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永乐年间,江阴君山有一人,叫做冯继礼。这冯继礼早年丧父,其母又是体弱多病,所以家境也是十分的贫苦。但冯继礼其人非常孝顺,他宁可自己忍饥挨饿,都要每天去给老娘求医访药,一些旁枝末节更是照顾的无微不至。时间久了,这冯继礼的孝子之名也是远近皆知。

永乐十八年腊月二十九,天降大雪,老妇人病入膏肓,最终撒手尘寰。冯继礼在忙完了丧事之后,整个人也跟着委顿了下来!怎么的呢?平日里,别看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可冯继礼无论是做什么都能孜孜不倦,因为他知道自己要为照顾老娘而坚持下去!可如今她老人家不在了,自己却反而不知道做什么好了,于是望着窗外的大雪,冯继礼心神一散,便昏睡了过去、、

就在他半梦半醒之时,忽见有一长者来至在了自己家中。

‘冯公子,外间风雪交加,行路之人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不知公子可愿收留?’那长者言道。

‘老人家说笑了,只要不嫌在下家中清贫,留宿一晚自然不是难事!’冯继礼心地良善,一听是借宿的,赶忙起身答道。

‘可我观你家中似乎只有一室一床,但不知冯公子欲将我如何安顿呢?’

‘远来是客,老人家自然要睡这张木床了。’

‘那公子你呢?’

‘我年轻体壮,胡乱在地上对付一晚便可。’

‘这床是有了,可老夫行路匆忙,一日水米未沾,但不知公子家中可有吃食供我果腹?’

老者这话倒把冯继礼给难住了,为了发丧,他已经将家里的所有东西都拿出去变卖了,如今整间屋子除了那张床和床上的一席薄被,就再无他物!

‘在下家中实在无一粒粮米,还请老人家多多见谅、、’

‘哦?确实无米?’

‘确实没有。’

‘公子看来并不厚道啊,方才我入室之前,见门外有一老鸡,若是能将它炖熟,岂不比那米粮更强?’老者笑吟吟的说道。

‘这个、、’冯继礼闻听,不禁心中苦笑。那只鸡他已养了七八年,只为了三五天得上一枚鸡蛋,好给老娘滋补身子。如今老娘故去,那只鸡自然也就可有可无了。但他以前从未想到过杀鸡,所以老者相问,就稍稍迟愣了一下儿。

‘莫非公子不愿?’

‘是在下疏忽了,既然老人家腹中饥饿,那只鸡自然也是炖得的。’

说着,冯继礼转身出去,将那鸡杀了,又拔了毛,除去内脏,这才返回到了屋中。一个时辰过后,冯继礼炖熟了那只老鸡,端给老者,而自己则是坐在一旁的地上看书。

‘难得今日有如此美味,冯公子,何不与老夫一同享用?’

‘老人家有所不知,这鸡体小且瘦,并无几两骨肉,恐怕您吃了尚不能管饱,我又怎能争抢。’冯继礼心说,不是我不想吃啊,是这鸡太小了!

‘冯公子孝义双全,当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说着,老者忽然把手里的盛着鸡的大碗放下了。

‘老人家为何不吃?’冯继礼很是诧异。

‘老夫冒雪而来,投宿是假,实则是为你带来了一桩天大的因缘!’

‘哦?老人家此言何意?’冯继礼更纳闷了。

‘想你冯家祖上亦是豪门,只因遭人迫害,这才沦落至此。你祖父在世之时,曾与你定下了一门亲事,此事你可知晓?’老者轻笑着问道。

‘在下略有所闻,那女子便是当朝一品李大人的孙女!’老者所讲的,还真就有这么一回事儿,而这些也是冯母在病重之时,才告诉给他的。

‘那你为何不前去投奔?’

‘老人家言之差异,如今在下几近而立,已是二十有八,想必那位姑娘早已嫁做人妇。即便她云英未嫁,可眼下我二人门不当户不对,她就好比是那九天皓月,而我则是虫蚁不如!两者相差岂止万里,我冯继礼又怎能去误她终身呢?’

‘哈哈哈哈,襄王又怎知神女心意?如今我这里有一方锦帕,正是那位李小姐与你的定情之物。眼下便是新年,你可持此物去往京城。到了那里,不必登门求娶,只在街中游走,不出正月十五,则佳偶必成!’

‘这、、、’冯继礼似乎并不相信老者说的话,所以略显得有些犹豫。

‘这碗鸡汤当中,我加了两味灵药,你将它喝了,自有好处!而我也要回去复命了,冯公子,你我二人就此别过!’说完,老者一转身,推门而去。等冯继礼追出门外,再看那老者早已是踪迹不见!

冯继礼回到了屋内,自然也就瞧见了那碗热气腾腾的鸡汤和放在旁边的锦帕。那锦帕他看都没看,而是先端起了碗,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

其实这也难怪,冯继礼自己都忘了有多少年没吃过这样的的东西了,平日里即便是能弄到些肉食,他也都留给娘吃,自己不会动上一口。如今腹中饥肠辘辘,而且又有美食在前,他当然顾不得别的了,所以片刻功夫,那一碗连汤带肉就被他一扫而空!

刚刚放下碗,冯继礼忽然觉得自己的头脑异常清明,身子也轻便了许多,就连肤色似乎都有了变化!平日里那双干活的糙手,如今也是变得白皙修长!

‘老人家所言不虚,这鸡汤中果然被他放入了灵药。既然这鸡汤都如此神异,那我进京一事、、、’

冯继礼呆滞了半晌,赶忙拿起了碗边的那方锦帕。那锦帕也不知是何物织就,莹莹胜雪、如丝如棉,借着微弱的烛光,就见上面秀着两行清丽的两行小字!

‘相思托鸿雁,

只为盼君来!’、、、、

冯继礼吃罢了鸡汤,握着那方锦帕沉沉睡去,等他一觉醒来,发觉已是天光大亮!推开门,就瞧见外面的雪也已经停了,附近人家更是有阵阵的爆竹声传来!

他这时才记起,原来今天已是大年三十儿了,旧岁不在,新春将至!可三十儿离着正月十五也只剩下了半月光景,自己如今身在江阴,离那京师岂止千里,又如何能够依老者所言,如期抵达呢?

正发愁呢,忽然就见有一壮汉骑着一匹骏马,自东北方向疾驰而来,只是片刻就到了他的近前!

‘敢问您可是冯继礼冯公子?’那壮汉跳下马,拱手问道。

‘正是在下,不知这位兄台寻我何事?’冯继礼打量了一下儿来人,却发现并不认识。

‘昨夜有一贵客,在我庄上买了一匹良驹,还留下了一个包裹,要我在天明之时送至你处!如今马和东西都已送到,在下告辞!’说着,那壮汉将骏马的缰绳交给了一脸懵懂的冯继礼,随后扬长而去!

冯继礼仔细一瞧,见马背上果然还挂着一个包裹,打开再一看,原来里面放着一身崭新的衣裳和十几两碎银。他转念一想,心说这赠马之人应该就是昨晚的那位老人家了,除了他,没有旁人知道我要远行。若我此番真能如他所说,得遇良缘,那日后必定要报其再造之恩!

事已至此,多思无益。冯继礼转身关好了房门,又默默的告慰了老母的在天之灵,然后这才翻身上马,直奔着京城而去!

冯继礼担心误了日期,于是晓行夜宿,不敢有丝毫的耽搁。而那马更是神俊,虽说未必日行千里,可一路上翻山渡水,也是如履平地!所以自打江阴出来,仅仅用了十三日光景,一人一骑就跑到了京城!

进了城,天色可就黑了。冯继礼牵着马,先是买了一些吃食,然后便想寻了一家客栈住下。正当他四处张望的时候,忽然就见有一老者步履蹒跚,跌跌撞撞的走到了自己的面前。

‘这位小哥且住,不知小哥可否愿意帮老朽一个忙呢?’那老者似乎有意的拦住去路,紧接着开口问道。

‘老人家有事,但说无妨!’冯继礼见那人摇摇欲坠,赶忙上前搀扶住说道。

‘老朽姓李,祖居江南,因访故友而来至京师。可不想我那故友早已仙逝多年,哀思之时又恰遭贼人行窃,不但偷走了我身上所带的金银细软,也害得我身染重疾,流落街头。常言道:落叶归根!如今我只想在有生之年返归故土,所以欲向小哥求借纹银五两,以作归乡之资,但不知小哥可愿相助?’老者说着,声泪俱下!

冯继礼心肠很软,一听老者的遭遇如此悲惨,顿时便将自己身上剩下的几两银子都给了他。

‘小哥恩义,老朽必不敢忘!但不知小哥高姓大名,待日后归返家中,也好教子女铭记恩情!’

‘在下冯继礼,江阴人士,来这里也是寻人的!老人家拿上这几两碎银先去瞧病吧,等身子好了,再做打算!’

‘这些银两只够我的川资路费,瞧了病,抓了药,可就回不去了!’老者显得很是为难,眼泪也止不住的又掉了下来。

‘哎!帮人帮到底,老人家不必为难,我这匹良驹送你便是!’

‘多谢小哥!’老者连连称谢,随后牵着马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冯继礼忽然暗叫不好,心说,如今银子和马都给了人家,自己却落得个身无分文,看来店是住不成了,得了,找个背风的地方对付一宿吧!于是这一晚,冯继礼是露宿街头!

第二天一早,冯继礼又冷又饿,无奈却身无分文!这可怎么办呢?今天刚刚正月十四,若是明日真能得遇良缘,那这一天一夜倒是可以强忍过去。但若是不成呢?我岂不是要冻死街头?不行,还得想个长久之计、、

思来想去,冯继礼最后一咬牙,拿着仅有的那身衣服来在了一家当铺之中。他心想,明日便是元宵佳节、花灯盛会,我不如当了衣服,买上几个灯笼,然后写上灯谜供人赏玩。若是遇见那些阔绰的富家公子,想必定会打赏一些银钱与我,有了钱方可再做打算!

于是,冯继礼将衣服当了一贯铜钱。买了四个灯笼,买了纸笔,又找了一间寒酸的小店住下,然后便在屋子里写了起来!

元宵灯会猜灯谜,流传已久,而冯继礼要想得到贵人的打赏,所以这灯谜出的既不能太简单,又不能太难。冥思苦想了一夜,直至次日天光大亮,他才将这四盏花灯的灯谜题好!

第一盏题的是:走在上面、坐在下面。挂在中间、埋在旁边!

第二盏:自古不简单、有人也有山。山倒人挺立,能撑半边天!

第三盏:红豆本是相思种,前世种在我心中。待等有缘重逢日,共度春夏与秋冬!

前三盏都是字谜,也只是噱头,而这第四盏那就是他刻意为之了。只见那第四盏花灯上题道:锦帕传佳讯,万里不隔山!意思是说,我看见了你送来的锦帕,也知道了你的心意,所以我不愿千里万里的赶来了。冯继礼心想,若是有人能解其意,那她定是我此番要寻之人!

写好了灯谜,冯继礼喝两杯热茶,然后和衣而卧,静等着夜晚的到来!迷迷糊糊的也不知是睡了多久,忽听得桥楼之上鼓打一更,他猛然坐起,整了整身形,随后拿起那四盏灯笼,推门而去!

等他到了街上,顿时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呆了!只见此时虽以入夜,可眼下街上却是灯火通明!摩肩接踵的行人,游走于各种花灯之间,品头论足,热闹非凡!他赶忙也找了个街边的店铺,将自己的四盏灯笼挂在了人家的屋檐之下!然后长身而立,只等着那老者口中的姻缘到来!

就在他望眼欲穿之时,忽然就见一位老者领着一位俊俏的姑娘来至在了自己的面前。

‘冯公子,可还认得老朽?’那老者笑着问道。

‘您老人家是?’冯继礼见此二人衣着华美,想必非富即贵,虽然瞧着那老者似曾相识,但一时之间却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公子莫非忘了,昨夜长街之上,送银赠马了?’这句话是那位姑娘说的,而且那声音真好似黄莺出谷,清澈动听!

‘原来是您呐、、可您这?’姑娘一句话,既点醒了冯继礼,同时也把他给弄糊涂了。

‘哈哈哈哈,冯公子,老朽曾言,日后当令子女报还恩情,你可还记得?’老者接着说道。

‘扶危济困,乃是家母自幼教诲,冯继礼不敢也不曾想过贪图回报。’

‘哈哈哈哈,冯公子果然孝义无双!此处非是讲话之所,公子请随我来?’说着,老者上前拉住冯继礼的手,便要带他离开。

‘老人家且慢,我今夜在此驻足,实是为了等一个人!’冯继礼见老者人要领着自己离去,当下便有些心急。

‘但不知公子所待何人?’

‘我、、、’

冯继礼刚要作答,就见姑娘忽然摘下了那第四盏花灯,而且口中说道:‘相思托鸿雁,只为待君来!冯公子,如今你还不知道我是谁吗?’

‘你是,你是那位李小姐?’

‘小女子李清音,今夜专为公子而来、、、’言罢,姑娘含羞而走。

冯继礼此时这才如梦方醒,与那老者相视一笑,随后朝着前方的身影,追了上去、、

讲到这里,肯定有人要问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原来那老者就是当朝一品李大人,官做大了,自然也就忘记了以往的许多东西!他本来并不记得自己孙女与冯继礼定有婚约,而是最近做了一个奇异的怪梦!梦中有一位仙人对他言说,给这位清音小姐寻了一门亲事,而且那人是孝义双全,世间少有!

李大人起初并未在意,可这同样的一个梦却连做了半月,惹得这位李大人是心神不宁。直到后来他在梦中应下了此事,这才得以恢复常态!左思右想,他便将梦中之事说给了清音,而清音也说自己早就得了仙人托梦,更知道那位夫君叫做冯继礼,江阴人士!

祖孙二人同做一梦,顿感大奇。虽然李大人可以将冯继礼直接寻来,可他却又不想自己的孙女所托非人!于是便有了送锦帕,赠盘缠,而后又求银借马、花灯相会之事。为的也只是要试一试,那冯继礼的人品究竟如何!如今见冯继礼果然是孝义双全,祖孙二人自然欢喜非常。冯继礼随着他们回府之后,不久也是天成佳偶、得偿所愿!

这正是:

人间低语,

天若闻雷。

心怀善念,

必得良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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