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这是个没有月亮的乡下的傍晚,我忽然有事情需要去赵屯办理,我从来没走过夜路,尤其是乡下没有路灯没有行人也没有车辆经过的夜路。黑黝黝的夜幕里,除了我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路边的坟茔,仿佛是一座座鬼屋,而那些随时都做着崇人害人的鬼魂,正吃惊地看着我的胆大妄为,竟然有此等傻瓜主动送上门来。赵屯离陈家铺有八华里的土路,需要穿过前陆和后陆两个紧密相连的村庄,杨琳的老家,就在前陆的供销社旁边。
连我自己都感觉有点不可思议,一向怕坟怕鬼怕走夜路的我,竟然决定赶夜路去赵屯为母亲买药,如果不是情况危急,借给我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跌跌撞撞走在漆黑的夜幕中。只在兜里揣上手机,拿着一支小手电筒,急匆匆趟过新坝和老坝相连那条乡间小路,下了北沟又上了陆家那边的坝坡。坝坡上那几座白天都令我心惊胆战的老坟,竟然像几穴破烂的土堆,一点也没有让我恐惧,我心里想,真是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呀,人真的豁出去了,也就啥顾忌也没有了。借着如豆的手电光,我顺利到达了前陆村的村口,顺着王大眼家的房后,直接插到了前陆村的村子里。
连夜去赵屯买药,实属迫不得已,一个心急火燎的人,哪有闲心想那些烂肠子的糟心事呀?风风雨雨已经二十年,早已经是物是人非,我心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穿过陆家,就是赵屯了。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深夜里的前路村,完全不是陈家铺那样寂静,熙熙攘攘的路人,正三三两两地走在路上。记忆中的陆家村人,大白天都是忙忙碌碌在自家的菜园子里,很少有成群结队串门子走亲戚的,这不年不节的,怎么像过年似的?既然有行人,我就费点口舌,打听一下弯弯曲曲的村路走向,早点离开陆家窝铺,还有四华里的夜路要走。
正好从西边走过来三位三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我赶紧和人家客气,询问去赵屯该走的方向。贴着老温家的房后往北拐,就到了后陆村直通赵屯的土路,黑泥白水黄干道,千万千万别掉进路右边的大坑里。谢过三位好心人,我转身准备往赵屯赶。就在我正准备转身的那一刻,就在我和三位告别的手刚往下放的时候,其中一位女士随口说的话让我震怒了,你是去赵屯给你母亲买药的吧?你是中铁三局的吧?记得你晚上连去外屋拿东西都不敢,今天怎么突然敢走夜路了?以前那都是装的吧?
我一把抓住那个女的手,你怎么知道我是铁三局的?你怎么知道我以前不敢走夜路?你到底是谁必须给我说清楚?抓着她的手,也把她的脸庞看得很清楚,长的就是个一般人儿,算是比较清秀比较大众化的那种高个子女同志,的确是从来也没有见过的面孔,二十多年过去了,即便是听说过我出事的人,即使是在大白天里,也不可能把我给认出来,也不可能知道这么多,看来我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无论如何,都得弄个水落石出。我也顾不得旁边那两位惊呆的恐惧,厉声追问被我抓住手的那位。或许被我的声嘶力竭给吓呆了,或许是打心眼也没想到我会这样激动,她结结巴巴地说,小世杰在中铁十六局,只有中铁的人,才会在危机的时候能做出来超乎常规的行动。小世杰,那不是大哥家的孩子吗?难道你真的是杨琳?难道你做了易容的手术?我惊呆了,你不是全家都搬到山海关了吗?啥时候又回的老家呀?难道你们知道我从河南回家看我母亲了?也不知道她又给我灌了啥迷幻药,也不记得她给我喝了啥迷幻汤,我竟然乖乖地跟着她,走进她家的那条小街道。原来漆黑的夜晚,也不知道从啥时候变成了太阳刚落山的摸样,一切都变得影影綽綽,又变得非常的清晰,她把我领到她家的大门口,眼泪也扑淑淑成串流了下来,对不起,我害了你!一切都过去了,你真的对不起我,不是一般的对不起,是实实在在的恩将仇报。我上了别人的当,是他们欺骗了我。她一边坐下来,一边想继续说些什么,她的母亲就在她家的老房子里坐着,看到我,赶紧站起身来,要留我住下来。二十多年的风雨沧桑,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烟消云散的,我闭上眼睛,狠狠跺了跺脚,你让我失去的太多太多,你把我坑害的太深太深,你让我差那么一点点就活不下去,在这个世界上,你最对不起的就是我,别说啥对不起了,你没法理解拿刀往心口里发疯地戳的后果,一切都已经过去,一切都是命!
没心思买药了,穿过一户人家,我想回陈家铺大哭一场。一只黑色的大狼狗叼住我的右手哼哼着,我不得不拿一只馒头哄它把狗嘴松开来,那狗很固执,就是不肯松开口,不知道费了多少的周折,我才离开那户亲戚家,亲戚据说也要回陈家铺,我紧随慢赶有点追不上,就在庄稼地里胡乱穿梭着,漯河的一家市政公司在北沟边上修高速,我是顺着高速公路工地的桥下工地回的村,还和那些修路的说了好多的话。为啥还要梦见她?为啥还要梦见她?醒来我也说不清,还有那凶狠的大黑狗,天那,这一切到底是为了啥?难道她害得我还不够?没到功德圆满的时候?人那,别说啥好人有好报了。生命只有一次,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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