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封斋月快到了,长工尔里心里却犯了愁。

因为按习惯,回民在封斋前必须请阿訇来家念夜头。老教长哈五十是个心地善良的阿訇,往年,只要请他,家里再穷他也会来。可是不久前他不知怎么突然不明不白地得了“半傻症”,清真寺里大大小小的教务活动就都由财主麻二布都把持了。这是一个心狠手毒的家伙,大伙儿给他起了个绰号叫“斜眼狼”尔里心想:自己家里锅都快揭不开了,又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斜眼狼”能来夜头吗?可是不请他周围又再没有阿訇。他只好和老婆商量把家里唯一的一只大公鸡宰了,又从老外母家拿了三斤白面,半斤香油,准备请麻二布都来念夜头。

这天后晌,尔里急匆匆地到麻家去请阿訇,麻二布都一看是尔里,心想:穷长工,家里又穷又脏,没钱散乜贴,也没有肉吃,便推说忙得很,不能来。尔里没法子,又去请第二趟,麻二布都却烦躁地说:“你这个卡飞尔还急得不成,我没时间去!”尔里的眼泪都快气出来了,只好出了麻家大门,向家里走去。他走着走着,长叹一口气,祷告说:“胡达,我真苦啊!家里穷的连念夜头也没人去.....”突然尔里觉得背后有人,便回头一看,是一位满面白须,脸色红润,头缠代斯塔尔,身穿着黑衫的老阿訇。尔里含笑向前施礼说道:“安色俩目二来库木(你好)?”

“我二来库木色俩目(你也好吗)?”老人急忙答礼,自己介绍说:“我是尔萨阿訇,路过这里,如果你欢迎的话,我去给你家念夜头。”

尔里高兴地连声说:“好!好!请!请!”便把尔萨老人领进了自己的家门。他们走进屋里,尔里点

#e#燃了几炷香,香气扑人,一盏小豆油灯也显得比往常明亮,虽然是个矮矮的小屋,但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尔里和老婆张罗着招待老人。尔萨老人却早已跪在炕上的中央,尔里和老婆也赶快跪在地下,只听尔萨老人诵经完毕,尔里便把准备好的一盘鸡肉、一筐油香热腾腾地全端上去。只见尔萨老人低着头,不声不响地吃,连鸡骨头都给吃光了,不一会儿盘尽筐空,一丝没留。

尔里夫妻俩在地下服侍着老人,尔萨老人正在做乃玛孜。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忽然院子里传来“喔喔喔”公鸡叫的声音。尔里和老婆跑出去一看,只见自己家宰了的那只花公鸡,正昂首向天叫个不停,他俩惊奇万分。又走进屋里一看案板上放着昨天炸的一大筐油香,一个不少,还在冒着热气,他俩惊喜交加,会意地笑了。这时,只见尔萨老人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顷刻间,天色大亮,太阳从东方出来了。

尔萨老人坐在炕上一边喝茶,一边对尔里说:“我今天要起程去朝圣,需要有个人陪伴。我看你这个人虽然贫穷,但心地厚道,你若愿意去,可以跟我去一趟。可是路途遥远、困难重重,你要有决心才行。”尔里想着:我能为尔萨老人朝圣干点活儿死也心甘,便愉快地答应了。他安排好家务,准备起程。

尔里要跟尔萨老人朝圣的事很快传到麻二布都的耳朵里,这使麻二布都又惊奇又害怕。原来那么晚上麻二布都做了一个梦;只见一个白胡子老人指着他说:“你连尔里的夜头都不去给念,把真主仁慈的教门给糟踏了。”麻二布都气冲冲地去打白胡子老人,只听老人说:“你真是心肠发黑的‘斜眼狼’!”便突然不见了。麻二布都越想当时的梦境就越心惊肉颤。现在听说尔里家来了一个老阿訇,不但念了夜头还要带尔里去朝圣,越发感到不安。他想到尔里家里看个究竟,走呀走,走得两条腿也酸起来了还没走到。他怀疑自己走错了路。心想这半截子路怎么会走错?奇怪!他心里开始害怕了,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尔里在家吗?”麻二布都拉开嗓门喊了一声。

“进来!”尔里闷声闷气地答道。

麻二布都踏着沉重的步子,低头第一次走进了低矮的小屋,一眼就瞧见了那个白胡须老汉。他觉

#e#得白胡须老汉的眼光,犹如太阳的光芒,刺得他的眼睛金花乱冒,睁都睁不开,全身哆嗦,嘴角打颤,手脚冰凉,不禁“啊!”了一声,暗暗哆嗦地说;“这不是昨晚梦见的老汉吗?”他真像老鼠遇到了猫,感到骨酥心跳无处躲藏,便颤抖地结巴着对尔里说:

“我给你补念夜头来了。”

“夜头?尔萨阿訇昨晚已经给念过了,多谢你的好心肠哪!但我正准备找你,你家的活儿我不干了!我要跟上尔萨老人到西方朝圣去!”

麻二布都从昨晚梦中的奇遇,到现在真的见到了白胡老汉,感到尔萨阿訇是个非凡的人。如果能跟着老人朝圣回来,就会成为一个具有哈吉学位的大教长了,那多好呀!他眯缝着眼睛含笑回答:“啊!好!好啊!我也早就想去朝圣,多年就没去成,能不能请你们把我也带上?”

尔里向尔萨老汉望了一眼,只见老人会意地点了点头,对麻二布都说:“你走也行,但要有决心才能走到圣地。要走,那就早点来!我们在小晌午就起身了!”

麻二布都三步并成两步走,回到家里安排了家事,又从柜子里取了不少金银和衣服,按时提着包袱来了。

一行三人向西方行过。走了不一会儿,越来越觉得周身轻松,肚子不饿也不觉得累,四面都有白云漂浮,似乎在云中飞奔。走了一阵儿,不知道翻越了几座大山,也不知涉过几道大河。天刚正午时,来到一个三面环山林阴环抱的大庄院门前,尔萨老人提议说:

“这里是我弟弟的家,先歇息歇息,吃点喝点再走吧!”二人异口同声地说:“好。”

于是他们就走进了庄院,只见院中林阴环抱,五颜六色的花朵把院子点缀得十分漂亮。

麻二布都和尔里正注目观看时,从正堂屋走出来一位须发花白的老人,见面施礼,寒暄问好,把三人请进正厅,紧跟着侍者送来盖碗甜茶,鲜灵灵的水果,美味的饭菜和手抓羊肉,大家饱餐了一顿。

饭后,花白胡子的老人

#e#,呼唤女儿进来见了尔萨大伯。

“安色俩目二来库木?”姑娘问安。

“我二来库目色俩目?”尔萨老人问候她好。

姑娘又转过身来,向尔里和麻二布都问好。这时,麻二布都简直惊呆了。原来,站在他面前的是位窈窕淑女,她那鸭蛋型的脸儿,嫩白红润,双眼皮衬着水汪汪的一双大眼,小嘴两旁有一对酒窝,红衣青裤,后背甩着一条黑格缨缨的大辫子,走起路来,如同风吹杨柳。麻二布都见了魂丢天外,顿生邪意,甜滋滋地暗暗点着头:“这样的天仙美女少见!少见!”

花白胡子老人对尔萨老人开怀畅谈,诚恳地说:“你的侄女已经二十五岁了,还没许配人家,家中只有我和女儿,想招一女婿,实在困难。不知大哥肯给帮忙不?我看你带来的二位,有才有貌,能留一位招为女婿,继承家业才好。”

尔萨老人指着尔里说:“你年轻有为,侄女愿配于你,你俩孝敬老人,继承家业,不知你意下如何?”

尔里吃惊地答道:“我不能留下来,您老朝圣无人服侍,我也要去朝圣洗刷世尘;二来,我已有妻子,不应再娶。”

麻二布都认为择婿也包括他,便急忙立起说道:“你老人家若不嫌弃,我可以留下,为你养老送终,定和她白头到老。”

尔萨老人嘿嘿一笑,点点头。

于是尔萨老人和尔里告辞起程。走了不远尔萨老人对尔里说:“呀!我的代斯塔尔遗忘在我弟弟家中了,你去给我拿来。”尔里急忙回身向庄院走。

再说尔萨老人走后,麻二布都心急如火地到屋里去找姑娘。他走到东屋,姑娘就跑到西屋,他在后边追,她笑着在前面跑。麻二布都六神无主地追赶着,一直追到后花园,见那姑娘就站在前面,他猛向姑娘扑去,不料一头扑空,被姑娘狠狠抽了个耳光,麻二布都就四肢落地变成一只毛色灰黑的斜眼狼。姑娘也忽然不见了。

尔里匆匆地跑到山腰时却不

#e#见庄院和一个人影,遍地是一片荒凉的乱石堆。他心里十分焦急。突然,在山凹冷暗的地主,发现了一只毛色灰黑、骨瘦如柴的斜眼狼,眼泪汪汪,呆呆蹲在那里,耳朵上挂着尔萨老人的一条雪白的代斯塔尔,迎风摆动。

尔里十分惊奇十分害怕,双眉紧锁地思谋着,如果从狼耳朵上取下“代斯塔尔”来,有被恶狼吃掉的危险,如果不去拿就会影响朝圣的路程。他想着自己是一个忠诚的穆斯林,为了虔诚地服侍老人朝圣,只好横下一条心,决心和狼搏斗,于是毅然决然地猛向狼扑去,“刷”的一下摘下代斯塔尔。可是黑狼一动没动,蚕豆大的泪水从眼里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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