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下乡那个地方,山高地不平,奇怪屋后面有一块大水田,足有五六亩,处在生产队的高点;圆圆的,周围长着一圈青杠树;因囤水很好,担负着灌溉其它干田的任务,社员把它叫冬水田,是队里的一块保助肉,我那土岩坡生产队的骄傲。

    我非常喜欢那块冬水田,每当水灌满田,一块水田就是一块天空,天光云影共徘徊。用郭沫若的两句诗来说,真的“云影在水,鱼影在天”每当如此情景,伫立田头,真有一种身居宇宙中心的感觉,身心仿佛就羽化在如此天光云影之中。那时我常常在这样的村景之中渡着小步,漫游在田间小道上,望着升起的红日,在水田里径直可以看到火红的彩霞被耕地的牛踩碎在水田里,而耕田的农人的吆喝声也仿佛是从那彩霞中鞭挥出来的。

  人不闲,田却是要闲的:或者种紫云英,以田养田;或是做冬水田,以水养田。

水是秋冬之际的降水,几阵雨之后,田中便积了水,有时七八寸,有时一两尺,有时甚至逾米,人站在田中,哪怕将裤脚卷到胯部,还会湿水。但人多半懒得再下田,免得打扰田的安眠。人的理解是,田今年已经供给了它所能供奉的一切,该好好睡一觉了,等它睡到自然醒吧,明年老少爷们的肚皮都还指靠着它们呢。

    下乡没几天就遇上栽秧,你看,冬水田经过了一冬的休眠,又进行了三犁三耙,田里几个人站成一排,一个管一翼,也就是七八窝秧苗,用拇指,食指和中指,攥着几根秧苗,深深地插进茸茸的泥土中去,社员们插起就像晴蜓点水一般,又快又整齐,我也下到田里学习,两旁的人还不时帮我一把,给我负责的区域插入一两窝,让我能跟上大家的进度。突然,一个社员起头,大家便跟着和起唱起来“栽秧栽到枫香丘,妹在坡上放牯牛。牯牛偷吃嫩秧草,二哥偷看妹梳头。”歌声在山谷中此起彼落久久回荡。

    冬天,不怕冷的青年,尽可以拿了鱼罩和划子在水田里去划鱼。水上有浮萍,泥上有水草,捕鱼者总要先把冰冷的水面一股一股地划开,看见受了惊吓的鱼儿往前射了,便迅速用罩子把鱼窜动的那团水面罩住,不放心的还要使劲用手压,一压鱼罩让它在泥里坐实,然后用冻得通红的手去捉鱼,有时一罩可以抓到好几条,抓到了不管是二指大,三指大,或者巴掌大的鱼,都小心地放进拴在腰际的篓里,孩子们不能下乡,常在田坎上助阵,每当罩上了鱼,捉到大的,便一阵欢呼,再威猛的严寒也就这样被驱散了。在冬水田里划鱼的人。嘴里常常要叼一支现裹现点的叶子烟,据说可以御寒。我不抽烟,没有尝过用叶子烟御寒的滋味。

    秋天,当稻谷收割过后,勤劳的农人总要不失时机地赶着水牛把水田犁一遍,有时,那吃青草的水牛会把磨盘一样的牛粪拉在新翻的泥坯之上,而太阳总会把牛粪的表面晒干,白得像石板.稻田的水慢慢清亮了,白石板上长出了嫩草,冬水田一片宁静安祥。

    屋后面的冬水田是美的,我在里面观赏过天光云影,也在里面欢呼过燃烧的彩霞,更在里面劳作过,倒下过,爬来爬去过。记得离开那,我正在给大水田搭田埂,会计兴冲冲跑来给我报喜,在公社门口的红榜上他看见了我的大名,我高中了!

    冬水田四处是庄稼、树木,到处是鱼虾,田螺。每年冬季群群白鹤飞来,好一遍生机勃勃的景象。娜娜多姿的仙姿,楚楚动人的场面.我第一次在这里观赏到了天鹅,大嘴巴鹤。

    夏夜,我喜欢到冬水田边,聆听蛙鸣,野鸭的叫声,闻着那阵阵稻谷的清香,用二胡演奏一曲《喜洋洋》,美哉乐哉!

   几十年后,这种心景在心中一直不散,什么是美?什么是乐?这可能也算一种吧。不幸的是今年的冬初,退休后在梦中想起了那块冬水田,我一人回到了第二故乡,亲临了冬水田,遗憾,遗憾!冬水田面目全非,往日的水田变成干田,往日的大田变成了一块块小田,有的田还留着未挖完的红薯,大多数荒芜着,一片狼藉,一片凄凉!队里的青壮年都进城打工了,留下老公公老婆婆无奈地困守着,新农村的前景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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