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说老家流传着“五虎下山”的故事,由于时间的关系,一直无暇了解。

前不久,应同事老萧的邀请,到他农家小舍把酒话桑麻。酒过三巡,就谈到了那五只“老虎”。“这五只老虎就是我们的祖公(宗)。”此语一出还大有奏效,本来就好奇的我,一下子更加热衷起来,巴巴的望着老萧。渴望知识嘛!

老萧回望了一眼,越说越起劲,指手划脚起来:“这五虎下山是发生在清朝的时候,到我是第六代啦!漳平仅有的客仔(客家)村北寮。乡里(村子)那时叫作客寮,顾名思义就是我们客仔人(客家人)搭寮而居的地方。”这半言半土的话,不由让人意犹未尽。我突然感到了身体有点儿异样。全身上下凉丝丝,热滋滋,脸不由火辣一阵,心不由提了老高又猛摔下去。

正在这时,老萧又开始卖起了关子:“客仔(客家),对于龙岩地区来讲(说)并不陌生。但是对于漳平却是鲜为人知。”怎么漳平也有客仔人呢?一阵疑惑不禁涌上我的心头。老萧的话匣子停了停,一脸心酸,稍息片刻,继续开讲:“漳平虽然讲是讲闽南话,但是也有我们这些客仔后裔。”咦?怎么有点儿似曾相识?“听讲全漳平二八万人,就有五千是我们客仔人。”我补充说。“嗯!我们的祖公就是客仔人,是“五虎”当中一个。”老萧又开始娓娓道来。打破沙锅问到底吧!我不禁对这五虎的由来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忍不住不得不问。老萧看了我一眼,长叹一声,接着说道:“这‘五虎’啊!是五个异姓兄弟。底(家)是广东梅县。梅县那时叫嘉应州。”听着聊着,我不由入神起来。

回去写篇随笔吧!一路上我冥思苦想地构思着,打起了腹稿,写在手机里:

漳平,地处闽西南,是操着闽南语,流着客家血的“新新人类”——龙岩人。这些人是怎么来的呢?

原来在那两百多年前,粤东梅县松源和松口两镇的五个年轻人为了谋生,相邀举家越过东江顺着九龙江来到宁洋溪(今九鹏溪)畔的一座大山脚下。这就是“五虎”。

初来乍到,他们忍气吞声地给当地人打起了长短工。跟这个地方的所有人一样,置房买地也成了他们的梦想。

靠打工赚钱是赚不了几个钱的,而且还要等到猴年马月。较好的土地都已被先入为主了,只剩下这山上。山上不仅是深山老林,据说还有老虎,一般人大都为此望而却步。

他们过来勘察了。没有路?车到山前必有路嘛!有老虎?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位置啊!又离打工的地方近。钱不好赚啊!山顶日时(白天)做工,暗时(晚上)开山,这样才会双管齐下两不误。

那就团结起来吧!其义断金嘛!来个桃园三结义,五个人结为金兰。老乡变兄弟。

要有个家嘛!要有家就要有钱,要有钱,就要有平台;要有平台,就要有能力;要有能力,就要有力量。他们就联合起来向东家要了山上的经营权。当然,山上跟山下的人是没关系的,但是人家毕竟住久了,根基深。“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新家是我家,上山后这五兄弟咬咬牙,一路劈荆斩棘,挺进深山老林。田是不好种了,先搞点副业吧!于是乎,入乡随俗地选择了茶,披星戴月地开起山种着茶来。

数年后,“功夫不负有心人”,颇有成效,也发家致富了。有道是“苟富贵毋相忘”,就继续托人鸿雁传书,招引老家的父老乡亲也参加到这开山的洪流中来吧!

一传十,十传百,两个古镇像炸开了锅一样,移民漳平的家族如同雨后春笋猛增到近十个,遍地开花了周边四个乡村。人越聚越多,山上的草寮仔也转眼间秦砖换汉瓦,变成了一个聚落。

就在山乡巨变之际,一方面当地人大兵压境,要决一雌雄。而另一方面是“宁卖祖宗田,不卖祖宗言”,像一方惊堂木重重地拍打在桌上,响彻云霄!

内外矛盾交织在一起,是先解决内部?还是先解决外部的呢?族群危亡的时刻已经来到了,这不是句危言耸听的话,而是实话实说。

五兄弟当机立断,众志成城联合起来先是一致对外,等胜利了再说。对抗,肯定是再所难免的。那就去准备口水战和肉搏战,与此同时还要准备好刀枪长矛等武器。虽说是冷兵器,但防人之心不可无,防不胜防啊!更何况当地人的闽南民系有着械斗的传统,自身的客家民系也有着同样的历史。还从大陆打到了台湾,斗到了海外。

果然不出所料,两军对垒厮杀起来。先打再说吧!当地人拉开了阵势,他们也毫不畏惧地迎头痛击起来。两方人马展开了巷战。

反正独在异乡为异客,打了个你死我活算了,大不了来的时候是赤条条地来,走的时候也就赤条条地走吧!虽然非常想保存实力,扎根在这方水土,但毕竟这里比老家好,有着更多的机会,大家千里迢迢的来到这里也是很不容易的。但是,要有这股劲儿。这种精神!这种气势!这种气魄!为了这口气!对手是有顾虑的,又要面子,而且争强好胜又不是古已有之,本性还是好的,就是实力没那么强,本质是不行的。

五兄弟如同猛虎出山越杀越勇,以不达目的就誓染虎仔山,击退了对方。这对手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卷土重来是必然的,接二连三也是肯定的。但是,这毕竟是阶段性的胜利。这可是祖训啊!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时鸦雀无声。过了良久,才轻声合计着。终于约定成俗:操客仔话,起屋哈(围屋。黑压压的一片进行着客家习俗,漫山遍野回荡客音。

聚落随着经济发展也旧貌换新颜,一架架草寮被拔地而起的一座座围屋所取代。时光流逝,虎山上,客家人繁衍生息,不断壮大;虎山下,闽南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我们不能总在山上过吧?我们也要好生活。”一句质朴的语言划开了沉闷的时空。从虎山上传到虎山下。虎山上沸腾了,五兄弟协商了一番。虎山下哗然了,一个个大姓家族商量着对策。“心动不如行动”,五兄弟殚精竭虑地思索着,下山是必然的抉择,是生活,更是生存的唯一出路,固守山上是毫无意义的。虎山上下应该是和睦相处,互为往来,各取所需的。一席话让周围一些有顾虑的前辈们无言以对。对于他们来说,可是耳熟能详的“过东江”…

虎山上,众志成城拧成一股绳。说干就干,找个人到处说说:“老死不相往来”是不可能的。下山后自立更生,和山下的合二为一一起谋生自然那是更好。山下的闽南人心中的疑团逐渐烟消云散的时候,山上的五兄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顶风冒雨下虎山。

从虎山上到虎山下的路途中,一些细节,由于时间的推移,随之湮没殆尽了。但是可歌可泣,荡气回肠的景象是可以肯定的。虎山往事就像一篇史诗,一部跨越时空的史诗。套用一部名著的话,那就是“字字看来都是血,十年辛苦不寻常”啊!

时至今日,虎山无不激起客乡儿女的心潮,前仆后继,珍惜来之不易的生活环境,和睦相处安居乐业。正所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啊!更难能可贵的是,虎山上的五兄弟下山后虽然操着曾经是对手的闽南话,但骨子里的客家本色,虎的本色却是毫不动颜。每年仍“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络绎不绝地重返虎山,重返虎穴,祭祀着,不厌其烦地说着,大同小异的一句话:“我们是客仔人,是五虎的后代,祖公是五虎,‘五虎下山’搬来的。”

 “我叫王碧涯,现年二十六,是农仔兄(农民)。”说着给我打了声招呼。呵!还挺高大的。随声望去,一旁站着四位后生。

先是中间的一位打开话匣子:“我叫何荆辉,现在二十二,是做茶的。”说完想挺身而出又退缩了回去。

 “敝人张紫千,号大夏,系一书生耳,年方三七。”哦,轮到左边的介绍了,只见他边说边拱起手来,说完撇了一下嘴。

旁边的两位少年迈开步子站了出来:“在下萧旭卿,这是我的表弟梁昊卿,都是十八岁,一起来开茶山的。”说着向我掬了个躬。

 “我们正在合计着。”为首的张紫千轻声说道。说着给我分析起形势来:王家、何家、张家、萧家、梁家和先入为主的邓家,虽处同一条溪岸上的村落,但是“一只鹧鸪仔占一座山头”,各居一方。邓家苦心孤诣经营了六百多年,受困于“种田钱万万年”的思想,认为黄梁一梦般的一夜暴富近于荒诞不经。但是,邓家他们面对突如其来的我们接二连三地从梅县如潮水般涌来的谋生大军,不禁哑然。迁徙,就睁只眼闭只眼,算了。但仔细一想,这群人越聚越多,料想不到暂且不说,更让人深思的是这些人觉得这块桃花源似的热土还过得去,想着如何安营扎寨。抵制是肯定的,不然的话自身利益就要受到损害,至少是在一定程度。邓家为首的本地人自然不能善罢干休,全线排斥,初来乍到的这些人只能窝居山头。

听着听着我不由心潮澎湃起来,这激荡起来的潮水还不时击打在心窝上,落下无数的浪花。我有一个问题,埋在我的心头已经很久了,都有点要等到那海枯石烂了。今天得趁这个难得的机会,可谓是百年不遇的时机,请教一下,打破砂锅问到底一下。我清了下嗓子,轻声问道:“这虎山的地名是怎么来的呢?”张紫千看了我一眼,原本滔滔不绝的他一时语塞。我看了一会,他还是无动于衷。那就不免为其难吧!就转向一旁的四个人。要么扑哧一下涨红了脸,要么看了四周一番。我知道他有点忍不住了,就趁热打铁地穷追不舍。转身再一次的问道。哪想张紫千听后一时也毫无表情。突然,右边的人群里传来了一句“虎山本来没有虎,是后来…”我顺声寻觅起来。哦?原来是萧旭卿。

张紫千欲言又止,又看了一会儿终于开口了:“这‘虎山’里有没有老虎我不知道,但是我是没见过,也没听人家说过。是邓家,还有讲本地话的本地仔把我们看做是一群老虎,吃人的恶虎,吃他们的老虎。不是说老虎很有神威吗?他们一谈虎就脸色一变。我们后来也自称为老虎,因为这座山里住着老虎,我们这群老虎,这座山就被叫做‘虎山’,我们也就自己叫做‘虎山人’了。”听完他一气呵成的长篇大论,我不由感到有点下气接不上上气。

这时走来了一位后生,身高中等,浓眉小眼,看样子也是圆滑得很。看他一过来,对面的几个就不辞而别转身离去。只剩下王碧涯、张紫千和梁昊卿三人。张紫千看了一下四周,也转身离去,前两位刚才是跑,而他只是在望尘莫及里漫步着。就在这时这突然听到了咯咯地响声。我放眼一望,是梁昊卿?就剩两个了。张紫千实在忍不住了,忽地握起了拳头。“你干吗来凑热闹,没你的事!”话音刚落,在场的无不面面相觑起来。来人的脸也一下红一下青了起来。张紫千一看苗头不对,赶紧上前来打圆场:“啊他叫邓清溪。是这里的先生。”私塾先生?不像,哦,地理(风水)先生,看地理的,应该是。

邓清溪说着拱手自我介绍起来:“小弟邓清溪,字文谦。是这里看地理的。嗯,原来也是农仔兄出世。请问…”哦,我还真望了自我介绍了。我也赶快作了番自我介绍,并说明了来意,以及祖上和邓家的渊源。邓清溪一听立时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亲切地拉着我走到角落:“你知道吗?看着这里山寨林立的墙面,和近似群雄割据的气势,山里过于洁身自好的生活。”突然话语一停,嘻皮笑脸地看着我:“大脚蛮婆知道吧?”话才说了一半脸又马上放了下来,阴沉沉的。我连声说见过。过了一会儿,邓清溪又打着我的肩膀窃窃私语起来:“那大脚蛮婆啊!唉!竟然光着脚板下地,这还尚且不说,更可恶的是把持着一家之政,让男人们看戏,看着看着就设身处地地投入到傀儡戏里去。”

我边听边看。他的表情可称得上是丰富多彩。这时大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愤慨。不过,他的话也是有点道理的。他对照一下自己,生活在这万绿丛中一点红的处境里,得处处提防才是。我不由随之想到。

 “这俗话说的好啊!‘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这防人之心得放在前面,防不甚防啊!”邓清溪不由苦口婆心地说教起来。情真意切呵!我不禁感觉到。邓清溪再看了我一眼,吞了一口口水,打开有些沙哑的嗓门:“更令人毛骨悚然、草木皆兵的大戏还在后头。常言道:‘虎毒不食子’,而这些异端分子,尤其是那‘客家仔婆’却屡屡对自己人下手。你说说,这,天理何在!”话音刚落就要告辞,离别时还趴在我的耳边嘀咕了两句:“那张紫千是个怪才,萧旭卿是条莽汉。还有那王碧涯,老奸巨滑的要命。啊,这梁昊卿简直是个熊(笨)昊!只有这何荆辉老实了一点,不过起不了什么作用。嗯,…。我得走了,不然来不急喽!”说着转身而去,一路上还念念有词地。

我不由沉浸在这“哲理上”,呵,这社会关系学啊!刚一回神,就感到有人拍了一下肩膀,转头看去,原来是张紫千。只见他微笑地看着我。“啊呀!他呀!原来也是我们客家仔人,可是被山脚的邓家河洛化了。”说着快步走上前来数落了邓清溪一番,还说到了王碧涯。才说了个开头,就被张紫千打住了。张紫千转头冲着我尴尬地笑了笑。我虽然事先知道他们后面的所作所为,但是出于礼貌,就没一下子说穿他,只是随之微笑地看了他一眼。

邓清溪走到家门口,看了一眼,又环顾四周了一番。不行,得去找“大头猪仔”。想着想着就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那“大头猪仔”家。咦?门没锁。正好!快步踏进去,东张西望着。哦,在那里。就连忙上前三句一个“大坪叔”地叫唤着,诉说了上午的所见所闻。除此之外,还不忘发表一番所思所想:“基于“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对于在家逆夫,夫死使子的不守妇道之徒统治下的没路用,理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来场“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大坪叔”一听,身子骨碌一下翻了起来坐卧在床。邓清溪凑进一看,凝视了一会儿,又低下头来。在这里有必要感化这些背井离乡的难民吗?我看有。而且四邻八乡的乡绅和民众应该会有理由支持的。

 “我们祖公从闽中沙阳,嗯,沙县,搬来也有六百多个年头了,传了二三十代。在这里繁衍生息,蔚为大观。但是面对本土的风俗几经挣扎之后,以束手就擒而告终。他张家以为自己来自龙岩,‘皇城根儿’是也。州城的山野就是比这城郭强。但是,这‘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嘛?”

 “那我们就做名本地乡土的促进者,退一步讲,至少以本土文化的卫道士自居也不赖啊!”邓清溪赶紧表了态。“大坪叔”看了他一眼,不一会儿脸上就浮出了一丝微笑:“那我们说做就做。不是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嘛?我这心生一计,就来个强强联合吧!依附在名门望族既有那冠冕堂皇的理由,又可保住实力,还可以顺手牵羊来个渔翁得利。”邓清溪想了一会,突然蹦出一句:“这就叫做名利双收。”

当天中午,“大坪叔”留下邓清溪在家里吃饭。这可是第二次了,上次是出于迷信,要做风水请来看看。这次时间紧迫,初了得抓紧时间,还得好好做。于是,“大坪叔”就和邓清溪商量着要约的几个名门望族。从宗族背景、综合实力,到头面人物、可能的看法、出现的作为、作为的效果,再到和宗族还有头面人物的交情。都一一罗列出来,分析了一番。临走时,“大坪叔”还赶忙起身招呼着邓清溪,让他惦记着别忘了看日子。

第二天上午,“大坪叔”就忙着串联名门望族。与此同时,张紫千也在串联着。只不过是几个初出茅庐的小伙子。在城里“大坪叔”宴请的酒席上,这些大姓豪门的巨头们不是在述说着如何从乡村包围城镇,一改诗礼传家与世无争的习性,什么文房四宝全用上大打攻坚战,并把这战役扩大化,当着战争来进行的壮举。就是讨论城里的政局。这些都离现实太远。就当“大坪叔”觉得这些言语有着不合实际的时候。有些头面人物还在一旁一个劲地讨论着城里的祠堂哪个好,怎样优,如何劣。邓清溪实在听不下去了,看了一脸茫然的“大坪叔”一眼,本想起身的他又被迫挪了一下屁股。环视了一下四周,再报之以微笑。

正在这时,身旁的一位秀才模样捅了捅邓清溪的忍得有点颤抖的手臂。邓清溪转眼一看,还真熟面,是…?那人睁大眼睛定神看了一眼,就自我介绍了一番。原来,那人就是张紫千。虽说只是个讼师,但也因为打了几场有名的大官司,名声也就传了开来,几任下来的父母官几乎都能从成百上千的诉状里一眼看出哪些是他撰写的,出谋划策的。没想到这个素昧平生的老乡也说出了万变不离其综的几句话。什么巨族们上下几百年有哪些名流,怎么用文房四宝开战的。完了,清谈,打哈哈!邓清溪绝望了,在话音落下许久才冷冰冰地冒了句话,问张紫千怎样使用四宝。张紫千一听一下子就来劲了,这是久违的声音了。乐呵呵地又开讲起来。什么毛笔作枪炮,墨汁当喉舌,宣纸来通讯,砚台成云梯。邓清溪听着听着昏昏欲睡。

刚要起身的张紫千余光里看到了这一场景,赶忙走回去扶起邓清溪,连忙说:“醉了!醉了。碰到老乡,平常时难得聚在一起,一时欢喜喝高了。嗯,我…”说着就使尽全身力气托着邓清溪往里屋里走。张紫千低着头,眼睛时不时看一下地板。不能看,那獐头肯定不欢喜了。想着想着脸一下子又涨红起来。旁边有的打趣道:“这怎么就通红通红的?”人是讨厌死了,但是话是不能不回,虽然说在这个时候还在旁观,也没至少慰问一下。不仅要回,还要陪着笑脸回话。张紫千刚想回话。就听旁边又有人叫喊着:“我看他是躁热的不行了吧!”说着哈哈大笑起来。大声说出来吧!张紫千想了一会儿,终于出口了:“跟,上,上辈在一起,红,得,红得,红有点发,发紫。”这话不仅不是刚才所想的而是轻声地说道,还结结巴巴的。这个方案是夭寿了。

午后,张紫千搀扶着邓清溪东倒西歪的漫步在林间小道。想着想着不禁长叹了一口气。第二天中午,张紫千急急忙忙地跑到邓家开基祖王千三的坟墓旁,这里是他们经常集会的地方。墓边商谈比较不易被人发现。正好王碧涯、萧旭卿、梁昊卿正坐在石墩上商量着。

 “我说嘛!那些名流们忙得不亦乐乎,无暇顾及,也不愿浪费有限的气力。没有必然和那些少不更事的联合组建河洛风俗战线攻守同盟。”张紫千作了通报。过了一会儿,接着补充道:“呵,我不说还真得会憋死。”说着腾地站起身来。“照这样说来,那些权贵们还是保存自身实力要紧,以便合力角逐县城,不可沽名学霸王。应将剩勇追穷寇变幻城上大王旗,插手县里头政治,至少夺下高地,在城里没个祠堂,作为至少取得初步攻坚战胜利成果的展示平台。听说这平台的建设一来方便集会议事,二来便于对接谱牒有助于更加紧密地维系宗亲的情谊,进而掌握宗族政治。”

轮到王碧涯了,他清了清嗓子总结起此事来:“他们肯定会一招不成,再生一计的。”话音刚落,一旁的张紫千分析道:“我们家里人几乎是目不成丁,穷得丁当响。”说着把手抬了起来要拍打在大腿上:“不行就搬。今晚回去找人合计一下,明早打点,后天就下山。”冲动,怎么就这么不冷静。“搬,搬到哪里呢?索性就搬下山去,大不了搬到祖公的中转站白沙以避锋芒。作为避风港的家,狐死守丘,何况是血肉之躯的性情中人。”王碧涯愤愤地说。

 “依我看来,海边的比山里的来得豪气冲天,但是日久之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锐气顿减,又潜移默化地受到周边纯粹客家仔县的影响,大伤元气。要知道我们客家仔人是个有着异常强大凝聚力的群体,先入为主的广府仔人和河洛仔郎相继异口同声地抛出‘敢来吗?不服就来打!’得到的回应是客家仔人先退为进血泪书成百字忍。”张紫千不由豪言壮语起来。“是啊!就在讨客檄语出台之际,我们客家仔人继续遵奉‘苟富贵,毋相忘’准则,恪守着‘不卖祖宗言’的祖训,抓住机遇顺势不断壮大。”四人寻声望去,原来是何荆辉。“唉!我阿巴(母亲)好不容易让我出来。”何荆辉嚷嚷着。

 “来,坐。”张紫千起身让位。何荆辉赶紧婉拒。“我说呢?你怎么这么慢。来,赶紧坐。”张紫千叨唠着。接着看了一眼,抬了抬头,想了一会儿,咳嗽了几下,又想了一会儿:“刚才都是听说来的。我们客家仔人标榜着为做太平犬的远大理想,迅速发起群体性自卫还击战,不论男人女人并肩作战迎头痛击了当地人。”“这就是一反了“宁做太平犬”的处世哲学,以持之以恒的心态,跟米线一样。”王碧涯补充道。

这时,张紫千一跃而上:“我,我们,今天一反常态,反,要反了。我们要和其他兄弟姐妹一样为了顺利生存下去,为了更好地生活下去,‘拼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兼程下山,巩固基地,扩张地盘,继续战斗。他们既然认为我们是老虎,我们今天就做一回老虎,吃人就先不要了,要就要去扑去咬,去咬那些人,那些害我们的人!我看就在今晚,我们也来个老虎下山,五只老虎同时下!”说着站了起来,努力压低嗓门,颤抖地说道。在场的都沸腾了,张紫千握紧拳头,一板一眼地说道:“我们要钱没有,要命倒是有一条。亡命之徒嘛?了却联翩浮想,幻想,妄想,回归现实。抱着破釜沉舟的雄心壮志,鼓足干劲也来个战死杀场,马革裹尸而还!”随即起身走上前去贴在王碧涯耳边轻声问道:“今晚怎样?”王碧涯想了一会儿,低声说了个字“好。”王碧涯看了一下何荆辉。何荆辉回望了王碧涯一眼,会意地点点头。

张紫千转身拉着萧旭卿的衣袖。好,现在就宣布吧!清嗓门就不必了。来不急啦!张紫千走到王碧涯的身边当众宣布:“今晚行动。五虎下山。”王碧涯铿锵有力地说了句:“我看行!”在场的三位有带头表示拥护,直呼:“早该如此!也有的激动得摩拳擦掌起来。对,差点忘了。“现在安排一下。”张紫千赶忙说。由于说得太快,一时含糊不清。说得其他几位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了一番。那就重说一遍。张紫千就这样一字一字地又说了一遍,赶紧招呼大家坐下。想了一会儿,清了清嗓子:“我看和尚(何荆辉)负责用的,被一人一件;斯文仔(张紫千自己)准备自己的纸笔墨水;破布(萧旭卿)准备吃的,每人十个芋仔包;阿弟(梁昊卿)准备匕首,每人一把。我呢?就准备钱,一人一吊。最好是两吊。大家看可以吗?”王碧涯想了一会儿,补充说道:“我看大夏也可以。跟阿辉一起去筹钱。这钱如果是每人两吊会更好。多多益善嘛?”王碧涯沉思了一会儿,“可以。”“我想都没想。大主意,你们拿。我们听你们的就是。”张紫千拍着王碧涯的后背振振有词地说道。“是啊!事不宜迟,大家就赶紧分头去准备吧!”王碧涯发号司令着。大家就各自准备去了。

正走在路上,我远远地地望到。上前说说,不行。不去说嘛?又怕耽搁时间,影响他们。机会难得。还是上前说说。看看他们此时的所思所想,悟到他们内心的感受。“诸位兄弟好!”张紫千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转身问了句“上哪去啊!。”“我本来是来找你的。要你带我去我们这些开基祖的墓凭吊一下。”“嗯。我天早没空。下次吧!带你去走走。”王碧涯不慌不忙地说道。我随声应道:“过惯安危生活的,有着恋栈的心理。”停了一会儿,马上话锋一转:“像我,做个隐士,在山里头住住修身养性一下,住久了是会懒掉,傻掉。人生难得几回搏嘛?何况这朝露一般的人生,去日苦多啊!”

张紫千站在对面朝我微笑了一下:“有影(有这回事),年轻人得出去闯一闯。是啊!要想在这块土地上继续居住下去,不要说是生活,就连基本的生存条件也难以提供。冥顽不化,不仅自己白搭了进去,还会陪了夫人又折兵,全族从此一阙不振,永无宁日。更何况像我,要跻身书香门第,前往那上流社会的科举考试之路。每次启程的时候,都要通过同乡里的四个宗族担保,才能扶上战马开辟荆棘。”好了,就到此为止吧!不敢再说下去了,再聊就真的影响到他们了。“好了,我就不打扰大家了。后会有期。”我赶忙道别。他们见状也依依道别“后会有期!”,“多保重!”,有的还生硬地抬起手来挥了挥。望着他们远去的背景,心中不禁感慨万千。这些人,怎么会是虎呢?我想那些河洛仔郎和他们接触过后就会发现,不仅如此还会和他们和睦相处,只要那些河洛仔郎想这样,就会有可能。“老千钱够吗?不够多拿一点。”张紫千问道。我这一进门的,阿兄怎么会知道?张紫千有点纳闷。算了,不管他了。大事要紧。…

张紫千前脚才迈进自己房间木门,就听到紫千的母亲在一旁自言自语:“自己的阿巴怎么不知道。你大哥跟你都是阿巴(当地方言“母亲”的意思)身上掉下来的肉。自己人怎么不知呢?他都有经历过。你阿爸以前也有经历过。”唉!阿巴,我亲爱的阿巴!我怎么能这样瞒着你呢?没你,没你含辛茹苦,拉扯,我怎么会有今天?我可是几乎都,从来不瞒你的。可是,可是…。今晚的事,不能说。不过自己的阿巴,说了也无妨,肯定会无妨的!但是还是不能说,不能让阿巴,让自己人担心,尤其是阿巴担心。阿巴,为我几乎要操碎心的阿巴。阿巴,唉!算了,还是先做,…

张紫千沉思不语,泪水不由滚落下来,热热的。忍住,含在眼里,但是,还是流了下来。这热泪。好,马上翻箱倒柜,找钱。张紫千忙得不可开交。头怎么这么多汗,唉呀!背也有汗,汗流浃背。怎么流这么多汗?身体虚吗?应该是,应该不是。咦?在干吗?这要睡觉的。张母看着屋里的张紫千忙来忙去着。“又不睡。这么晚了。”“嗯,我在,我在准备东西,准备明早赶圩。”早睡早起。不要影响我休息。”张母一边念叨着,一边关上房门。“明早是初七,难得去赶圩。”张紫千往右歪着脖子解释道。

没过一会儿,张紫千就蹑手蹑脚地打开柜子,嗯!蕃薯,米瓮,哦!在母亲的卧室,唉!忘了,怎么能忘了。唉!只有这上次剩下来的三个米团。转眼之间四刻钟一下子就过去了,该进屋了。不行,得写封信。嗯,写信是来不急了,再说也没认得几个字。就写几个字吧!正当张紫千埋头书桌,奋笔疾书之际。门外传来了一句:“灯又不熄。”唉!“我在抓蚊子。”张紫千往门缝喊叫。“别以为我看不到。不早点睡。你这样影响我。”张母数落道。“嗯啦!等一下,等一下再睡。”得给她哄住。唉!…

张紫千想了一会儿,拖着长音说道:“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嗯!刚才有事。”先找涯啊涯。之前约好的。张紫千一边想着一边走着。正走着突然听到“阿千…”,有人叫我。张紫千一看,是王碧涯他们,真是“说曹操,曹操到”。他们晚饭后就忙完了分配的任务,还在祖上的梳妆台里找到了至少八十六年历史的匕首。闲得没事,激动得都没有心思上床,就约了出来逛逛。忙里偷闲嘛!缓缓压,再说也顺便探探路。于是就结伴出来,瞎逛了一圈。很快。没心情嘛!一路上,三人聊了一大堆。这样才会快点。虽然是感觉。感到顺心就好。缓缓产生了这个念头。张紫千也一改刚才的想法先是一点一点的,再是一骨瑙地几乎是全盘托出。兄弟嘛!这分享分享是应该的。毕竟难得。等等就要下山了。

他们一路聊着聊着,突然眼前一晃,一个人影。张紫千冲上前去,打探着。是谁呢?是狗头铳(邓清溪)?不,倒像是他。正当张紫千在猜想的时候,我从对面走了过来。还昂首阔步的迎面而来,胆子也真够大的。张紫千立马感到心脏就要停止跳动了。“是田七哥。是他。”张紫千凑近萧旭卿低声说道。还果真是何仰贤,空手而来?张紫千想。“我一眼就看出你来了。”是啊!中午的时候忘了约个暗号。张紫千脑袋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呵!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你在说我。”我笑道。“嗯?你们呀!一个是千里眼,一个是顺风耳。”张紫千打趣道,用手指着我笑道:“啊你还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笑了一下,就邀着他们走。一路上又轮到张紫千开讲了,只听他滔滔不绝。走到一半。“就差文谦兄了,得快点走。”张紫千赶紧招呼着,抓紧时间加快步伐。

张紫千一猫腰溜到了阿弟家,神不知鬼不觉地躺在床上。唉!伸伸直。躺了一会儿。又开始遐想起来。这次离家不知要猴年马月才能回来。阿巴…。想着想着眼泪不禁流了出来,不一会儿流淌到了枕巾上。啊!枕头湿了。泪流满面了。阿巴呀!阿巴!“父母在不远游”,我怎能不知道?唉!…。长叹了一声。噢!时间快到了。唉!得走了。

张紫千一反常态,慢慢地翻起身。脚才着地,就连着往正厅看了两次。提起收拾好的行李。刚走出房门,又忍不住回望了一眼。哦,大门会不会反锁了?唉!应该不会吧!嗯,即使会,会也不要紧,小心开就是了。想想还有什么东西?嗯,没有了。赶忙一手提起行李,又腾出一手拿着钥匙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后。把包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再随即伸起腰来,双手拉着门栓,拉开一条。

怎么打不开?又拉了一下,还是不行。哦,想起来了,原来还要用手指伸进去。滴答。一滴汗珠垂到锁上。唉!又一滴落了下来。这才发现额头都是汗珠。汗流满面了。赶紧把手指轻轻地伸进门锁上方的一个小洞,钻进去一勾。开了。哈!开了。再接再励。接着拿起钥匙轻轻地插进锁头孔,旋转了一圈,身子向后靠了一下,咦?怎么冰凉冰凉了,湿淋淋的。衫湿了。背凉凉的。得赶紧边旋边拉,又拉了几下。开了。得提起来。张紫千屏住呼吸用手去提,两手吧!又伸出一只手,用力轻声地去抬。咔嚓一下,门开了。门一开,连忙弯下腰,歪了一边,伸出手去提起行李,一出门口立即转身把门轻轻地合好,做好听到关门声的准备,咔嚓一声,终于来到了。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提到嗓子眼儿,这不呼吸还不够,心脏也不敢跳了。两只手赶紧用力提着轻轻一推。

门锁上了。张紫千想把钥匙放到裤袋,可是不知怎么的就是塞不进去,努力了两次,还是不行。唉!是紧张吗?算了随便放到袖袋好了。走到半路塞嘛?又怕跟上次一样掉在路上找了半天。还是现在吧!现在就放到衣袖里。于是一手提着东西又捏住一把钥匙,往另一手袖袋里塞。由于两只手,和浑身上下都颤抖得厉害。找来找去不得要领。真是急死人了!随便一塞得了。呵,这次还真凑巧,一塞就进。刚要转身。突然一想,不行!得锁上。于是又赶紧从衣袖袋子里拿出钥匙。颤抖着拿着它对着门锁,插了进去,胡乱旋了起来,这样得了。连忙把钥匙塞了进去。好!就这样。

赶紧转过身去。得赶紧啊!就快步走向前去。这黑乎乎的,他们在哪呢?走着走着,怎么沙沙作响,该不会是鬼吧?不会的!鬼走路是没声音的。那不会是那些人吧?被他们盯上了,跟上来?张紫千马上停下步子。沙沙声是没有了,只听到呼呼的风声。一阵风吹来,感觉到额头上流下一淌淌汗水,怎么是冷的?哦,吓得直冒冷汗。应该是脚踩到树叶。风吹的。风把树上的叶子吹了下来,飘落在地上。这风声!张紫千长吸了一口气,再舒了一口气。唉!不然念诗吧!于是就想了首古人名句,好像是前明的人写的,顾,顾宪成,东林党。心里就默念着:“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念了一遍又一遍,兴奋处情不自禁地激昂起来,轻声地念了出来,含混不清地吟咏着。忘情了嘛!

前面好像有人!一,二,三,四,有四位,应该是他们。但是万一不是呢?唉!想赶快走,又赶忙放满脚步。唉!豁出去了!又加快了步伐。如果不是,不是,是“狗头铳”他们,我早就想好了该怎么说。就说,就说家里有事,有事,去请郎…。赶上前去。…中,“郎中,中!”啊哈!是你们呀!张紫千不禁眼前一亮,是何仰贤他们。五个人都快步迎上前去。还没等张紫千开口,王碧涯就把各自的准备情况通报了一番。说到自己了,只见他吞吞吐吐地汇报了一二。张紫千赶紧停下来,看着他们,低声说:“一路走得急,忘了带笔了,得去买。到山下。”王碧涯“嗯”了一声,抬头看了张紫千一眼,又扫了四周一圈,突然打趣道:“天快下雨了,快(赶)紧赶路去!”

大家陆续抬起头来仰望着夜空。星空是没有了,但也不致于下雨啊!你看,这夜空…。不由纳闷起来,有的还小声地议论着。山雨欲来风满楼?这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张紫千脑瓜子一转:“是让我们出发。这是暗语。大家快点走!”“哦,你没讲我还没想到。”何荆辉脱口而出。“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张紫千低下头悄声说道。“好了,抓紧吧!”王碧涯发号司令着。说着五个人就快步走下山去。

 “哎!困(睡)饱喽!”老萧拍着我笑喊着。一旁的老萧推了我几下,还笑骂道了一句。我连忙起身,咦?怎么这样?怎么会这样?我发现到自己躺在了长椅上。唉!好不容易撑了起来。唉!这黄粱一梦做的!唉!“干吗唉声叹气的。”老萧叨唠着。“南柯一梦嘛?不要那黄粱一梦就好。”老萧抑扬顿挫地说。我一时蒙了,不知哪个成语是好的,至少是中性的。不一会儿又心血来潮了,询问起老萧那五只老虎的后事。老萧突然一言不发坐在我躺卧的长椅上,靠上前面的桌子,“扑哧”一下划起火柴,连续划了几下,才点起来。我突然发现这火苗颤动着,怎么?老萧全身颤抖着。过了好一会儿,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他们都善终。”我接着往下问,老萧却推脱着。

唉!得饶人处且饶人。就不免为其难了。这善终的事,就管他呢?这虎山!但愿以后还有机会这样,这样用不着忘我,又不忘人的好事还能遇上,在这里好好睡上一觉。安安心心的。

相关推荐 RECOMM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