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让吕克的回信只有两个字。

让吕克是我以前的同事,近日接到他的来信,问我最近在做什么,是否有空出来吃晚饭。我告诉他我已经离开法国,现在在伊朗,暂时在沙漠中的一家餐馆里找了个端盘子的活。

几个月前,我在法国蓝色海岸边晒太阳时,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活会在短期内经历如此大的转变。

住处的附近有一家餐馆,用餐的人大多是欧洲游客。在门口看了看菜单的价格,立刻打消了在这里吃饭的念头。此时,我痛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在希腊和土耳其爱琴海沿岸那么破费,乱花钱的恶习不改,短短十多天,一口气把自己的全程路费花了一半。结果现在捉襟见肘,有时甚至感到穷途末路。还剩下巴基斯坦、印度和尼泊尔三个国家,不知道兜里剩下的钱能不能一直维持到北京。

一大早,我找到饭店的经理,简单作了自我介绍。

你们的餐厅需不需要帮手?我问。

怎么了?

我不知道可不可以在这里打几天工?

经理有点惊讶,上上下下打量我一番,道:打工?为什么?

我向他解释了自己的情况。

你以前有在饭店打过工么?

我倒是在不少饭店吃过饭,但从来没有在饭店打过工。我心想。

没有我说,不过我会说四种语言,还会一点点波斯语。你们这里有很多欧洲游客,但很少人会外语,你会用得着我的。

这时,经理的脸上露出了波斯商人的微笑。

亚兹德的午后,沙漠中火辣的太阳打消了城中所有人出门的念头。给餐馆上货的卡车停在了餐厅的后门口,我和另外两个伙计跑去卸货。伙计中一个是阿富汗的普什图人,他负责从卡车上卸货,我和另一个伙计负责将货物扛回厨房。货物是蔬菜、水果、饮料和一些清洁用品,比如水桶和拖把,等等。

两箱矿泉水摞在一起,气运丹田,手托箱底,马步起身,下土坡,左转,跨过第一道大门槛,下三级楼梯,过第二道门槛,右转进入厨房,卸下货,再回到卡车门前

一箱酸奶扛在右肩上,另一只手提着空水桶,里面插着左右摇晃的拖把,歪着脑袋,又是下土坡,左转,大门槛,三级楼梯,二门槛,最后厨房。

厨房里两个伊朗女人正在准备晚餐,待我将最后一麻袋茄子放在厨房的地面,擦了擦满头的汗水,一个女人放下手中的活,转头看着我。

这么重的活,外国人怎么会干?她对旁边的女人说。

他是阿富汗人吧?

伊朗是个很高傲的民族,受过高等教育的伊朗人认为自己去干体力活太拉不下面子。在伊朗,脏活累活都由阿富汗难民承包,从建筑工地到下水道,最脏最阴暗的角落都能找到任劳任怨的阿富汗人,而他们却往往成为被歧视的对象。

第一天晚上上岗,我一口气打碎4个盘子和一个杯子,倒茶水时壶里忘了加水,把舀酸奶的勺子插到了客人的菜汤里。每次我从厨房端菜出来,其他的服务生都会胆战心惊地说:一先生!一先生!小心!小心!

每到这时,我总会关注老板的表情,他在一旁无所谓地东张西望,不知他是真没看见,还是装着没看见。

第一天上班,对各种菜肴的名称并不熟悉。被客人问起时,会向礼萨求援,但总麻烦礼萨不是办法,又不好意思说自己不知道。一个跟团旅行的法国女士指着旁边桌上的一盘菜问我是什么,我探头看了看,瞅了瞅旁边正结账的礼萨,充分发挥自己的想象:这是我们这儿的名菜波斯烧驼肉!ohlala!法国女人的好奇心和食欲马上被调动起来,我要这个!团中其他的法国人见状,大都点了这道菜。后来那道菜大受宾客的夸奖,饭店当晚卖出去十多份波斯烧驼肉。尽管后来我才知道那只是盘羊肉炖扁豆。

第二天晚上,餐厅供应自助餐,为了防止再被游客一问三不知,我事先和礼萨了解了每一道菜的名字和配料,然后自己为每道菜重新起了华丽动听的名字。

一个个菜名被我包装得天花乱坠,而且用不同的语言对付不同国籍的食客。刚刚安顿英国人坐下,法国人这时进门,于是用法语再介绍一遍,而意大利人进门,也能用带点那不勒斯口音的意大利语应付几句。

这天晚上,我满脸笑容,积极地穿梭在各个餐桌之间,及时快速地倒茶或者撤走餐盘,时不时用不同的语言和各国食客礼貌性地聊上几句。仿佛昨夜的苦闷激发了我端盘子的天赋,一时间,左右逢源,得心应手。

这是你的餐馆么?一个法国老太太结账时笑着问道。

不,我是在这儿打工的。我说。

你怎么会说这么好的法语?

我在巴黎读过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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