飘飘然离开枝头,在空中打了一个旋,悄然无声地落到了地上。

老人的思绪穿过时光隧道,回到了六十多年前

周山虎拉着刚满十八岁的柳叶眉偷偷地钻进了闫家寨村后的那片柳树林子。正是三伏天,林子里一片蝉噪。来到林子深处的一个隐秘处,周山虎用石块赶跑树上那些没心没肺的东西,这才转过身来在满脸泪痕的柳叶眉身边坐下,默不作声。柳叶眉把长长的辫子向后一摔,双手抓住周山虎的胳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忧愁地望着他说:山虎哥,你说怎么办?我如果一进那闫王爷的门,恐怕是今生再难和你相见了

周山虎轻轻地抚摸着柳叶眉软绵的小手,语气坚定地说:不行你就跟着我跑吧。咱们就到这中条山里去投靠八路军,打鬼子,斗地主,自己给自己找一条出路。不然,呆在这里不是被那闫王爷欺负,就是要被小鬼子糟蹋。

可是,我不忍心丢下重病在床的老爹啊,爹一个人如果没有老爹,我早和你跑了

可你也不能就这样把自己卖给闫王爷做小老婆啊,何况,他家那只母老虎能容下你吗?

柳叶眉深情地望着身材魁梧、肌肉发达、方盘大脸的周山虎,把身子慢慢地贴上来:山虎哥,我想过了,我们可能前世有情,今生无缘。不过,我不甘心,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现在就把我要了吧,也不枉我们好一场

叶妹周山虎一下紧紧地抱住了她滚烫丰满的身子。

好啊,你小子吃了豹子胆,竟敢在这里偷我的女人来呀,给我往死里打!

周山虎和柳叶眉吃了一惊,扭头一看,只见地主闫王爷手里挥舞着那根明晃晃的文明棍,嘴里唾沫四溅,几个如狼似虎的家丁持枪舞棍,嗷嗷扑上来。周山虎自小和父亲打猎,学过几手,见势不对,一把把柳叶眉推到身后,随手抓起一根树杆,准备拼个你死我活。

一场恶斗,猛虎不敌群狼。眼看周山虎就要被闫家的家丁打倒,柳叶眉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大喝一声:你们都住手!如果你们打死了山虎哥,我就一头在这树上撞死,陪他一起上路。说着就要往旁边的一棵大柳树上撞。

闫王爷一看急了,大声喝道:快停下,拉住她!

家丁们放开了已经是遍体鳞伤的周山虎,抓住了柳叶眉。周山虎正要挣扎着上前去救柳叶眉,柳叶眉大声喊着:山虎哥,别管我,你快跑,如果我死了,你记住给我报仇

周山虎看看他们人多势众,自己不能一下取胜,只好放弃。他含泪叫了一声:叶妹你一定要等我深情地看了一眼正在挣扎的柳叶眉,转身向中条山深处跑去。

当天,闫家就张灯结彩,准备给闫王爷和柳叶眉圆房办喜事。柳叶眉抱定一死的决心,一直在寻找机会。闫王爷的老婆崔氏虽然比他小一二十岁,也不会生养,但却是有名的母老虎。因为不能生养,她一直想让自家的侄子过继给闫家当儿子,好接下这万贯家财,但闫王爷不想让自己辛辛苦苦积攒了一辈子的财产流入外姓人的腰包。俩人为了这事一直绷着。现在闫王爷要娶柳叶眉进门取代自己的位置,她岂肯轻易罢手?当即耍起泼来,大闹了一场,整个闫家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闫王爷虽然心狠手辣,在众人面前凶狠霸道,却是惹不起他家的这只猛虎。看看到口的肥肉干着急却不能入口吞下,只得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作罢,让家丁把柳叶眉锁到柴房里,再想良策。

母老虎知道闫王爷的心思,下决心要害了这个柳叶眉,不能让闫王爷的好事得逞。她暗地里指示家丁们折磨柳叶眉,能致死最好。家丁们知道这个女人是闫王爷的心头肉,害怕让他知道了吃不了兜着走,但是也惹不起这个母老虎,胆大的趁人不注意,像猪一样抱住柳叶眉乱啃乱摸一气,胆小的只是不给她饭吃或者少给饭,柳叶眉受尽折磨却有苦难言,想寻死又找不到机会,不知道这样的日子到何时才是尽头。

柳叶眉的遭遇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他就是在闫家充当小工头的闫山贵。

闫山贵和周山虎岁数不相上下,性格却截然相反。他在闫王爷家里打长工,因为是同姓,加上生性乖巧,善于见风使舵,所以很得闫王爷的信任,让他做了一个小工头。闫山贵早就喜欢上了长得像画一样的柳叶眉,但是却不敢和身强体壮的周山虎相争,只是在暗暗寻找着机会,梦想发一笔横财,然后再到柳家求聘。他相信到那时候,穷得像水洗过一样的周山虎肯定是和他争不过这个柳叶眉的。现在看到周山虎被迫出走,闫王爷和他的母老虎为柳叶眉相斗不下,认为把柳叶眉弄到手的机会来了,不禁心头大喜过望。

闫山贵拿出自己这几年苦心积攒的一点钱财,谎称柳叶眉是自己的远房表妹,用好酒好肉买通家丁,说让自己来看守表妹,绝不让她出任何问题。家丁们正在为这件事而左右为难,见有人主动请缨,还有好酒好肉侍候,乐得做了顺水人情,柳叶眉这才少受了许多屈辱和皮肉之苦。

后来,母老虎为了让闫王爷彻底死心,就让柳叶眉做了自己的丫环,每天端香的送臭的,稍有不顺,轻则百般辱骂,重则抬手就打。肚子里时常是饥一顿饱一顿,身上到处是青一块紫一块。躲过母老虎的眼睛,柳叶眉常在半夜三更悄悄地流泪,盼望自己的山虎哥早日回乡为她报仇雪恨,带她远走高飞。闫山贵知道她的心思还在那个周山虎身上,暗暗下决心要把柳叶眉弄到手,于是对她格外关心,百般讨好。她有时挨了打受了骂,闫山贵就好言好语相劝,她饿了肚,就偷偷塞给她几个白面馍。渐渐地,柳叶眉对这个闫山贵产生了好感,对他十分感激。

这个时候,中条山里突然出现了一支游击队,队长叫飞山虎,据说两手会打双枪,黑夜能使飞镖,经常神出鬼没地打击鬼子和汉奸。闫王爷派出的人回来报告,说这个飞山虎就是当年被他打走的周山虎。这个消息使闫王爷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恶霸也不禁心惊胆战,生怕这个周山虎哪一天夜里突然打回来要了他的老命,愁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闫山贵这段时间正在软磨硬泡地缠着柳叶眉办婚事。柳叶眉的爹自从女儿被抢进闫家,连气带病,不几天就在自己家里悄悄吊死了。等柳叶眉得知消息回到家里时,尸体己经生蛆了。柳叶眉抱着爹大哭了一场,可是别说棺材,就是连给爹弄一身衣裳的钱也没有,她又气又急不知道该怎么办。闫山贵抓住时机,出钱把她爹的丧事给办了,柳叶眉不知如何感激他才是。闫山贵说:感激什么?就当女婿出殡了老丈人。你看你现在一个亲人也没有了,我也是孤身一人,不如咱们俩成了亲,以后也有个照应。

柳叶眉低头想了一阵说:山贵哥,不是我看不起你,而是我心里一直装着山虎哥,我答应活要做周家的人,死要做周家的鬼。现在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我真是感激不尽。不过要想让我嫁给你,只有当山虎哥他他不在了,我就答应你。说着,两个眼圈就红了。

闫山贵听了,心里可恨起这个周山虎来,恨不得现在就拿刀杀了他,只能暗暗咒他早日死掉好成就他的好事。他知道柳叶眉的脾气,硬的是来不得的,只有慢慢地等待机会。

这天晚上,闫山贵收拾完工具去找柳叶眉,想和她商量早些把婚事办了,免得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夜长梦多。路过闫王爷睡的后房时,忽听得里面有说话声,就好奇地凑上去。这一听,把他吓了一跳。

原来,闫王爷把害怕周山虎回来报仇的事向他老婆母老虎说了,那母老虎一听,也吃了一惊。如果周山虎真杀回来,就凭她和她男人办的那些事,哪个也不得活命。当下就说:那你还呆什么,赶快找个靠山啊!闫王爷说:现在找靠山只能找日本人,但是我看这些东洋鬼子们都是不好招惹的东西,弄不好哪天,周山虎没杀我们,他们反而把我们杀了。母老虎不经意地说:你个笨猪,不会想个办法吗?上次那个日本兵小队长佐川让你给找女人,你没有给他找下,我看他对你可真是有看法。我们现在把这个柳叶眉送给佐川,一方面讨好了日本人,另一方面,那周山虎将来打回来要人,就推说柳叶眉是让日本人抢去了,让他和日本人去要,我们不就坐山观虎斗了吗?

闫王爷一听,不禁连声称赞:这个主意高!这叫做移花接木,嫁祸于人。看不出你还有这样的本事。这事不容迟疑,明天我就先派人去和佐川联系一下,说妥就办。

躲在窗外的闫山贵一听,肺都气炸了。这不是把我媳妇送给日本人吗?不行,得想个办法,来个一石二鸟,一举两得。他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柳叶眉,果然,柳叶眉一听就急了:山贵哥,你可要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我啊。真不行,你就到山里去找山虎哥,让他回来救我,然后我们就一起参加游击队。

闫山贵一听,两眼一转,顿时有了主意。他从身上掏出一根长长的银簪说:叶妹,这是我娘临终前留下来的,她要我交给我的媳妇。我知道你心里还是装着那个周山虎,可是我也真的很喜欢你。现在到处是鬼子,我这次去山里不知能不能活着回来。这银簪就暂时交给你,如果我死了,留给你作个念想,让你日后看到它也知道,除了周山虎,还有一个闫山贵也很喜欢你。如果我活着回来了,你再交给我

柳叶眉上前一把捂住了他的嘴:山贵哥你别胡说,我一定等你回来

闫山贵紧紧地抱住了柳叶眉,一边在她脸上狠狠地亲着,一边动手动脚。柳叶眉一边挣扎一边低声喊道:山贵哥,你别这样,我说话算数,如果山虎哥他真的不在我就马上嫁给你,可是你现在如果不放开我,我就是死也不会和你到一起的

这话犹如当头一盆冷水,闫山贵刚才火烧火燎的身子顿时冷下来。他不得不把自己的心火暂时熄灭,双手恋恋不舍地松开了眼前这个漂亮温热的柳叶眉,回到了自己的草房里,躺到土炕上,一边慢慢地回味着刚才那亲亲抱抱的美好感觉,一边在暗暗思量着

第二天一早,闫山贵正盘算着进山去找周山虎,闫王爷却派人将他喊了去,说有重要事情让他去办。闫山贵一听心里就明白了怎么回事,但又不敢不去。果然,闫王爷让他去见佐川,说有花姑娘送上,请佐川派兵保护他的家产。闫山贵左右为难。去吧,送的是他想了好长时间的柳叶眉;不去吧,得罪不起闫王爷,更得罪不起那如狼似虎的鬼子兵。何况,还有一个飞山虎给柳叶眉撑腰呢!思来想去,只有自己是谁也害怕,谁也得罪不起,不禁懊恼起来,恨不得把这闫王爷和周山虎一起杀了才能如意。这样一想,开始时狠狠地把自己吓了一跳,后来再一想,他忽然笑了。

打定主意,闫山贵立即行动。佐川驻扎在县城,往返最快也需要一两天时间,中条山离闫家寨也有百余里,靠一双腿怕是跑断了也赶不上。闫山贵下了狠心,到镇上高价雇了一匹马,先跑到中条山里找到了周山虎,告知了柳叶眉现在的情况,请周山虎立即发兵去救。周山虎也是日夜惦记着自己的心上人柳叶眉,问清情况后非常感谢闫山贵,约好第三天子夜时分带一个小队攻打闫家寨,枪杀恶霸,并让闫山贵到时做内应。闫山贵满口应承,立即返回。但是他并没有返回闫家寨,而是星夜赶往县城

三天后的夜晚,周山虎带领游击队悄悄地潜入了闫家寨,一声枪响后,早已埋伏在大门口的闫山贵立即打开大门,把游击队引入院中,并且大声喊道:飞山虎杀进来了!闫家寨的家丁们平时欺负平头老百姓还行,一听说飞山虎来了,早已吓得抱头乱窜,屎尿满裤,纷纷跪地缴械投降。周山虎毫不费力地把藏在牲口圈里吓得浑身筛糠的闫王爷和母老虎像老鹰叨小鸡似地拎出来,当众宣布了汉奸闫王爷的罪行,说:对这些卖国求荣叛变投敌的汉奸,我们一个也不轻饶。说完,双手一举,只听啪啪两声枪响,闫王爷和母老虎的脑袋就开了花。

柳叶眉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心上人,禁不住扑在周山虎的怀里号啕大哭。周山虎安慰她说:好了,现在仇也报了,我们也相见了,你就跟我参加游击队吧,我们从此再也不分开了。周山虎又转过身来向站在一边的闫山贵深深地鞠了一个躬,说:谢谢你这几年对叶眉的照顾,以后我们一定会报答你的。柳叶眉从头上取下那根银簪双手递过来:山贵哥,这银簪还给你吧,祝你早日找到你的心上人,把它插到她的头上。

闫山贵双手推着:不不,这银簪就送给你吧,我

柳叶眉还是坚持把银簪留给他。闫山贵急了,把手一推说:我也要和你们去打游击,请你收下我吧。

周山虎一听,喜形于色:好啊,我们热烈欢迎。不过,现在我们就要连夜撤退回到中条山里,你能同我们一起走吗?

闫山贵一拍胸膛说:我也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有什么可牵挂的,走!

众人正准备撤出村外,突然枪声大作,一支鬼子的队伍不知什么时候包围了村子。周山虎一边指挥众人抵抗,一边向村里撤退。火光中,佐川手握指挥刀,狞笑着大叫:飞山虎,你跑不了了,快快地交枪投降!

周山虎一看敌人人多势众,恐怕难以脱身,把柳叶眉往闫山贵身边一推说:山贵兄弟,你先带着叶妹藏起来,如果我们能冲出包围,你再带她来找我;如果出不去,那我就把她交给你了,你一定要照顾好她。柳叶眉还要说什么,周山虎低声喝道:这是命令,快走!就带着队伍向村外冲去。柳叶眉没有办法,只好任闫山贵拉着她躲到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小窑洞里。

也不知鬼子来了多少兵,这场战斗从天黑一直打到天明,最终以游击队全军覆没而告终。老八路在这次战斗中被打残废,躲在死人堆中拣了一条命。村子里也被鬼子洗劫一空,村人死伤大半。鬼子残忍地割下了周山虎的头,回去后在城门上整整悬挂了十天闫山贵和柳叶眉侥幸躲过了这场劫难。

柳叶眉得知这个噩耗,只觉得天塌地陷,一下子昏了过去。闫山贵好不容易才把她救醒,但她一醒过来就开始不停地哭,只哭得肝肠寸断,气若游丝。

夜,黑漆漆的,如同泼墨。埋葬牺牲的游击队员的那片乱坟岗阴风凄凄,鬼火闪烁,不时听到那些死去冤魂的哭嚎,令人毛发倒竖,全身悚然。村人们白天都不敢到这里,更莫说这夜半三更了。柳叶眉摸到周山虎的坟头,点燃三柱土香,又摆上一壶酒,来祭奠这位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游击队长和自己未过门的丈夫。她默默地跪在坟头,看着在浓重夜色里忽明忽暗的香头,仿佛看到了春日里,山虎哥和她一起跑过村后的那座小山岗,一起去采摘那满山怒放的玛榴花,他弄来一大把各色各样的花草,编了两个漂亮的花帽,一人戴一个,然后硬是拉着她跪在地上要拜天地,羞得她起身跑开了,只是把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洒在坡上,周山虎在她身后一边追,一边喊着:叶妹,你等等我,等等我

现在,你的眉妹已经长大了,成人了,成了花一样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大姑娘,只等着你这个心上人来采摘,可是你却走了,把她孤伶伶地撇在这个世界上,让她有了话儿向谁说,有了苦儿向谁诉,让她的终身向谁托

柳叶眉越想越难过,禁不住悲从心来,从小声如溪流的呜咽,变成了涛涛如江河的咆哮。她一边哭,一边嘴里喃喃自语着:山虎哥,你死了,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了,你等等我,我这就随你而去,我们生不能成夫妻,就是死了也要成为鬼夫妻,永远在一起

说完,站起身来,向坟头边的一块大石头撞去。这时,从身后突然蹿出来一个人,一把紧紧抱着了她的腰,嘴里低声喊道:叶妹,你可千万别这样,千万要想开啊,没有了周山虎,还有我闫山贵啊,你可不能让我的一片苦心白费了啊

柳叶眉转身一看,原来是闫山贵。她叫了声:贵哥!扑在他的怀里哭得更厉害了。闫山贵一手搂着她温热的腰肢,一手在她的背后轻轻地拍着安慰她:人已经死了,再哭也没有用。你还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啊!

柳叶眉住进了闫山贵家,山贵的姑母知道侄子的心思,加上柳叶眉模样是模样,活儿是活儿,是这方圆几十里出了名的好闺女,如果真能成了她闫家的媳妇,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因此把她当成自己的亲生闺女来看待,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抱在怀里怕冻了。柳叶眉自出娘胎到现在,还真没有享过像这样的一天福,心里对闫山贵和他的姑母渐渐产生了好感,只是心里还一时放不下周山虎。闫山贵更是乐得如同一只春鸟,进进出出脸上满是笑意,嘴里小梆戏不断。别人问起他是不是要娶柳叶眉了,他毫不避讳,说:快了,就在八月十五吧。这样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柳叶眉要嫁给闫山贵,都说山虎没福气,山贵娃也行,叶眉也应该享几天福了。

闫山贵和柳叶眉的大喜日子定在八月十六,闫家上上下下忙着在张罗喜事。八月十五晚上月正圆时分,柳叶眉跟闫山贵说:明天就是我俩的大喜之日,我想今夜去祭奠一下山虎哥,顺便想告诉他一声,他一个人在那边恐怕很孤单啊!闫山贵虽然心里有点不愿意,但看到柳叶眉那真诚的一双眼睛.想,反正明天晚上就是我的人了,他已经做了鬼,难道还能把她拐走吗?最后还是同意了。但他放心不下,也要随着她去,被柳叶眉拒绝了。

柳叶眉来到周山虎坟前,禁不住又悲上心来。她摆上供品,烧上土香,心里默默地说:山虎哥,本来说好这一生你要陪好我的,但是你却先走了,本来我也要随你而去的,但是山贵对我的大恩大德我还没有报。明天我就要和他成亲了,你在地下就放心吧,我活着也不会忘记你,以后的清明、七月十五、十月初一我都会来给你烧纸祭奠的,你在那边也就放心吧

李所长还能说出什么呢?不过他仍然感到奇怪,柳叶眉当年大义灭亲,挽救了游击队,为革命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应该是有功之臣啊,为什么从解放到现在过了六十多年了,她却始终没有向任何人标榜自己,没向党和政府提出任何要求,心甘情愿地住在这山沟沟里?

老人挣扎着坐起来,一手拉着闫松林,一手拉着李所长,一字一句地说,当年,我柳叶眉是个受苦人,是游击队、共产党从火坑里把我救出来,如果没有游击队、没有共产党,也就没有我柳叶眉,这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几句普通而朴实的话,令屋里的几个人热泪满眶。闫松林和李所长扑通一声跪在老人面前,久久不愿起来

一阵阴风吹过,那燃烧的土纸飞扬起来,飞向坟后,只听一声闷响,接着传来妈呀一声,像是一个人跌倒了。悲愤中的柳叶眉被狠狠地吓了一跳,站起来大着胆子颤抖着喊了一声:谁?

闫山贵从坟后一瘸一拐地过来,呲牙咧嘴地说:是我,我怕你一个人害怕,所以

柳叶眉心里突然涌起了一阵莫名的厌恶。

阴历八月十六这天晚上,闫家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酒席摆了几大桌。自从上次鬼子围剿游击队后,村子里好长时间没有热闹过了。鬼子后来在距此二十多里的镇上修了炮楼驻了兵,村里也有了他们设立的维持会,老百姓的生活就更加难过了。可是谁也不明白这个平时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的闫山贵,发了什么横财,居然把婚事办得如此排场,难道是他家挖了一个金窖不成?就连他的姑母也感到奇怪,偷偷地问他:你从哪里弄来这么多钱?

闫山贵嘿嘿地笑着说:姑母,你就别多管闲事了,只等着我进洞房,你抱孙子吧。

姑母黑着脸说:不行,我们老闫家穷是穷,可是从来都是穷得有志气,决不办亏心事。你不说清楚,这喜事宁愿不办,我不想让人在背后戮我的脊梁骨。

闫山贵说:姑母,这事你就别多想了,以后好好享福就是了。姑母正要说什么,柳叶眉过来了,她只好把话头先咽下了。

柳叶眉对这事也有怀疑,她把闫山贵叫到一边问他。闫山贵把房门关上,故作神秘地说:刚才我姑母也问我了,我没告诉她,就老实告诉媳妇你吧,这是我在闫家做工时悄悄偷的,你想,那闫王爷的财产,哪一点不是剥削咱穷人家的,他的钱该不该拿?

柳叶眉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

客人散尽之后,闫山贵步履踉跄地走进新房。新房里摆设一新,墙上的大红喜字高悬,桌子两旁摆着一对瓷器果罐,两支明亮的喜烛。柳叶眉含羞带喜地坐在椅子上,飘忽的红蜡烛把她的脸儿也照红了,显得越发美貌动人。闫山贵此时已有几分醉意,他上前美滋滋地上下前后左右打量着新娘,端起酒杯,嘻嘻地笑着说:来,叶眉,再陪我喝几杯

柳叶眉见他喝着差不多了,就上前接过他的酒杯,亲热地说:看你,我又不会喝酒,你你也别喝了。

嘻嘻,没没关系。闫山贵趁着酒兴说,叶眉,你跟着我,我绝不会让你吃亏受罪,保证你一辈子有穿的,有吃的

柳叶眉笑笑说:看你这得意的样子,好像成了一个大财主。

闫山贵笑了笑,抓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脖子喝下,然后迷着眼说:我我不是财主,可是以后会变成财主的来,咱们先共度良宵吧,我盼望这一天盼了多多少年啊,来,完了我我还有重要事呢

看把你猴急的,还有比进洞房更重要的事么?

闫山贵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摇了摇头,就自顾脱了个精光上了炕,看着一旁还有些害羞的柳叶眉说:快快上来啊,完了我我会告诉你的

柳叶眉突然心里一痛,想起了周山虎。如果此时眼前的人是周山虎,那该多好啊,她定然会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的,可是她咬了咬嘴唇,心里说了句:山虎哥,对不住了

急不可奈的闫山贵把柳叶眉压在身下,一阵折腾之后,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软软地躺下了。他一边回味着刚才的美妙,一边手摸着柳叶眉柔软白嫩的身子,嘴里喃喃地说:叶眉,你真是一个仙女,他周山虎没有得到,闫王爷没有得到,佐川没有得到,就是我闫山贵得到了,我现在就是死了也值得了

还沉浸在幸福中的柳叶眉在他的嘴上轻轻地打了一下说:你乱说什么呀

不是是真的闫山贵有点忘乎所以,你已经是我的人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马上又可以得一笔大大赏钱了。

赏钱?柳叶眉有点奇怪,什么赏钱?

嘿嘿,闫山贵笑了,你瞧这房子里摆的,你看你身上穿的,都都是我的赏钱。你忘了,你那有名的飞山虎

柳叶眉吃了一惊,一下坐起身,紧紧追问:飞山虎怎么了?

就是我我嘻嘻!你别问了,反正我们屋里的东西,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的命换来的。闫山贵酒后吐真言,把底儿全亮了,你已经是我老婆了,告诉你也没关系。今天晚上游击队开开干部会,我带皇军去佐川到时候又会给我赏钱,我可又要发财了,哈哈哈

柳叶眉一惊,如同晴天霹雳,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她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呆呆地盯着躺在炕上还沉浸在发财梦中的闫山贵,好像这个刚才还在和她行鱼水之欢的人是个天外来客,一下子变得是那样陌生。她半信半疑地问道:山贵,这一切真是你

是我我也是为了你呀闫山贵突然有点清醒过来了,一下坐起来四下寻找着要穿衣裳,嘴里嘟嚷着,我还要赶紧出去了,几乎误了大事

柳叶眉一见他又要出去告密,心里一阵紧张,眼前一下子出现了那尸陈遍地的游击队员,无头的周山虎,狠不得立即把闫山贵碎尸万段。但是,她一个弱女子,况且现在还光着身子,怎么能敌得过身强力壮的闫山贵这个大汉?情急之下,她脸上绽开笑容,双手紧紧地抱着闫山贵的脖子,把自己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他身上,一边装作娇滴滴的样子说:今天是咱们俩的喜日,你怎么能忍心撇下我不管呢,还是别去了,明天再说吧。一边眼睛四下里看着,焦急地想着办法。

闫山贵缩回拿衣裳的手,一下抱住柳叶眉,一边在她身上亲着,一边说:我也舍不得你呀,可是又不能不去,那佐川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王,误了事他定然饶不了我,再说,也就一会时间,你就等等我吧

说罢,推开缠身的柳叶眉就要穿衣裳。柳叶眉急了,一下看到了刚才放在桌子上的大酒杯,马上有了主意。说:你去也好,只是我心疼你,舍不得你呀。这样吧,你还没有喝交臂酒呢,你等下,我们就这样在炕上喝了三杯交臂酒,我才相信你的话,喝完你就走,我在家等你。

好吧,还是我老婆疼我,我听你的话,你快去倒酒吧。闫山贵收回手,重新躺下来。

此时,柳叶眉也顾不上羞,抓过一件衣裳披在身上下了炕,拿过酒壶和酒杯,坐在炕上倒了满满两大杯,笑吟吟地端到闫山贵手中。俩人交臂,闫山贵一饮而尽,看看柳叶眉,却还滴酒未进,就追着说:快快喝啊,我已经完了。

柳叶眉装作娇嗔的样子说:你知道我从来没有喝过酒,怎么能一下喝下这一大杯呢,你是我丈夫,就替我喝半杯吧。

闫山贵笑笑:好,这这没问题。倒过半杯,俩人饮下。

第二杯也是这样喝下了。

第三杯时,柳叶眉看着闫山贵喝下,假装一摸头说:我头晕得厉害,喝不下去了。

闫山贵迷着眼,嘴里不时地打着嗝,说:我我也不行了,别别喝了吧

柳叶眉说:这怎么能行呢?你没听人说,不喝交臂酒,夫妻不到头吗?你一个大男人,就把这杯酒替我喝下去吧。说完,用自己温热的身子碰了碰他。

闫山贵哪能经得住她的这般温柔?一下接过杯子说:喝就是他妈一杯毒药我我也喝他进门时本来已经喝到七、八成,在炕上折腾了一番,现在又一喝,立即酩酊大醉了,身子软软地躺倒,什么也不知道了。

于是,柳叶眉飞快地穿好衣服,想去给游击队报信,也不知道游击队在哪里。后来一想,鬼子是等闫山贵去给报信呢,他们现在肯定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这个闫山贵如果一醒来发现上了当,肯定不会放过自己,让他活着也是游击队的一个心腹大患,怎么办?她看着熟睡的闫山贵,之前还是她的救命恩人,她的山贵哥,刚才还是她的丈夫,现在在她的眼里就是一条蜷曲的蛇,一条吞吃过游击队和山虎哥的毒蛇。她想起了周山虎曾经说过,对卖国求荣、叛变投敌的汉奸,我们一个也不能轻饶。她恨不得举起椅子把这个蛇蝎心肠的汉奸的头砸个稀巴烂,可是,又一想,不行啊!忠厚老实的山贵妈就这么一个儿子,即使她明白了真相,也会怨自己一辈子的;还有乡亲乡里,他们会怎样看待自己呢?看来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要处死叛徒,又不能让山贵妈和别人察觉。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柳叶眉想啊想.突然,她无意中摸到了闫山贵送给自己并插在头发上的那根银簪,心里一动,拔下来握在手里,又手抖动得如同筛糠。她,一个正在花季的年轻女人,从前就是别人杀鸡也不敢看,更不说杀人了,何况还是自己刚刚成婚的丈夫,无论如何她也下不了手啊!

这时,躺在炕上的闫山贵呻吟了一声,身子蠕动了一下,将要醒过来了。正在犹豫的柳叶眉再次吃了一惊。要是他真的醒过来,真的向鬼子告密了,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啊。游击队是谁?那是我们穷人的希望啊,决不能让这条毒蛇再给祸害了。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能两全了。想到这里,柳叶眉带着无比仇恨,抓过自己的一件衣服,突然猛扑上去蒙住闫山贵的头,双手握住银簪,一狠心,一使劲,用力往他的后脑勺插下闫山贵哼了一声,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处死闫山贵,柳叶眉也瘫倒在地上,浑身软绵绵的像抽了筋一般。她自己也感到奇怪,不知是从哪儿来的勇气和力量。喘息了好大一阵,她才慢慢地站起来,抹去了闫山贵头上的血迹,藏起那件带血的衣服,一切处理停当,才嚎啕大哭起来。

山贵姑母听到哭声,还以为是小俩口弄着玩玩过头了。这里有结婚听房的风俗,但由于处于战乱时期,村里人心惶惶,都没了这个心思,吃过酒席后就都散去归家了。山贵姑母对侄儿能娶了柳叶眉这个十里八乡有名的俊俏媳妇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便一个人偷偷地来听侄儿媳妇的房。见俩个人说说笑笑上了炕,脚还没来得及挪开就听到了他们在炕上的声音,脸一红,就急忙离开了,回到自家屋里收拾着东西,想到开年就能抱上胖胖的大孙子,心里就涌起说不出的高兴。收拾完了刚要准备上炕歇息,忽然听到了媳妇撕心裂肺的哭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起身,还没迈出门坎,就听媳妇大叫着说:姑母,你快来啊,山贵他他死了

山贵长长的头发遮住了银簪,谁也没有察觉,山贵姑母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亲侄儿是被柳叶眉杀死的。只是哭着说:山贵怎么这么没福分,媳妇娶过门了,自己却归了阴思来想去埋怨山贵不该饮酒过度,完了又争着上炕以致得急病没了。村里人也没有怀疑,但私下里都议论说是柳叶眉命硬,新婚之夜克死了山贵。虽然柳叶眉长得花容月貌,但人人躲之不及,生怕祸害到自己,更不要说有私念了。而柳叶眉自从杀死山贵后,她的心也死了,真想找个尼姑庵出家,了却尘缘。但在乱世之中,即使是尼姑庵也不得安宁,何况还没有呢?她本来想打掉闫山贵留下的孽胎,无奈山贵姑母苦苦相求,让她无论如何为闫家留下一枝半叶。她想想这一切都是山贵的错,而孩子却是无辜的。后来生下了闫松林的父亲,不上三年山贵姑母连气带病一命归天,她埋葬了山贵姑母后,就带着孩子离开了闫家寨,来到了松树湾。孩子长大后,为了不给他背思想包袱,柳叶眉硬是昧着良心告诉他,他的父亲在支前时死在前线,自己度过了孤苦而漫长的六十多年风雨

听完奶奶的讲述,闫松林和李所长都惊呆了,他们谁都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平平常常的农村老人,背后竟然隐藏着这样晾心动魄的故事。李所长本是抱着追查杀人犯的目的而来的,没想到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深深地被老人讲的故事吸引住了。他沉思了一下,有点疑惑地问,当年你杀死叛徒闫山贵,有谁能证明吗?老人说,有,我只告诉过一个人,就是和周山虎在一起当游击队被打残的老八路,那天晚上他听说后及时赶到了家里,我和他在闫山贵的身上搜出一封鬼子写给他的信他还活着,住在闫家寨,你们可以去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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