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初见女尸

今日之东,明日之西,青山叠叠,绿水悠悠。走不尽楚峡秦关,填不满心潭欲壑。力合项羽,智合曹操:乌江赤壁空烦恼,忙什么?请君静坐片刻,把寸心想后思前,得安闲处且安闲,莫教春秋佳日过。

这条路来,那条路去,风尘仆仆,驿站迢迢。带不去白壁黄金,留不住朱颜皓齿。富若石崇,贵若杨素,绿朱红拂终成梦。恨怎的!劝汝解下数文,沽一壶猜三度四,遇畅饮时须畅饮,最难风雨故人来。

据《陈州府志》记载:这副长联出自一位名叫宋湘的文人之手。联中引用几位历史人物的典故,对南来北往,仆仆风尘的商贾劝世说理。经过许多年的讹传,这副名联就成了宋湘劝说世人的警言。事实上,这是诗人宋湘当年在陈州痛饮过黑珍珠酒后的即兴创作。他娓娓道来,非常巧妙地为黑珍珠酒招徕生意,然后借题发挥,给欲壑难填的诸色人等敲响了警钟。

据传,这宋湘是广东人,著作甚丰。二十五岁那年,他的胞妹患了女儿干。一日,他偶翻陈州知州王清彦的《陈州赋》,说是陈州龙庄的黑珍珠酒为黑谷所制,能活血理气,禁不住心血来潮,便跋山涉水,奔赴陈州。

宋湘来到陈州的时候,已是两个月后的一个下午。他身着蓝衫,骑着一匹枣红马。那马经过长途跋涉,汗水淋漓,打着响鼻,仰天长嘶,在黄色的官道上刨着铁蹄,荡起一片烟尘。宋湘下了马,疲倦地走进南关的一座茶坊,打听_个名叫龙庄的地方。店主是位白头老翁。鹤发童颜,和善地望着宋湘,问道:客官可是从远道而来?

小生家住广东,是专程来贵地龙庄寻求黑珍珠酒的。宋湘诚实地回答道。

那老翁一听宋湘要去龙庄,禁不住面色骤变,惶惶四顾,压低了声音说:客官,恕老汉直言,那龙庄你万万去不得!

为什么?宋湘似被迎头浇了一盆冷水,惊讶中含着失落。

自从当今皇卜驾幸陈州喝过黑珍珠酒之后,这酒就被封为贡品了!老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论说,酒封贡品,不足为奇。只是在两年前,一怪道声称能用珍珠酒配制媚药,皇上信以为真,当下批了银两,下诏让那怪道常驻龙庄。听说那怪道武功高超,又阴险狡诈,自从他带弟子进驻龙庄之后,严密封锁贡酒。一般平民别说买酒,就是连龙庄也进不得了!

宋湘听得双目圆瞪,泄气地问:请问老伯,除去龙庄,此地还有何处产那黑珍珠酒?

老翁面色惘然,叹息许久才说:自古陈州有三宝:黑谷、金针、蓍子草。实不相瞒,那黑谷就产在龙庄。龙庄是神农当年封下的宝地,只有三里的黑土地,盛产黑谷,而且又有李贯河环绕而过,水质奇特,唯有那土那水才能酿出上等黑珍珠酒。

宋湘深感颓丧,怔了好一会儿,才说:感谢老伯忠言相告,只是千里迢迢从广东到陈州,舍妹身染重症急需黑珍珠酒,怎好空手而回?就是刀山火海,我宋湘也要闯一回!请老伯指点路途。

那老翁见劝不转宋湘,顿了片刻说:客官既然一意孤行,老汉也不阻拦。只劝客官多加小心,一路保重!老翁说着,指了指往东的官道,你从这里往东一直走,五十里外有个小镇,便是龙庄了。

宋湘施礼谢了,翻身上马,背着夕阳,直奔龙庄而去。

由于黑珍珠酒的盛名,龙庄早已成为一方重镇。镇内一街两巷,楼房毗连,多为酒肆糟坊。小镇的上空整日飘荡着酒香。龙庄人多长寿,大街上常见红光满面的百岁老人。陈州城有钱的商贾,自然不放过这块宝地,纷纷迁至龙庄,开商号建酒坊,使得龙庄日见繁华。龙庄周围是一道又宽又深的寨海子,并与李贯河挖通,河水从北而入,从南而出,环绕一周,寨墙又宽又高,全是砖石垒起,百步一哨口,四角有炮楼。那怪道来到龙庄后,又在四门设下岗哨,太阳落时关闭寨门,外人一律不准入内。就连龙庄人,如在关闭寨门之后,也只得去别处投亲借宿。

宋湘紧走慢赶来到龙庄的时候,天色已晚。由于寨墙高耸,看不到寨内灯火,四周一片漆黑。宋湘摸到寨门口,见寨门紧闭,很是颓丧,知进庄无望,只得牵马往西去投宿。

宋湘顺李贯河往西走了一里许,遥见远处有一星灯光,他不熟悉地形,磕磕绊绊地朝那亮处走去。那是一盏太谷风灯,灯影绰约之中,他发现那里并没有房屋,心中好奇,禁不住紧走几步,上前一瞧,差点儿吓掉了魂。灯光里,他看到一个大墓坑,坑里有一具白茬棺,棺材的天板错开了一半儿,细看了,内躺一个死人。死者是位少女,穿红着绿,鲜艳无比,只是脸色苍白,没一丝血色,于灯火闪跳之中,好不骇人。宋湘越看越怕,急忙后退,退了数步,视野开阔,这才看清此处是一处坟场,大大小小的坟墓有几十座,野草随风摇动,似有鬼欲出。宋湘倒吸口凉气,正欲上马离去,不想从暗处飞来一丸,正中他的太阳穴,他大叫一声,跌倒在地,不省人事。

宋湘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罗汉床上,床上挂着黄帏帐,身盖大红大绿的绫被,阵阵幽香袭来,使人感到温煦又迷恋。卧房内楠木家具擦得锃亮,穿衣镜和座钟更是闪闪发光,格子门上挂着纱幔,大红蜡烛照得满室红彤彤亮堂堂。他立即悟出这是一套闺房,禁不住一阵心虚,抬头望了望那英格兰座钟,时针已指深夜丑时三刻。他深感不妙,急忙翻身起来,不想四肢乏力,一阵晕眩。这时,就听套间格子门吱的一声响,烛光暗了又明,进来一位俊俏的姑娘,一身玄黑,发如卷云,用一条丝线绣成的黑巾束着,头上似绽开了一朵黑牡丹。那黑色夜行衣紧身得体,裹出姑娘优美的曲线,那秀目亮了又亮,面颊顿现酒窝。贝齿轻咬了一下樱唇,问:你醒来了?

你是什么人?宋湘警惕地问。

姑娘笑笑,款款走近罗汉床,笑道:若问我是什么人,用不着保密。家父龙清元,乃雍正武举,现已告老还乡。俺叫黑姑,是伤你的人也是救你的人。只怪俺下手过重,伤得你

为什么无故伤我?宋湘没好气地说,你们用灯光引人,又用死人吓我,谁会去抢那冰凉的女尸?

姑娘并不气恼,撩起纱幔,挂稳了才说:公子不知,那棺中少女乃是我的亲生胞妹,两年前患了女儿干。可恨黑珍珠酒被那怪道把持,为此家父专去陈州府请来神医欧阳绞,那神医安排先打墓坑,把小妹尸首放于棺内,不封土,不盖天板,目的是让龙庄夜静时分飘来的酒香熏浴,然后要我父女盗得十坛黑珍珠酒,可救小妹复活。刚才我正欲进寨,见你牵马在坟前踌躇,以为是歹人盗尸,便用泥丸将你打了!

宋湘一听墓中人患的也是女儿干而且有救,顿时双目发亮怨恨全消,挣扎坐起急切地问:那欧阳绞真能医好令妹吗?

欧阳绞是陈州名医,曾用黑珍珠酒配制药丸,医好过不少疑难杂症。可惜,自那怪道霸占龙庄之后,黑珍珠酒便成了稀世珍宝。没有黑珍珠酒,连神医也束手无策了!

那就赶快去盗黑珍珠呀!宋湘心急如焚,连眼睛都瞪圆了。

唉,谈何容易呀!姑娘长叹一声,犯愁地说,那怪道把酿出的酒统统放在暗室里,岗哨层层,插翅难飞。眼见已过三日,别说十坛,至今连一滴黑珍珠酒也未盗得呀!

能否有其它办法治愈女儿干?宋湘沮丧地问。

黑姑摇摇头,说:那神医欧阳绞说,天下能治女儿干者,唯有黑珍珠酒。

宋湘惘然如痴,怔怔地望着黑姑,久久说不出话来。天色渐明,丫环端来参汤,让宋湘喝了。一时间,宋湘身上发热,四肢也有了力气。他没等黑姑相问,就主动说明了自己来陈州的目的。黑姑一听宋湘是为胞妹千里迢迢来陈州求黑珍珠酒的,很是感动,当下表示要协助宋湘,一定要盗得黑珍珠酒。二人感慨一番,黑姑便领宋湘去见父亲龙清元。

黑姑领宋湘穿过一座月亮门,进入一个别致的庭院。但见方砖铺路,曲径通幽,两旁皆是花圃,花木扶疏,溢彩流芳。东边是一藕池,荷花飘香,池的一旁长着几株芭蕉,挨着是层层青竹。顺甬道走不多远,迎面扑来一堵影壁墙,墙为扇面形,上画李主夺洞庭。越过影壁墙,便是龙清元的客厅。远瞧了,清淡明柱高大亮敞,飞檐斗拱雕刻精美,决非出自一般工匠之手。

龙清元年逾花甲,一身正气。他身穿绛紫色便服,眉如卧蚕,祥目生辉,三缕胡须,大半已花白。他听完黑姑的话,朝宋湘略施一礼,说:听小女所言,宋相公千里迢迢专程来陈州为令妹求黑珍珠治病疾,老夫实在敬佩。

宋湘说道:小生刚进陈州,就得知黑珍珠酒被那怪道霸占。昨晚未进得寨去。

龙清元笑道:自那怪道霸占龙庄之后,对外人盘查极严,像你这满口江南口音,怕是更难进了。

两人正在交谈,一个家丁呼喊着跑进客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爷,大事不好了,二小姐的玉体被人盗走了!

龙清元一听说女儿尸体被盗,面色骤变,一把抓起那家丁,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家丁面无人色,结结巴巴地说:小、小的奉大小姐之命,前去坟院换岗,不想麻五施六被杀,二小姐的玉体不翼而飞了!

黑姑倒显得镇静,上前说道:既然小妹尸体被盗,一定是来者不善。我们应该先去坟场察看一番,迅速派人查找才是。

龙清元怔了一下,松了那家丁,然后召集人马,火速赶往坟场。龙家住的镇子为龙家集,龙家集距龙庄约有十里。一干人马如飞,不一时便到了龙庄附近的龙家坟院。

黑姑先命家丁四下寻找线索,然后下马随父亲和宋湘走到墓前。坟坑前留有打斗过的痕迹,白茬棺的天板被掀到一旁,棺内只剩下绫被和枕头。黑姑面对空棺,再也把不住泪水,哭着说:小妹呀,你的命好苦呀

龙清元也禁不住老泪纵横,缓步走到棺前抚摸着棺内的被褥,久久没说出话来。

宋湘见父女俩痛苦,也觉双目发潮。他四下望了望,才发现坟场距龙庄很近,西寨墙已举目可望。他辨了一下方向,原来昨晚顺李贯河走的时候,并不知道这是在一个河湾里。当时他在寨门口看不到这里的灯光,是因河堤遮挡,河堤又高又宽,上面长满了灌木。河堤下,麻五倒在血泊之中,施六像是被人踢到了天空,正巧落在一棵枯树上,面目变形,狰狞可怖。他想了想,对龙清元和黑姑说:那两个守墓人的死状凄惨,盗二姑娘玉体者一定身手不凡。

黑姑抹一把泪水,跃上墓坑走到麻五施六跟前,仔细察看了尸体,发现两人均为利剑所伤。这时候,一家丁飞马来报,说是李贯河滩上的芦苇丛中,又发现了两具尸体。龙清元急忙带着黑姑和宋湘赶到河滩的芦苇丛中,只见两具身穿夜行衣背上各扎一支飞镖的尸体,边上还有两把剑。黑姑小心地拔下飞镖,是两支燕尾毒镖。黑姑沉思片刻,对父亲说:从这剑来看,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抢走小妹的人,他们抢小妹有何用?

龙清元说:我听说那怪道要想配制媚药,离不开少女的心脏和肾脏。尤其是患了女儿干病的少女,更是难得的上等好料。

黑姑和宋湘一听惊诧万分,异口同声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龙清元叹气道:你们年轻,还不知道这些。女儿干是不治之症,少女因心情阴郁而又有怀春之心才易得。她们忽然断了经血,而经血之精华积于心脏和肾脏,反过来阻挠血脉不活,枯瘦而死。人虽丧命,但春心不死,那怪道就是利用这一点!

黑姑吓得面色如死灰,怔然地问:照父亲所说,这两个黑衣人一定是那怪道派来的,可是谁把他们杀死,又抢走了小妹呢?

龙清元忧愁地说:事情奇就奇在这上面,那个人盗尸又是干什么的?我们应该马上进寨,以探虚实。

黑姑望了望手上的飞镖,藏下一支,把另一支递给父亲说:我们应该化装进寨。

龙清元藏了飞镖,思忖了一下,说:不,我要抬着这两个黑衣人见那怪道,就说他们抢尸未得,被我们打死了!

黑姑疑惑地瞪了大秀目,不解地问:那棺内没人怎么办?

龙清元对黑姑说:为让敌人确信你妹妹的尸体未盗,今夜由你躺在棺材里。

宋湘一听,说:妙计,真乃妙计,今夜我也要来护棺。

没想龙清元冷笑一声,突然命令手下人:来人,把这奸细给我绑了!

宋湘大惊失色,连连呼冤:我不是奸细,我不是奸细。

黑姑也深感父亲做事唐突,上前劝道:父亲,这宋相公是一介书生,何谈奸细?

龙清元望了一眼宋湘,说:我怀疑是他昨晚故意把你引开,才让人得了手。我们又不知他的底细,怎好轻易相信?龙清元说完,不顾黑姑反对,命人把宋湘撂进棺材里,合了天板。

宋湘在棺材里大喊大叫:这是要闷死我了!

经黑姑讲情,龙清元才让人把天板错了一点儿空隙。黑姑无能为力,只好劝慰宋湘说:宋相公,我们进寨说不定要打打杀杀,你是文弱书生,不会武功,就好生呆着吧。

宋湘满目苦楚,丧气地说:快放我走,我也不要你帮忙了。我要进京找乾隆爷去求黑珍珠酒!

这时坟场已静,回答他的只有清晨的顺河风。

二、黑姑落难

龙清元带一队家丁抬着两个黑衣人的尸体奔赴龙庄。那一天日期逢单日,按当地的规矩,双日龙家集逢集,单日为龙王镇逢集。怪道霸占龙庄镇之后,龙庄镇就失去了往日的繁华。龙庄镇周围多是农户,农户们每年都要种黑谷,那怪道深怕外人私自造酒,从黑谷下种就派专人登记入册,等收割入场后,再全部收购,连种子都由他们保管。平常进镇赶集,检查甚严,尤其是赶集归来,必得搜身。也就是说,不准你携带一滴黑珍珠酒出城。龙清元是周围十里大户,弟子无数,论说怪道应该礼让三分,只是那怪道有诏书在手,身边又有一百多名武功高强的徒儿和一些官兵,别说龙清元,就连陈州知府他也没放在眼里。

龙清元率众来到西寨门,把门的哨兵遥见一队人马走来,很是惊慌,急忙关了寨门,去里边禀报怪道的大弟子母昂。母昂生得人高马大,头如笆斗,豹眼如铃,一副恶相。他听得有人闹事,带人匆匆来到西寨门,他登上寨墙,见不足百人,冷笑一声,问道:城下何人?

龙清元稳住坐骑,回答:在下龙清元,有要事面见道长。

母昂气势汹汹地说:我家师父不在,有事就给我说吧。

龙清元仰头高声说:我们是给你的两个弟兄送尸首来了!

母昂惊问:尸在何处?

龙清元让开一条道,四个家丁抬出两副担架,掀开蒙在上面的白单,露出两个黑衣人的尸首。

母昂望到两具尸体,面露凶气,恶狠狠地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龙清元说:这两个人昨夜去我家坟场盗窃小女的尸首,被我手下的人打死了。

母昂一听仰天大笑,笑够了才说:若是我家弟兄,决不会死在你的弟子手下的。

龙清元受了侮辱,顿起怒火,一把抓起一具尸体,大吼一声,那尸体便飞上了寨墙。

母昂并不着急,_把接住尸体,像抓住了一只飞鸟。他先看了死者的面部,然后检查伤口,当见到那镖伤时,对龙清元说:龙员外,你们龙家只会神丸点穴功,而这位老兄是死于无名毒镖,我没说错吧?言毕,便把尸体轻轻放下,那尸体如被一根暗线牵着,徐徐朝下坠落,最后竟悄然无声地落在担架上。

龙清元一见母昂内功不凡,很是吃惊。母昂用的是双鼎鹿回头,而这种奇功在江湖上早已失传近百年,不知母昂是如何练得的。一般内功多是由里向外发力,唯有这双鼎鹿回头可以内外自如。据传此功的创始人为李耳老君,又由弟子王纯阳发扬光大。王纯阳晚年隐居山东文登昆嵛山,为在山上留下《道德经》,一掌劈开山顶巨石,眼见那劈开的巨石要飞落下山,王纯阳就是用双鹿鼎回头稳住了其中的一块,然后在巨石断面上用手指抄录了五千字的《道德经》。

龙清元为镇住母昂,大吼一声,一下把两具尸体同时抓起,双目一瞪,两具尸体便同时飞上了寨墙。母昂一见龙清元与自己较上了劲,很是兴起。伸出双手,同时托住了飞上来的两具尸体,接着双手一翻,那尸体就顺原路轻轻飘落。不想那两具尸体落至半空,突然一动不动了,僵持了好一阵,突听一声炸响,两具尸体裂成碎片,从空中纷落下来。

正当龙清元与母昂斗功之际,黑姑早从南门混进了庄。南门紧挨着李贯河码头,码头上停了不少从鲁地过来的商船。平常,黑珍珠酒多是从水路运到开封然后运往京城的,现在珍珠酒被那怪道把持,贡酒再不让一般商船运送,所以商船来陈州地多装些大豆、花生之类的土特产。虽然怪道不允许经营黑谷、黑珍珠酒,可其它东西并不限制。黑姑是化装成农家姑娘混进庄的。黑姑漫步大街,见街两旁的商号、当铺都已店门洞开。龙庄镇镇子虽小但集中,从南至北二里长,从东到西也是二里长。十字街处,是镇子的中心地带,也是最繁华之处。两旁皆是宋代建筑的木阁小楼,小楼带出厦,楼台上飘荡着生意幌子。

黑姑重任在身,自然没心闲逛,匆匆来到表兄王壮家。王壮是黑姑大姨妈的独生儿子,王家原是大户,其父王荡是雍正进士,曾在山东曹州做过知县,后因参加过雍正年间的文人大进谏,乾隆即位不久就被杀了头。王家败落后,王壮开了个小糟坊,专造黑珍珠酒。不想那怪道奉诏进驻龙庄镇,为防黑珍珠酒外流,不允许小糟坊造酒,把造酒相公全集中在两个大糟坊里,牢牢控制住了造酒权。王壮不想被那怪道控制,万般无奈,只得改行开饭馆,由于地处偏僻,生意极清淡。黑姑进店的时候,王壮正在洗碗,他见表妹来了,颇感吃惊,急忙擦了手,带黑姑去后房拜见母亲。黑姑的大姨妈叫江青女,年过花甲,一头白发。她见外甥女来了,很是高兴,拉住黑姑的手问长问短。最后大姨妈又询问二外甥女白姑的病情,黑姑一听泪如泉涌。青女老太听说白姑染了疾离世又遭不幸,很是震惊,泣不成声地说:若是你外公活着,这些畜生不够他一人杀的!

黑姑的外公就是威震江湖的怪侠江中舟,为陈州三怪第一怪。他一身功夫,却不涉江湖,除去练功就是种地。他身为陈州人,可从未去过陈州城,一身老农打扮,很少有人知道他就是赫赫有名的江大侠。江大侠只有两个女儿,大女儿青女许给了书生王荡,二女儿红女许给了大弟子龙清元。定婚之时,他对两个亲家说爱婿不得求官,不料想女儿进了婆家门两个女婿都考上了举人。这下使怪侠大为光火,一气之下,弃家出走,几十年杳无音信,不知尸落何方。

黑姑道:大姨呀,我今日来就是想去龙王庙探听一下虚实,寻求小妹的下落。

王壮一听说表妹要去龙王庙,惊得瞪大了双目,说:表妹,那龙王庙是怪道的老巢,防守甚严,你万万不可冒险呐!

黑姑望了望老实的表兄,笑了笑说:表哥不必担心,前几天我已夜探过龙王庙,查清了暗室地点,这一回我一定会盗得黑珍珠酒的。

黑姑在姨妈家一直藏到午夜,才取了包袱换了夜行衣。由于寨门把守太严,她没敢带宝剑,只带了一条九节鞭和一些泥丸。龙家的神丸在江湖上颇负盛名,无论黑夜白天,泥丸出手,说打哪道穴位绝无偏差,若想打你的致命穴,保你一命呜呼。泥丸是用胶泥制成,硬如石,轻如木。黑姑把泥丸装入绣囊,轻轻开了院门,箭一般隐进了小巷暗处。大街上很静,除去更夫的梆声和锣声,就是巡逻队的脚步声。黑姑躲过巡逻士兵,专走偏僻之处,不一时便来到了镇西龙王庙。

黑姑来到龙王庙前,天空已出一弧下弦月。朦胧的月光下,高大的殿堂清晰可辨。黑姑施展轻功飞上庙墙,然后又跃上大殿房脊,居高临下窥视后殿动静。殿后的回廊里相隔不远就点有灯笼,照得院内一片光明。巡逻的士兵不停穿梭,戒备森严。黑姑正无计可施,忽见一小卒去厕所小便,一下计上心来。她掏出泥丸,挥手打去,正中那小卒的天门穴,那小卒立马倒了下来。黑姑飞下大殿,然后闪进厕所,慌忙扒去那小卒的外衣,穿在身上,然后藏了那人的尸体后,大摇大摆走出了茅房。因为黑姑来过一次,知道暗室去处,便穿过回廊直奔卧龙阁。阁门口有士兵把守,钢刀闪着幽光。黑姑伸手佯装打呵欠射出两颗泥丸,泥丸正中士兵哑穴和定身穴,两兵如泥塑般站立,一动不动地看着黑姑走进阁内。黑姑进得阁内,见空无一人,好生奇怪,只是盗酒心切,已顾不得多想。她仔细寻找了一番,终于发现暗道机关在卧龙的左目之中,便按了一下,就见底座处开了一道小门。黑姑端起一根蜡烛就下了暗道,不知拐了多少弯儿,突见一暗室。黑姑想白的一定是开,便去按白的。不想刚一触动,就觉得不对,急忙飞身而起,贴在了顶端。只见两块地板急促地一张一合,然后恢复了平静。黑姑惊出一头冷汗,再不敢用手按那黑的。她想了想,便掏出泥丸挥手打去,就见一堵墙自动打开,面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大洞。洞内顶柱林立,一排排全是大酒瓮,甜香的酒气扑鼻而入,顿觉清新。黑姑持烛照了照,然后放稳蜡烛,掏出备好的牛皮囊,准备装上百斤,扛着出门。她刚掀开一酒瓮,突然室内大亮,黑姑不禁一惊。只见十几条汉子手持五升斗从酒瓮后站了起来,正对着她狞笑。原来那怪道早有防备,让弟子用斗罩了蜡烛,单等黑姑到来。黑姑急忙掏出泥丸,一把撒去,蜡烛全部熄灭。她正欲逃跑,不想室内又是灯火辉煌。灯光中,母昂走了出来,大笑道:龙小姐,你看,还有几十盏灯供你打灭,等你的泥丸用尽了我们再下手不迟!黑姑看去,果然暗处有不少汉子正用五升斗捂住蜡烛。黑姑拉出九节钢鞭,欲夺路而逃,不料一声炸响,大门突然关闭,无路可走了。

西汉未年,王莽篡位,建立新朝。王莽明令天下,严禁刘姓人为官,以防刘氏中兴汉室。公元月22年,刘秀组织舂陵军混入绿林起义军。翌年,绿林军被王莽围困昆阳城。为求兵解围,刘秀率几十名亲信精兵深夜突出重围。王莽得知,亲自率队出征,穷追猛赶刘秀。刘秀率领的兵马,边战边逃,最后只剩下他单骑一人。有一天,他筋疲力尽行至一村庄时,忽觉四肢麻木,腹疼难忍。危急之际,忽遇一造酒老翁献上黑谷酒两碗。刘秀饮下后顿觉一股热气在周身回荡,继尔盘骨舒展,精神大振。后边追兵将至,刘秀跃马登程。南行一里许,大汗淋漓,康复如初。刘秀脱难之后,调兵遣将,杀回昆阳,大破莽军,怒杀王莽。更始帝刘玄封刘秀为行军大司马,定河北。刘玄更始三年,刘秀位登九五,定都洛阳。刘秀面南登基,不忘黑谷酒,亲封黑谷酒为黑珍珠酒,列为东汉时贡品。后人为纪念刘秀,便把他拴马的村庄改名龙庄。

淮阳就是陈州,陈州亦称宛丘。事实上,刘玄在淮阳为王时就是以黑谷酒为主酒的。《本草纲目》载:黑谷酒性温热,通血脉,厚肠胃,润皮肤,散湿气,消忧发怒,宣言畅意。热饮之甚良。更始帝刘玄只知黑谷酒好喝,喝了舒服,并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好处。这好处是后人李时珍总结的。宋湘为给妹妹治病,还专查过《本草纲目》,并逐字读给妹妹听,为妹妹增添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最后一再向妹妹保证,此番远赴陈州,一定要带回黑珍珠宝酒。

却说宋湘躺在棺材里,开始的时候,他曾想凭着自己的力量拱出棺材,用背顶用肩扛,但那又大又厚的天板丝纹不动。精疲力竭了,他只得重新躺下,双目望着那一线天,长吁短叹。阳光从那一线天中射进来,棺内热烘烘的。他觉得今天格外漫长,活人躺在棺材里打发死人的时光真比死了还难受。他真以为自己已经步入了阴间,直到肚子叫了起来他才记起自己还活着。饥饿使他恢复了生机,他开始大口吸吮从空中飘来的酒气。说来也怪,无形的酒气竟使他的心绪慢慢平静下来,不一会儿竟慢慢地睡了过去。

半夜时分,宋湘一觉醒来,抬头望着那一线天,有些光亮,猜出是下弦月已经出来。外边像是起了风,风吹动着荒草,发出阵阵声响,似有鬼怪出没,他有些怕。突然,他发现一个黑影正在静静地望着着他。他胆战心惊地问道:你是谁?

那黑影晃了一下,一闪便不见了。宋湘摸不清是人是鬼,心想有又厚又大的天板挡着,你纵有利剑也刺不透。他正努力为自己壮胆,那天板竟然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接着,天板竟朝一边飘去。眨眼工夫,宋湘的眼前已繁星满天。他惊叫一声,翻身坐起瞅那黑影,岂料四周一片茫茫,黑影早已没了影踪。

龙清元为等黑姑,一夜没合眼,直等到黎明时分,仍不见大女儿的影子,不由焦躁万分。二女儿玉体被盗,至今下落不明。黑姑进寨一天一夜,不见回转。他深怕再出意外,急忙派人去龙庄镇王壮家打听黑姑的下落。他昨天还踌躇满志,认为只要把两个黑衣人尸体送到龙庄,那怪道定然上钩。如果怪道不派人来二盗尸体,就说明白姑已在他们手中,什么毒镖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阴谋,抛出两个黑衣人只是转移视线让人上当而已。如果来了,说明白姑很可能不在他们手上,他会另做打算。昨天他和黑姑分头行动,只是想让她再探龙王阁,一找白姑,二盗黑珍珠酒,午夜前一定要回转。不料出师不利,自己在寨门口与那母昂斗功,只斗了一个平手,连庄也未能进去。晚上等黑姑回来,一直等到天亮没见人影。龙清元知道女儿的性格,深怕她一意孤行遭什么不测,急得头上直冒汗水。

就在这时候,龙清元突然想起了宋湘,连呼自己大意,让那书生受苦了。龙清元虽然不知宋湘底细,但凭直觉看出宋湘是个正派人。昨天把他装进棺材里,目的是让他假扮尸体。原来只是想让他暂受委屈,不想竟饿了人家一天一夜。龙清元越想越懊悔,忙派人取来热饭,快快送往坟场。不料一个时辰过后,那送饭人惊慌而回,说是棺材已被打开,宋相公不知去向。

龙清元大惊,急忙问:是何人干的?

不知道。送饭人喘嘘嘘地说:我检查周围,又发现两个黑衣人尸体,身上中的也是燕尾镖!

龙清元接过送饭人递过来的燕尾镖,细看了,又拿出昨天那支镖,发现两支尾镖不是出自同一个人。两支毒镖似一样,但仔细看去,前一支燕翅较大,后一支燕翅较瘦。他端洋着两支毒镖,很是惊诧,说不清为什么这么多人想盗二女儿白姑的玉体。眼下唯一令他松口气的是,白姑还没落到那怪道手中。可是,是谁夺走了白姑,又是谁救走了宋湘,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呢?

龙清元在大厅里来回踱着步子,苦苦思索着。突然,他眼睛一亮,认为自己低估了宋湘。这个突然而至的南蛮子,是否怀有其它目的来陈州呢?或者他是否受人利用与自己过不去呢?龙清元如此一想,很快就推测出宋湘的许多疑点:前天夜里他引开黑姑,让人盗走白姑;昨天夜里他遇不测,盗得白姑的人派人把他救走想到此,他抱怨黑姑引狼入室。他认为只要尽快抓到宋湘,就一定能查到白姑的下落。他推测着宋湘的下落,派人唤来一个叫龙同的本家弟子,命他带人去陈州周围捉拿宋湘。

龙同等人刚走,就见前往龙庄镇王壮家探听黑姑下落的人飞马而回。那人慌慌张张地跑进大厅,递给龙清元一封书信,说是大小姐已落母昂之手,母昂要求用白姑换黑姑,时间两天,过期不候。龙清元愤愤地撕了书信,骂道:几个臭道人,竟如此猖狂!便命人去周围几个村落召集自家弟子,让他们各带兵刃,前去龙庄镇与那怪道算账。

不一时,龙家大院里站满了龙清元的弟子。原来这龙清元告老之后,在周围村庄里广收弟子,教他们练拳习武。这些弟子虽然平常分散,但召之即来。一时间,几百弟子全部来齐。弟子们听说大师姐被那怪道擒拿,怒火中烧,都恨不得立刻杀进龙庄镇,杀那怪道个片甲不留。

不料恰在此时,江青女却匆匆赶来。青女得知外甥女黑姑被抓,很是伤心。她原本是想找龙清元商谈营救黑姑的办法,一见大院里聚集那么多人,已明白龙清元要干什么,深感不妥,便劝妹夫说:自那怪道霸占龙庄之后,至今没人见过他是何等模样。只听说他武功高强,行动诡秘,阴险狡诈,切不可义气用事。要想救出黑姑,必须智取。

龙清元说:龙庄镇寨墙高耸,又防备森严,怎么智取?

青女耐心地说:眼下黑姑在人家手中,一不可性急,二不可莽撞。首先应该稳住那怪道,如果能迅速找到二外甥女的尸体,那就先顾活不顾死,把黑姑换回来,再作商议。

龙清元颓丧地叹一口气,说:已有人两次来盗白姑尸首,四个黑衣人均死于坟场周围,可至今不知这高手是谁,更找不到白姑的下落。

青女想了想说:既然白姑下落不明,那缓兵之计更是上策。对那怪道说白姑已运往陈州城庆和堂欧阳绞那里,让他们宽容两日,咱这方抓紧寻找白姑,然后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龙清元担心地问:那怪道要是不宽容呢?

青女笑道:女儿干为奇症,患者甚少,他若想配成孝敬皇上的上等媚药,离开白姑就会功亏损一篑,所以那怪道决不会因小失大的。

龙清元沉思片刻,认为有理,便急忙修书一封,派人送至龙庄镇。不料送信人刚出院门不久,又惊慌失措地跑回来,说是那母昂已带人马来到龙家集。

龙清元闻报大惊,急忙布置众弟子迎敌。青女老太愤怒地大骂怪道不讲信义,然后脱去外衣,露出一身劲装。她稍一运气,飞身上墙。

这时,大院外已人声沸腾,母昂带人押着黑姑团团包围了龙家大院

三、神医欧阳绞

宋湘走到陈州南关时天已大明。他又饥又渴,望着路旁小吃摊的烧饼馒头,直咽口水。只是所带银钱全在龙家存放,身无分文。他思忖片刻,便想到南关茶坊的那位白头老翁,决定先去找他讨口饭吃。

昨天夜里被人救出棺后,宋湘四下查找,再看不到救他的那个黑影,只见到那黑影打死的两个黑衣人。心中越想越怕,认为龙庄镇和龙家集都不是久留之地,便决定到陈州打听神医欧阳绞的住处,求他另择手段,保小妹一命。因为他查找《本草纲目》时,发现乌鸡、黑羊、黑豆、黑芝麻等都有温中散寒、理气活血、祛风湿、壮筋骨之效,看那神医能否用其它黑物代替黑珍珠酒治愈女儿干。宋湘走到南关茶肆时,早茶刚结束,只见一个中年人正在收拾茶壶茶碗,便上前打听那老翁可曾在家。那中年人奇怪地望着宋湘,问:哪有什么白头老翁?

宋湘一听,睁大了眼睛说:前天下午我路过此地,曾向一位白头老翁问过路,怎说没白头老翁呢?

那掌柜笑道:客官,来我这里喝茶的白头老翁多的是,走了来了,谁知你问的是哪一位呢?

宋湘一听茶坊老板说出这等话,方悟出那白头老翁并不是这茶坊老板,而是一位茶客。他急忙向店主道歉,说是自己当初只顾赶路,并不知那白头老翁只是一位茶客。并求店主赐茶一碗,又向店主打听了神医欧阳绞的住处,然后再三道谢,才向城里走去。有一碗热茶进肚,宋湘增添了不少力气,他边走边问,不一时便来到了欧阳绞的庆和堂。

庆和堂的整个形状,宛如一只仙鹤栖居在城湖边上。跨过青砖门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四个字进内交易。按惯例,跨入门楼迎面就应该是店铺,但精明的设计者另辟蹊径,迎面筑起神台式的青砖高墙,然后曲折迂回进入店堂,使顾客和患者在买药看病之余又置于园林之趣。欧阳绞年过古稀,银须飘洒,面色红润。他看了一眼贸然而至的宋湘,问:客官,有事吗?

宋湘腹内饥饿,顾不得脸面,施了一礼,开门见山地说:我从龙家集龙员外家赶来,还没有用早饭呢。欧阳绞一听,愕然片刻,疑惑地打量了一眼宋湘,安排下人说:马上领这位客官去后厅用餐。

宋湘不再客套,便随那店相公穿走廊跨拱桥,到后厅饱餐一顿。吃饱了饭,才想起净手洗脸,整衣扶帽,又拍打去浑身泥土,赶走不少狼狈。领他吃饭的相公已走,他不知该干什么,便走出饭厅到院里观风景。这是后进院,很宽敞。几条甬道都通往一座木阁小楼。院中央是一方草坪,草坪上有几个八卦式样的地坛。宋湘没见过八卦坛,很是好奇,不知有何妙用。他围着几个八卦坛各走了一遭儿,顿觉神清气爽。这时候,赶巧刚才领他吃饭的那位相公前来唤他,说是老爷有请。宋湘求教道:这是什么?那相公说:这是八卦坛,是练五行功用的。宋湘恍然大悟,说:怪不得我围坛刚走几遭儿,就觉得神情气爽,原来是进了磁场,那相公见宋湘懂点气功,顿时来了兴致,说:凡是庆和堂的相公都必须练五行功。给人抓药时,要发功,所以庆和堂的药灵。宋湘问:五行功好练吗?那相公摇头说:气功好练又不好练,贵在坚持,但更重要的是要咒语。不会咒语硬练者,最后都易走火入魔,甚至会丢掉性命!像这五行功,练功之前,要用一碗阴阳交接之水放在坛中央,人定之前一气喝干,先纳阴阳之灵气,然后念咒开功。宋湘一听如此神秘,越发好奇,问:那咒语是什么词儿?那相公歉意地笑了笑,却缄口不答。宋湘知道言多了,再不好相问,心想这欧阳绞果真有其神奇之处,此次来陈州算是不枉此行了。

宋湘随那相公步入大厅,两位湖北客商已走,欧阳绞正在等他。宋湘上前施了礼,说了道谢话,然后才坐在一把椅子上。欧阳绞抱着黄铜烟袋,望着宋湘笑道:相公刚才如此落魄,不知何故?

宋湘长叹一声,一古脑儿说了来陈州的目的和这几天的遭遇,最后说:陈州大地,难道真的除去龙庄之外,就没有别家能产黑珍珠酒了吗?

欧阳绞吸了一口烟说:实不相瞒,陈州地除了龙庄之外,再也找不出黑珍珠酒了。据说北宋末年,陈州城内也曾有过一家,所产黑谷名流也颇负盛名,所用原料也是龙庄黑谷。老板姓封,为人豪爽,侠肝义胆,南宋初年,宋、金争战中原,岳飞派兵三复淮宁(陈州),搞击金人入侵。南宋军攻城时,封老板率相公用黑谷名流火攻知州府,活捉了金朝知州完颜耶鲁,受到宋高宗的嘉奖,亲改黑谷明馏为黑谷名流。不想后来金兵攻城,封老板战死,酒馆相公八十余人和居家五十余人全部遇难。从此,黑谷名流也便失传了!宋湘不由扼腕顿足,沉默片刻,又问道:既然珍珠酒为黑谷所制,先生能否改用黑豆、黑芝麻什么的搭救舍妹一命?

欧阳绞沉吟片刻,叹气道:相公不知,配制治愈女儿干的药物,并不是直接用黑珍珠酒,而是需要几经周折才成。因为女儿干为阴气不足,必须用阳气打通。我配制此药,多是先寻找十岁以下男童,禁食三天,然后以黑珍珠酒代食,用干净陶罐接下童便,澄出尿渍,再加上药物配制而成,所以天下能治女儿干者,必得黑珍珠酒。

宋湘闻听此言,禁不住苦楚满面,说:这么说,我还得再去那龙庄镇了。欧阳绞为难地说:恕我直言,陈州一带除去龙庄镇的黑珍珠酒,再没法能治愈令妹的病了。

宋湘面色灰灰地说:小生人生地不熟,原想依靠龙家,不想那龙清元又不信任我,把我装进盛死人的棺材里,又饿又冷,若不是有个黑衣人相救,怕是现在我还未出棺呢。

欧阳绞说:相公差矣,那白姑并没死,只是假死。为让她得到黑土地气和黑珍珠酒气熏浴,是老夫点了她的穴道,以延长生命,等待黑珍珠酒呀!

宋湘急切地问:这么说,你真有把握医好白姑的绝症了?

欧阳绞捻了捻胡须,说:只要龙家父女能在近日内盗得黑珍珠酒,老夫定能让龙小姐和令妹痊愈。

宋湘高兴万分,可没过片刻,突然又沉下脸说:只可惜那白姑不知被何人盗走了。

欧阳绞并不惊慌,说:听你刚才所言,龙二小姐并未被怪道盗走,而是为那个无名高手抢走了。只是老夫犯疑的是,那高手连杀四个怪道派的黑衣人,抢走龙二小姐之后,第二天又去龙家坟院干什么?不知他们是否是一个人?若是一个人,为什么救你出棺而不杀你灭口?他抢走龙二小姐做什么?

宋湘自然也说不清个中原因,想了想说:大概那黑衣高手也想盗用龙二小姐配制什么媚药吧?

欧阳绞笑道:江湖上虽然大都知道用患女儿干的少女肝肾和心脏配制媚药,但很少人知道要配制上等媚药,决不可用死过的少女,而是要用活人的肾心。想那黑衣高手决非等闲之辈,一定会知道这一点的。

欧阳绞正说得起劲,突然缄了口,然后又凝神屏气闭了双目。宋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疑惑地望着神医,正要问个为什么,突然见一相公走了进来,说是有一个老者求先生瞧病,欧阳绞眼皮不抬地说:请!不一会,那相公领来了老者。宋湘一看来人禁不住惊喜万分。原来老者正是前天下午在茶坊里遇见的那位白头老翁!白头老翁见到宋湘,笑了笑,问:客官,前天老汉所言可是实情?

宋湘施礼道:老伯所言句句是实,小生差点丢了性命,刚才我一到陈州就去南关找你,可那茶坊却说你只是一位茶客。二人说话之间,欧阳绞一直注视着那老翁。老翁向欧阳绞施礼说:欧阳先生,今日老汉登门,是求你瞧病来了。

欧阳绞笑了笑,说:先生,你中了毒镖?

果真是名不虚传!老翁佩服地说,俺前天夜里探龙庄镇,中了一黑衣人的毒镖,若不是俺用内功排毒,怕是早没命了。

欧阳绞满目疑惑,问道:你是何人?

白老老翁笑说:俺就是三十年前弃家出走的陈州大侠江中舟!

四、龙家大院

龙家大院为双层夹墙,两堵墙皆高丈余,相隔八尺,中间布满干枣和尖木桩。龙清元为武林高手,把墙设计得前低后高。一般轻功较弱的人,上了头墙也极难越过二墙。若是掉进夹墙道里,更是难保性命。因为夹墙里不但有干枣枝和木桩,还有不少毒蛇。母昂虽然包围了龙家大院,并没敢轻举妄动,他此行目的只是逼龙清元交出白姑。他望着站在院墙上的江青女,让人拉出黑姑,奸笑道:只要交出白姑,我马上放回黑姑,退回龙庄镇!

青女老太说:白姑已运到陈州庆和堂,如你识相,最好再宽限几日,要不,别怪我江青女不客气!

母昂一听是江青女,怔了一下,说:久闻江青女已隐退武林多年,今日不知哪股风把你给吹来了?

青女老太晃了一下手中的软剑说:闲话少说,你若放掉黑姑,饶你一命,你若不放黑姑只怕你保不住黑姑也难得到白姑!

哄小孩吗?母昂笑着挥了一下手中的铁棍说,那要看它答不答应!

青女一听,怒气冲天,大喝一声,飞下高墙,傲然挺立在母昂面前。母昂见青女老太飞下,忙让人押黑姑后退,将铁棍抡得呼呼生风,直逼青女老太。青女老太认得是武当金顶棍法,只见她后退一步,左手倒握剑柄,紧盯母昂,略一凝神,立一个门户,双臂一圈,剑已悠然换到了右手。紧接着,她左手略一虚指,剑光直指云霄,亮出一招举火烧天,拦住母昂的铁棍。然后一变招,剑光闪闪,霎时间泛起一团青光。青女老太把软剑直舞得如一条银蛇,紧紧缠住母昂的铁棍。母昂被耀得眼花缭乱,慌乱中收回铁棍,又恶狠狠地来了个掘地寻根,朝青女的腿上扫将过去。青女抿嘴一笑,轻如猿猴,轻轻一蹿,避过棍势,顺手将剑朝母昂头上劈去。母昂赶紧将铁棍拦顶横挡,谁知青女只是虚晃一枪,软剑在半空中还没劈下来,就倏地换了个姿势,看准母昂的胸口空当,来了个白猿献果。母昂眼见胸口见红,急来个武当山倾,直直倒地,又顺势来了个就地十八滚,翻身跃起,高叫一声,带人向龙庄镇逃去。

白姑用的是黑珍珠功,发功飘香,不一时那怪道就被酒香包围,像是掉进酒缸内。白姑见时机已到,突然打出磷火。只见蓝光一闪,老道周身立马窜出蓝色的火苗。不一时,衣裳就被烧光,毛孔里火光如萤,蓝了一片天地。王壮趁机软剑一挥,就听噗的一声,怪道的脑袋搬了家。掉了头的怪道虽然周身冒火,但仍然屹立,功法不减,掌前如起怪风,呼呼作响。怪道落在地卜的脸却在慢慢变老,不一时,乌发变臼,满脸皱纹,现出八旬老叟的本来面目。

这时,只听龙庄镇里一声巨响,接着蓝光冲霄,燃红了半个天际。原来大火烧热了地窖,引燃黑珍珠酒。由于酒多洞小,气憋不住,引起大爆炸。

这场大火直烧了一天一夜,龙庄镇化为灰烬。多亏弟子极力抢救,才从酒作坊里抢出十几坛头酒。庆功会后。剩下五坛,欧阳绞深怕一料药误事,派白姑专程随宋湘去广东。要白姑用黑珍珠功的威力协助拯救生灵。龙清元不放心,让王壮和黑姑随行。王壮和黑姑自然愿同前往,当下收拾一番,天明就登程去了广东嘉应州。

那场大火,不但烧光了酒,也烧光了库存的黑谷。第二年种黑谷的时候,己没有了谷种。后来一个老更夫发现自己毡帽里有三粒黑谷种,如同珍宝,种在了地里。三粒儿谷种只结了三株谷穗儿,他将之珍藏起来。第二年,他又将三株谷穗儿种在地里。只可惜,种下黑谷不久他就死了。他的儿子精明过人,深知黑谷的珍贵,严格控制黑谷种,把黑谷当药卖。这样过了几十年,龙庄镇一带才重新大面积播种。只是那时候,镇上的老酒师都死了,再也没人会造黑珍珠酒了。

朝中突然断了黑珍珠酒,娘娘们如失三魂。乾隆未得媚药更是恼怒,下旨以毁坏国宝之罪名杀了龙清元、江青女和欧阳绞一家。从此,治疗女儿干的宝方失传。只是,欧阳家的庆和堂一直到一九四七年解放淮阳时,毁于战火。

据《陈州府志》记载,王壮和白姑、黑姑幸免于难,追杀他们的官兵到达广东嘉兴州时,他们早已逃之天天。至于他们是如何得到消息脱身的,便成了千古之谜。

当然,宋湘也受了株连,直到嘉庆年间,才得以考中进士。据说宋湘直到晚年还一直怀念黑姑,写了不少怀念诗,只可惜失传了。

龙清元一见青女击败了母昂,大喜过望,忙让人大开庄门,要追杀母昂,不想被青女拦下,说是黑姑还在母昂之手,不能因小失大伤了黑姑。龙清元一听有道理,十分惋惜地吁出一口气,只好怏怏收兵。

五、坟场决战

没想半下午时分,王壮突然惊恐万分地来到龙家大院,哭丧着脸对母亲青女和姨父说,那母昂回到龙庄镇,查出江青女是龙庄镇人,怒火万丈,立马带人把小饭馆砸了个稀巴烂。要不是邻居报信,怕是母子难以相见了!龙清元闻言,双目怒张大骂母昂。青女怕妹夫头脑再度发热误了大事,劝说:一个小店,砸了也就砸了,反正也不值多少钱。当务之急,是赶快寻到白姑,先把黑姑换回来再说。

龙清元慢慢冷静下来,宽慰道:砸了也好,你母子先在这里住下,也好让我和你母子齐心协力对付那怪道。说完,又召来弟子们,安排道:大伙分头去查找二小姐的下落,发现线索,马上报告!

龙清元话音没落,龙同带一伙人押着宋湘走了进来。龙清元愤怒地呵斥:你这书生,把我家二女儿弄到哪里去了?

宋湘坦然地说:二小姐现在你家坟院的棺材里。

你胡说!龙清元说,白姑前天午夜被盗,我疑你是帮中人,所以才把你撂进棺木,不想当夜又死了两个黑衣人,而你被人救走,何来骗我?

正因为如此,二小姐放在原来的地方最保险。宋湘不慌不忙地说,你想,为二小姐已死了四个黑衣人,众人又都知她的玉体被盗,所以再没人光顾坟场,我很服气这位高手的计谋。

快说!这位高手是谁?龙清元迫不及待地问。

宋湘望了望龙清元,说:我本来是奉他之命来给你报信,不想被这些人绑了,还不为我松绑。

龙清元怔了一下,命龙同给宋湘松了绑。宋湘活动了一下筋骨,说:说出来怕你不信,他就是你的老丈人,陈州大侠江中舟!

众人一听江中舟还活着,惊喜万分。青女高兴地说:有家父一人,那怪道就难以应付了!龙清元更是兴奋,急忙问宋湘他的岳父大人在哪里。宋湘说:他前天为救白姑,受了另一个黑衣人的毒镖,现在陈州养伤。说完,宋湘拿出江中舟交给他的毒镖,递给龙清元。龙清元急忙取出存放的两支毒镖比较一番,发现打中江中舟者正是救宋湘出棺的那个人。龙清元疑惑地说:那个人是谁呢?他为什么要抢白姑?难道他就是那怪道?可他为什么不杀宋湘呢?青女老太说:现在别讲这些了,应该快去坟场看看白姑是否真在棺内。

龙清元这才从思虑中清醒过来,急忙派人牵出快马,让青女老太在家守护庄院,然后命龙同押着宋湘,带几十号人马直奔龙家坟场而去。

不想一千人还未到坟场,只见龙庄镇西门大开,从寨里飞出一队人马,向龙家坟场包抄过来。龙清元叫声不好,策马如飞。两队人马几乎是同时奔进坟场。龙清元抬头一看,见那母昂押着黑姑已走到队前,说是要用黑姑换那棺内的白姑。龙清元正怀疑是谁走漏了风声,突见那白茬棺的天板慢慢悬了起来。那天板越悬越高,像有暗线牵着,缓缓移开,落在草地上。接着,从棺木里站起一个人来。龙清元和宋湘一看那人,都禁不住惊诧得张大了嘴巴。

母昂也深感蹊跷,喝问:你是何人?那人笑道:我乃陈州郎中欧阳绞!母昂打量了一眼,说:噢,你就是神医欧阳绞?欧阳绞趺坐在天板上,回答道:正是老夫。母昂说:我问你,那白姑呢?欧阳绞笑道:你只要交出黑姑,就可以得到白姑。母昂当然不信,说:你休想骗人!欧阳绞说:你人多势众,不妨一试。母昂疑惑地望着欧阳绞,突然说道:我想用你换回黑姑。欧阳绞说:我一个老朽,你换我何用?母昂说:你也不妨一试。神医想了想,便站起来走了过去,一直走到母昂跟前,说:怎么还不放黑姑?母昂趁神医欧阳绞不备,上前点了他的穴道,然后才笑道:不见白姑,我怎能放走黑姑?欧阳绞说:你果真不讲信义。欧阳绞说完,对着棺木喊道:白姑,还不出来?

蓦地,那白茬棺一下飞起丈余,从棺下边站出一个白发老翁。眼见那棺木要落到他头上,只见他一掌击出,那棺木就如天女散花般落了个满地发白。白头老翁笑笑,一手抱着白姑,走了出来。众人大惊,万没想到棺底还有一个洞穴。龙清元更是惊诧,说不清这白头老翁是哪路高手竟有如此武功。宋湘一见白发老翁急忙高声对龙清元说:龙员外,他就是陈州大侠江中舟。龙清元仔细一看,根本不认得,对宋湘吼道:你上当了,他不是我岳父江中舟。

白头老翁大笑一阵,一把捋掉胡须和假发,竟是一位黑发老道。宋湘定眼看去,禁不住目瞪口呆,原来不是别人,竟是他二次去南关的茶馆老板。欧阳绞一看白头老翁是个假货,大呼上当。那茶馆老板说:我就是你们没见过的怪道!为配媚药孝敬皇上,老夫冒充陈州大侠江中舟骗过欧阳绞,有欧阳绞用黑珍珠酒配制奇药给白姑治愈女儿干,然后我再取白姑心肾配制上等媚药,诸位没想到吧?

龙清元一听,怒火万丈,飞马上前,要夺回白姑和黑姑,不想那怪道一掌推来,那马竟后退数步,差点把龙清元摔下来。那怪道收了功,对龙清元说:你决非我的对手!为着白姑和黑姑对我有用,今天不伤你的性命,快走吧!

龙清元七窃生烟,正要带弟子与怪道拼个死活,突见从河堤边一棵大树上飞下一个人来。那人如陀螺般旋到场中央,然后坐定在那块天板上,对那怪道说:怪道休要逞凶,欧阳绞在此!

一下出了两个欧阳绞,众人如入梦幻。那怪道更是惊诧,连连说道:我上。你老匹夫的当了。母昂急忙走到被点穴的那个欧阳绞面前,仔细看看,一把拽去胡须,原来是个年轻人。宋湘仔细一看,方认出是领他吃饭的那个相公化装的,心里很是佩服欧阳绞。欧阳绞盘腿而坐,对那怪道说:我第一眼就看出你不是江中舟。我虽然没见过江大侠,可我知道江中舟不是道家,而你却一身道气。

那怪道恼羞成怒,命母昂把白姑接走,然后双手运气,直取欧阳绞。欧阳绞猛然跃起,施展五行功迎敌。怪道的双掌与欧阳绞的一双瘦掌紧紧贴在一起。

武功高的人,交手总是比内功。四周静极,所有的人个个眼睛瞪得铜铃大,连大气都不敢出。

两个人就像两头公牛,拼命相抵着。欧阳绞的五行功,有正气与反气。正气专门吸取百花百草中的精华,可治百病。而反气是对敌用的,专门吸取百花草中的毒素,号称五行毒功。怪道的双鼎鹿回头刚柔并济,阴阳皆备,只是怪道下手太恶,真气运出体外,身上的袍子犹如风帆般鼓起,头上也像冒了烟。

欧阳绞面色凝重,脚下的天板赫然已经裂缝。

怪道运气越来越足,脸上平静如水,一双眼睛闪闪似电,嘴角上却挂着一丝冷酷的微笑。他站的天板一头也开始喳喳炸响。

欧阳绞和怪道除四掌紧贴之外,全身纹丝不动。但他们的精力却已像江河下泻般不停地消失在无影无踪之中。二人的双脚都开始从炸裂的木块间向下陷去。

这时候,龙庄镇内突然冒起一股浓烟,接下来便是冲天大火,那怪道心中一寒,顿时面色发青,欧阳绞发出的毒气终于趁机侵入他的肌体,不一时,他大叫一声,仰面倒地。

与此同时,龙庄镇西门大开,随着呐喊,涌出一队人马,却是镇上百姓,手持抓钩,铁锨等物,团团包围了母昂的队伍。大火是江青女放的。龙清元带人奔赴坟场之后,江青女就得到了母昂也带人进坟场的消息,便趁镇内空虚,带领龙清元的弟子,化装从北门混进寨子,杀进龙王庙,又点了一把火。

江青女率镇民从后面包抄过来,团团围住了母昂的队伍,母昂却不惊慌,上前解了假欧阳绞的穴位,对他说:欧阳绞,不要高兴得太早,我师傅在这呐!众人一看,禁不住惊诧万分,原来真正的怪道竟是欧阳绞的相公。欧阳绞更是呆然如痴,他做梦没想到自己用了几年的相公竟是赫赫有名的怪道。他万分不解地望着那相公,问道:母昂所言可是真情?

那相公冷笑道说:为得你的功法,我已潜藏你家三年之久,没想到吧?你刚才打死的只是我的师弟。为着你对我有用,我今日不杀你,还不乖乖地过来?

欧阳绞正在迟疑,只见那真怪道一伸双掌,欧阳绞就如被拉着一般自动朝前移动。江青女一见不好,飞身跃到场地中央,双掌运气直取怪道。那怪道并不惊慌,丢下欧阳绞,双掌挪向江青女,轻轻向前一推,江青女就已站立不稳。欧阳绞见江青女要吃亏,急忙伸掌相助,岂料那怪道对他的功法了如指掌,一个鹞子翻身,悠地闪到欧阳绞背后,一掌推去,巧借欧阳绞朝前发功的牵力,把欧阳绞推出丈余。龙清元一看大事不好,急忙策马相救,不想母昂横起铁棍,就地一扫,扫断了马腿。龙清元一头载下马来,眼见性命难保,就在这紧急关头,只见一个黑衣人突然降落到场地中央,扬手一镖,正中母昂右臂。母昂大叫一声,再也顾不得去杀龙清元,惶惶逃进了队伍。

龙清元趁机救出欧阳神医,回到自己队伍之中。由于黑衣人的出现,骚动的场地又平静下来。

怪道望了一眼黑衣人,冷笑道:看来你就是伤我师弟臂膀后来又救出宋湘的黑衣人了?

黑衣人说:正是在下。

黑衣人撕下面罩,众人一看,吃惊不小,谁也没想到竟是木讷的王壮。

王壮笑了笑,往日木讷的脸上这时一副机警,双目如炬,显得英武潇洒。他上前一步,朗声道:俺姓王名壮,乃是外公江中舟的关门弟子。他老人家当年隐迹江湖,为的就是将武功偷授于我。你这老贼,竟让人冒充我家外公。你可知,我家外公已于去年仙逝于青龙山,是我和白姑表妹为他送终添坟。这件事情,除我和白姑之外,没有第三人知道。自你霸占龙庄镇之后,无恶不作,为与民除害,欧阳师傅特让白姑装病入棺,诱你盗尸露出真面目,你果然就上了我们的当了。

那怪道一听,怔然如痴地问:你是说,那白姑根本没患女儿干?

王壮笑了笑,说:怕你老儿做梦也想不到,白姑是在苦练一种黑珍珠功。练这种功,需要闭关一个月,不吃不喝,躺在墓地中,目的是汲取黑珍珠酒的香气和尸骨中的磷气,为的是治愈百病,拯救生灵!

王壮话音没落,只见躺在地上的白姑一个鲤鱼打挺,一跃而起,上前解了黑姑的穴道,抱起姐姐冲出了敌陈。怪道恼羞成怒,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条长鞭,劈头盖脸朝王壮打来。王壮毫不惊慌,一下晃出几条黑影,避过怪道锋芒,亮出一支软剑来。

白姑把姐姐交给父亲,蝴蝶般旋进场地,协助表兄王壮,和怪道展开一场恶战。

龙清元一见王壮和二女儿功夫了得,又吃惊又惭愧又高兴,一声呼啸,便率领江青女、黑姑和弟子们杀向敌阵。母昂哪是江青女的对手,没用几个回合,便丧命于软剑之下。母昂一死,敌阵大乱。外围百姓合力拼杀,不一时,便把怪道的队伍打了个七零八落。

怪道一见自己的队伍被打垮,双目直冒火光,一条长鞭舞得风车一般,然后卖个破绽诱白姑深入。白姑求胜心切,一个飞燕掠水,要取那怪道的双目。怪道就势一蹲,扬鞭卷住了白姑,然后用力一甩,白姑就飞了起来,王壮为救白姑,急中生智,打出一镖,想用镖切断怪道长鞭。不料镖鞭相撞,火星四迸。原来那怪道之鞭是外皮内钢,足有百斤。怪道用钢鞭锁住白姑之后,腾出一手,发出双鼎鹿回头功法,一时问,掌前荡起一溜烟尘,接着飞沙走石,如同狂飚。王壮视物不清,跃出那片烟尘,使招飞马荡蹄,如飞般飘向怪道,双脚似快马奔腾,直取怪道。怪道一见王壮来势凶猛,慌乱中丢了钢鞭双手迎敌。

怪道的双手朝上,巨大的气力便冲向王壮,王壮就像气球般再不能落下。这时,白姑腾空而起,用柔软的双掌按在怪道的双掌上。二人开始了比内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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