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门口了，老远就看到一副严重佝偻的身体，那么的熟悉。那是奶奶，每次回家她不是躺在三四十年的土炕上，就是坐在门口的小凳子上，显然这次也不例外，依然只她一个人。
她也老远就看到我了，起身的样子有些坚难，已经老寒腿十多年了，坐下就难起身，真想上去扶她一把。
父母一直在外打工，我和两个姐姐在外或求学或工作，家里爷爷奶奶老来为伴。我就是爷爷奶奶带大的孩子,好在从小有爷爷管教颇为严格，不准抽烟，不准打扑克，不准留长发，不准吃饭说话等等，一抓一大把，想起来依然觉得可怕，我怕是不忍心给孩子立那么多的规矩。反过来小时候意外的只挨过爷爷一顿打，那就是四年级的时候，那时候2001年。
缘起二姐在村上陈老先生那里学写毛笔字。姐姐是个不错的苗子只练了多半年就在小有名气的书法比赛上获奖，爷爷便在之后的三年级暑假也将我送去。果然不负爷爷期望，次年我和二姐双双获奖了。于是噩梦般的童年之上又多了一条，每天练习毛笔字一小时，而且是早饭前！
记得那已经是寒冬天了，早上四点多耳畔就有了爷爷奶奶细碎的聊天声，聊着聊着就冒出那句刺耳的有五点了吧，该把兆兆叫起来练字了.
那一次不知道是被什么鬼上了身，竟然有胆量装睡！叫了两次，我依然装作不知道翻身继续睡.大概已经快六点了，我实在扛不住了，磨磨唧唧起身穿好衣服，立在小板凳上，趴在高大的书桌边上摊开纸，那天的墨怎么那么难磨，好几分钟了也不够一小时的量。
写了几个大字，越写越心烦，爷爷似乎看出点什么端倪，停下了和奶奶的聊天问：今天这是怎么了，叫不起来不说，写字也不爽快，是不是不想写了！.我回头看着躺在炕头边上被窝里的爷爷，突然一股子气莫名的压在胸口，越来越压抑。
嗯，我不想写了。看不清那盏昏黄的灯下他们的表情。
而且以后都不想写了，谁家小孩天还没亮就要起来写字，每天写一大张，有啥用吗！你俩睡在被窝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我早都不想写了，我受够了！
似乎愣了一下，爷爷从炕头暴跳起来，重重的推开了房门。
我这么了，怎么突然说这些话我被自己的言语惊呆了，刚说出口就深深的后悔了。突然屁股一疼，扫地笤帚狠狠的打在了屁股上。一下，两下，三下那是真够大力气。不知打了多久，爷爷似乎相通了什么，丢下笤帚上了被窝。
好了，你以后不用练了.
天色微亮，记不清这是多少个破晓前的日子了。但是却清楚的记得，爷爷背对着我头也没回
尽管后来还是每天起来写字，但是没人叫我了，而且没过一年便升了初中去镇上留宿了，这一去几乎就到了大学毕业。
再次和爷爷谈写毛笔字是2014年的冬天，学校寒假回来，跟他聊起毛笔字对我的影响，甚至得意的说成绩不错，下学年奖学金又没跑了。但那是记忆里最后一次和他坐一起聊天了。
后来工作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尤其有阵子失业了四五个月，一直没敢回家生怕爷爷知道了，他肯定会为我操很多心的。7月有次回家妈妈让我带爷爷去趟医院，妈说爷爷没精神还发烧，在镇上检查说是低血糖，吃药三天没效果。我骑着三轮电动车载着爷爷去县里的医院，没想到，这一去，竟然肝癌，而且是胰腺癌扩散到肝脏上的。此后每周末我都会回县城医院两天陪护。
2017年的9月，我周末陪同学聚会没有回家，因为好不容易找到了工作，这下再不怕爷爷担心了。没过两天我去做了入职体检一切正常，还没到租的房子呢，接到了妈妈的电话，大概只有一句话你爷爷不行了，赶紧回来吧妈妈哭着挂掉了电话，我掏出身上最后的几十块钱打了出租车一路的催师傅快点。摸着曾经狠狠打我的那双大手怎么那么冰凉，怎么搓都不见血色，怎么揉都会自己蜷缩回去。不消一个小时他似乎要说些什么，病魔两个月便削得他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只看到他眼角滑落一滴泪，没有说出的话成了永远的迷
三岁的外甥女问姐姐怎么哭了，妈妈没有爷爷了
这篇文字，已经欠了整整一年了，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写，对他我只有深深的愧疚，我这不成器的孙儿到最后还是不成器。
远离家乡，总是会想起曾经在路口盼望我归来的爷爷，是你教会了我珍惜。如今是端坐在门口的奶奶，孤零零的守望者路口，只盼望您能开心过每一天，让我有时间再多陪陪你，让我有机会讲那句我爱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