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朋友在街上开了一家杂货店之后我一直很喜欢到他店里打发无聊的周末。小店生意不佳所以每次我来大部分时光都是在两人的胡扯闲聊中度过。慢慢地我就发现开在街上的小店对于胡扯闲聊这一种事有着天然的优越条件——你随时可以毫不费劲地捕抓到新鲜现成的谈话素材然后在谈话中顺理成章地将它们编织成一个个能够自圆其说的故事。
比如说有时看见路上匆匆走过一个目光猥琐、手慌脚乱的男人我们会探讨他是不是在刚刚下来的公交车上偷偷摸了一位漂亮女士的屁股有时看见街边久久站着一个嘴唇紧咬、表情木然的女子我们会争论她是不是正酝酿着要和曾经的恋人作出最后的诀别。有时看见一个长发飘飘、脚步轻逸的老年乞丐我们会想象他是不是身怀绝技的武林隐士有时看见一个口罩严实、眼露寒光的中年壮汉我们会猜测他是不是潜伏蓄势的冷酷杀手。
这实在是有趣有味的交谈体验我和朋友都乐此不疲。
又是一个周末的午后我照常出现在朋友的小店里。那时墙上的挂钟刚好报时完毕现在是北京时间下午三点整。我把眼光从墙上移开看到一辆奥迪轿车在小店门口停了下来车门开了走出一个衣着讲究的矮胖男人。接下来的事情再简单没有他走进店里跟朋友买了一支矿泉水然后转身离开走回外面开门上车。
当我和朋友准备好好探究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黑色夹克衫应该是哪一个大牌子的时候我们看到他的车窗玻璃缓缓降了下来紧接着一口飞痰凌空射出眼看着就要击中在车旁走过的一个行人
我们赶紧伸长脖子向外张望生怕错过了这个精彩的瞬间。
但是马上的我们失望了。
全怪那个行人扭头察看左边的车流就在他头颅转过的一刻那一口被我们深寄期望的飞痰已经毫无阻碍地划过他的耳际无精打采的落在了地上。
我们失落地看着车窗玻璃缓缓升起听见车子驶离的声音和那个行人在恍然大悟后走开时的感叹“老子险些晦气”
哎事情怎么可以就这样结束了呢我们都非常失落我们都很不甘心。
“刚才要是正中脸蛋可就有戏看了。”朋友无比遗憾地说。
“嘿要是中了你说会打起来不”我也有点意犹未尽。
“那得看他这礼怎么赔。”
“真要飞中了我估计他会立马下车道歉的我真心希望他能做个‘有素质的土豪’。”
“道歉势在必行但人家未必爱听呐。”
“看这走路的人衣服穿得这样寒酸赔钱能摆平的吧甚至他有可能会自己主动要求对方赔钱。”
“那也不无可能现在的人都实在。但要赔得赔出个‘诚意’来不然反被他认定你是在‘侮辱’。”
“啊哈那照你说你认为得是个什么数才能算有‘诚意’”
“这看人的啊。瞧他那派头总不至于想拿出个一百两百的就想了事吧”
“嘿如果他偏是个吝啬小气的呢。他把两百块掏了出来满心以为对方会高兴的收下……咦你觉得对方有没有直接开口明码讨价的可能”
“不排除都说了现在的人实在。看到才两百不爽了他或许便装出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来大手一伸索要五百。”
“这是耍皮了换我要赔五百可以但须是我自愿如果对方硬讨我也可以不爽”
“不爽的话怎么跟对方闹法”
“我索性给一千”我慷慨激昂仿佛自己成了这虚拟故事的主人公。
“什么意思”看来我的朋友有点跟不上我的思路了。
“妈的老子就给一千然后直接对着他脸上再来一口”我越说越激动。
“哈哈哈哈你这是真较上劲了。但如此一来就不是钱的事情了。这是人格尊严的问题了。刚才五百块能解决的事情现在别说一千就是一万也捂不住了。”
“那你说终于还是要打起来”
“也不一定非得打起来。但毫无疑问双方的冲突会很激烈。换我是他我定要把那一千块钱重重扔还然后也给他来一口哦不应该是两口连续两口…….”
“哈哈哈哈要真这样两人也算是扯平了那么我们合编的这个街头喜剧故事到此处也可以落下帷幕了”
“嘿还可以再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咋说”
“奥迪男躲闪不及连中两痰愤怒地脱下他那件已被飞痰污损的黑色夹克衫用力甩到地上然后恨恨驾车而去。”在故事的结尾处朋友换上了说书人惯用的悠闲语气。
“另外那个呢”
“在原地愣了一会。等回过神儿来的时候他走了过去默默捡起地上的一千块钱当然还有那件我们不知什么牌子的名贵夹克衫。”
故事终于结束了。我们各自点起一支香烟透过袅袅升起的烟雾我们重新观察起街上的人物准备进行下一轮交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