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去世的时候,拉姆家里还有一间草房、一头牛、一口井和一个小小的园子。其余的家当都在父亲生前抵了债有一些付给村里高利贷者,有一些归了国王。
父亲死后,母亲对拉姆说:现在咱们什么也没有了,你干脆到国王那儿当兵糊口吧。拉姆是个傻呼呼的孩子。他刚十二岁,说话粗鲁,根本不懂得应当怎么讲话。他没理会母亲的话,反而说:
哼,要我找上门去?干吗国王不来找我?是他需要士兵,又不是我需要。
母亲慌忙朝四下里看了看,说:你小点声,国王听见了可要杀头的。
果然,拉姆的话真传到国王的耳朵里去了。因为凡是残暴无道的国王,总要把密探布满全国的。国王一听到拉姆的话,就亲自上拉姆家去。拉姆从未见过国王,不知国王是个什么样子。他问道:
你是谁?
我是国、国、国王。
拉姆笑着说:哟,你是个结巴?当国王的都是结巴吗?
国王很生气,可是那时他正需要士兵,所以只好忍着。他说:不,有、有、有些是结巴,有些是秃、秃、秃子,有些是聋聋子,每个人总总总是有点毛毛病。
你有什么毛病?拉姆问。
我专横残暴,专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国王磕磕巴巴地说。
国王的口吃,实在无法一一描述。照这样写下去,恐怕文章也要结巴了,不如索性直截了当地往下写。下文中,凡是国王说的话,你们自己把它念成结巴的吧,这样倒更有趣些。
拉姆问:这么说,你是害我来了?
国王说:不,不。我来,是要你给我当兵。
给多少钱?
钱?不!我的士兵不拿饷,抢到了东西,我分给他们四分之一。
什么?抢?
是的,我把军队开到别的国家去抢劫。谁抢到了东西,他就得到四分之一。至于你嘛,我只给十分之一!因为你还小,刚十二岁,抢不了多少的。你干不干?快说!我可没时间和你泡蘑菇。
拉姆想了想,问道:别的国家里住的也是人吗?
国王:那还用说,他们跟你一样都是人。
拉姆:那你这个差使我不干。
国王咆哮了:要知道,你是在跟国王说话!
拉姆也咆哮着回答:要知道,你是在跟鞋匠的儿子说话!
国王笑了。他明白了,这孩子是个傻瓜,跟他说话等于对牛弹琴。于是国王就打别的主意。他扫了一眼草房的四周:郁郁葱葱的园子里,繁花怒放,五彩缤纷。他说:这园子里的花真美!这称赞使拉姆高兴了,他说:你要多少尽管拿吧!
国王说:花就这么美,长这花的地不更美吗?这块地我全要了!说完,国王便拍拍手,五十个士兵立刻来了。从此,拉姆家的花园就成了国王的了。根据政府的法令!
第二天,母亲对拉姆说:孩子,花园也没有了,现在你就到国王那儿当兵吧。
拉姆说:妈,我要是当了兵,就会跟他们一样的为非作歹。您愿意儿子变坏吗?
母亲连忙用手捂着耳朵:天哪!孩子,我可是白天黑夜祈求老天爷保佑你成个好人,正经人。说完,母亲便走进了草房。
拉姆从井里提了一桶水去饮牛。这时,他看见自己的花园里,噢,应当这样说,在已经属于国王的花园里,有一个衣着十分华丽的姑娘。他问道:你是谁?
姑娘回答说:我是公主,来逛逛自己的花园。还不快给我行礼!
为什么?拉姆问。
我是公主!公主大声嚷着。
我是鞋匠的儿子!拉姆也大声嚷着。
公主又说:我的衣服全是金丝编的。
拉姆也说:我的牙齿结实得很。
公主说:我天天都吃胡萝卜奶糕。
拉姆说:我种胡萝卜,你会么?
公主说:我不会。
拉姆做个鬼脸,接着说:哼,你就会吃。好吧,你说,有什么事?干什么来的?
公主说:我渴了。拉姆从井里打了一桶水让她喝。
喝过了水,公主说:你这井里的水真甜,这样的水我还从来没喝过。
拉姆高兴地说:往后你天天来,我天天给你喝。
这水就这么甜,这口井不知该多甜哪!我干吗不连井也要过来呢?说完,公主拍拍手。
五十名士兵呼拉一下都来了。于是,这口井就成了国王的。根据政府的法令!
第三天,母亲又对拉姆说:孩子,这回你就去当兵吧。要不,咱们都得饿死了。
拉姆说:妈,眼下还有一头牛,我去把它卖给财主。换来点钱也够吃些日子的。往后怎么着,那就走着瞧吧。
母亲难过得掉下了眼泪。她很爱那头牛,可是饥饿难熬,有什么法子呢!
拉姆解了绳子把牛牵到财主那里。财主问:这牛一天出多少奶?
三西尔①。
就三西尔?
是的。不过奶很甜,你尝尝看。
我早就喝过,那还是你爸爸活着的时候。是头好牛啊,可就是奶出得少,只三西尔!好吧,这牛你就卖三个卢比②吧!

①印度旧制重量单位,现已废用。一西尔约等于0.9公斤。

②印度货币单位。一卢比约折合人民币两角多钱。

三个卢比?拉姆吃了一惊。
对。财主说:一西尔牛奶卖一个卢比,对吗?照这么算,三西尔就是三个卢比。要是你的牛能挤四十西尔牛奶,我就给你四十个卢比。可我有什么办法呢,它只有三西尔奶啊!这三个卢比你拿去吧。这笔帐没错!
可怜的拉姆哪懂得什么算帐呢,他说:大叔,靠这几个钱,我们家可没法过啊!
财主说:那么,你就要了这三颗魔术种子好了。
什么魔术种子。
有个魔术师欠了我的钱,是他拿来顶帐的。他说,谁要是在地里播下这三颗种子,第二天就能长出一棵大树。这树一个劲儿地往上长呀,长呀,一直长到云里头。那时,你就能顺着大树爬到天上去。可是有一个条件:你得把三颗种子埋在一起。
拉姆听得入了神。最后,财主说:说吧,你要什么?三个卢比呢,还是这三颗魔术种子?他的话音刚落,拉姆就一把拿过种子,紧紧地攥在手心里,朝家里跑了。
财主望着拉姆远去的身影,得意地笑了:这蠢驴,叫我耍得晕头转向的!
拉姆到了家,母亲问他:钱拿到了吗?
他说:我拿到了三颗树种。
母亲一跺脚:唉,你也不小了,怎么净做些蠢事呢?要树种顶什么用!要是拿点钱来,咱娘俩还可以凑合几天的饭食。你多傻呀,孩子!
拉姆说:这三颗是魔术种子,把它们种在外面的花园里,就能长出一棵魔术树,一直长到天上去。
母亲说:那又有什么用呢?
拉姆说:我到天上去,把星星摘下来给您。
母亲摇摇头说:你做什么梦呀!财主把你骗了。我这就出去一下,跟邻居借点吃的。母亲出去了。拉姆走到外边的园子里,他把种子放在草地上,然后在一旁掘着土,准备把种子播下去。正在这时,一只乌鸦呱呱地叫着飞来,刹那间就把两颗种子叼跑了。拉姆难过极了,因为财主说过,要三颗种子一块儿种,不然魔力就没有了。他伤心地哭了。牛没了,钱没了,临了连魔术种子也算完了。现在就剩下这一颗,该怎么办呢?最后,他想,管它怎么着,先把种子埋了,长不出大树。能冒出棵小苗苗也好,能结点豌豆什么的,咱就吃豌豆好了。想到这里,他就把种子埋在松软的泥土里,然后回到草房,轻轻地睡了。
那天夜里,雷鸣电闪。暴雨使他一夜也合不上眼。他起来好几次,借着闪电的亮光往花园里看。怎么也没见到魔术树,他慌了。好不容易才挨到天亮。这时风停了,雨也住了,拉姆急匆匆地跑到花园里一看,只见许多小树被风刮跑了,不少大树也给掀翻了,而埋魔术种子的地方被雷电打了一个裂口,变成一个很深的坑。哪有什么高耸入云的魔术树呀!拉姆非常失望,他妈妈也哭了。拉姆顺着裂口往里仔细一瞧,这才发现里面确实有一棵很大的树,可它是倒着长的。就是说,这棵树不是朝天长,而是往地底下长的。它长得很深很深,使劲看也看不见尽头。最后,它消失在黑暗里。
母亲沮丧地说:咱们的命有多苦哇,种棵树也倒着长。论理它该往天上长的,但它偏偏长到地底下去了。这都是财主捣的鬼。
拉姆从裂口往下走。他用胳膊搂着树身,对母亲说:管它正着长还是倒着长,反正我要下去瞧瞧,看它长到哪儿去。
母亲恳求着说:唉,你别往里头走啊,里面那么黑,谁知道会碰着什么!我看里头黑咕隆咚的。
拉姆毫不理会,他敏捷地踩着树杈子往窟窿深处走去。开头还有一线阳光伴随他,他就借着亮光在树上攀登。没走多久,亮光就消失了,他在昏暗中摸索着树枝前进,越走越黑,黑得像漆一样,简直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时,他耳边响起各种各样的声音:杀呀!杀呀!别让他溜了!造反呀!放火呀!抢呀!拉姆很害怕,他用手四下寻摸着,这才发现树干旁边有一道梯子。他便离开大树沿着梯子往下走,走到一座门前,啪啪啪地敲了几下,门开了。这时他才看见,面前是一座圆顶的大屋子,屋子里的窗户都装有铁条,在一个壁龛里点着一支蜡烛。这屋子里边虽然一个人影也见不着,但总觉得里面有成千上万的人吵吵嚷嚷。
谁呀?拉姆大声地叫喊着。
谁呀?他的声音在屋子里回荡着,回答他的是成千上万的哈哈大笑声。
拉姆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可他并不退缩。他大声嚷道:谁在笑?出来呀!回答他的又是一阵强烈的笑声,还有高昂的口号声,好像千万支游行队伍汇拢在一起。
他听着听着,忽然觉得有一个很轻很轻的声音就在他身边飘来荡去。那个声音说:你知道,你在哪儿吗?
不知道。拉姆摇着头说。
这是声音的坟墓。
什么?声音也有坟墓?
是的,那个柔声细气的声音说:这里关住的都是作家、诗人和政治家的声音。这些人反对国王,因此有的被杀掉,有的被抓进了监牢。
那么后来呢?
后来吗,这些人虽然关的关、杀的杀了,但他们的声音却不肯罢休,一直在全国震荡着。国王很恼火,就把这些声音也一股脑儿抓起来关进这个圆屋子里。现在,他以为这些声音已被永远压制住了,他可以高枕无忧了。哈,哈,哈,国王真是个大笨蛋!
国王是个笨蛋?
当然啦!你听我说。娇嫩的声音贴着拉姆的耳朵轻轻地说:我们一起在屋子里挖了一条隧道,要知道,这条隧道一直通到国王的宫殿。这屋子这声音的坟墓正好就在皇宫的下面。现在,我们全体都将汇集在隧道里,就像一条炸药引线似的。你的任务就是用那根蜡烛把这引线点着。我们仅仅是声音,我们没有手,不靠人手的帮助,这引线是不会着的。现在你快把这件事办了,然后再跑回树上看热闹去吧。
拉姆从壁龛中拿起蜡烛放在隧道里,屋子里千万个声音骚动起来了,呼拉一下子都钻进了隧道。拉姆跑出门,很快就上了树。他刚踩上一个树杈,就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大概是那间圆顶屋子倒坍了。随后,他看见有成千上万支蜡烛闪烁着,直到很远很远。这烛光给他照亮了很长很长的一段路程。

拉姆兴高采烈地上了树。攀呀攀呀,又走了三天三夜。途中饿了,他就从树上摘点豌豆吃。那豌豆像葡萄一样甜美多汁,因为这是魔术树上结的豌豆啊!要是通常的豌豆,他肚子早就该痛了。
走了三天三夜之后,周围又是一片黑暗。没有烛光,他仍然在昏暗中攀登着。可是越来越黑了,怎么办呢?继续前进,还是往回走?他正犹豫,突然被人从树上抓下来。他觉得自己被人捏在掌心。在空中飞着。他使劲摆脱那只爪子,可怎么样也挣脱不开。就这样飞了好一阵子,他才降落到一座大城门外。这城门很大,别说是人,就是魔鬼一类的庞然大物,出来进去也毫不费事。拉姆很容易就走了进去。抬头一看,只见城门上写着黑魔城三个大字。
他刚念完这三个字,就被人重新捏在掌心。定睛一看,是一只大黑手。那长着大黑手的人还有一个宽宽的黑胸脯,一张大黑脸,一双闪闪发光的黑眼睛。这双眼睛一动也不动地盯着他。那人嚎叫时。两块厚厚的黑嘴唇像两扇门似的打开了:你是谁?你是谁?拉姆反问。
我是黑魔王。
我是鞋匠的儿子。从地面上来的。
可是你的颜色不黑,又不白,到底算什么呢?
我们那儿叫做麦色。
可惜啊,黑魔王说道,你对我一点用也没有,我放你走。你从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拉姆虽然不很明白黑魔王的用意,但他庆幸自己能够脱身,于是赶忙离开了。他走着走着,终于看出来了:原来这是一座很大的城市。这城里,所有的有钱人都是黑色的,白人都是穷人。黑人奴役白人。黑人让白人住在肮脏的草棚里,用手铐锁着他们,用鞭子抽打他们,逼着他们干活。一切力气活都由白人千,黑人舒舒服服地享受。
拉姆在城里待了四天四夜。在每个地方,他所看到的情形都是这样。他觉得很奇怪,于是,在临离开这座城时,他再次到黑魔王那里。他问道:黑魔王,你这儿的白人是奴隶,受黑人统治,真怪,这是怎么回事?
黑魔王笑了笑说:听说你们地球上白人统治黑人,我很生气。于是我就把这里的白人关起来,让黑人统治他们。我还让人从地球上把白人拐卖到这儿来,用镣铐把他们锁起来。
这很不好。拉姆说。
怎么?魔王问。
你叫一个白人来。
黑魔王把一个白奴拉到拉姆面前。
拉姆说:割破他的手指头。
哈,哈,哈,我很高兴为你效劳。黑魔王把白人的一个指头割破,鲜红的血流出来了。
拉姆又对黑魔王说:现在你把自己的手指拉一个口子吧。
黑魔王划破了自己的指头,鲜红的血流出来了。
拉姆说:你看,你的皮肤是黑的,可血是红的;他的皮肤是白的,血也是红的。肤色不同,血液没什么两样啊。
那该怎么呢?黑魔王沉思起来。
拉姆说:既不要黑人统治白人,也不要白人统治黑人。要让他们相亲相爱,互相关心,互相体贴,我的理智就是这么说的。
黑魔王点点头说:你的理智说得对,从今天起,我让白奴自由。这座城里的黑人、白人从此和睦相处,共同劳动。你也留在这儿吧,我请你当这座城的首领。
拉姆说:现在请你把我送回那棵树上吧。你要是怜悯我,就请这么办。
尽管黑魔王再三挽留,但拉姆执意要走。最后,黑魔王只好把他托在手掌中放回那棵大树的一个桠杈上。
拉姆又开始攀登,黑暗包围着他。树上,有许多萤火虫一闪一闪地飞舞着,这数不清的星星点点一直蔓延到很远很远。
拉姆借着萤光走了漫长的一段路。后来,萤光消失了,四周黑得怕人。他约莫觉得在树上已攀登了七天七夜,但这棵树还是不见尽头。他迟疑了一下,打算往回走,忽然发现一团漆黑中有两只闪亮的眼睛。走近一看,原来是一只奇怪的动物蹲在一根粗大的树枝上。这怪物的头是猫头鹰的,身子却是人的。它的两眼放射出一种可怕的光。
拉姆好奇地问:你是人,还是猫头鹰?
我是印度的电影导演,怪物眨眨眼睛继续说,我白天睡觉,夜里醒着。
一听电影导演,拉姆立刻明白了,因为他的村子里也来过一次流动电影。
拉姆说:你一个人在树上蹲着干什么?
不单是我一个人。导演回答说:你走近点看看,还有许多弟兄都在这昏天黑地里坐着呢。他们都是被魔法变成猫头鹰的。
拉姆凑近一看,树枝上果然有上千只猫头鹰似的怪物,他们两腿悬空,垂头不语,正在打磕睡。
拉姆同情地问:谁把你们整成这副样子?
导演答道:一个十岁的小孩,他对我们施了魔法。
你们都有什么罪?
那孩子说,我们二十五年来没有为儿童拍过一部电影,因此给了我们这个惩罚。
那孩子在哪里?
导演说:沿着这根树枝一直走,大约走三百多码,你就会看见前面有亮光,那儿有一部很大的照相机,它的快门大得能走过一个人。到了那里,你在摄影机的开关上按一下,说三声格,格,格!那快门就自动打开了。你进去后一直往前走,就能见到那个孩子。
拉姆问:那孩子有什么特征,你告诉我吧!
导演说:他的双手都只剩下一个大拇指,其余的手指都被砍掉了。
拉姆说:这是怎么回事?
导演答:我哪儿知道!我是导演,不是算命先生。
拉姆在这根树枝上一直往前走。这树枝的最后一节上的最后一片叶子,就挨着一个很大的照相机。这儿有一丝微弱的亮光。拉姆按着开关叫三声格,格,格!照相机镜头上的玻璃像一扇门似的往一旁打开了。他在暗淡的光线中朝前走了一会,突然卡喳一声,四处大放光明,他发现自己正站在一座大门前。

这是一座大城市。举目四望,到处都是高楼大厦,高高烟囱在冒烟。城市很美,也很整洁。拉姆十分高兴。他想:好吧,就在在里逛几天。
他朝大城门里刚一迈步,就有一个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小心口袋,提防扒手!
拉姆向两旁看了看,不见说话的人。进了城门,他就往前面的大街走去。忽然听到一个声音:大人,请走人行道。他连忙走上人行道,几辆漂亮的汽车擦身而过。汽车到了前面的空地上,在一盏红绿灯前面停下。
他走近最前面那辆汽车,朝里一看,惊讶得张大了嘴巴车里是空的,连人影也没有!正在这时候,汽车里面传来说话声:来吧,请坐!跟着,车门也自动打开了。
拉姆稳稳当当地坐到了软席上。车里又说话了:先生,您要上哪儿去?
拉姆说:去商场。这时候,绿灯亮了,汽车自动行走起来,转眼间就进入市场。每个商店都敞着门,里面摆满各种物品:华丽的服装,各种各样的水果、糕点,五颜六色的、香喷喷的甜食所有的商品都有精巧的装演,奇怪的是,市场里连一个人也没有。
汽车在一个汽油泵旁边自动停下,车里的声音响了:请原谅,汽油没了,我得加点油,您就在附近的商店里转转吧。逛商店之前,拉姆先看了看那个汽油泵。一条细细的油管自动升起来往汽车里灌油,加过油它又自动抽回去,挂在原先的地方。
拉姆转身朝甜食店走去。店里摆满一碟碟的甜食点心,可就是没有老板也没有顾客。他吃了两碟炸奶团、两碟糖胶奶丸子和一碟豆面煎饼。吃完,他用手巾擦擦嘴,起身往外走。突然,有人对他说:先生,请您付八安那①。

①安那是印度的货币单位,现已废用旧币帛卢比=16安那,1安那=4拜沙。

拉姆吃惊地转过身,可是,人呢?他很纳闷,但他压住自己的惊讶,说:我现在口袋里连一个拜沙也没有。
那声音说:没关系,先给您记上帐。这时,咔喳响了一下。拉姆这才看见,在通常是老板坐的位置上,安装了一台机器。拉姆一说话,那机器上的灯就亮了,同时哒哒地响了两下,接着从机器里伸出一只带弹簧的铁手。这铁手把着一个小瓷碟子,碟子里放着一张打印的帐单,帐单上写着八安那。
那个声音又说:请把帐单装在衣袋里,离城的时候好结帐。拉姆呆呆地拿了纸片,走上汽车。
汽车问道:上哪儿去?拉姆说:我累了,找个休息的地方。
汽车在一个富丽堂皇的旅馆门前停下。车门自动开了,接着旅馆的门也开了,拉姆走了进去。现在他开始有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四下看了看,只见一旁摆着一架大机器,他一进来,那机器上的各种颜色的灯就闪亮了。拉姆走近一步,对机器说:我要一个房间。
机器问:你叫什么名字?
拉姆。
打哪儿来的?
从国王的城里。
怎么来的?
沿着魔术树攀登来的。
在这里待几天?
直到看见人的时候。机器笑了,拉姆也笑了。
机器说:您瞧,正面这间小房子,叫做电梯,您进去站好,它会把您带到您的房间里。拉姆照着做了。电梯把他带到一个大房间的门前。拉姆一走近,门就自动开了。
进去一看,房间挺宽敞,摆满各种各样的机器。有一个角落里有一张椅子,椅子上坐着一个小孩。小孩的眼睛里有一种异样的光芒和奇特的吸引力。他的两只手都只剩下大拇指,别的指头全没有了。
拉姆说:您好!
孩子说:哈罗!
拉姆:你的手指都哪儿去了?
孩子:要那么多手指干什么!这里一切事情只要揿揿电钮就办妥了,所以,有一个大拇指就够了。
拉姆问道:这城里的人都住在哪儿?我到过市场,也经过许多大街小巷,可以说,几乎所有的地方我都走遍了,除你以外,再没见到第二个人。这城里的人都到哪儿去了?
孩子:这城里没有人,只有机器和电钮。
人呢?
孩子叹了口气说:都死了,有自己死的,有被别人杀死的。现在,城里除我以外没有第二个人了。
你的父母呢?拉姆问。
他们也死了。我爸爸是本城的主人,他对赚钱很有兴趣。他在城里到处开工厂,工厂里有成千上万的工人。他很喜欢购买新式机器。有时,一部新机器来了,它不是顶一个而是顶一百个工人劳动。我爸爸在工厂里装上这种新机器,就要裁减工人,只留一个工人管机器,其余的九十九个都辞掉。这样一来,机器越是增加,失业的情况就越严重,饿死的人也一夭比一天多了。
嗯。你爸爸干吗要这样做呢?一部机器能顶一百个工人干活,那很好嘛,可以把一百个工人留下来,让他们每人都只干一丁点儿活。比如说,原先干十二个钟头的,现在只干十二分钟。
可我父亲不这么想。他常说,我的工人就是干十二个钟头的。一百个也好,一个也好,反正都得干十二个钟头的。
这是为什么呢?机器是为人服务的,不是人为机器服务。人们应当从高效率的好机器中得到好处减轻劳动。我就是这么看的。
我父亲偏不这么看,他宁可减少工人,也绝不答应缩短工作时间。他说,那样做,工人要变坏的,机器要是零件坏了,换上新的,它又重新运转;可是工人呢,要是他们变坏了,谁能把他修好?
你父亲的脑筋真是古怪得出奇!
你听呀,孩子接着说,最后,所有的活都由机器包了。人们就失业,贫困,以至饿死。我爸爸反倒高兴起来,因为他的利润老在增长。终于有一天发生了大饥荒,市场都空了东西有的是,但人们没钱买几天之内就饿死了上万人。许多人因为造反被杀掉,其余的都离开这城市逃荒去了。一天,全城就只剩下三个人我和我的父母。后来我父亲也自杀了。因为城里没有人,他就再也段有利润了。你知道,利润不是从机器那里得来的,而是从人的身上赚来的。如今没有人了,他赚谁的钱呢?他忍受不了这种痛苦,就自杀了。三年前,我妈妈也去世了。打那时候起,城里就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我没别的事,就是按按电钮,空闲时看看电影。但没有一部电影是为儿童拍的,我觉得很讨厌,就干脆把所有的电影导演都变成猫头鹰,让他们在树上待着。你来时大概已瞧见了吧!
是的,我见到了,不过,你还没告诉我,你的手指头是谁砍掉的。
是我爸爸,因为我爱干活。爸爸说:用不着你动手,让机器干得了。因此,他就把我几个指头砍掉了。孩子看看自己的双手,叹了口气。
拉姆说:你跟我走吧,离开这里。这不是城市,是失业和饥饿的坟墓。
孩子说:我跟你去干什么呢?
拉姆说:爬上树去,看看新的世界,见见各式各样的人。
孩子说:可是我怎么爬树呢?我只会按电钮啊。
拉姆说:我教你,跟我一起走吧。哦,我还没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零、零、壹(001)。
这也算个名字?说是电话号码倒差不多。
孩子说:我们城里的人都没有名字,只有号码。我的号码是零零壹。
拉姆说:从现在起,你就叫雅民吧。
雅民!零零壹反复念着这两个字说,这名儿不错,像钟声那么响亮。
雅民就要跟着拉姆走了,他依依不舍地朝这个城市看了最后一眼,然后惋惜地说:多大的城市啊!宽阔的街道,漂亮的楼房,来往如梭的汽车,堆积如山的金钱,这一切的一切,将会怎样呢?
没有人,这一切都毫无价值;有了人,这些东西才有意义。衣服是给人穿的,甜食糖果是给孩子们吃的,街道是给人走的。可是,如果工厂里没有工人做工,住所里听不到妇女的笑声,大街小巷没有儿童的吵吵嚷嚷,这像个什么城市呢?哦,你在胡同里胡闹过吗?
胡闹是什么雅民用忧郁的目光望着拉姆。
还没等他说完,拉姆就拽着他的胳膊说:快走吧!这城市一片死气沉沉,再待下去,你就会被这种沉闷吞噬掉。你看,你才十岁,脸上就有皱纹了。
拉姆夹着他的手臂从照相机的眼睛里走出来。外面的树枝上,一群电影导演正吵得不亦乐乎。
一个说:我比你高明。
另一个说:不,我比你高明。
有什么根据?
这就是根据,你瞧,我能倒挂在树上!说完,它拍打着翅膀,用脚勾着树枝,像编蝠似的倒悬起来。
前头那个说:哈哈,我早就知道了!当初我看了你的影片,就断定你是倒过来拍的。
拉姆对雅民说:咱们走咱们的。这班人的争论,咱小孩子管不着。
沿着树枝走着走着,他们到了树干上。这里又是一片漆黑,幸而雅民想得周到,临行时把手电筒带上了。这两个新朋友借着手电光往树上爬。
雅民在前,拉姆在后。这样,万一雅民掉下来,拉姆可以在前面拉着。

雅民爬树只靠着两个指头,因此很费劲。在黑暗中爬了一会儿,前面忽然出现一片淡淡的光芒,就像月夜的清辉。再往前走,只见一根高高的树权上吊着一个笼子,里面关着一个月亮。
笼子旁边坐着一个奇形怪状的妖魔。他浑身上下闪着银光,眼睛是银的,手臂是银的,连舌头也是银的。他一说话,从嘴里出来的不是句子,而是银子。那银子叮铃噹啷,怪声怪响地掉到下面一个大银盘里。银盘中央有一个大洞,洞的下面连着一条管道,管道连着妖魔的肚脐。银子从那妖魔的嘴里掉下来,叮叮当当地落在盘子里。拉姆伸手去抓一把银币,又哟的一声连忙放下了。原来银币像火一样,滚烫滚烫的。
拉姆看看自己的手,手掌上烫起了许多泡。
雅民说:现在你怎么爬树呢?
银魔王笑着说:用不着走了,就在我们这个世界里住下来吧。
雅民问:你们这个世界怎么样?
银魔王从身边拿起一面大鼓挂在自己的脖子上。这鼓很特别,框架是用骨头做的,而不是木头的;鼓面是人皮,一面是白色的,另一面是黑色的。
拉姆说:喂,魔王,我想问你几个问题,你答应不杀我么?
银魔王十分傲慢地说:说吧,我饶恕你,有什么话你快说!
拉姆问道:你这鼓为什么用骨头做框架,而不用木头呢?
银魔王说:木材多贵呀!所以我就用人的骨头,这鼓面也是人皮做的,因为别的皮太贵了。
雅民问:这鼓一面白,一面黑,这是什么意思?
银魔王回答说:一面是白人的皮,另一面是黑人的皮,我用一根棍子敲打两种人。说完,他两头同时敲着说:咚咚咚,快来看魔术世界呀!四个安那一张票,快来看呀!咚咚咚!
拉姆说:我们连一个拜沙也没有。
雅民说:不,我的衣袋里有八安那。他们给了银魔王八安那,就走进魔术世界里。原来这是一个大沙漠,光秃秃的荒野上有几座隆起的沙丘。
沙漠中央有一条路伸向远方,路上到处都是人的骨髓。数不清的男男女女正沿着这条路往前走,他们呻吟着,互相碰撞着。
这些人个个都戴着一副金脚镣。这些脚镣一个连着一个,把他们串在一起。他们极其虚弱,连迈步也很困难。许多人瘦得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
拉姆问他们:你们是什么人?
一个人答道:我们是金魔王的奴隶,是他把我们锁起来的。
拉姆问:金魔王在哪里?
就在前面。
前面的什么地方?
这条路尽头。
金魔王果然就在这条路的尽头坐着。他的长相和银魔王十分相似,不同的是,他说话时从嘴里掉下来的不是银币而是金币,金币落在金盘子上而不是落在银盘子上。金币通过金盘子流人金魔王的肚子里。
金魔王对两个孩子说:你们的票呢?两个孩子战战兢兢地掏出门票给他看。
金魔王说:你们有票,算你们走运。要不然,我把你们也扣下来当奴隶。好吧,现在请你们看我的把戏。他说完,就把面前的幕布拉开。
一个奇特的景象出现了:前面是一片大沙漠,沙漠里有一堵高墙,墙身整个儿是金的。他们从来没见过这样大的金墙。不过,使他们更加吃惊的是:大墙的墙根有许多小洞,小鬼们把套在人们脚上的锁链拉过来,要和小洞连接上。
这是干什么?雅民问。
金魔王说:我在种金墙。
雅民不解地问:金墙也是种出来的?
金魔王:嗯,就你们来的一会儿工夫,这墙已经长高了两英尺。你瞧!你仔细瞧瞧,就能看出它正在往上长呢。孩子们定神一看,这堵墙果然是在升高。
拉姆看着墙问道:那些人在墙边干什么?
金魔王答道:他们在灌溉墙根。
忽然,金魔王拍拍手,口中念道:森,森,开!小鬼们立即把手中的金锁链塞进小洞。雅民和拉姆发现,那些金链子原来不是链子,而是一条条的小管子。人血就是通过这些小管子源源不断地流进墙下的小洞里。
拉姆吃惊地说:哟,这是人血呀!
金魔王狞笑着说:你倒看看,这墙长得多高呀!
雅民和拉姆吓得拔腿就跑,跑着跑着,便到了魔术王国的另一个地方。这儿有一个小小的高台,台下四周人山人海。人们对着高台狂呼乱喊:
我出一万!
我出二万!
三万!
雅民问:怎么回事,买什么?
拉姆说:走,咱们到前面看看。
他们走近高台,只见台上有根大铁柱,一个小姑娘被铁链子绑在柱子上。小姑娘长得很秀气,一头柔软的黑发,纤弱的脖子无力地斜向一旁,就像一支弯弯的细茎托着一朵莲花;泪水不住地从她的眼睛里滚落下来,一个男人坐在玫瑰色的地毯上一颗一颗地捡着。原来,从她眼里掉下来的不是泪珠,而是宝贵的珍珠。拉姆和雅民都看呆了。
喂,喂,你们给价吧!这可不是一般的公主,她一哭,眼里就掉下珍珠。看呀!给价啊!
十万!一个战栗的声音说。
二十万!
一百万!
四百万!价钱不断升高。
珍珠不断落下。
雅民问:你出多少?
拉姆说:我一个拜沙也不出,这个哭公主我一点也不喜欢,我要的是笑公主。
雅民说:不过,这可是个珍珠公主啊!
拉姆说:那又有什么用呢?你倒想想,要是你想要珍珠,就得老是让她哭着,叫她受种种折磨,不给饭吃,拿鞭抽,用铁链捆我压根儿就不想干这种缺德事。
雅民:你说得对,可我们也该想个办法救救她,多可怜的人啊!
拉姆:嗯,你喜欢她?
雅民:从前,我有本童话故事,那本书后来被我爸爸撕掉了。书里也有一张公主的画片,跟这个公主一样的。
拉姆沉吟不语。过了片刻,他忽然大声喊起来:喂,公主,你笑笑看!
捡珍珠的人对公主高声喝道:你敢笑?当心我要你的命!说完,他朝公主的背脊狠狠地抽了一鞭。
拉姆又大声说:你要想得救,就笑吧,使劲笑吧,再疼你也得笑,瞧他怎么着!公主放声大笑起来。她的眼睛里不再往下掉珍珠,却从嘴角往外喷出一朵朵鲜花。不过,这是普普通通的花,和常见的玫瑰、水仙、茉莉一样的。
顾客们对鲜花并不感兴趣。人贩子一鞭接一鞭地抽打着,但公主仍然不住地笑。买主们纷纷离去,因为他们要的是珍珠,不是鲜花。
过了一会儿,四周响起了猫头鹰的叫声。人贩子打着打着累得支持不住了。另外,他也受不了鲜花的芬芳,这可怜虫从来就没见过鲜花,也没闻过花香,所以就昏倒在花堆旁了。
雅民和拉姆赶忙上前把公主的锁链解开,把她扶下台子带走了。
路上,雅民拉着公主的手,公主笑起来了:你的手里只有一个指头。她这一笑,便从嘴里喷出许多花朵,这些花朵落在地上,地上就长出一株株花苗。这样一来,他们所到之处,沙漠便成了绚丽多彩的花园。
雅民因为遇到了公主,显得格外高兴。他对拉姆说:好吧,大哥,咱们回去吧!
拉姆说:咱们在魔术世界里再逛逛吧。咱不是白进来的,四安那一张票哪!哎,你瞧,前面怎么啦?

前面有很多人。他们一边走一边摇晃着红红绿绿的小旗,高呼着口号。拉姆他们三个也跟在后面。
选阿拉乌丁呀!
谁不投阿拉乌丁的票,谁就是卖国贼!
阿拉乌丁万岁!人们就这样喊着口号,挥着小旗,走进城里的大广场。
拉姆看到,人们尽管面有饥色、衣衫褴楼,却都是兴致勃勃。
拉姆问:大哥,什么事呀?
一个人诧异地说:这事都轰动全世界了,你竟然不知道!今天选举魔术师呀。你看,前面阿拉乌丁拎着灯笼参加竞选来了。
拉姆一看,只见阿拉乌丁站在巨幅彩旗中央,正对选民们演讲。他说:兄弟姊妹们,我也是和你们一样的普通人。我是裁缝的儿子,我了解你们的疾苦。我知道,你们饥饿、贫穷,你们没有衣穿,你们的孩子念不上书。的确,上一届的政府没有为你们做任何事情。不过,那时是金魔王掌权的呀!我是裁缝的儿子,我要解除你们的一切苦难。就凭这盏魔灯,我能给你们弄到所有的幸福。你们看呀,看我这盏魔灯的法力!
说完,阿拉乌丁用手掌把魔灯一搓,天上马上飞来一个精灵。
精灵站在半空中问道:阿拉乌丁先生,您有什么吩咐?
我要给全城的饥民盖一座宏伟的大厦。你拿来给大家看看。精灵鞠了一躬就消失了。转瞬间它又来了,手里捧着一座光彩四射的七层大楼。
人们的视线都被这华丽的建筑物吸引住了。大厦的门窗都是敞开着的,里面灯火辉煌,乐声悠扬;陈设非常讲究,有漂亮的地毯和沙发,一排排长桌上放着各种各样的水果,一张张转动的圆桌上摆着甜点心、布利饼、青菜、冰淇淋、果子露以及其他食物。
人们不约而同地高喊起来:
投阿拉乌丁的票呀!
阿拉乌丁万岁!
全国都投阿拉乌丁的票呀!
举世无双的魔灯!空前绝后的阿拉乌丁!
突然,阿拉乌丁拍了拍手,精灵和大厦顿时消失了。
你们先投我的票,然后我给你们大厦。
人们乱哄哄地涌向票箱。这时从另一个方向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大家别上当!柯拉乌丁这个裁缝的儿子在愚弄你们。真正的魔术在我这儿呢!你们瞧。这魔术的帽子苏来曼尼帽子!人群开始朝那个方向移动。那里有一个很大物台子,一个手拿帽子的魔术师正在摇头晃脑地演说,他面前的话筒至少也有两打。一支阵容庞大的乐队正在伴奏。拉姆、雅民和公主也跟着人群走了过去。
这个帽子魔术师说:阿拉乌丁是骗子,大家千万别选他!他的灯笼早就过时了,他的精灵也衰老无用了。这么多日子他都没能为大家做一件好事,如今就会做吗?这一回。诸位就把选票投给敝人吧!我有苏来曼尼帽子,这帽子可来之不易呀,我是历尽千辛万苦,拼了老命,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弄到手的。
雅民说:这帽子有啥新鲜的,我看这不过是一顶普普通通的白帽子罢了。
魔术师听见了,就在台上大叫起来:这可不是寻常的帽子,戴上它,你就会变得无影无踪。就像根本上不存在似的。瞧,瞧呀!苏来曼尼帽子就要大显神通啦!
说完,他就戴上帽子。他的人影果然消失了,只听见他的声音:瞧啊,这苏来曼尼帽子的奇迹!戴上它就可以隐身。魔术师摘下帽子,用手举着让大家观看。
这帽子谁戴都管用,你戴上它,就能把身体隐蔽起来,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你可以周游全世界,上哪儿都不用买票,也没有人来查问你。戴上这帽子,你能探听到最秘密的秘密,尤其是一些大人物的核心机密。你可以走进最上流的社会,没有任何人阻拦你。有了这帽子,你可以得到工作,甚至可以当宰相。这就是苏来曼尼帽子的功用!比起它来,阿拉乌丁的灯笼简直不算什么东西。这帽子既用不着擦,也用不着呼唤什么精灵。你往脑袋上这么一扣,就什么都有了。再说,阿拉乌丁的灯笼只有一个,我却给各位预制了上万顶帽子。你们看!台上这一捆一捆的,全都是苏来曼尼帽子。来呀,投我一票,赠送帽子一顶!
一张票,一顶帽子!人们哗啦啦地涌过去投票,腾起一片喧嚷声:
苏来曼尼帽子万岁!
阿拉乌丁的灯笼见鬼去吧!
这时,第三个高台上,有人哈,哈,哈!地高声大笑。大家都朝那边望去,只见那座高台上也有一个魔术师。他头戴白纸帽,身穿白纸袍,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他对人们说:朋友们,这个帽子先生是一条变色龙!他一会儿一张面孔,反复无常。只要选票到手,他就溜之大吉,再也不会露面。给你们几顶破帽子就算了事了。你们高兴的话,可以扣在脑门上,也可以当做口袋提回家去。朋友们,说实在的,那苏来曼尼帽子有什么用?你们把身体隐藏起来干什么呀?既然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那就应当努力探求真正的魔术,把真正的魔术师选作自己的首领。请大家看看我,我的魔术既不使别人隐身藏形,也不建造那些空中楼阁,却能把你们需要的东西付给你们。
魔术师用手指着一个人问道:你说,你想要什么?
那人说:我的田里需要一口井。
魔术师从台上的纸堆里抽出了一张,口中念念有词,然后对着纸吹了一吹,随手交给了那人。那人捧着纸端详着。他看见纸上画着自己的田地,田已经荒芜了。忽然田中央出现了一口井,不光是井,还有抽水机,水像喷泉似的哗哗地流出来。那人的脸上顿时泛起了光彩。他看见他老婆正从茅草房里走出来,手里提着水罐,冲着自己微笑。他立即捧着那张纸往家走去,口里一个劲地叫嚷着:我有井了!我也有自己的井了!
你需要什么?魔术师又问第二个人。
这人说:我们镇上没有学校。
魔术师又拿出一张纸来。他对着纸念了几句咒语,并且吹了一口气,然后把纸塞到那人手里。那人朝纸上仔细地看着。只见纸上有他的房子,就在他的房子旁边,耸立起一座崭新的、十分漂亮的学校大楼,孩子们拿着书本正往学校走去。啊,多么美丽、多么洁净的学校!他好像觉得这学校正对着他微笑。忽然,他的两个孩子在学校的门口出现了。他们正朝他挥手打招呼:哈罗,爸爸!那人拿了纸拔腿就跑,边跑边嚷道:我们有学校了!我们有学校了!这时,人群都朝魔术师冲过去。
一个说:我要鞋。魔术师给了他一张纸片。
第二个说:我要汽车。魔术师也给了他一张纸片。
第三个说:我们村需要一所医院、一所学校、一条水渠和一座电影院。魔术师照样给了他一张纸片。
雅民问拉姆:你看到纸上有东西吗?
拉姆说:我看那不过是一张白纸!
雅民说:难道他们能从那里看见什么吗?就算真的看见了,那也只是纸上的东西呀!实际上呢?
拉姆拉住那个要鞋的人的胳膊问:你要到鞋子了吗?
那人十分生气地把纸朝拉姆脸上一扬,说:你没长眼睛?当然要到了。你瞧,这不是?拉姆觉得那分明是一张白纸。
拉姆说:既然是鞋子,你就穿给我看看。
那人拿着纸要往脚上穿,嘶的一声,那张纸破了。
魔术师像狮子似的怒吼起来:是谁?是哪个现实主义者钻到这儿,钻到我们这个魔术世里来了?快!快把他赶出去!要不然,他会把这一切都毁掉的,我们的魔术就完蛋了。经他一说。那个拿灯笼的阿拉乌丁,那个帽子魔术师,那个发纸片的魔术师,以及他们的同伙,都去追赶这三个孩子。幸亏拉姆机灵,一伸手就从苏来曼尼帽子堆里拿出了三顶帽子。三个孩子把帽子一戴,别人就再也见不着他们了。要不然,这么多的人。准会把他们连骨头都拆了。
他们气喘吁吁地跑出魔术世界的大门。银魔王还坐在门外卖他那四个安那一张的门票,看见他们出来,便可怜巴巴地说:你们带了吃的东西没有?我已经饿了三百年了,可怜可怜吧,给我一点吃的。孩子们把三顶帽子往他手里一塞,说:你把三顶帽子一起戴上,那么你就一切都有了。

孩子们在魔术国里就没有吃过东西,所以都觉得很饿,而公主则已经饿得心慌腿软了。本来,那个人贩子为了让她哭,总是故意不给她东西吃。他们三人一出了魔术国,就到树上摘豌豆吃。
雅民吃着豌豆问公主:你是哪一国的公主?
公主说:我生下来并不是公主。我是一个面包师的女儿。
哦,你不是公主?雅民困惑地说:可那人贩子说你
事情是这样的,公主说,我爸爸在城里开了个烤面包的小铺。爸爸、妈妈和我,我们三人一起把面粉用水拌匀,让它发酵,使劲地揉搓以后压在模子里,再装进炉子里。烤的时间要不长不短,让面包熟透了但又不焦。这些都不是容易的事情,再说,我这小小的年纪,还很贪玩。但我不得不干活。有一天,我妈病了,这就剩下爸爸和我了。我们俩得把全部的活都顶下来。我把许多面包都烤焦了,爸爸就把我狠狠地揍了一顿,然后赶出门外。我站在街上哭起来了。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就不清楚了。我只见一个老头弯下腰在我脚下捡什么东西,不久他站起来,奇怪地打量着我,他拉着我的手把我带回面包铺。
那老头对我爸爸说:你打那么小的孩子,不感到惭愧吗?
我爸爸说:这是我的女儿,我打得的。我是她的爸爸,她得帮我干活。本来,我就穷得有一顿没一顿的,又欠了人家许多债。今天,她把几十个面包给烤焦了,这不更苦了我么?以前我从没打过她,今天刚打几下你就责备起我来了。可这损失怎么办呢?算谁的?算你的?!
你既然这么穷,养不起她,那你就把她给了我吧。我把她当女儿,我会很好地照料她,给她吃好的、穿好的。还让她念书。
我爸爸说:那谁替我干活呢?你吗?
老头说:我替你还清所有的债务,还给你许多钱,够你舒舒服服过一辈子的。
老头说完,就把装满金币的钱袋塞到我爸爸手里。爸爸一会儿看看我,一会儿看看鼓鼓的钱袋。就这样,他把我给卖了。大概我爸爸想,反正家里很穷,就让女儿到老富翁家里享享福吧。
后来你就离开你爸爸了?拉姆问。
是的,公主说,原来那个老头是个很有钱的珠宝商人,他让我坐上他漂亮的车子跟他回家。路上他问我:你每天都哭吗?
才不呢,我天天都笑,今天头一回哭。
哦。老头沉思起来。
到了家,老头替我安排得很周到,吃得好,穿得也好,出外游玩还有一辆四匹马的马车。在他家什么都好,只有一样不好。
什么不好?雅民问。
老头每天晚饭后都打我,我一叫喊他就打开留声机,用音乐盖住我的叫声。每次打,也许是一个钟头,也许是半个钟头,直到我哭累了,老头才肯住手。他把我眼睛里掉下来的泪珠子,一颗颗捡到丝巾上,再拿到他的珠宝店里摆卖。顾客们都很惊讶,因为别的珠宝店里就见不着这样好的珍珠:又洁白又清爽,亮晶晶的,那些海产的珍珠往它面前一摆倒反而像是假货了。
这消息慢慢地传到国王那里,他召见了珠宝商人。他把商人带来的珠子检验了一番,左看有看,简直舍不得撒手。国王有一种爱好,他专门收集珠宝玉石。当然,爱好人人都会有的,有些人喜欢搜罗石块,有些人专门收集票子。
国王对着珍珠看了一会儿,转过脸问珠宝商人:这些珠子你从哪儿弄来的?
商人撒了几次谎,可是都瞒不过国王,国王是很狡猾的。他说:你说实话,这些珠子是从哪儿弄来的?要不,我就把你处死。
国王命令刽子手出来。
商人瑟瑟发抖,他双手合十,哆哆嗦嗦地乞求饶命。他对国王说:大王,这些不是海产珍珠,这是一个面包师女儿的眼泪。起初国王不信,后来商人重复了好几遍,他才相信。他对商人说:去吧,你立即把她带进宫来。
就这样,我被带进了皇宫。在皇宫里,他们把我弄哭了。国王看到我哭就很高兴。后来,他把珠宝商人杀掉。把我关在皇宫里,在我的房子四周还派了卫士看守。
在皇宫里,我每天不是挨一次打,而是挨四次。因为国王要进攻邻国,非常需要军队,军队又需要武器什么的,这就需要钱。钱从哪儿来呢?这就用得着我的眼泪了。当国王仓库里堆满珍珠的时候,他就去攻打别的国家。可是国王惨败了。外国人打进国王的京城,拚命抢劫一番,连皇宫也抢空了。我落入一个士兵的手里,他把我当作一个普通的小孩子,以一万金币的价钱卖给了人贩子。后来后来的事你们都知道的。
拉姆对雅民说:喂,兄弟,别光顾听故事,咱们还得赶路呢!

孩子们登上了树。拉姆对雅民说:我在前面走。你跟着我,面包小姐在最后。接着他又对公主说,你帮帮雅民的忙,他只有两个手指头,你不帮忙,他就上不了树。
公主对面包小姐这个称呼很满意,她高兴地笑了。接着她又说:雅民也真够废物的!
雅民冒火了。他说:谁废物?我自己能上,用不着你帮忙!我爬着爬着,觉得手上痒痒的,好像要长指头了。
拉姆用雅民的手电照路,三人在树上爬了很久,后来他们在岔道上停下来了。这是一个很大的分杈,树杈上挂着一个大木牌,上面有几个笔划很粗的大字:注意!就此止步,里面是蛇城。
哟!公主失声喊了出来,天哪,我害怕!
我也有点雅民说,咱们继续往前走吧。别拐进去。
拉姆说:不!我们进去,蛇城我们也要进去看看。
他们沿着这个树杈往里走,走着走着,就到了城门前。城门是从里面锁着的,守门人开门出来说:你们还要命不要?
拉姆打断他的话:我们豁出去啦!
守门人又说:你们最好还是回去。可是拉姆怎么也不听,他说了声走,就拉着雅民和公主的手进了城门。守门人拦住他们,严格地搜了身才放他们进去,随后就把城门关上了。这座城市很美,街道、房屋、商店,一切都是用水泥和石头建造的。地上干净得连根草也看不见。街上的行人衣着都很整洁,可是谁也不说一句话。人们匆忙地走着,胆战心惊地东张西望,谁的脸上也没有笑容。商店的门前罩着一层铁丝网,老板在网后面坐着,有人来买东西,就打开一个小小的铁窗口,从里面伸出手来收钱和交货。交易一完,窗口马上关闭。不单是商店,就连住宅也是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有铁丝网。真是天大的怪事。
瞧,那是什么?雅民望着天空对拉姆说。
拉姆抬头一看,发现这座城市的上空也装着一张巨大的铁丝网,把整座城市都严密地罩起来了。
拉姆说:这城市真怪!
公主说:还有更奇怪的呢!我们走了这么久,连一棵树也没见着,这城市没有公园,没有鲜花,连草也没有。这话提醒了拉姆和雅民,他们也觉得这事不可理解,怎么整座城市都看不见花草树木呢?
怎么回事?拉姆惊奇地说。他问身旁走过的人,可谁也没有回答他。相反,人们一听到这问题就直打哆嗦,脸色也变了,低着头默默地走开了。
这里面准有文章!拉姆对两个伙伴说。
雅民说道:走吧,咱们赶快离开这里。这情形叫我想起我的城市来,这两个地方没有多大差别,那儿没有人,这儿有人,可这儿有人也跟没人一个样。
拉姆说:咱们既然来了,就要弄个水落石出再走。时已黄昏,他们走累了,就到一所寺院去投宿。寺院里出来一个人,也把他们浑身上下仔细地搜了一遍。拉姆问他为什么要搜身,他什么也没说。
进了房间一看,铁床上铺着一套铁丝的被褥。枕头、枕套、被单,每件东西都是用精细的铁丝编织成的。被褥是特制的,人钻进去后上面再盖上一个铁网子,就像睡在铁笼里一样。这样,大概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吧。
这城市真怪!公主说,我渴了。拉姆四面瞧瞧,最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一个水龙头。龙头上装了一个铁筛子,水是经过那筛子滤下来的。公主喝了水。幸亏水不是铁丝造的,要不然她的喉咙就完了。
太阳一落山,城里就出现一道跟太阳光一样明亮的光芒。这光芒照遍城市的每个角落。
哪儿也没有黑暗,哪儿也没有阴影,外面的街道像玻璃一样闪闪发亮,就连一根头发丝落在上面也看得清清楚楚的。
这亮光是从哪里来的?拉姆问。
雅民指着窗外说:你看那儿。用不着看窗户,你看看房顶!公主说。
他们三人抬头一看,寺院的屋顶是玻璃的,光线就是透过它钻进房子里来的。一座高塔上面有一个像太阳似的发亮的圆球在转动着,光线就是从那里射出来的。
拉姆说:这么亮怎么睡呀!
公主说:这还不好办?你用手捂上眼不就能睡了吗!
他们三个都这样用手捂着眼睛睡了。半夜,不知从哪儿传来了几声凄惨的尖叫。公主惊醒了,她把雅民弄醒,雅民又推醒拉姆,拉姆揉着眼睛说:怎么啦,连觉也不让睡!
起来吧,你没听见外面的叫声?
寺院外面的喊叫声越来越大。这回,喊叫声里还混杂着男人、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他们三人急急忙忙地爬起来走到街上去。
街上人头攒动,人们捶胸顿足地哭着。走在最前面的人们吃力地抬着十个箱子。
大哥,这些箱子里面都装些什么?拉姆问旁边的一个人。
嘘,小点声!里面是那些幸运儿的尸体,他们今天夜里让小龙大王先生给咬啦。
蛇咬了?
嘘那个人轻轻地说:别说蛇,要说小龙大王先生,不然给它听见了要生气的。
谁生气?
小龙大王先生呀!我真担心会让你当幸运儿的。
蛇咬了不就要死吗,怎么倒成了幸运儿?公主觉得奇怪。
是呀可我们还管他们叫幸运儿。本城归小龙大王统治,每天都有十个人因为它的毒液而死去。不,我是说,他们是幸运儿
你们干吗不把蛇打死?
嘘,嘘,看你说的!哪人突然脸色大变,撇开拉姆他们,钻到人堆里,大哭大叫着往头上抹泥。
人越来越多了,大家排着队伍哭哭啼啼地往前走。那些黑箱上面蒙着大黑纱。箱子大得很,一个箱子要十二个人抬,才勉强抢得起来。
箱子很重吗7拉姆问一个人。
唔,死者的全部家产也装进去了,什么金银珠宝、软钞硬币,还有房契地契。
为什么?
这里就是这个风俗。有人被小龙大王先生咬死了,按政府的法令要把他装进黑箱子,连他的全部财产也一起装进去。呶,前头那高高的圆顶大楼,你看见了吗?就放到那儿去。
为什么?
我们的政府就在那儿呀,这是法令。
多奇妙的法令呀!人死了就把财产全部没收掉。
建设城市得花多少钱呀!那人接着说,你想,圆屋顶上面那发亮的大球得花费多少电?得花好几千卢比呢!还有,为了防止小龙大王先生钻进来,在全市的上空和四周都装了铁丝编成的大网。为了不让小龙大王先生躲藏,全市的树木都砍光了,全城里你能看见一棵树吗?这一切都是为了对付小龙大王先生的。所有的马路、房屋、市场、大街小巷,都是水泥制的。所有的沟渠,总之,地上所有的裂缝都用铁网子盖上了,政府为防备这灾难采取了一切措施,可是每天仍然有十个人被小龙大王先生咬死。
谁也没有见过这条蛇吗?怎么搞的,这么亮你们还不能打死它?拉姆忿忿地说。
嘘。可别这么说,它听见了连你也要咬的。那人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蜡黄。他急急忙忙地跑开了,但刚钻进人堆里就摔倒了。在地上打起滚来:我挨咬了,小龙大王把我咬了。人群骚动起来,哭声、喊声响成一片。妇女们把头上的发束解散,大把大把的往上面撤脏土,并且哺哺地许愿。拉姆他们三人跑到刚才那个人的身旁,可是他已经完了。只见他额头上有块青紫色的伤痕,但却没有瞧见小龙大王先生的踪影它从哪儿来,又到哪儿去,谁也不知道。
马上就有人搬来了一个黑箱子,把那人的尸体装了进去。忽然一个雷鸣般的声音响起来了:害怕吧,市民们!在小龙大王先生的震怒面前发抖吧!谁敢背叛小龙大王先生,就叫他跟这个人一样下场!
不,不,我们都是您的奴隶,您卑贱的仆人。所有的男人、女人和孩子都跪在地上连声哀号。只有拉姆、雅民和公主依然站在那里。
一个人说:跪下,跪下,你们快跪下。
哼,我们干吗要跪下?
我们决不向这条恶蛇低头。
害怕吧,害怕吧,还是那个来自天空的声音,在小龙大王先生的雷霆下发抖吧!
人们放声大哭,抬起箱子走了。在离高塔很近的地方有一道铁栅栏,队伍在栅栏前面停住了。这儿写着行人止步。人们把箱子放下,垂着头,两眼盯着圆屋顶。这座塔楼的铁门关得严严的,从里面传来了声音:本城的居民们!你们都回家吧。我们将用电来火化这些尸体,他们的遗产将用在你们的福利上。别害怕,总有一天,你们的城市会摆脱这种毒物。我们是尽力保护你们的。为了防止小龙大王先生伤害你们,我们已使用了一切办法,可是很遗憾,迄今为止我们还没有成功。也许这是天意,老天爷和小龙大王都不愿我们成功,我们有什么办法呢!现在你们走吧,我的孩子们,回去吧,各自回家吧!
雅民问:这是谁的声音?
我们政府的声音。
政府办事干吗不走到圆塔的外面来办?
害怕小龙大王呀!
政府是个啥样子?
谁也没见过政府,也没有见过它的官员。他们都住在塔楼里面,他们需要的东西都是别人送到那里去的。
走吧。走吧,我的孩子们,你们快点回去吧!那声音又响起来了,所有的人都离开了,只有拉姆、雅民和公主还在那儿站着。
雅民对拉姆说:走吧,咱们也回寺院去。
拉姆说:我要看看政府的模样。
雅民说:这城里的人也从来没见过,你怎么见得着?
我要看看他们是怎样把箱子搬进去的。
拉姆揭开箱子看着,天上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小伙子,当心!别碰这些箱子。走吧,外乡人,快回去吧!
公主说:走吧,拉姆,快离开这儿,太可怕了。
我也害怕。雅民说。
他们三人开始往回走,但拐过一所房子时,拉姆就贴着墙站住不走了。他说: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耍的是什么把戏。雅民和公主好说歹说,可拉姆就是不听。
他们三人躲在房后注视着那圆顶塔楼,足足站了一个钟头,可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塔门依然关着,那些箱子仍旧在栅栏旁边摆着。大约过了两个小时,塔顶上的那个电光球突然熄灭了,黑暗笼罩了全城,四处一片呼号、哭泣和叹息。
拉姆拉着公主的手塞进雅民手里说:你们俩在这儿待一会儿,我到塔边看看怎么回事。
公主说:别去,别去。
拉姆说:我得去一趟,我猜,现在黑漆漆的,说不定他们在搬箱子呢。
雅民说:难道这城里的政府就是在黑暗中办事的?
不光这座城,许许多多城市都是在黑暗中办事的,许多事情都是避开市民的视线决定的。兄弟,让我走吧。拉姆说。
四周墨一样的黑,市民的喊叫声也没有了。一片寂静,只听见拉姆奔跑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连这脚步声也消失了。没多久,只听见有人尖叫了一声,随即又静下来了。
公主很害怕,赶紧挨着雅民。突然四处全都亮了。
公主和雅民被这亮光晃得什么也看不清。过了一阵,他们从房后走出来,这才发现塔前面的箱子全都不翼而飞了,只有拉姆的尸体躺在栅栏旁边。
天啊,天啊!公主和雅民哭着跑到尸体旁边。
公主托起拉姆的头放在自己的怀里,拉姆的额头上有个青紫的伤口,那是毒蛇咬的。
公主和雅民大呼大喊,放声大哭。
看到他们这样伤心,就有一个老头走过来问他们:什么事啊?孩子,你们干吗哭啊?
我们的伙伴被蛇咬死了。
蛇在哪儿?
看不见的。
老头轻轻地笑了。他穿着绿色的衣服,手里拿着一根手杖,手杖的把手上装着两只银翅膀。这翅膀好像时时刻刻都在呼呼扇动,仿佛马上就要从老头的手里飞出去似的。老头的胡子很长,而且闪闪发光。
老头笑了笑,说:你们的伙伴还没有死,只是昏过去了。
公主和雅民握着老头的手,恳求说:老爷爷,您救救我们的伙伴吧!
老头说:我救不了他,我老了。不过,你可以救他。他指了指雅民。
我?雅民问,怎么救法?
老头说:只有一种药能治这蛇咬的伤。
这种药在哪儿?
老头问:你愿意去找吗?
我去,救朋友要紧,就是豁出性命我也干。
很好!雅民,老头拍拍雅民的肩膀说,现在我告诉你该干些什么,你得离开这座城回到你走过来的那树上。
好的。
在树上爬一里路左右,那里有一个很大的分杈。
在左边还是右边?
左边。树权上可能挂着一块木牌,写着睡人城的。你就顺着那根树杈往前走,走两三里路,就到尽头了。那儿有个山洞。这洞有七里深。穿过山洞,就到了一个美丽的山谷,睡人城就在这山谷里,你进这城里去找最大的教堂,那教堂里有位老神甫,他脖子上挂着一个十字架和一条镶有红宝石的金项链。要是老神甫肯把红宝石交给你,拉姆就有救了。因为那颗红宝石有奇特的功效。把它放么蛇咬的伤口上,就能把毒汁吸出来,这样,人就有救了。不过。这些事必须在三天之内完成,否则,蛇毒就会窜到拉姆的大脑里,小样,他就怎么也活不成了。
我马上就走,可是公主她
你别操心,我来照料她。我到前面那个地窖里去,你拿了宝石就到那里找我。
雅民走后,老头对公主说:跟我来吧!
可是拉姆
老头说:就让他躺着吧,他们要把尸体搬进去的。
那,他们不会把尸体烧掉吗?
不会的,三天之内不会烧的。
您怎么知道?
你跟我来吧,待会儿一切都告诉你。在这里说得太久了不好,政府听见了要生气,要疑心的。老头领着公主进了地窖,他从一个匣子里取出一面镜子。
这是什么?公主问道。
这是魔镜。里面什么都能看得见。老头把魔镜背面的几条带子系上。
不一会儿,镜子里就有动静了,就像一颗石子投进了水里似的公主从镜子里看见雅民在树上爬着。后来又看见塔门打开了,从里面出来一个戴面具的人,他把拉姆的尸体抬进塔里,大门又关上了,随后就什么也看不见了。老头把镜于转动了一下,上面就出现了塔里面的情景。那个戴面具的人抬着拉姆的尸体走进一个非常富丽堂皇的宫廷,宫廷里歌舞翩翩。高高的宝座上坐着一个服装豪华的中年男子,他对那面具做了个手势,面具就把尸体抬进了冰窖。放好了尸体,面具走出来把冰害的门锁上,随后就回去了。
这个戴面具的是谁?在宝座上坐着的是谁?那跳舞的女孩子又是谁呀?公主问老头。
老头笑了,他那手杖上的两只翅膀使劲地扑腾起来。他轻轻地说:等雅民回来了,我再详细给你们讲。

现在再来说雅民。他一个人在树上攀登,十分艰难,十分吃力;因为他两只手都只有一个大拇指,别的指头都被砍掉了。往日爬树有伙伴帮忙,如今他身边没有别人,一切都要靠自己了。但是他并不气馁,依然在黑暗里顽强地爬着。手磨破了,他不畏缩;大拇指流血了。他照样前进。有好几次从上面滑了下来,他便又鼓足了勇气重新爬了上去。
当他爬到那个树杈时,身上满是划破了的道道,手脚都在流血。
在一瞬间,他心里闪过一个念头:还是回去算了。但一想起拉姆的尸体,他马上把这个念头打消了。他咬着牙,跌跌撞撞地走到了大树杈,那就是老爷爷告诉的通往睡人城的路。
在树杈上,大约往前走了一里,雅民觉得很累了。由于疲劳,走着走着突然脚一滑,他就悬空吊起来了。只有两个大拇指还紧紧地抓着小树枝。他明白,如果这两个指头一松,或者小树枝折断,他就会掉进黑沉沉的无底深渊里,连骨头也找不着了。
为了重新爬上大树,他抓住小树枝像猴子似的慢慢地悠荡起来。他把全身的力气都使上了,这毕竟是生死攸关的奋斗啊。这根树枝随时都可能折断,但他顾不得害怕了。他越荡越高,最后猛地往上一跃,两腿钩住了大树权。但是小树枝却脱了手,他又倒吊起来了。这可怎么办呢?
他伸出两手向四处摸索,但摸不到树枝,就一直这样悬着。后来,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脚缠住了大树杈上的小枝条,手和身子蜷缩成一团缓缓地往上伸。浑身骨头仿佛都要断了,可是他没有松劲。
最后,他到底成功了,重新踩上树杈。这时,他已经汗流浃背。当他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珠时,忽然觉得落在额头上的不是一个大拇指,而是完完整整的一只手有五个指头的手。他高兴得叫了起来:哈哈,我的手长出指头了。真的,现在他也和普通人一样,每只手都有五个指头。他又惊又喜地端详,并低下头去吻这双手了。这时,四周突然显现了淡淡的红光,雅民觉得身上又充满了力量。他趁着这亮光在树杈上奔跑起来。树杈的尽头连着山洞,山洞里也同样有红光照耀。雅民不停地跑着,这七里长的隧道他一口气跑到了头。
当他从山洞的另一端出来的时候,正好站在一个高山顶上。四面都是崇山峻岭,中间夹着一个风光秀丽的峡谷。山坡上羊群在吃草,树上开满鲜花。苹果、梨、桃、石榴的果实把树枝压得弯弯的。地上的小草像天鹅绒一样柔软,稻田里的水像白银一样闪亮。峡谷中央有一座漂亮的城堡。雅民想,这大概就是睡人城了吧。
雅民朝山下走去。路上,他碰到一个正在放羊的牧人。他问那牧人:喂,大哥,下面峡谷里的城堡和这许多房屋,就是睡人城吗?
牧人慢吞吞地说:嗯?哦哦你说什么?
雅民大声喊道:我问你,睡人城是不是就在这里?
啊?对来吧这就是唉算了说完,他就倚着树睡着了,并且打起呼噜来。
雅民心里说:真是个怪物!
再往前走不多远,他看见一个女人正坐在山泉旁边用水罐接水。走近一看,才知道她是坐在那儿睡着了。水已经满了,她还是坐着,一只手扶着罐子,两只眼睛睁着,但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雅民说:罐已经满啦!起来吧,我要喝点水。
嗯?女人用睡意朦胧的声音哼了一声。
雅民大声嚷着:我说,罐子已经装满啦,你把它拿开,我要喝口水。女人慢慢地站起来,慢慢地提起罐子顶在头上,朝峡谷下面走去。看她走路的样子,好像不是醒着而是睡着了,有种人睡觉时会梦游,嘿,她走路的姿态就跟人家梦游一样。
雅民继续往前走,他看见有十个工人在织布机旁干活。这情形也差不多。他们正在织布,但似乎也睡着了,仅仅手脚在干活,神志并不清醒。
雅民走过去扯断了两三根经线,一个织布工毫无怒容地、慢吞吞地说:干吗捣蛋睡觉去吧雅民感觉这班人全都像吃了鸦片似的。
再往前走,他看到许多梨树,就站住了。熟透了的梨,黄澄澄的挂满一树,把枝头也压弯了。雅民馋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他刚要伸手去搞梨,就听得有人说话:喂干吗?别搅我的觉好吗?起初,雅民想,这真是个古怪的地方,连梨也在睡觉,而且睡着睡着还会说话。后来,他转动脑袋四处看了看,这才发现梨树下面有一个半睡半醒的园丁。
雅民问园丁:教堂在哪儿?
什么?朝前走唉说完他又睡着了。教堂门前的石阶上站着一个神甫。对了,这正是老爷爷吩咐要找的那个人。他的脖子上挂着十字架,挂着那颗可以使拉姆起死回生的红宝石。
雅民寻思着:这混帐东西看起来也像是睡着了,干脆从他脖子上把宝石拿走算了,在这个睡人城里,跟人说话或者向人要求全是多余的。于是,他踮着脚跟,想把挂在神甫脖子上的红宝石摘下来。可是神甫突然紧紧捉住了他的手:你是谁?
哎哟,你没睡着?
没有,怎么着!神甫厉声说道。
请原谅,我错了。因为一路上我所碰到的人全都是睡着的,所以我想,我自己办完事就走得了,何必费事弄醒你呢?
你要办什么事情呢,我的孩子?神甫温和地问道。
雅民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神甫。说明了需要借用红宝石。然后彬彬有礼地说:神甫先生。您看,如果您不肯给这红宝石,我的朋友就要死了。
神甫说:红宝石我可以给你,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得拿会响的海螺来换。
会响的海螺?到哪儿找去?我身上可没有啊!
我知道你没有。但是,如果你努努力,也许能拿到的。
那你快点说吧,海螺在哪里?
神甫伸手指点着说:你看下面峡谷里的那个城堡,里面住着七个魔鬼,他们统治着整个峡谷。这些魔鬼把全峡谷里的人都弄成半睡半醒、浑浑沌沌的,既不让他们昏睡到不能干活,也不让他们清醒到能够思考。魔鬼就是要让人们总处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中,以便他们能在城堡里无忧无虑地吃喝玩乐。全峡谷的人都在替他们干活,他们随便给点什么,大家也就心满意足,服服帖帖地给他们干活去。神甫继续往下说:人们不知道自己正在给魔鬼当奴隶。现在他们不是人,而是睡着的羊。我要把他们从沉睡中唤醒。
可是,你要那个海螺干什么?
我拿到海螺就把它吹响。整个峡谷,峡谷里所有的人,听到它的声音马上就会苏醒,魔鬼的统治就会完蛋。螺号声对人们就意味着生存,对魔鬼就意味着死亡。事情就是这样,这边的人们一旦觉醒,那边的魔鬼就要灭亡。海螺的声音将把魔鬼的耳膜震破,脑袋震裂,叫他们死亡,全峡谷就获得自由解放。所以,魔鬼们就把那海螺收藏起来,不管白天黑夜都严加看守。
那么,我怎能拿得到它呢?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孩子啊,神甫先生!
你不把海螺拿来,我就不给你红宝石。神甫说完就走进了教堂。
西边的太阳渐渐落下山去,黄昏已经到来。雅民心中实在着慌,不知道该怎么办。要是红宝石拿到手,他现在就可以回去了,明天就是第二天了。老爷爷说过,只要他三天之内能赶回去,拉姆还有救,过了三天可就完了。
雅民想了很久,终于决定钻进城堡去偷海螺。
他顺着山谷一直往下走。进了城,就在小胡同里逛来逛去。当夜幕遮盖了大地,他就朝城堡走去。有一条壕沟环绕着城堡,沟水很深。城堡的大门前有一座木桥。平时,桥是吊起来的。魔鬼们进出的时候才把它放下来。
雅民在等待时机。过了一会,他看见一群人慢慢地走过来,到了沟边就站住了。他们肩膀上都扛着东西。有的人提着蔬菜、水果,有的人背着麦子、大米,纺织工扛着布匹,牧羊人赶着羊群。他们把东西放在壕沟的这一边就走了。只剩下四个人站在那里两个是男孩,两个是女孩。这四个孩子都长得很俊俏。
雅民问他们:你们干吗站在这里?
我们是等着人家来吃的。一个女孩子说。
等着人家吃?雅民吃了一惊。
是的,魔鬼们今天就要把我们四个都吃掉。一个男孩子说。
那你们还这样轻松?说话也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倒像是去参加宴会似的。
不错,是宴会。另一个女孩子说。
这可是你们的生死大事,你们应该斗争啊!
谁能跟魔鬼斗呢?第四个孩子说,今天我们被吃掉,这是命。毕竟我们也吃过羊的!
但你们不是羊,你们是人呀!
是人又怎么样呢?第一个男孩断断续续地说,魔鬼们说,人血喝起来挺有味道。
可是可是雅民惊讶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两男两女坦然地站在壕沟边等待死亡。这时高高的吊桥徐徐降下,横跨在壕沟上。城堡的大门开了,一个魔鬼迈着大步从里面走出来。
雅民一见他就连忙钻进羊群里。魔鬼把粮食、蔬菜、水果、四个孩子和一群羊全都放在一张大布单上,他把布单一卷,打了个结,扛起来就往城堡里走。
进了城堡,那个魔鬼把粮食放一边,蔬菜放一边,羊群又另放一边。他从羊群里一手把雅民提起来跟那四个孩子捆在一起,就像厨子捆一把菜似的。
哈,哈,哈,我们的人民今天送来五个人给我们下饭,比以前多了一个。魔鬼快活地大声嚷着跑了出去,他要把这好消息告诉其它魔鬼。
魔鬼走后,雅民就对伙伴们说:喂,我们弄断绳子往外跑吧。
你能跑到哪儿去呢?
命中注定的事,人是怎么跑也跑不脱的。那四个人说。
雅民正使劲挣断绳子,这时,那个魔鬼领着别的魔鬼进来了。他们看见雅民都很高兴。
我们的百姓越来越懂事了。一个头上长白角的魔鬼说道。
哦,对了,你明天就给他们下一道命令,让他们以后每天都送五个人来。白角魔鬼对黑角魔鬼说道。
黑角魔鬼对做饭的魔鬼说:你快点把饭菜弄好,先把他们蒸熟。他指着雅民和另外几个孩子。
好的。魔鬼解开绳子,把雅民他们放进一个大桶里洗刷,然后到另外一间屋子里去拿刀。
雅民对伙伴们说:喂,咱们快逃命吧,死神就在咱们头顶上打转转了。
唉,兄弟,你别管我们。死就死吧,你让我们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好了。那四位用十分疲乏的声调说道。
雅民憋足了劲,从桶里往外一跳,就像鲤鱼跃水似地蹦出了大桶,落在地板上。他飞快地穿过一排排巨大的坛坛罐罐,出了厨房,在昏暗的楼梯下面藏了起来。
不一会儿,城堡里闹腾起来了。魔鬼跑来跑去,到处寻找雅民。他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翻,每件东西都要举起来往地上摔一下。雅民躲在楼梯下面暗暗叫苦,这回怕是凶多吉少了。
突然间,听见楼梯上面魔鬼们在说话。
这种事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白角在哪儿?
他在放海螺的房子外面站岗。
快把他叫来吧,他的鼻子能闻出人味。海螺反正是锁着的,离开一会儿怕什么。
好,我去叫他。一个魔鬼回去了,另一个上楼梯去叫白角魔鬼。
雅民迅速迈开双腿,轻轻上了楼梯。他想,这会儿魔鬼是不会回头看的。他猜对了。这魔鬼头也不回,登、登、登地走到看守海螺的白角魔鬼身边。
白角魔鬼一看见他就叫起来:有人味,有人味。
哪里有人味?他大声说道,我就是为这个来的。那第五个人溜了,你快下去找找。
可是这海螺怎么办?
我看着。魔鬼转过身,雅民也跟着他转了身。
白角魔鬼说:我觉得人味是从你这儿来的。
哪儿来的?你搜搜我的口袋好了,我可没把人藏起来。白角魔鬼开始摸他的口袋。这当儿雅民从后面溜进了放海螺的房间。
白角魔鬼在黑角魔鬼的衣兜里没搜出人,就把放海螺的房间锁上,把钥匙装进衣袋,然后跟着黑角魔鬼朝厨房走去。
雅民见房门关上,倒也松了口气。他东看看,西看看,只见房间里四个角落都悬着大笼子,笼子里关着各种各样能说会唱的鸟儿,有夜莺、画眉、还有鹦鹉,它们叽叽喳喳,你说你的,我唱我的。房子正中放着一张大桌子,桌子铺着天鹅绒的桌布,桌上摆着闪闪发光的螺号。他情不自禁地叫出声来:好了,这回拉姆有救了。接着就朝桌子走过去。他心想:我拿起螺号一吹,魔鬼的脑袋就会炸裂,整个山谷就会苏醒。
他的手还没碰到海螺,就听到一个声音:当心!他以为被人发现了,连忙往四下里瞧瞧,并没有人。他又伸手去拿海螺。
当心,别碰我。
雅民惊愕地问道:啊,你会说话?
当然啦,海螺的职责就是叫喊,我干吗不说话?
我是说,海螺通常是要人吹才会响的,可你是自己说话的。
对了,我是自己说话的。
那好吧。我把你捧在手中,你就开始叫喊吧,使劲地喊吧,让那些魔鬼脑袋开花。
好的,把我捧起来吧。雅民要把海螺拿起来,可是它很沉,根本搬不动。
你太重了!
我也没办法。
那就请你待在原地叫喊吧。
不行,海螺说,如果没人把我拿到嘴边,我是不会响的。
雅民说:我拿不动。
那么,我响不了。
你太重了,螺号没有这么重的。贝壳、蚌壳就很轻。雅民说。
我不是一般的螺号。海螺回答说,我是唤醒人们的螺号,是消灭那些压迫人的魔鬼的螺号,要想拿起我,就得有力量。
可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孩子,雅民发愁地说,难道你就不能变轻些吗?
能够变轻的,海螺说,不过,那样的话,你还得回到大树上去,往上爬三里左右,那里有一个大树杈。
在左边还是右边?雅民打断它的话问道。
右边,顺着那根大树杈再往前走三里,看见一扇镶着宝石的大门,你就走进去。不过。你得小心,可别摸那门。进了门,看见一座三四百蹬的楼梯,你就登上去,可是千万注意,你的手可别碰着那楼梯两旁的金墙。楼上有一间大屋子,屋子里的东西样样都是金的,连人也是金的。那个人有一只乌鸦,乌鸦的嘴里衔着一个小银盒,盒子里面装着一朵玫瑰花。
玫瑰花?
是的,玫瑰花。那朵玫瑰花是永不凋谢的,它永远新鲜,永远芬芳。如果你向那人把花要来,拿它碰一碰我,我就能变轻。然后你再把我拿在手中,我就能消灭压迫人的魔鬼嘘瞧,门开了。雅民连忙转身,可是魔鬼已经把门打开,而且发现他了。白角魔鬼狂喜地怪叫起来,把雅民抓在掌心,正要使劲捏,这时海螺慢慢地说话了:魔王先生,饶了这孩子吧。
为什么?
这不是你们山谷的孩子,他是从外面来的。他不是睡着的人们的孩子,而是清醒的人们的孩子。和他说说话我就可以解闷。您就依了我,把他关在笼子里,放在我旁边。我很想和他说话。
可是我却很想吃他的肉。
那么等我和他说话说够了,你再吃掉他吧。
好吧,就这样。魔鬼说。
魔鬼把雅民关进笼子里,就像关一只鹦鹉或者画眉鸟似的。他把笼子放在海螺的面前,然后关了门,上了锁走了。

第二天过去了,还不见雅民回来,公主心里万分焦急,就对老爷爷说:您把魔镜拿来吧,看看雅民在哪儿?老爷爷把魔镜的带子系上。开初镜面上朦朦胧胧的,仿佛狂风四起,尘埃滚滚。过了一会儿,影像就清楚了,只见雅民关在一个吊着的笼子里。
雅民!公主大叫起来。
雅民从笼子里伸出一只手,说:公主救我。公主伸手去拉雅民,镜面一下子全暗了,雅民消失了。
公主失望地转向老爷爷,哭着哀求说:您无论如何也要救救雅民啊,我给您下跪了。
老爷爷说:只有一个办法能够救他。
什么办法?
去杀死睡人城的魔鬼。老头说。
怎样才能杀死那些魔鬼呢?公主问。
那些魔鬼的命根子在一只山乌鸦身上,那乌鸦的笼子在一座大城堡里;那城堡坐落在离睡人城一百里远的高山顶上。要是把乌鸦杀死,取出它嘴里衔着的小银盒,打开银盒拿出里面的玫瑰花,放在会响的海螺上面。那样,雅民的笼子就会自动打开,海螺就变得像玫瑰花一样轻,可以很容易地把它带给老神甫。如果你能在太阳落山之前把神甫脖子上的红宝石拿来,那么拉姆的生命还能保得住,否则就不行了。
公主哭了,她说:这么多事情,别说一天,就是一个星期也办不了呀。
老爷爷鼓励她说:如果你是国王的女儿,那么你确实办不到的;但是,只要你是面包师的女儿,你就一定办得到。
公主说:我实实在在是面包师的女儿。
那么,你带着这根手杖。老爷爷把那根带翅膀的手杖放在她手里,说:现在靠两条腿走路是怎么也来不及了。这根手杖也跟马一样可以骑的,只要你把手搭在它的翅膀上,它就一直在空中飞翔,你撒开手它就停住,降落到地面。
公主跨上手杖。说了声:走吧,把我带到山乌鸦那里。一听到命令,手杖的翅膀就猛烈地扑腾起来。几秒钟之后,公主已经在空中飞行了。大大小小的树杈落在下面好几公里。过了一会儿,手杖拐弯了,越过一个深谷之后,又钻进一个很深的山洞。公主很害怕,但仍然两手紧紧按住手杖的翅膀,不让它放慢速度。
又过了一会儿,公主就从睡人城的上空高高地飞过,消失在云涛里。现在四周一片昏黑。浮云飘来荡去,像羊群互相挤碰着。忽然雷鸣电闪,大雨倾盆而下,公主全身的衣服都被打湿了。后来,手杖飞到了云层的上面。眼前出现了一座高入云霄的大山。山上没有树,没有草,四面全是积雪,漫山遍野都是枯骨残骸。拐杖一直朝山顶飞去。
山顶上有一座很漂亮的城堡。这城堡金光闪闪,晃得人眼花缭乱。到了跟前一看,城堡果然是黄金造的。砖头、墙壁、梯子、窗户一切全是金的。在城堡的最高层上,一幅锦幡随风招展。顶棚上垂着一条金链子,链子下面挂着一个笼子。笼子里面蹲着一只乌鸦,乌鸦的嘴里叼着一个小小的银盒子。地上有几只张牙舞爪的老虎,它们一见到生人立即疯狂地咆哮起来。
公主胆战心惊地说:手杖,往高飞。手杖在城堡的上空飞着。公主想了一想,就对手杖说:把我带到大门那里。手杖盘旋着慢慢降落,到了大门前,公主就从翅膀上撤开手,手杖骤然在梯级上停住了。公主险些儿被绊倒。她拿着手杖一步一步登着梯级,走到大门前,门是开着的。
公主走进了城堡;东瞧瞧西望望,一个人也找不到。
有人吗?公主大声呼喊。
有人吗?有人吗?她的声音像皮球一样被弹了回来,四周又恢复了寂静。
她提心吊胆地往前走去。芽过了大厅,眼前又是一道长长的楼梯,一直延伸到很高很高的地方。梯级上到处枯骨狼藉。她顺着楼梯登上高层。这一层上的大门关得死死的,使尽了劲也推不开。这功夫,手杖无意中碰到了门板,大门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公主慢慢地往里走。这是一个很大的房间,上面挂着钻石、宝石的吊灯,金墙上嵌着几个精雕细刻的金丝网,几丝淡淡的阳光经过金丝网的过滤漏了进来。公主走到一扇翡翠砌成的小门跟前停住了,她往里看了看,还是没有人。
她大声喊道:有人吗?
有人吗?有人吗?回声四起,就像屋子本身在说话似的。过了一会,忽然传来一阵笑声。
哈哈哈!你找谁?哈哈哈。有人!喂,我们全都在这里,你找谁呢?哈,哈,哈,请进来吧!公主怯生生地走了进去。房子里有一棵黄金铸成的树,它的枝叶上闪烁着宝石的光辉。金墙上有几个窗户,也是金丝细网。屋内尘土满地。桌子、椅子、花瓶,每样东西都是金的,但都蒙上了灰尘。公主用手一摸,原来这灰尘都是金的。
在一张金床上躺着一个姑娘。金色的头发。金色的脸颊,连嘴唇也金光闪闪活像一个金塑像。她静静地睡着。
公主想把姑娘叫醒。可是当她用手去拉这姑娘的时候,她又吃了一惊。
原来这姑娘从头到脚都是金的。姑娘床边有一张大转椅。一个老头斜躺在转椅上。公主大声呼喊:爸爸!然而,错了,这不是她爸爸。乍一看,她觉得像爸爸,再往前走一步又觉得像那个珠宝商了。
哎呀,是珠公主叫起来,后退了一步,这回,她却在这老人的脸上看到了人贩子那张凶恶的面孔。
吸血鬼!恶棍!她惊叫道。连连倒退。
别害怕,身旁有人笑着说,他不会伤害你,他是金的。公主回转身,前后左右都看了看,哪儿也看不见人。
她大声喝问:你是谁?你躲在哪儿?有话站出来说!
我就坐在你面前呀!
哪儿?公主立刻问到。
这儿,你面前。那声音回答。
可是公主面前什么也没有,只是她旁边的三足椅上放着一把七弦琴,琴弦好像正在微微颤动。
是你在说话吗?公主疑惑地问道。
是的,我是会说话的七弦琴。
兄弟,告诉我,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七弦琴笑着说:七弦琴还能给人当兄弟?我是没有生命的啊!
这姑娘是谁?公主急切地问。
她是老头的女儿。
她怎么啦?怎会变成金的?
嗯,这古堡里的每样东西都是金的,鸡是金鸡,下的蛋是金蛋;喷泉是金的,喷出来的是金汤;树木花果,一切都是金的。甚至,你在这屋子里烙饼的话,饼一下锅也会变成金的。
公主觉得很奇怪:怎么会
那老头,就是那个躺在大转椅上的老头,七弦琴说,曾经是一个有名的暴君,点金石就是他发明的。
什么点金石?公主问。
这老头右手的小拇指上有一只金戒指,戒指上镶着一颗宝石,你看见了?那就是点金石。不管什么东西,一触着它就要变成金的。公主移步向前,七弦琴喝道:当心!你一摸它,你也会变成金的。
公主退回来说:这个人还活着,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是的,七弦琴继续说,他全身都是金的,就是心没变成金的,所以到现在还活着。
他的心为什么没有变成金的呢?公主又问道。
起初,他爱金子爱得了不得,每样东西他都用点金石碰一碰,把它变成金的。我本是普通的木头七弦琴,如今也变成了黄金的,又笨又重。你瞧,说着说着,我的弦也疼起来了唉,我说到哪儿了?
你说到这个暴君用点金石把所有的东西都变成金的。
好,我接着说。有一天,他不小心让点金石碰着了女儿,女儿就变成金的了。就从那天起,他开始憎恶黄金。他想尽办法,要把女儿重新变成有血有肉的人,可是没有成功。任何东西,你把它变成黄金是容易的;但是,要把黄金变成血肉,却是完全不可能的。他没法让女儿活过来,就索性用点金石把自己也点成金的了。不过,他的心里已经对黄金产生憎恶,所以他的心现在还是血肉的,还像活人一样时时刻刻都在跳动。唔,现在你说说,你是干吗来的?来找点金石吗?路上那成千上万的白骨骷髅你看见了没有?他们都是来找点金石的,半路上就死了。这些贪心的人啊!
看见了,公主说,但是我不需要你们的点金石,我只要山乌鸦。
山乌鸦是由一群老虎守护着的。老虎只听老头的话,呶,就是你跟前那个无知无觉地躺着的老头。要想拿到山乌鸦,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公主迫不及待地问。
你能在附近弄点水来吗?
水?山上还缺水?公主说,我在路上看见遍地都是雪。
傻瓜,那雪是金的。这山上所有的山泉也是金的,从里面喷出来的不是水,是熔化了的金子。这山上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水。
那么,你要水干什么?
如果你找来了水干净的水把水洒在他们身上,他们就能重新变成有血有肉的人。那时,你就可以向这老头要那只山乌鸦。你救了他们的命,他们会报答你,一定会把山乌鸦给你的。
你干吗这么袒护那老头?
他已经悔过了嘛,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再说,我还想重新歌唱呢。以前,我是姑娘的七弦琴。这个美丽的姑娘时常用她可爱的手指抚弄我的胸膛,弹出来的曲调是那样动人,我实在无法形容。我要让往日的光景重现,我的胸膛要再度迸发出优美的乐章。现在我能说话,但不能歌唱。
为什么?
歌唱需要美丽的指头需要有生命的指头。这种生命所要求的不是黄金,而是干净的水。你不能把水找来吗?要是你把水拿来,我就把点金石、金喷泉、金母鸡、把这座城堡都给你。
我什么也不要,公主说,我只要山乌鸦。说完,公主就跨上手杖,用手按着它的翅膀说:快,到洁净的泉水边去。手杖拍着翅膀飞上高空,不一会儿四周又是一片漆黑了。手杖在滚滚云涛中绕了几个圈子,最后降落在一个春意盎然的山谷里。青青的草,绿绿的树,一道瀑布从山顶飞泻下来,像一把利剑把山峰裁为两截。
山下许多妇女拿着罐子打水。公主选中了一个装满了的水罐,冷不防提起来就走,还没等水罐的主人喊叫,她已经骑着手杖腾空而去了。妇女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吓呆了,有几位甚至昏了过去。

公主乘手杖飞回城堡。沿途,遇到骷髅她就洒水,枯骨也都变成了活人,他们纷纷向她鞠躬致敬。
进了城堡,她先往老头身上洒了水,老头活过来了。公主又把水洒在姑娘身上,姑娘也活了。她立刻跑过去拥抱她爸爸。这时,有人说话了:留神!别过去,他手上还戴着点金石。说话的是七弦琴。
老头马上从手指上摘下点金石扔到城堡外面,伸出双手搂住女儿。父女俩谢过了公主。公主对老头说明了来意,请求老头到城堡的顶层上把老虎守卫着的山乌鸦笼子取下来。老头立即高兴地答应了。
公主和老头父女正要往顶层上走,又有人说话了:就把我撇在这里不管了?真是!人是多么忘恩负义啊!公主转身看看七弦琴,给它也洒了水。金琴重新变成了木琴。公主认出来了,她一把抱起七弦琴,眼泪夺眶而出,滴滴答答地掉落在琴弦上,琴弦奏出了如此美妙的乐曲,竟使古堡大地上的一切都复苏了。黄金的树叶变成绿嫩的新芽,黄金的花朵变成芬芳袭人的玫瑰,荒山秃岭长出了萋萋绿草。过去金汤沸腾的地方,如今流泉淙淙。清凉甜净的泉水环绕大地,长生不老的甘露滋润着田园。
春天重新回到金峡谷。
老头在城堡的顶层上看着这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对公主说:好吧,现在你可以把山乌鸦带走了。这乌鸦的眼睛里没有眸子,只有两粒点金石。乌鸦一死,这个世界就再也没有点金石了。老头解开锁链,把笼子递给公主。

公主乘着手杖,一会儿就到了睡人城。手杖飞过高墙进入魔鬼的城堡。
有人味啊,有人味啊。魔鬼们狂嚎着朝公主奔去。公主迅速打开笼子,把乌鸦嘴里的小银盒掏出来放在自己身上,然后把乌鸦的两个翅膀揪下来扔掉。
乌鸦失掉翅膀,魔鬼们的双臂也全都咔嚓一声折断了掉在地上。他们疼得哎哟乱叫,朝公主扑去。公主把乌鸦的眼睛挖掉,魔鬼们顿时全都瞎了。他们看不见公主,就像发了疯似的在黑暗中乱跑。
但是,有一个魔鬼的鼻子能闻出人味。他跟踉跄跄地走着,好不容易才靠近了公主。他企图像大象踩蚂蚁一样,用脚去踩公主。但是公主机智沉着,她灵巧地往旁边一闪,抓住乌鸦的两腿把乌鸦从中间撕开了。顿时一声霹雳,山摇地动,城堡的圆顶崩裂了,碎块纷纷掉落下来。公主被震昏了。
她醒过来时,发现城堡不见了,魔鬼也没有了,监狱和囚犯都不存在了。眼前是一个欣欣向荣的原野,天鹅绒般柔软的绿草覆盖着大地,色彩斑斓的鲜花在争妍斗丽。平原的中央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那个会响的海螺。桌子旁边有一个大笼子,雅民就关在里面。
公主一见雅民就朝他跑去。她迅速打开笼子放出雅民,随后又从银盘子里拿出玫瑰花放在海螺上。
玫瑰花刚落到海螺上就消失了。海螺变得像花一样轻。雅民把它拿在手里,和公主一道骑上手杖到神甫那里去了。他把海螺交给神甫。神甫接过海螺,喜出望外。他对海螺说:呼唤吧,呐喊吧,把世上的穷苦人都唤醒!但是,海螺沉默着。
神甫怒气冲冲地看着雅民说:你骗我。这不是真正的海螺,你拿来的是冒牌货。
雅民说:不,这是真正的海螺。
那它怎么不响呢?神甫问。
雅民把海螺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又看。这还是那个海螺呀!他对海螺说:你干吗不响了?可是,海螺仍旧沉默着。
神甫忿忿地说:你走吧!我不给你红宝石。
公主从雅民手里夺过海螺,把它贴在嘴唇上使劲一吹,海螺突然响了:呼唤吧,呐喊吧,把世上的穷苦人都唤醒!
它的声音震荡着四面八方。那些昏昏沉沉的人们,那些失去自尊心、萎靡不振的人们,他们一听到这声音就全都觉醒了。他们高兴得热泪盈眶。他们沉睡了许多年,今天才苏醒过来。现在,他们认出了自己的朋友,彼此热烈地拥抱起来。整个峡谷翻涌着觉醒的浪潮。海螺高唱着:呼唤吧,呐喊吧,把世上的穷苦人都唤醒!
神甫激动地把海螺贴在胸前。他说:现在我明白了,这是人的螺号,不是魔鬼的螺号,它自己是不会响的。它的响声,实际上是人的气和力通过它发出的呼声。神甫看了看雅民和公主,就从脖子上把红宝石摘下来交给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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