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夏已过,节届金秋。

当最后一抹晚霞在西天消失之后,卧在崇山峻岭中的寡妇沟便逐渐融入了苍茫的暮色之中。

一群老表和老表嫂,踏着碎石嶙峋的山道陆续进沟来了。他们刚从地里收工,一男一女地走在一块儿,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悄悄细语,亲密无间,让人一瞧便猜准是一对对夫妻。

这里是寡妇沟,怎么冒出一对对鸳鸯来了?

两年前,这山沟里确实只住着八位年轻的寡妇,她们的丈夫都是大革命期间农会的积极分子,在后来的白色恐怖中,先后被白匪和土豪劣绅残酷地杀害了。也许为了不让人歧视,也许出于对这山里的眷恋,也许为了某种目的,这八位寡妇相约,宁愿老死山林,也决不改嫁到外乡去。所以,她们长年累月厮守在这深山老林,采取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办法,等着那些单身汉子前来入赘,近两年来,果然千里姻缘一线牵,月下老人在这山沟里到底撮合了七对鸳鸯。

收工的人群陆续进村以后,山道上又出现了一位身高不满三尺的中年汉子,看到他就会让人联想到《水浒》里的武大郎。这会儿,他一直磨磨蹭蹭地走在后头,似乎在等着什么人,脚步慢得仿佛怕踩着了地上的蚂蚁。

不多会儿,从后面的峪口处转出一位三十岁刚出头的山里女人,面如满月,眉似柳叶,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像闪亮的黑玉;皮肤黑里透红,流露出山里女人的健壮和质朴美。

武大郎模样的人扭头看了一眼,嘴里唱起了山歌。别瞧他其貌不扬,那山歌硬是唱得有板有眼,有辙有韵:

日头落了一天又一天,

郎打单身一年又一年,

郎打单身犹是可,

妹打单身真可怜!

不料,这女人并不买他的账,老远便呵斥道:孙半斤,你别打错了主意!

武大郎并不生气,相反嘻嘻一笑:我说张四嫂,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唱我的山歌,与你何干?说罢,竟又拿腔捏调地唱起了一首《寡妇歌》:

过了年里咯是新春,

老公没在呀蛮可怜,

有咯犁耙没人扶,

有咯重担没人担

张四嫂气得捂住了耳朵,可武大郎越唱越起劲,唱罢了《寡妇歌》,又唱起了《十二月想夫》,气得张四嫂抓起几块石头朝他扔去,后来又趴在路旁的一棵老樟树上伤心地抽泣起来

原来,村里人曾想把她和武大郎撮合在一起,偏偏张四嫂又不愿做潘金莲。她有她的主张,一定要亲自挑选自己的意中人。这样一来,那七位寡妇姐妹配双成对了,她还是孤单一人。

暮色四起,夜幕即将降临。突然,从路边的竹林里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呼唤:大嫂!

这一声,惊得张四嫂汗毛直竖,心口怦怦乱跳。这山沟里平日绝少进来外人,况且还是个男人的嗓门,她一个孤身女人,不能不防着点。她从腰间拔出了那把割茅草用的镰刀,紧紧捏在手中。

大嫂!大嫂!竹林里的呼声显得十分急促。

四嫂不由得警惕地朝竹林里望去。

大嫂,别害伯,不是坏人,我是跑生意的买卖人,在前面碰上了土匪,遭了黑枪,伤了大腿,寸步难行了!林中那男人似乎在恳求着。

啊!四嫂的心一沉,原来是个落难人!

帮个忙吧,大嫂,要不今晚

四嫂的心动了,小心翼翼地走拢前去。在竹丛中发现了躺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这男人,三十多岁,身材瘦削,右腿的裤脚上全是血渍,膝盖处沾了不少泥,显然是爬行了一段路程。

四嫂抬头看了看暗下来的天色,毫不犹豫地蹲下身子,背起那人朝村里急匆匆奔去

四嫂的家建在斜坡上,坡上垒着几级石阶,拾级而上,门前还有一块纳凉的大青石板。

进屋以后,四嫂将这男人放在床上,点亮了松明子,再蘸着盐水替他洗涤了伤口,敷上一把草药,让他躺着,又赶忙煮晚饭。

晚饭过后,见他躺在床上已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四嫂便去邻居刘大嫂家借宿,要刘大个子来自己家照看那负伤的生意人。

天亮时分,那男人醒转过来,猛地发现被窝里还躺着一个人,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坐起,探头细瞧,这才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原来也是个男的,估计八成是她丈夫了。

刘大个子很快被惊醒后,也坐起来:喂,你叫啥名字?哪里人?到这山里干啥来啦?

他皱了皱眉头,苦笑一声,回应道:我叫王救贫,小名雄枯,湖南狼山人,因躲避抓丁,只好来到这深山老林做点皮货生意。不料又碰上土匪拦路抢劫,遭了黑枪,幸亏遇上了救星,才免一死。

我姓刘,因个子大,大家都叫我刘大个子。你家里还有什么人?这次死里逃生,回去要高高地敬斋饭啊!

王救贫一笑说:敬啥斋饭?光棍一条。

真是个光棍,那可巧极了,刘大个子兴奋地一跃而起,将衣服披在肩上,趿拉着露出了脚趾的布鞋往外走。到了门口,又扭过头来,冲王救贫扮了个鬼脸:嘿嘿,老弟,你的好运气来了。

王救贫如坠迷雾之中。

不一会儿,四嫂喜盈盖地从外头走进来,冲着坐在床头的王救贫莞尔一笑:你躺着,别起来,我做早饭。随后,又寻出一套男人的衣服让他换了。

王救贫感激地说:真难为你了!

四嫂抿着嘴,忍住笑,只管埋头煮饭。

当饭菜端上桌后,王救贫说:大哥哪里去了?等他回来一块儿吃吧!

大哥?四嫂一愣,低沉地说:我的男人当了红军后,被土豪杀害了!

啊,王救贫终于恍然大悟了,开始有点惶恐不安。

果然,一搁下饭碗,四嫂又匆匆出去了。

刘大个子进来了。他朝着王救贫打了个拱手道:我们哥儿们今日要喝你喜酒了!

喜从何来呀?王救贫故意装糊涂。

嘿嘿,你还蒙在鼓里,今天你要做新郎官了,你这条光棍,正好撞上没男人的四嫂,这不就成了天设地造的一对?

不不不!王救贫急得直摆双手,连连摇头。

人家四嫂救了你,小老弟,为人不可忘恩负义啊,今天这桩好事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

王救贫感到又好气,又好笑,想细细解释一番。这时候,另外七个姐妹簇拥着四嫂进屋来了,她们的男人随即将王救贫从床上拖起来,硬是拉拉扯扯地按着头,拜了天地

洞房花烛夜,新郎官王救贫毫无喜气,愁眉紧锁,心事重重。

不知是多喝了几杯米酒,还是激动而又羞涩的缘故,张四嫂的双颊红扑扑的,眼含秋波,格外多情,她叠好被子,朝新郎官嫣然一笑,羞答答地招呼道:夜深了,你

王救贫心慌意乱:啊不我不想想

四嫂瞧新郎官这副拘束的样子,心中高兴地说:真个憨厚,老实!

忽然,外边传来山歌声:

风吹木叶片片扇,

我一世可怜打单身。

和尚单身带徒弟,

我打单身一个人,

困了几多没脚床,

喊了几多唉哩娘,

早上出门门上锁,

晚间回屋自开门。

拿起柴来吹着火,

何时才得两公婆?

山歌唱得凄凉,哀婉。

王救贫倚在窗边听罢,问四嫂:是谁唱得这样的好山歌?

四嫂没好气地说:是个前世造了孽的单身汉,野名叫武大郎。于是,她向王救贫讲起了武大郎的身世。

武大郎的真名实姓叫孙半斤。他打娘肚里掉下来时竟像一只耗子,有人用秤一称,只有半斤重,便取了这个名字。如今三十多岁了,长成了这个模样,人们又给他取了武大郎的绰号。他倒也不在乎,反正是生成的眉毛长成的相,怪谁?刘大个子曾想让他在四嫂家入赘,可四嫂对他只有同情,没有爱情。他仗着自己会唱山歌,便经常唱多情的山歌来撩拨四嫂这年轻寡妇的心。前些日子,他唱的都是什么《五更响》、《劝姐改嫁》,今晚唱的却是衷婉凄凉的《单身歌》,分明是在慨叹自己的苦楚。

现在,张四嫂感到心满意足了。她当然也知道,今晚,这厢洞房花烛乐融融,那厢武大郎形单影只,自然感伤不已。

突然,那沉寂了片刻的山歌倏地又在夜空中响了起来:

奉劝郎君莫贪花,

我把贪花事情讲你听,

曹操贪色打败仗,

纣王贪色跳火坑,

亲哥哥哟,

你若贪色败江山哎

四嫂听了这几句,脸色猛地沉下来,愤愤地骂道:这千人矮,万人踩,癞蛤蟆没吃到天鹅肉,倒学会了咒天!

王救贫猛然想起了什么事,失声喊道:四嫂!

四嫂闻声,瞟了对方一眼:你叫我什么?四嫂?哼,朽脑壳!打今晚起,你得叫我玉娇,玉娇。懂嗯?我是你老婆了,再这般称呼,人家要笑话!

王救贫鼓起勇气摊牌道:我们不能成夫妻,这是他们胡闹!

啊!四嫂一声惊叫,宛如头上响了个炸雷,惊呆了片刻,眸子里射出疑惑的光,她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重复叮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王救贫说:我们不能成亲,我会害了你的

天哪?四嫂一声尖叫,脸色霎时由红转白:哇地一声,扑在床上伤心地哭开了

王救贫见状束手无策。

这王救贫并非什么收皮货的生意人,乃是共产党的地下交通联络员。他本是井冈山下金亭镇上的大土豪王老虎的儿子,原名王耀祖。但自从他在外地念书,受了革命思潮的影响后,便秘密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毅然和反动家庭划清了界限,投身革命,改名王救贫,意在时刻提醒自己不怕牺牲,为救贫民百姓于水火而努力奋斗。打土豪,分田地那阵子,他领着镇上的穷哥们儿带头闯进自己的家中,挖出了王老虎巧取豪夺的不少浮财,分给了穷人。红军离开井冈山以后,王救贫又受组织上的派遣,潜去南昌市,开了一爿王记铜店,以打铜锁、铜首饰为掩护,从事党的地下交通联络工作,为党的高级领导机关传送秘密情报。

这次有个十万火急的文件要送到边区党组那里。他和棋盘山下来的金彪一道搭伴启程了。临行前,他还特意化了装,装扮成一个进山收皮货的生意人,手里还拎了一只手提皮箱,箱上加了把大铜锁。

第三天午后,王救贫和金彪刚刚来到湘赣边界境内的碧云峰下,因为实在太疲劳了,便投在一家叫悦来客栈里歇脚。准备天黑以后继续赶路,就在这时,客栈里突然闯进四个人来。其中一个中等身材,镶着满口金牙的中年汉子,取下架在鼻梁上的那副眼镜,朝王救贫冷冷瞥了一眼,说:哎,我说伙计们,咱们寻找多日的皮箱不就在这里吗?

那三个獐头鼠脑之辈立即闻声而起,呼地一下冲上来,将王救贫两人团团围住。

王救贫气炸了胸膛,拍案而起:你们是什么人?朗朗乾坤,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明火打劫,还有王法吗?

大金牙阴阳怪气地笑道:是英雄,是狗熊,何必在此费口舌?咱们到警察局走一趟,不就什么都清楚了?

王救贫剑眉一挑,在桌上擂了一拳,理直气壮地反驳道:咱一不犯法,二不作歹,凭啥跟你们上警察局去?

大金牙恼羞成怒地将手一挥:三句好话当不得一棍子。来呀,给他点厉害试试。

大金牙哪里知道,论拳脚他们几个人根本不是王救贫的对手,他被打倒在地,待他爬起来要动枪时,王救贫和金彪早已趁人们混乱之际跑掉了。

对于这次匪特的尾随、跟踪,王救贫百思不得其解。因为他这次行动,是十分秘密的,路上他们更加小心谨慎。白天专拣山径小道赶路,夜间投宿山洞,饥餐山洞野果,渴饮溪边泉水,没留下什么蛛丝马迹。

尽管这般小心翼翼,第二天凌晨,他们在离寡妇沟不远的狮子崖上又让一伙匪特跟踪上了,子弹在后面飞蝗般地射来。危急之中,金彪好几次要王救贫手中的皮箱,好让他先行脱险,王救贫不肯,二人争夺之际,王救贫右腿中了一颗流弹,身子一歪,坠下崖来。等他从昏迷中醒过来时,才发现那只手提皮箱不见了。他试着朝前爬行了一段路,也没发现那只手提皮箱,最后昏倒在一片竹林里,直至张四嫂路过时,才醒过来。

所以,这洞房花烛之夜,新郎与新娘的各自心情应了一句古语:一个是东吴招亲,一个是滚油煎心。这出戏,该如何收场呢?

第二天清早,四嫂早已把烧好的饭菜端上了桌子,自己却拣了条小板凳,坐在一旁生闷气。王救贫见状,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就在这时,刘大个子提着两棵小柳树走进来:入乡随俗,这是我们山沟里的老规矩。新婚夫妇拜堂以后,第二天清早就得在自家门前栽上两棵落地生根的柳树,这就叫鸳鸯柳。

王救贫听罢,惶恐地直摆手:栽不得,栽不得!

刘大个子随口吐出了一句粗话:嘻嘻,想必是昨夜没满意,莫要紧,反正

放屁!四嫂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打牙缝里恨恨地咬出了几个字:你害了我!

啊!刘大个子瞠目结舌,就像罩在云山雾海里,他眨巴了几下眼,借故把四嫂支开到外面去,问王救贫:我说老弟,咱明人不做暗事。我问你,家中到底娶过女人没有?

王救贫摇摇头。他为革命东奔西忙,确实没成个家。

这么说,你是嫌弃四嫂了?昨晚你和四嫂双双呆了一夜,就应当承认是夫妻。俗话说,男人进了寡妇屋,就别想立牌坊啦。倘若把这女人逼出个好歹,于心何忍?

王救贫连连打了几个寒噤,既然到了这步田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只有暴露自己的身份了。通过昨晚的短暂接触,他对刘大个子印象很好。他想争取他的同情,得到他的支持,便解释道:大哥,你们以为我真是嫌弃四嫂吗?不,我是有苦难言!接着,他便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和重任全盘端了出来。

老兄若能援臂相助,小弟倒有两桩大事拜托你,一是帮忙打通四嫂的思想,强迫不成买卖,捆绑不成夫妻,何况她还是冰清玉洁;二是麻烦你们几位兄弟帮忙,能否上山替我找回那只失落了的皮箱,我将厚礼酬谢!

刘大个子一听,满口答应。

不料刘大个子还没来得及做四嫂的工作,便有三个陌生人闯进山沟来了,自称他们是棋盘山上的游击队,特意下来寻找一位失踪了的地下联络员。于是,全村人顿时紧张起来了,暗中商量应付的法子

刘大个子来到四嫂家,对王救贫说: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你不愿在此入赘,这会儿趁四嫂不在,我助你一臂之力,送你下山了!

王救贫喜出望外,抓住对方的手感激连声:谢谢你了!

刘大个子将身子一蹲,便让王救贫趴在背上,背起来便走。在山里不知绕了多少个圈子,在葫芦谷一个山坡上的红薯窖前停下来,突然将王救贫轻轻地一扔,将他扔了进去。

王救贫跌坐在一堆干草上,猛然什么都明白过来,气得仰面吼叫:混蛋,你究竟干的啥子鬼?

刘大个子哈哈大笑:放心,不会饿坏你,三餐茶饭照送。等你回心转意了,再恢复自由!说罢,竟自顾自地走了。

这下可真成了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王救贫惶急中猛然醒悟:难道是金彪已经脱险,同志们下山寻找我来了?要不,为啥把我藏起来呢?他不由感到兴奋极了,恨不能立即插翅飞出这洞口,去和同志们见面。可是,眼前唉!

进沟来的三个人,一律便衣打扮,腰间鼓胀胀的,无疑是揣着短枪。打头的是个五大三粗的中年汉子,驴子脸,络腮胡,模样挺凶;另两个一胖一瘦的,胖的像个矮冬瓜,瘦的像条干丝瓜,他俩只管称呼驴子脸叫马班长。

马班长用三颗糖果,从一个不懂事的细伢子口里掏出了实话,得知村里确实来了一位拐了腿的男人,而且就住在四嫂屋里。马班长他们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围住了她家,搜了个里里外外,没看见半个人影。四嫂讥笑他们道:三岁孩童的话你们竟也相信,真是大笑话!这么大的一个人,又不是鸡鸭,能关得住?!

马班长察言观色,心中有底。干脆将四嫂暗中监视起来。这一来,四嫂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打转了。因为她还得给王救贫送茶饭啊!要是这么给盯着,如何脱身?

等到天黑时分,她实在沉不住气了,便装作借斧头劈松树,进到刘大个子屋里转了一圈。马班长瞧在眼里,不露声色。

今晚还没有月亮。山沟周围的群峰峻岭,在夜幕下黑黪黪的,阴森可怕,那山风吹拂林海发出的吼声,像千万头野兽在嘶鸣,在跳动。

更深人静时,刘大个子借着夜色的掩护,拎着一篮子菜饭悄悄从后门溜了出来,径直朝后山的葫芦谷奔去。

当刘大个子在打转身时,半路却被一个黑影拦住了:嘿嘿,老表哥,天这么黑了,你还在山上?听得出,这是矮冬瓜的破锣嗓子。

我我素来性格爽直的刘大个子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舌头开始打结了。

给我们的联络员送茶饭,是啵?矮冬瓜嘿嘿干笑道。

不不是刘大个子竭力否认。

马班长破口大骂:好一个反动透顶的家伙,竟敢把我们的联络员秘密关押起来,这还了得?!当即,把刘大个子绑了起来押回村,吊在村口的大樟树下,然后召集全村人,当众宣布:什么时候交出我们的联络员,什么时候就放了他!

就像往平静的湖水里投下一块儿石头,寡妇沟里的八户人家立即躁动起来

夜里,四嫂越思越生?ahref=www./m/s/target=_blankclass=infotextkey>神迹呵普馊鋈耍四歉鍪菟抗舷窀鲅黄坦硭频模戆喑ず桶隙际怯凸饴妫热羲钦娓鍪怯位鞫釉谏缴霞岢至苏饷炊嗄辏背陨俅┑模队姓獍愫糜克宰诺莞怂羌父霭睹坠墒撬嵌贾灰Я艘豢冢闱那牡厝拥袅恕<枘牙Э嘀械挠位鞫樱够嵴獍闾羰陈穑?/细心的四嫂隐隐觉得这山沟里潜伏着一种危机。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团团打转。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个女人急促的呼喊声:四嫂!四嫂!

四嫂听出是刘大个子的婆娘冬妹的嗓音,便急忙开了门。

冬妹,有什么事?四嫂问。

千刀万剐!千刀万剐!那身材粗壮的冬妹只是一个劲地咒骂,牙齿咬得嘎嘎响。马班长想调戏村西头刘老三的姑娘,被我遇上了。你说他们是游击队吗?

四嫂听罢,气得银牙咬碎,狠狠地呸了一声。把她刚才对这三人的分析向冬妹说了。最后说:他们根本不是游击队员!而是三条披着人皮的豺狼!

究竟该怎样去对付他们呢?

徐徐清风正把一片片的乌云驱去,天边又变得蓝湛湛的了,四嫂伫立窗前,望着蓝天明月,沉思少顷,猛然拍掌喊道:有法子了!

喔喔喔

鸡啼三遍了。

躺在刘大个子屋里的马班长他们,尚沉浸在酣梦之中。

猛然,传来一阵砰砰砰的猛烈敲门声,马班长首先惊醒过来,急忙将身边的大肚驳壳枪抓在手中,朝着外面喝问:谁?

我。外面的回声很低,听得出似乎还很激动。马班长,发现情况了!

马班长一个箭步闯到门边,猛地将那扇木板门拉开一看,看见冬妹立在门口,还没等马班长盘问,她便急不可待地说:快,快追!刚才有个陌生人在后山闪现了!

马班长一愣:真的?

真的。冬妹回答得斩钉截铁。

哈,这不就是他们要寻找的那个人吗?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当儿,胖冬瓜和瘦丝瓜也全起床了。事不宜迟,马班长一挥驳壳枪,三个人便要冬妹前头带路,紧紧撵上前去。

天还没亮,山里的光线依然模模糊糊。冬妹领着这三人窜进后山的葫芦谷里左拐右转,转过一个山垭口,冬妹突然指着前面嚷了起来:你们瞧,就是前面那人。

马班长睁大双眼朝前望去,果然前面不远处闪动着一个人影。他兴奋地悄声吩咐:快,撵上前去捕活的!

三个人便飞跑起来。才走几步远,脚下的泥土一松,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三个人同时掉进了两丈深的陷阱中。

四嫂和刘大个子等一群男女从林中走出来。

四嫂大笑:我们本想挖这坑来捕虎,不料却捕住了三条恶狼!

刘大个子等七八个男人,将这三人捆了起来。

且说王救贫被困在薯窖中,转瞬已经两天两夜了。掐指一算,自己离开南昌七天了,忧心如焚呢。

当又一个黎明来到时,刘大个子出乎意料地在薯窖上出现了,并把他吊了上来,把村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统统给他讲了。

王救贫回村一看,这三人并不是什么游击队,而是在悦来客栈中,企图绑架他和金彪的这伙匪徒中的成员。

伪称马班长的人看清了站在面前的,正是他们日夜追踪的联络员,吓得上牙直磕下牙,还没来得及吭出一声,迎面飞来一条粗棒子,在他额上砸了个铜钱大的洞眼,顿时血流如注,身子一抖双眼昏黑,晕了过去

矮冬瓜和瘦丝瓜一旁看得清楚,这手执粗棍的不是别人,正是咬牙切齿的冬妹,顿时他俩吓得魂飞魄散,磕头求饶:亲娘,饶命,饶命!

冬妹仇恨满腔,怒气未消,如何肯罢手?还要挥棍狠揍,却让王救贫拦住了:大嫂,留下活口,我们还要问口供哩!

当下,王救贫便亲自审问这三个匪徒;这三人承认是奉命跟踪,要夺他那手提皮箱。至于其他细枝末节,他们便全然无知了。

寡妇沟里的男女都在场,目睹了这桩事情的全过程。看来,这个共产党确实是藏不住了。那么让他走,四嫂会答应吗?何况,他的腿伤未愈。

乡亲们左右为难了,个个望着张四嫂。

张四嫂此刻的心情复杂极了。新婚之夜,她兴奋得情不自禁,王救贫拒绝与她结合,她几乎银牙咬碎。可是,弄清了他不愿连累自己的原委以后,她却又更加爱上了他,爱他那纯洁的心。

王救贫的心里同样也是不平静的: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囚在薯窖中的两天两夜里,他翻来覆去地掂量了一番,把什么都想妥了。他激动地走到张四嫂面前,一字一顿地说道:玉娇同志,你不必为难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今天当着众人的面,我们就宣布结合了。

王救贫的话掷地有声,深深地震动了四嫂的心弦。她抬起头来,珠泪滚滚地朝着众人,大声宣布:我心甘情愿跟你上刀山,下油锅!

乡亲们一齐拍掌笑了。

王救贫紧紧握住四嫂的双手深情地喊了声:玉娇!

张四嫂羞涩地笑了,她掂出了这亲昵称呼的分量,双眸含情地凝视着对方:救贫,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王救贫庄重地点了点头:你邀请几位姐妹们,迅速赶到我那天出事的地方,寻回那只皮箱。

谁料,此刻这只手提皮箱早已落入到他人手中了。

却说就在王救贫和张四嫂洞房花烛的那天晚上,武大郎独自在村外徘徊了许久,他只觉得万念俱灰,神情沮丧地唱了半夜山歌。第二天清早,便卷起一个小包袱,悄悄地下了山。既然张四嫂有了男人,他自然算是彻底死了这份心,寡妇沟没有值得他留恋之处了,他要开始浪迹天涯的生活。

一路之上,他感到自己成了这个世界上多余的人。怨恨爹娘为啥给他这么一副丑八怪的长相,如今连上寡妇家入赘,人家都不要,想到此处,他恨王救贫,如果不是你这小子半途插了一手,我武大郎就像藤缠树一般,迟早要把张四嫂缠住。不说别的,单凭他那口情绵绵的山歌,也总有一天会把这寡妇感化过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武大郎漫无目的来到了狮子崖下,蓦地,他的眼前一亮,荆棘丛里竟躺着一只手提皮箱。箱子外面,还加着一把大铜锁。不用说,里面准装着贵重的物品,或者是花边银洋。武大郎兴奋地扑过去,将这手提皮箱抱在怀里,激动地狂呼着:我发财了!我发财了!

人无横财不发,马无夜草不肥,有钱能使鬼推磨,有钱买得女人的心。他不怕自己长得丑陋了,只要有大把票子撒出去,何愁娶不到那如花似玉的漂亮娘们儿,甚至是货真价实的黄花女子,名门闺秀。

武大郎兴奋得飘飘欲仙,拎起皮箱,像打螺旋似地朝山下跑去,他要进城,梳洗打扮后,娶上一个美貌女子带进寡妇沟风光一番,让这些山里的蠢婆娘们大吃一惊。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可怜的武大郎做梦也不曾想到,这只手提皮箱不仅不能给他带来幸福,相反还给他带来了一场灾难。就在他刚刚翻过一个山坡时,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恶狠狠的吆喝:喂,小家伙,站住!

武大郎吓了一大跳,赶快侧转身子一瞧,原来是一个身子精瘦,三角眼,鹰嘴鼻的中年汉子正从后面如飞一般地撵来。他吓得双腿哆嗦,心里叫苦不迭:天啊!刚刚拾着宝,就撞上了打闷棍的强盗,难道真个是命中注定八斗米,走遍天下不满升吗?苦哇!

还没等他想出应变之计,那中年汉子已大步来到面前了,一瞧武大郎的长相,不由哑然失笑:我当是个细伢子,原来是个丑八怪。我问你,这箱子从何而来?

武大郎镇静了片刻,大着胆子回应:当然是我自己的东西!

中年汉子嘿嘿冷笑:瞧你这身不满三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样子,是配提这皮箱的人吗?

武大郎一下子哑口了。

我问你,这皮箱的主人而今在哪里?中年汉子换了副严厉的嗓门,像审犯人似地喝一声,吓得武大郎脸色都苍白了,支吾了半天答不上话来。

中年汉子一见对方心虚了,抢前一步,揪住武大郎的胸部,厉声逼问:快告诉我,那个收皮货的生意人在哪里?

收皮货的生意人?武大郎愣怔了片刻,猛然记起了在四嫂家入赘的男人,便随手朝山那面一指:他在寡妇沟里娶了个女人,正在享着艳福哩!

中年汉子啊了一声,半信半疑地沉思一会儿,猛地从对方手中一把夺过那只手提皮箱,手指头点着武大郎的鼻尖吼道: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小子狗胆包天,竟拦路劫财了,给我,物归原主!

武大郎跌足叫苦,羊肉没吃着,反倒惹了一身膻!财没发到,反让人安了个拦路劫财的罪名!他死命抓住那只箱子。

那汉子恶狠狠地骂了声:狗东西,找死!朝他胸前冲来一拳。

武大郎一个踉跄,跌了个仰面朝天,后脑壳撞在一块石头上,当场昏了过去。当他醒过来时,才发现那强盗拎着箱子,早已不知了去向。

再说寡妇沟的几位男女,在狮子崖下搜寻找了整整一个下午,什么都没发现,第二天四嫂带着众人再度上山搜寻。

整个村子就剩下王救贫一个人了,空荡荡,静悄悄的。他在屋里闷得慌,拄了根拐棍,正要到外面转转,突然,听得村里传来一阵狗叫声。

不一会儿,村口出现了一个人影,几条家犬狂吠着围上前去,这人抄起一根竹竿,一边狂舞驱犬,一边大声喝斥怒骂,倏地,王救贫的双眼瞪直了:这不是金彪吗?还有他手中提的那只皮箱,也正是自己苦心积虑要寻回的那件宝贝。王救贫兴奋得大声呼叫着金彪!金彪!

此人正是金彪,他也确实正在急着寻找王救贫。想不到这么凑巧,俩人竟在此间相遇了。王救贫高兴地奔上前,与金彪紧紧拥抱在一起。

金彪也感叹连声:我可在这山里山外转了好几天,没找着你,回去交不了差啊!

王救贫把自己负伤以后,如何被张四嫂搭救,又如何被强迫入赘,简单地讲述了一番。

金彪拍掌笑道:巧极了,这真叫千里姻缘一线牵嘛!

王救贫严肃地点点头:看来木已成舟,我只好回去向组织上作检查了。

金彪瞧了瞧静悄悄的四周,问道:这里的人呢?

王救贫指了指他手中的皮箱,解释道:他们都帮我去寻找这件宝贝东西了。想不到竟被你捡着了!接着,他又把三个匪特如何冒充游击队进沟来寻找他,又如何露出破绽,被山里人设下陷阱活捉的过程,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金彪问道:那三个家伙如何处置了?

王救贫笑了:让我们扔进后山的薯窖里了!

金彪沉思了片刻,惊呼:危险,危险,其中必然酝酿了一个重大阴谋,看来这件宝贝得赶紧送上山去,要不,我们还是脱不了身!

王救贫沉思了片刻,说:金彪同志,看来这件事迫在眉睫,为了以防万一,只有请你拎着这只手皮箱先行一步了。

金彪点点头,伸出一只巴掌来:请你快把密件交给我。

王救贫一努嘴,就在这皮箱里头。

金彪连连摇头:没有,没有!

王救贫大吃一惊:你撬开过这箱子。

金彪老实承认道:看情况危急,为方便起见,我原打算取出密件带在身边赶上山去,可是撬开一看,除了几十块银元和几件衣服,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估计八成准是藏在你身边了。

王救贫哦了一声,弯腰一把拧下皮箱侧面那把铜锁,郑重地交到金彪手里,叮嘱道:密件就藏在里面,眼下这千斤重担就落在你一个人的肩上了。

也许是太激动了,金彪竟像打摆子一样,双手哆嗦着接过那把铜锁,放在口袋里后,突然不由放声哈哈大笑起来。

王救贫不由打了个愣怔,浑身顿时起了层鸡皮疙瘩。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一边掏枪,一边厉声喝道:快把这铜锁还我。

可是,一切都迟了。

金彪早已从身边掏出了一支小八音,迅速朝着王救贫胸前开了一枪,拿着铜锁就跑。王救贫一个趔趄,朝前踉跄了两步,刚掏出的那支驳壳枪,却一下子掉在地上。

原来,这金彪刚进南昌时,便被一伙亲日派的匪特秘密捕捉了。在敌人的严刑拷打下,投降变节了。来到碧云峰悦来客栈时,正好遇上了前来接应他的匪特。于是,这叛徒便发出暗号,企图让这伙匪特趁机连人带物强行扣下。客栈脱险后,由于这个叛徒一直潜伏在身边,沿途将路旁的茅叶打结为记号,让后面的匪特撵上来了。

在狮子崖下,他遇上了武大郎,打听到王救贫的下落,并夺回了那只手提皮箱。可是撬开一看,一无所获。于是,便又跟踪进了寡妇沟,打定主意要从王救贫手里骗取这份密件。王救贫在慌急之中,粗枝大叶,一时没有识破叛徒的真面目,竟亲手把密件交到了叛徒的手上。

大功告成了,贼金彪得意洋洋,转身朝后山赶去,从陷阱中救出那三个匪特,一起下了山。

中午,太阳当顶了。

张四嫂带着村里人又在狮子崖下搜寻了整整半天,依然一无所获,只好扫兴而归。可是刚进村,大伙老远便发现王救贫躺在张四嫂家门前的斜坡上,身边还有一只皮箱。

张四嫂急忙抢前几步,走近一看,只见王救贫仰面躺在一片血泊之中,胸前的衣服全给染红了。张四嫂不由喊了声:天呀!双腿一软,眼前黑了,身子不由自主地瘫了下去。众人见状,呼地一下围了上来,女人忙着呼唤张四嫂,男人急忙察看王救贫的伤势,唤了好一阵子,王救贫慢慢地醒转过来,睁开双眼一瞧,仿佛什么都明白了过来,张了张嘴唇,指着皮箱,断断续续地说:叛叛徒皮箱黄铜锁话没说完,头一歪,又昏过去了。

大伙一看皮箱上的铜锁被扭走了,很快推断出来,密件就在铜锁里,叛徒已经带着黄铜锁进了山,说不定去搭救那三条恶狼去了。形势十分危急。刘大个子立即组织人进山追黄铜锁。

却说金彪枪击王救贫后来到后山,寻找了许久,总算在一个薯窖里寻着了三个同伙,放下绳索,将他们一个个吊了上来。

这三个家伙饿了一天一夜,连行路都双脚打晃了。金彪本想急速下山,可一瞧三个同伴这般模样,只得改变主意,准备进村饱餐一顿再赶路。

刘大个子在密林中见金彪一伙又朝村子走来,顿生一计,抄小路赶回村子,先把王救贫隐藏起来,接着又为王救贫修了座假坟,又悄悄向张四嫂交代了一番。

来到张四嫂家的门前,金彪首先看见了斜坡上的那座新坟,不由沾沾自喜,向三个同伴炫耀道:瞧,这就是我亲手除掉的那个共产党联络员。

这伙豺狼又一次闯进了张四嫂的家里,只见张四嫂头扎白布条,正在那伤心地啜泣着,连嗓子都哭哑了。屋子里,两个女人正把碗热气腾腾的腊肉、干鱼、山鸡端上桌来。桌子旁坐着四个男人,不用说,他们肯定是刚刚料理好丧事,正准备吃喝哩。

闻到这喷喷香味,金彪口角边流下了涎水。尤其是那三个饿鬼竟不约而同地扑上桌去,伸手就往碗里抓菜吃。四个人,你一杯,我一杯,酒越喝越有味,菜越吃越上瘾。

喝着、吃着,驴子脸突然感到一阵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身子不由自主地往桌下一缩,歪斜在地下,逗引得胖冬瓜和瘦丝瓜一起拍掌大笑:醉了,醉了!然而,笑声未毕,他两人竟也先后倒了下去。

金彪见状,吓得大叫一声,不好了!喊声刚落,却也一跤跌撞在地,昏昏沉沉地失去了知觉

张四嫂只见四个匪徒全被蒙汗药麻醉,便停止了啜泣,急忙招呼大伙一齐动手,找来藤条,像绑野猪一样,将这四人绑了个结实。而后,在金彪的口袋里搜出了那把黄铜锁。

黄铜锁。刘大个子轻轻一声惊呼,把大伙都吸引了过来。

就在大伙感到一阵欢欣鼓舞时,有人报告:赶快收拾好,武大郎又返回来了,还领着一个陌生人哩。

陌生者不是别人,正是四嫂的前夫张四桂。他不是当了红军,后来又被土豪杀害了吗?八年以后的今天,他怎么又活过来了呢?世上总有些奇事。

武大郎在狮子崖下被金彪抢走了皮箱,破了发财梦,在山洞里歇了一夜,养好了精神,第二天又继续赶自己的路。

一路上,武大郎想起自己身无分文,囊空如洗,好不心焦。烦闷之中,忽然双眼一亮:人家都夸我的山歌唱得不赖,我为啥不可以把自己的身世编成山歌,沿途卖唱,挣钱糊口?一路之上,他编了一肚子山歌,来到碧云峰下的悦来客栈里,便试着唱了起来,忽然招揽了不少听众,赚了一把的铜板,解决了吃住问题。

晚上,他又在客栈里唱了一段《张寡妇招夫》,这是根据张四嫂救下王救贫现成的素材编的。当他唱完张寡妇救了王救贫,一见钟情,拜堂成亲这段以后,从听众里挤出一个镶着大金牙的中年汉子,把他拉到外头,悄悄地盘问了一番,然后赏给他一大把铜钱,说他就是张四嫂的前夫张四桂。

武大郎惊呆了:天下的事竟这般凑巧,死去八年的人竟还会复活?他暗暗欢喜,如今前夫归来,我看你张四嫂怎么办?总不能锯成两片吧?

武大郎幸灾乐祸地陪着张四桂回村去,想亲眼看张四嫂的笑话。

果然,张四桂突然从天而降时,张四嫂惊得目瞪口呆。她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做梦。明明丈夫死去多年了,怎么今天又还魂了?到底是人,还是鬼?

当她从朦胧中醒悟过来时,意识到降临在她身上的并不是幸福,而是痛苦,

如果不是守了整整八年寡,如果不是全村八户人家就剩下她是一个寡妇,如果不是偶然搭救了王救贫,如果不是乡亲们竭力撮合,说实话,张四嫂是不会这么快地嫁上第二个丈夫的,然而,上苍偏偏又是这般捉弄人,就在她刚刚得到一点温暖时,前夫死而复活,重返家门了。

可怜的四嫂简直羞得无地自容,趁着乡亲们围着四桂问长问短时,她却独自跑到后面的翠屏峰顶上,仰面苍穹,悲怆地呼号:老天爷,怎么办啊,我究竟前世造了什么孽哟?她真想闭了双眼纵身往崖下跳去,一了百了

玉娇!玉娇!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连串焦急的呼唤声。

四嫂身子一抖,拭泪凝视,只见张四桂呼喊着,气喘吁吁地奔到了她的身边。还没等她回过神来,他已张开双臂,将她紧紧搂在了自己的怀里。四嫂贴在前夫的胸脯上,泪如泉涌,张四桂也只晓得安慰她一句话:莫哭,莫哭,我不是活着回来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四桂嘻嘻一笑:是你告诉我的。

我?

不是刚才,是你八年前就告诉了我。

八年前?

是啊,你忘了吧?玉娇,还记得吗?我们成亲那个晚上,你不就曾经向我说过,你每逢心里不舒畅时,总喜欢跑到山顶上来。半个月以后,你动员我去参加红军,我舍不得你,你一赌气,当真跑到这山顶哭了整整一天,害得我漫山遍野把喉咙都喊哑了,一直没寻找到你。后来,我猛然记起新婚之夜你告诉我的这个秘密,果然在这个峰顶找到了你。如今整整八年过去了,这个秘密依然牢牢地藏在我心上。玉娇,就凭这一条,我总算没变心吧?

眼下,面对着这黑洞洞的枪口,四嫂的心骤然往下一沉,就像掉进了冰窖。

怎么样?孙悟空逃不过如来佛的手掌心,给我乖乖地将那件宝贝交出来吧。张四桂狞笑着。

就在这时,门口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张四桂一惊,急忙扭头张望,原来是冬妹闯了进来。

就在这眨眼之间,四嫂猛然低头向张四桂撞了过去。不料,张四桂眼疾手快,闪到一旁,顺手一勾扳机,只听得砰地一声,四嫂胸膛中了一枪,倒了下去。

四嫂!冬妹一声惊呼扑过去,张四桂跟着甩手一枪,砰!子弹从冬妹的后背穿过,冬妹打了个趔趄,踉跄了几步,倒在四嫂的身上。

张四桂嘿嘿狞笑着将枪口对准了王救贫,正要扣动扳机,不料有人在背后狠狠一撞,他猝不及防,往前一扑,跌了个狗吃屎。接着,一个人骑在他的身上,双手卡住了他的后脖颈。

这偷袭者不是别人,正是武大郎。他目睹张四桂持枪杀人,怒火烧胸,挺身而出。然而,他毕竟个子矮小,体力不济,张四桂一个鹞子翻身,将他从背上拱了下来。

王救贫强撑身子,猛力一扑,扑到了张四桂的身上。武大郎趁机翻身而起,抓起一把菜刀,大喝一声劈了下去。

张四桂一声惨叫,乌血蹿起好几尺高。

王救贫爬到张四嫂身边,见张四嫂尚存一息,忙让武大郎呼人抢救,而冬妹早已停止了呼吸

后来,张四嫂随王救贫参加了游击队,寡妇沟的人从此再也没见到王救贫和张四嫂。

憨厚的山里人为表示他们的良好祝愿,在四嫂家的门前,栽上了两棵象征着爱情的鸳鸯柳。

张四桂这番深情的话,打动了张四嫂的心,她羞愧不已地哭道:冤家,你为什么早不归,晚不归,偏偏拣在这个时候闯回来?要是早两天赶回村,不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四桂难过地摇了摇头,心情沉重地认着错:玉娇,不怨你,都怪我。接着,他告诉张四嫂说,他那年参加红军以后当上了侦察员。有一次潜入金亭镇侦察时,不幸被镇上的大土豪、靖卫团总王老虎逮住了,最后被敌人押上了刑场,虽然身体中弹,可并未断气,趁着天黑爬出了死人堆,被人救了下来。伤愈后,到南昌找到了一个地下党组织。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以开饭店作掩护,从事党的地下工作。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严守党的秘密,八年来也就一直没和家里取得联系。

啊,原来如此!

当感情的波涛逐渐平静下来以后,四嫂才开始仔细打量面前的这位丈夫。八年没见面,他的整个模样都变了。原先瘦骨伶仃的身子,如今肥壮得像水牛,连脖颈上的肥肉都打了摺;红光满面,一脸富贵相。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咧嘴一笑,竟然还露出了两颗黄灿灿的大金牙。再偷偷一瞧,他那右手的两个指头,全给烟头熏黄了。这年头,穷汉子能抽上香烟?至于那身份打扮,尽管是山里人的衣着,但显得很有些不合身份。如果不是额头有块显眼的月牙形伤疤,如果不是他左耳根有几颗小黑痣,张四嫂准认不出他就是自己原来的丈夫。

变了,变了,变得连我几乎都认不出来了。四嫂喃喃自语着,突然又满腹疑团地吐出了一句:这么多年,你在外头一直没成个家?

要是能允许成家,我不就可以把你接到外边去了?四桂显得有点生气。

四嫂眉头一皱:那你今天为啥又想起了这个破家?

说来话长啊。四桂长长地叹了口气,慢悠悠地解释道,最近,我们地下党接到一个十万火急的情报,从南昌方面潜出一个叛徒,企图哄骗湘赣游击队下山让敌人吃掉。组织上发觉后,派我负责追捕,我便跟踪撵上山来了。

真像天方夜谭的奇闻一般,四嫂听得目瞪口呆。如果丈夫说的情况属实,那王救贫便是叛徒了,可是为什么匪特也在追捕他呢?

四嫂这么一推敲,心里犯疑了,于是试探了一句:我们妇道人家懂得啥子叛徒内奸?倒是这几天闯进了四条披着人皮的狼,祸害了村子,被我们逮住了。

啊!四桂显得大吃一惊,急忙盘问:如今关在哪里?

四嫂淡淡一笑:自有他们归宿的地方!

四桂急了:不行,要留下活口,我要亲自审讯!玉娇,刚才我与乡亲们闲聊时,有人隐隐透露,你找的那个男人正是我们连日来追捕的叛徒内奸!

有啥证据?四嫂惊得浑身汗毛倒竖。

你大概不知道吧?张四桂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冷笑着,他就是当年杀害了你的双亲,而且几乎让我丧命的仇人王老虎的儿子!

真的?就像头顶响了颗炸弹,震得四嫂一阵头晕目眩,几乎站立不稳。

豺狼睡在身边都不知道!

不,这不可能!

你若不信,可以审问他!

天啦!张四嫂一声惊号,恍如噩梦醒来,痴呆了片刻,说:我定要弄个明白!

四嫂像一阵风似地朝王救贫隐藏着的那个山洞奔去。

此刻,王救贫正仰卧在洞里的一堆干禾草上。由于子弹并没击中要害,又经过一番抢救,他总算从死神手里逃脱出来。当他隐约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时,意识到张四嫂又来了,便轻轻地呼唤了一声:玉娇吗?

四嫂冲进洞,痛苦地咬紧双唇,沉默半晌,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王救贫一惊,双眸射出一种疑讶的目光。这是啥意思

你老子是谁?叫啥名字?

王救贫意识到了什么,毫不犹豫地回应:我没啥老子了!

什么?四嫂觉得王救贫在说谎,生气地问:你不是金亭镇上王老虎的儿子?

王救贫闻言,浑身抽搐了几下,显得有气无力地:我早已背叛了这个罪恶的家庭,不认这个老子

尽管这声音细得像蚊子叫,但四嫂听得清清楚楚。她只觉得一阵头晕,眼前似乎天旋地转。二十年前,自己的父母惨死在王老虎家门前时的情景,仿佛又浮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大雪飘飘的冬季,八岁的玉娇穿着破衣烂衫,随父母沿路乞讨。

这天,正是大年初一,玉娇一家三口来到了金亭镇上王老虎家的门前,一看是大户人家,意欲讨个彩头。恰巧王老虎正将一群衣冠楚楚的客人送出门来,这一家三口赶紧跪在地上,朝着这伙财主磕起了响头:给爷爷、奶奶们拜个年,恭喜你们多子多福!

见大年初一门前跪着三个叫花子,王老虎心中好不恼火,连声呵斥:滚开,别冲撞了爷的福气!

玉娇的父母依然跪在地上,苦苦哀求:还望大爷赏点残?剩饭。

王老虎皱皱眉头,发出一声奸笑:好,老爷赏给你们。说罢,朝门里吆喝两声:大黄!二黄!

喝声刚一落,呼地一下,从门里蹿出两头小牛犊样儿的恶犬,张牙舞爪地将玉娇的父母扑翻在地,活活咬断了喉管。小玉娇吓得魂飞魄散,哇哇哭叫。幸亏走来一位穷汉,抱起了小玉娇,夺路便逃。

小玉娇的这位恩公不是别人,正是张四桂的父亲,后来惨遭了王老虎的毒手。玉娇怎能忘却这深仇大恨。当他和张四桂长大结合以后,坚决动员张四桂参加了红军,要为两家的亲人报仇雪恨。

王少爷,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我们今天又在这里见面了。不知什么时候,张四桂也尾随跟进洞里来了。

王救贫大吃一惊,看清了来人正是前几天在悦来客栈企图绑架他的那个大金牙时,猛地又回忆起这张熟悉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红军队伍中的一个叛徒,心里倏地往下一沉,晓得情况又复杂了,急忙喘息提醒四嫂:玉娇别中了奸计。

张四桂嘿嘿冷笑:这杀父之仇,难道就此罢了不成?快把那份情报交出来!

四嫂一怔,猛然记起了什么似的:是不是藏在那把黄铜锁里的情报?

四桂兴奋地呼喊:正是,快给我吧!

四嫂转身在洞口的一堆乱石下,掏出了那把黄铜锁。

王救贫见状,急得惊呼:不,玉娇同志,你不能,不能!

张四桂迫不及待地一把抢过去,端详了片刻,兴奋极了:妙,妙!这正是我们要寻找的重要东西。

八年前,在玉娇的再三要求下,张四桂参加了红军。但他经受不了那份艰难困苦,尤其是被白匪剿了两次以后,更加思想动摇,认为红旗打不了多久。有一次,借下山侦察的机会,开小差溜回家来。半路上让金亭镇的靖卫团总王老虎捕捉了。在威逼利诱之下,他终于投降变节。王老虎玩了个假枪毙的花招,让他带点轻伤从刑场逃出,重新混入红军队伍,充当内奸,刺探情报。他向组织交代被捕经过时,正是王救贫作记录。

王救贫听出他的交代有假,当场问出了破绽。当他知道王救贫就是王老虎的儿子后,更加惊慌了,在王救贫的严词追问下,破绽百出,一败涂地。于是他又生一计,伪装坦诚地讲了实话,一口一个立功赎罪,请组织宽大处理。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晚上,趁哨兵不备,冒险潜逃,溜进了白区,潜伏在王老虎脚下,拜杀父仇人作干爹,充当鹰犬。王老虎晋升为白匪特务机关的情报处长后,他便把张四桂提升为副处长。后来王老虎和张四桂无意中捕捉了从棋盘山下来的金彪,用酷刑从他口里掏出了山上的情况和他此行的任务。王老虎和张四桂决心得到这份密件,在碧云峰下的悦来客栈里。张四桂没能抓到王救贫,十分焦恼,正四处搜捕,无意中从武大郎口中,探得了王救贫的下落。

他得到了铜锁,正得意忘形,又想到被张四嫂用计捆绑了的同伙,有心立即枪杀王救贫,又恐办得太急,引起张四嫂的怀疑,坏了救同伙的大事。于是说了一句:回头再与王救贫算账。便飞步下山。

到了村里,他很快放出了同伙,五个歹徒如同恶狼,肆无忌惮地持枪捆绑了许多村民,并逼着妇女做饭给他们吃。

就在这当儿,张四桂说:玉娇,跟我们一块儿下山,进城享福去。

我怕没那份福气去。四嫂边说边抖开胸前的围裙,倒出一堆新鲜蘑菇。

另外四个土匪也跟来了,呕吐过的人,需要新鲜的东西刺激胃口。他们见了这水灵灵的蘑菇,一个个早已馋涎欲滴。

山里的柴火旺,不消片刻工夫,两钵鲜嫩嫩的蘑菇端上了桌子。

张四桂将筷子塞在妻子手里,狡黠地笑道:蘑菇鲜,蘑菇香,谁先采到谁先尝。嘻嘻,我们不劳而获,理当后退一步。玉娇,还是请你先尝第一口吧?

四嫂一把夺过筷子,拣了一块大蘑菇塞进自己的嘴里。

这一来,五个人把张四嫂往旁边一挤,五双筷子直插到蘑菇碗里。

饿鬼!四嫂骂咧咧地将筷子一扔,身子一扭,朝厨房里走去。

片刻工夫,驴子脸首先皱起了眉头,双手捂着肚子嚷了起来:怎么搞的?这蘑菇吃了肚子痛!

话音刚落,矮冬瓜,瘦丝瓜,还有那贼金彪,三个人也嚷起肚子痛来了。

张四桂正惊疑间,猛然觉得自己的肚子也在隐隐作痛:哎哟,不好,是毒菇!喊声未毕,跟着跌翻在地。

五个人捂着肚子,满地打滚,呼爹叫娘地喊了一个时辰,一动也不动了。

当屋里平静下来以后,四嫂这才不慌不忙地从厨房里走出来。她刚才只尝了一个毒菇,并没有吞下肚,所以才安然无恙。她首先来到前夫的尸体跟前,默默地伫立了一阵,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哀伤。而后从前夫身边搜出了那把黄铜锁,走出家门,为被绑的乡亲一个个解开绳索,而后径直朝山上奔去。

在山洞里,张四嫂将那把大黄铜锁双手捧着送到了王救贫的怀里,羞愧万分地说:我是一个愚昧的山里女人,黑白不分,差点成了罪人,你们游击队就原谅我这一次吧。

王救贫惊讶、激动极了:玉娇,你是怎么将这铜锁夺回来的?

四嫂便把巧惩匪徒的事讲述了一遍,随后将王救贫接回了家中。

刚把王救贫在床上安顿好,门口传出一声奸笑:哈哈,我又从阎王殿里打转身回来了。

张四嫂和王救贫扭头一望,只见张四桂直挺挺地倚着门框,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

四嫂惊呆了。

原来,这张四桂刚一发作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悄悄地一步步爬出屋子,用粪便解毒,把吞食的毒菇全部呕吐了出来,但自知一时难以逃出寡妇沟,便又装死躺在死了的同伙中。四嫂搜他身上的铜锁时,他全身瘫了,没一点力气,也只有继续装死。刘大个子和武大郎组织村民把他们拖到山坡上,返回村拿工具准备挖坑掩埋时,他乘机逃跑了,因为他腰间还藏着一支手抢,便有恃无恐,企图从张四嫂手中夺回铜锁。

查看更多沟通有障碍的寓言故事相关内容,请点击: 沟通有障碍的寓言故事

文章由儿童故事迷(http://www.gsm600.com/g/3437600.html)为您提供,感谢您访问本站,欢迎您继续访问!
相关推荐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