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有个朋友叫老杨以前是跑长途的司机四十多岁门牙缝子老大开车的时候两个手指头夹着一根玉溪能骂骂咧咧从起点站跟你侃到终点站。
能结识老杨倒也是缘分每次坐车差不多都能碰见他再加上我晕大车总是讨个最前头的临门卡座一来二去自然跟他聊的熟识老杨也算是看过书的文化人和他谈起三国水浒那些个曹操武松似的英雄人物从他那牙缝子里伴着唾沫星喷薄出来也是别有一番激扬之感。
我坐老杨的车坐了三多年算是有些交情。后来好久都没遇见老杨我以为是他换了班结果一打听才知道老杨病了还是难捱的大病我见替他的开车师傅谈起老杨来都是嘘若寒蝉所以也就不敢多问是什么病。
直到去年回家的时候在路上看见一个老头像极了老杨只是面色枯老的很头发也没剩下多少正蔫着脑袋坐在门口晒太阳。
我特地绕了过去看见他那一口老黄牙才敢认他。老杨也认得我我停下来和他说话。
“老杨哥”
“唉小李啊。”
“是啊老杨哥原来你家住这儿啊以前从这儿过好多次了都啧啧这小楼不错。”
“唉盖给我儿子的现在我也搬过来了。”
我沉默了会问道“老杨哥最近…最近还好吗”
老杨摸了摸瘪瘪的口袋继而又放下手缓出了一口气说道“唉就这样呗。”
我没话聊只能安慰了老杨几句便向他告别自那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
2
我还有一个朋友叫老张是澡堂里的搓背师傅五十岁要是不问他真实年龄就算说是三十几岁也有人信。
我和老张接触了不到两个月但认识他绝不是什么缘分使然那可以说是未见其人先闻其名还没去洗澡就听我爸说浴池里新换了个搓背师傅会音乐会打鸟胳膊上还有纹身有意思的很。
第一次见他自然是在澡堂里人人赤身裸体他也不外乎的只穿一件内裤盘腿坐在小床上一头乌黑的头发浓眉大眼炯炯有神身边靠墙放着个暗红色的大吉他正悠闲的眯着眼睛吐烟圈看见我进来朝我咧嘴一笑。
老张尤其能聊而且能和各色人等畅聊从南方的茶叶到北方的大戏从外国的导弹到城里小娘的肚皮闲话琐闻知识的渊博程度让我都自叹不如好些个主顾洗干抹净了就等着和老张侃几句大山。
干等着自然是不好拔罐推盐什么的反正也不贵大都乐得享受。所以老张也是我见的历任搓背师傅中生意最好的一个。
老张最喜欢逗小孩子玩有次洗完澡坐着和老张聊天几个孩子跑过来非要玩老张的大吉他几个没轻重的毛头孩子我估计三两下就敢把琴弦给挑断带孩子的大人也看笑话似的不制止我不免觉得心烦就示意老张不要给。
老张却笑的奸诈悠然的点上一支十块一包的香烟对那几个孩子说道“想动我的吉他可以你们几个得跟我学一句话学上来了就随你几个玩学不上来嘿嘿……”
几个小屁孩立马老实听老张发话就连几个大人都望向这里。
老张憋足气势大手一挥飞快说道“我爸是我爸我是我爸儿。”
几个毛头小孩咿呀学语舌头却还绕不过来开口就是‘我爸是我爸我爸是我儿’
‘我爸是我爸我爸是我儿’
‘我爸是我爸我爸是我儿’
……
满堂大笑。
几个孩子的爹听的脸都木了其中一个最小的娃子连说了四五遍结果被他爹走过来轻轻往腚上给了一脚老张连忙笑着扔给他一支烟。所以澡堂里自从有了老张总觉得比以前多出一股欢笑气。
老张有一辆灰色的小轿车可是好些年前的老产品没有汽车导航不过所幸还有车载mp3老张不会玩电脑就托我帮他下载几首音乐说是要蹦哧蹦哧的那种过几天出去打鸟的时候听。我就从网上搜DJ神曲从排行榜上一首首挨着下载给他。
后来见他打鸟回来一脸惬意澡堂里时常传来DJ神曲我就知道那几首歌尤其合他的胃口。我也就敢趁机问问他胳膊上纹的那几个字到底写的啥。
谁知老张一脸怪罪“唉你早说啊你看。”
老张右手两指夹烟伸出左臂胳膊来抽了一口烟依次为我指点辨明“你看八个字‘养育之恩忠报父母’。”
我笑着说“还以为你以前是道上的吶。”
老张昂头一笑“害我这是纹的至理名言哪能纹那虎的花的东西”
我无言。
最后一次见老张是我开学前一天最后一次洗澡他帮我搓背。
我说“唉开学了再洗最后一回。”
老张也说“小子我也帮你搓最后一回我明天也走了。”
“咦”我有点意外“干啥去啊”
老张眯着眼睛一笑“嘿跟老表一块去北京。”
“哦去北京好比咱家可好多了嘿嘿。”我虽然舍不得却也替老张开心。
老张也笑“那可不”
其实我还想听听他弹吉他到底是啥样到最后还是没好意思开口我爸应该听过想来不会差了。
3
我能想象老张开着他的灰色小车在绿荫路上悠闲行驶车里放着两杆鸟枪嘴里叼着十块钱一包的香烟听着一些他根本叫不上名字的DJ神曲浓眉大眼一脸年轻惬意的模样。
只不过前些日子我无意间听到了老张的消息听说老张的食道癌在北京看的有些疗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