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绿茶我来自四川成都。我与其它成千上万的伙伴们一样经过了“杀青”、“揉捻”、“解决分筛”“干燥”、“分筛”等工艺流程最后被一同摆在一个叫“柜台”的地方。在那里我们有机会手拉着手肩并着肩看形形色色的人群在面前穿过看各种各样的缘分在眼前产生。但可能是因为我们的价值没有那么高很少有人向我们这里投来关注的目光。即便如此我们依旧觉得我们很快乐。每天能够过这样幸福的生活我过去常想虽然自己没有办法去游历这大千世界但能看着别人快乐地笑这也就够了。
可该来的总是会来。
有一天我和一些伙伴们被一只粗糙的大手粗暴地抓起塞进了一个陌生的、黑色的地方。我茫然我彷徨我惊慌失措。但伙伴们与我手拉着手干瘪的身躯互相依偎。黑色的袋仿佛被温暖的绿色的光圈所包围。他们握紧我的手。他们对我说别怕别怕。
他们是天他们是地。
可是忽然强烈的白光射入黑色的袋恍若夏季闷热空气里的闪电刺破漆黑的夜幕。又是一双手。在极度的恐慌中我却发现这双手是那么的温柔细腻像是一大块温润的细玉冰清玉润。这块玉把我和伙伴们捧起轻轻地放入另一个黑色的潮湿的空间。我看看这周围只有零星的几个伙伴陪在我的身旁。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泛着气泡、冒着白烟的水不期而至。霎时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随着水漂浮了起来我随着水躺在最顶端。白色的光洋洋洒洒地照在我的身上滚滚的热气把我包围在中央。此时叠在我身上躺着的是我的伙伴们。我忽然又有些小兴奋。
黑暗再次骤然而降。我仰面准备和伙伴们一起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但在黑暗来临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了一张精致的、苍白的脸。
可黑暗还是不可避免地降临了伴着滚烫的水汽紧紧地攥住我的咽喉。我感到伙伴在我周围。
我淡然一笑。该来的总是会来。他们是天他们是地。
二
女孩像往常一样沏好茶盖上杯盖把滚烫的水汽全部挤回杯子里面。她白暂的手指灵活地把杯盖拧紧并把杯子放在自己的书桌旁。她继续拿起笔在一张密密麻麻的纸上写写画画。
不知多久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她打开书包想找出下午在超市里买的那包茶叶。她边找边笑着笑容仿佛和煦的春风。她是在想今天自己又买了最便宜的茶叶给家里省了钱姐姐大概会很高兴吧
她边想边偏着头看看自己有些泛黄的水杯不禁因自己不喜欢涮杯子的这个习惯而耸了耸肩-----毕竟人都有懒的地方嘛。
她笑笑原谅了自己的小懒惰。继续在背包里翻找起来。
三
一束像是来自遥远的星空的光飞快地照到我和伙伴们的身上。这时候的我经过滚烫的热水的洗礼已然已经重新舒展开了身体恢复了不少往昔里令我骄傲的神采。此时黑色空间里的水已经全部消失了。我和伙伴们都回到了空间的最下面。真是神秘。
倏忽我感觉自己和伙伴们所在的那个黑色空间向上升了。我的心猛地一抖。我紧紧地攀住这个空间的边缘我怕会有意外发生。
果不其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倒了过来自己身边的一切都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下滑。我紧紧地攀住空间的边缘我不敢想象如果离开了这个我熟悉的黑色的地方又将会发生什么。我可没有那样高的价值和勇气。
“三个、两个、一个……”我的伙伴们一个一个地从我身边消失坠入不知名的深渊。看着他们的消失我的心有如被放在绞碎机里那样疼痛。我横下了心-----我要陪着他们一起下去
就在我要脱离这个空间的那一刻我发现自己被卡在了缝隙里动弹不得。我挣扎着拼了命地想要同伙伴们一起。我看见我最后的一个伙伴也像一个身手敏捷的人轻松地挣脱了这个桎梏同那些伙伴们一起选择去面对未知的困难。我也用力地想消灭这个隔阂可就在那一刻那么的巧黑暗又一次降临了湿润的空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还是用力地向下不愿意放弃最后一丝团聚的希望。我还想看到光。
忽然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又一次地被倒了过来。我被迫地松懈下来任由自己的身体滑向那个我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我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我头一次感受到一种名叫“孤独”无力的情感。他们还是走了。
可他们是天……他们是地……
四
女孩弯下腰把杯子倒过来将一片片茶叶甩进垃圾桶里拧上杯盖。此刻的她容光满面-----面色多了几分红润人也显得不再是那么瘦弱了。她刚刚接到姐姐那边传来的消息听说姐姐的简历被大城市里某100强的公司收下了以后的姐妹俩就不用过清贫的生活了。
她拿着那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眼睛情不自禁地弯成了月牙。她在信封里还找到了一小包上等的“六安瓜片。”女孩的眼眶有些湿润心里暖暖的-----看来还是姐愿意关心她啊
女孩把装着六安瓜片的小茶包掂了掂觉得这个小茶包很重很重。她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又忍不住打开往自己的杯子里面倒了几片把热水灌进去。一股沁人心脾的味道像绿油油的爬山虎从杯子里一点一点地蔓延出来。女孩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盖上杯盖又把茶包用夹子加好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破旧的、贴身的小衣兜里。
几天以后当女孩再次打开这个小茶包时她接到了姐姐的死讯。听到是他杀的消息之后她愤怒地把茶包里六安瓜片抖进杯子里有些甚至被她甩在了地上。她不顾一切地把热水壶拉到自己身旁拔开木塞端起冒着热气的水就浇了下去。
她握着茶杯的手像是被刻意地染过色一般变得猩红一片。她的眼白原本纯净的、白色的、刚被粉刷过的墙此刻布满了弯弯曲曲的血丝。她握紧双拳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指关节泛起阴森的白色。她将下唇咬破她想将世界撕裂。她要全世界的人为她姐姐陪葬
可是她做不到。一个家没了天没了地更不会有“葬。”
她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松懈下来任由自己的脚走向那个自己陌生又熟悉的小屋。她的手臂软绵绵地垂下。她头一次感受到一种名叫“孤独”的情感。该走的还是走了。
可姐是天……姐是地……
五
我叫六安瓜片出生在安徽省六安市大别山。我们一出生就注定不是普普通通的据说人们都喜欢我们。有一天我被装进一个陌生的、黑色的地方。我茫然我彷徨我惊慌失措。但伙伴们与我手拉着手瓜子形的身躯互相依偎。黑色的袋仿佛被温暖的绿色的光圈所包围。他们握紧我的手。他们对我说别怕别怕。
我不怕。他们是天他们是地。
有时我觉得我们很快乐每天能够过这样幸福的生活。我过去常想我自己在与同伴们一起游历这大千世界。多么幸福
可是有一天强烈的白光射入黑色的袋恍若夏季闷热空气里的闪电刺破漆黑的夜幕。在极度的恐慌中我却发现一双像是温润的细玉的手把我和伙伴们捧起轻轻地放入另一个黑色的潮湿的空间。我看看这周围只有零星的几个伙伴和一片光滑的、普普通通的叶陪在我的身旁。我的心顿时凉了半截。
泛着气泡、冒着白烟的水不期而至。霎时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随着水漂浮在最顶端。白色的光洋洋洒洒地照在我的身上滚滚的热气把我包围在中央。此时叠在我身上躺着的是我的伙伴们。我忽然又有些小兴奋。黑暗再次骤然而降。我仰面准备和伙伴们一起坦然接受这个事实。但在黑暗来临的最后一刻我看见了一张精致的、红润的脸。那张脸那样美丽。
可黑暗还是不可避免地降临了伴着滚烫的水汽紧紧地扼住我的咽喉。但我感到伙伴在我周围。
我淡然一笑。该来的总是会来。他们是天他们是地。
六
我是多么羡慕那些有伙伴的茶叶们看着他们瓜子形状的身体我想他们大概是某种名贵的品种。他们都随着水漂在空间的顶端。只有我孤独地躺在下面。
我不敢说我上次没有离开这个空间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但是当我看到我在这些茶叶中的不合群时就注定了这次的我还是不会离开。我宁可不要伙伴也不要在别人面前卑躬屈膝。
果真像我所料到的那样。不久之后空间再次倒立过来。而我是唯一的幸存者。看着他们恐慌的神色我心中没来由地产生了一种仇恨的快感。想起他们对我的不屑我在心里冷笑。
黑暗降临。这是自我来到之后每天必定会上演的剧目。我静静地任由自己的身体滑向空间的底部。我早就习惯了没有伙伴的生活。我早就习惯了黑暗。我早就习惯了没人关怀。但我不习惯别人对我的看不起。现在未来永远不会习惯。
为了生存我错过了什么吗。我问。
没人回答。只有我的声音在空气里冷冷地回荡。我还是静静地等。时间是多么的不值钱。只要我愿意我可以为这个回答等上一千或是一万年。
但是我来不及等了。空间的顶部陡然间被打开。与往常不同的是这一次瓜子形的茶叶们是被抖进来的。他们蜷缩着恐惧着。我还是静静地待在一旁漠然地看着他们。我的目光恍若是在看着亘古的冰川恒远而淡然。
滚烫的水如期而至。望着他们手牵着手逐渐漂浮向空间的顶部我静静地待在了底下。那一刻我有些恍惚。刚开始来到这里的时候我和伙伴们也是这样的啊。
可现在什么都变了。
现在的我已经完全恢复了在树上时的舒展的姿态这种姿态足矣使得任何茶叶羡慕。即便我很普通但我是一片成功的茶叶。
瓜子形的叶片们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向着底部沉了下来。他们还是手拉着手一派和谐的样子。他们羡慕地看着我说我是怎样的舒展和美丽。我淡淡地转身偏头不去理会。因为他们没经历过失去伙伴的痛苦亦没经历过身不由己的无力亦没经历过无数次滚烫的水的冲洗。
事实固然如此但那又怎样呢至少他们没错过伙伴没错过关心没错过正常的茶叶应有的心态。他们在正确的时间做了正确的事。而我却恰恰相反。
想到这里我转过身。在转身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我不会再去做一片千滚茶。我宁可去用我的成功换回我错过的东西。
黑色的空间顶部再一次地被打开了。与往常不同的是这次我的身体上好像散发出了柔和的、绿色的光。我没再试图让着空间挽留我而是随着那些名贵的茶叶一同向下向下。
我偏头静静地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望着身边飞快掠过的熟悉的空间默默地感受着身旁茶叶们惊异的目光。我已决心做一片普普通通的茶叶。
“嗖”的一声我感到我的身体离开了那个温暖的、陌生而又熟悉的空间。我不愿回头。因为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曾错过。伙伴们在我身旁飞翔。
七
女孩疲惫地把杯子里的茶叶倒进垃圾桶之后几年以来她第一次涮了杯子。
在涮杯子的时候她的眼前还不时出现姐姐的音容笑貌。倘若她的姐姐不去选择使她过得更好而是选择去做一个普通公司的员工的话女孩想着方才警官对她说过的话或许她的姐姐就不会死了。
女孩仰起美丽的头颅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她的姐姐为了她为了成功错过了太多太多。一开始是童年后来是青春再向后是理想最后竟连生命也错过了。她的眼角淌出一颗晶莹的泪但她迅速地甩掉那颗泪珠。她咬咬牙她决心要做像姐姐一样的不凡的人。
她要用一生的错过换回一生的成功。
八
每个人年少时一定都有成功的理想。但成功的人一定错过了很多我们普通人早已习以为常的东西。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活法就像是“恩尼格”密码输入同样的字母却会输出不一样的话。但其实会发现生活就像文中的千滚茶叶一样有时好像自己什么都没错过。但究竟错过什么挽留什么还是要靠我们自己来决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